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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孽武汉-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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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地喝了,再也没有人阻拦你。
灵案的下面放着几个装有黄菊花的竹篓,有大哥的,二姐的,先接到信息已经过来的小姨的,姨表哥 的,我把自己那篮康乃馨放在一起,散围成一个半弧,簇拥着妈妈的灵案。花的前面放着一个火盆,里面 有一些烧烬的钱纸灰,火盆的前面有一个拜毡,在灵案的旁边也有三个拜毡,当时我是不太懂这个布置, 所以大哥问我布置得怎么样时,我只有傻呼呼点着头。但飞飞好象懂这个东西,他跑出去一会,我也不知 道他去干什么了,只是他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些香蜡,外面的花圈丛中,又增加了一个花圈。
其他花圈上都写着“江老夫人”、“江老太太”、“江老孺人”什么之类的,唯有他花圈上的字与众 不同,因而显得格外醒目,上面写着“江妈妈千古!”“愚嗣李飞敬挽”,这才真是写绝了,既道出了只 有我和他知道的我们之间与众不同的关系,又不失大雅,这是飞飞自己想出来的吗,现在不方便,我到时 候再去问一问。他在妈妈灵前上了香,然后恭恭敬敬地在灵前的拜毡上磕头,大哥看着我还站着,一把把 我推在旁边的拜毡上跪下还礼,这时我大哥对飞飞的表现已经是十分满意了。
殡仪服务人员已经到场了,紧接着两声沉闷的鼓响后,劣质的电子琴和着一些管弦奏响了一曲《世上 只有妈妈好》的和奏乐,说老实话,这种用电子琴弹出来的和弦音乐我听过许多次,现在谁家里有什么人 过世,都有这种音乐,平时听这种音乐,我不但没有感觉,有时还觉得有一点好笑,都几十岁的人了,还 在世上只有妈妈好。可是今天的感觉真的不同,不是这个乐队吹得怎么感人,而是我自己悲从中来,跪在 旁边看着妈妈的遗像,看着跪在前面正在磕头的飞飞,再也忍不住压抑了一上午的眼泪,又一次失声痛哭 起来。
二姐过来一把抱住我,也哭了起来,一时房间里皆是泣声,泪眼中,我骤然看见一向豁达的父亲坐在 套间里,两眼空洞地望着我们,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的样子,我连忙止住悲声,用手按了按二姐,提醒她 父亲的存在,她一下子也明白过来,也止住了哭声。唉,这个世界上太多不如意的事,连悲伤都不能尽情 。
下午时分,“送祝”(武汉的一种祭奠形式,参加送丧的人送一些床上用品之类的东西)的人越来越多, “祝”挂得满屋都是,套间里也放满了,大多是大哥、大嫂单位,姐夫单位的一些人送来的,我的朋友也 送来不少,有香平、王师傅、林老板、小老板石头、小陈、我的几个朋友,飞飞和香平被大哥暂时安排着 倒茶送水。第二天便是武汉丧礼中的“停三”(按武汉的规矩,妈妈要么在家里停三天,要么在家里停七 天)了,父亲、大哥和二姐都同意按照常规在家里停三天,他们商量好了,也就没有征求我的意见。晚上 ,大哥召集全家人在一起开会,安排着妈妈的后事,安排我早上去独山火葬场去排队。
二姐和家里人、还有一些亲戚一起送妈妈,我等到他们到火葬场的时候,再去玉笋陵园那里去把他们 今天看好的坟订下来,让陵园的工作人员打坟等。大哥同样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这样安排着,但是他指 定飞飞跟我一起去,他是大哥,我也不好说什么,好象我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发言权似的。
这也难怪,我从小就这样,在妈妈和大哥的羽翼下生活着,以至于我都三十岁的人了,他们还把我当 小孩,在他们心中我连这个20岁的飞飞都不如。这时香平和王师傅他们早已告辞了,只有飞飞、我的那几 个朋友还和我在一起,飞飞被安排和我去独山,我的另几个朋友还有两个表弟被安排在家里和我大嫂一起 拆灵堂、铺火盆、订酒席。
深夜,大哥让我和飞飞先睡一下,我没有丝毫睡意,飞飞看来已经有点熬不住了,两眼有些红,呵欠 连天的样子,我看着有些心痛,他陪着我守在妈妈的灵堂前,我痴痴地望着妈妈那风彩照人的画象,我相 信妈妈即将进入天堂的灵魂一定还在家里,她一直最放心不下的儿子就在她的灵前,她临终都没有看到这 个儿子最后一眼,我要让她的灵魂把我看个够。想象她临终拉着大哥叫“小峰”的情景,我的泪又一次夺 眶而出。
大哥陪着他的几个朋友在门口搭起来的大棚里坐着聊天,姐夫领着小敏先回家了,大嫂和二姐在厨房 里张罗着夜宵,父亲被大哥安排在附近的宾馆里休息去了,我的几个朋友和表哥、表弟他们或在套间里打 牌,或在大棚里聊天,真正陪着我坐在妈妈灵前的,还只有这个飞飞。谢谢飞飞,谢谢你陪我渡过和妈妈 的灵魂在家里的最后一夜,其实我们之间也用不着谢这个词,但是请允许我在心里感谢你。明天妈妈的肉 体就要灰飞烟灭了,妈妈的灵魂明天就再也不会在家了,想到这里,我一任自己的泪水在悲伤的脸上肆意 流淌。
我的这个形象当然瞒不住飞飞,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背,对我说:“你不要太自责了,妈妈会原谅 你的。”只有飞飞能明白我此时的心境,我的确正在深深的自责之中,我在拷问我的灵魂,我对妈妈怎么 样?妈妈多次让大哥和二姐多多关心我、照顾我。在她的心目中,我没有正式工作,就象没有生活保障似 的,我还没有结婚,就象落泊江湖似的,她那么关心着我,可我连在她生前多陪她一下的愿望都没有让她 实现。
妈妈和我最后一次相聚,竟是这个狠心的儿子,舒服地躺在床上看电视,而她却去外面为这个儿子买 琦园鸭的那一刻;竟是这个狠心的儿子漫不经心地大口吃着琦园鸭,而她却只舍得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吃的 那一刻;竟是这个狠心的儿子为了找她拿钱来发展自己所谓的事业,假惺惺地在这个阔别的家中勉强呆下 去的那一刻。她最后的唠叨竟然被这个狠心的儿子用不耐烦的表情给顶了回去,那倚在门框的最后一瞥竟 是她在这个世上看到这个最放心不下的儿子的最后一眼。她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能明白儿子为什么 和女孩无缘,愿她的灵魂能明白这个与众不同的儿子,这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儿子吧。
在飞飞无言的安慰下,我泪水稍霁,妈妈灵前的香快燃烬,我又点上三根,恭恭敬敬地在灵前磕过头 ,插在香炉里。大嫂和二姐张罗着让守灵的人吃消夜时,已是凌晨1点多了,我让飞飞去吃,吃完后去休息 一下,他还是没有答应,他从二姐手里拿过两碗肉丝面,递给我一碗,“快吃,今天的事情不少,你在外 面办事那么老练,怎么在家里就象个小孩一样,还不如我,我晓得你现在心里痛,但是事情还是要照事情 办,你不能总这个样子吧。”
他这种劝人的方法,我还是第一次领教,我终于接过那碗面,吃了起来,这是我这一天来第一次正正 规规吃东西,昨天早上我只挑了几根面在嘴里,喝了一碗清酒,就什么也不想吃了,看到我开口吃东西, 他的眉头终于舒开了。
大约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大哥让我们出发,到独山去排队,我和他上了车,他路上一反常态地和我喋 喋不休说着话,我知道他是怕我精神恍惚,其实也用不着他担心,我的悲伤刺痛着我的神经,我一丝睡意 也没有,不会象他担心的那样。
到了独山以后,才发现我们还不是最早的,比我们早到的人有很多,前面大约还有七八家,大哥他们 到的时候已是早上八点多钟了,他们一来,我就要和妈妈最后道别,妈妈被一床洁白的床单覆盖着,大哥 甚至没有让我看她,就催着我赶快办事。至此我才终于明白了大哥的用意,大哥不和我商量让妈妈在家里 “停三”,让我打前站,都是怕我看见妈妈悲伤过度,做出过激的事情来。他让飞飞陪着我,也是让飞飞 稳定我的情绪。大哥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在妈妈的坟前告别时,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我的 嗓子终于失声了,不能说话,在飞飞和我两个表弟的搀扶下,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妈妈的墓地。
二十一
妈妈已经去另一个世界了。可我们还是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送走了妈妈,家中灵堂已经拆了,摆设 一点变化也没有,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墙上挂上了妈妈的那张遗照。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晚上大哥把我们全家人都召到一起来。安排“扶三”(武汉丧仪的一种形式,就是到陵墓的第三天, 家里人都要再去看一次)的事情。这些年大哥在家里一向是说一不二,近年来连爸爸妈妈都听他的。安排 完妈妈的事情,就对我说:“小峰,你也不小了,今年也是三十岁的人了,你怎么还不懂事咧?你还要等 到么时候才解决个人问题,你晓不晓得,这才是妈妈最放心不下的问题,前些时不是听说你谈了一个,怎 么样了?”大哥有些咄咄逼人地问我。
这件事不光是妈妈、大哥,已经成为全家人的一块心病了,既然大哥问起,我只有应对了,“没有谈 了,她也不想谈。”我敷衍了一句。
但大哥显然这次是认真了,可能妈妈的事给他有些刺激,“你还么样,是别个不想谈,还是你不想谈 ,我跟你说,你也莫看花了眼睛,你自己也看下你自己,也就这个样子,你还能挑别个么事?”大哥声音 越说越大,脾气也起来了,如果说妈妈说这些话,我还可以顶几句的话,但是对大哥我不敢,这是多年来 形成的家庭模式了,看到大哥发脾气,我只有不做声,我的内心你们明白吗?我只是在心里问了一句。一 时之间,大家都没有做声,场面寂静得有些尴尬。
“算了,那也是不投缘,小峰,你说下你想要么样的,我们好帮忙找。”大嫂在一起打起了圆场。
“他想要么样的,他想要嫦娥,你帮他找咧?”大哥余气未消,我还是不好做声。
“你也少说两句,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今天先说妈妈的事。”大嫂算是把大哥这话拦住了,然后又 对我说:“小峰,过几天我找你有事啊。”这话很明显了,就是又要给我说对象了。
“那件事等妈妈把七做完了再说。(做七也是武汉的丧仪的形式,它分七七四十九天,每隔七天就做 一次仪式)”大哥接过大嫂的话,又说到:“妈妈的‘七’准备这样来做。”谢天谢地,这件事终于就这 样过去了,接着大哥把“做七”的仪式给我们说了一遍。
大哥还在安排着事情,这两天一直沉默无言的父亲说起话来,“建桥(大哥),你妈妈这里还有一些 东西,你看么样处理?”说着,打开拒子锁,拿出一包东西,里面是妈妈的一些金饰玉器,大哥把这些东 西分成三份,我的那一份里有妈妈一副旧手镯,这副手镯应该有些年头,但我从来就没有见妈妈戴过,还 有一个镶红宝石的戒指,这些东西我会用一生来收藏,任何人都别想染指,这是妈妈的哀思。
“还有两件事,”大哥又说,“明天小峰,你到社保去一趟,看看那个丧葬费怎么算,把钱拿回来, 听到没有?”我点了点头。
“再一个也是今天的大事,妈妈走了,爸爸一个住在这里,你们能不能放心?”“这也是我想说的, 哥,我们是不是还是先问一下爸爸自己的意见?”二姐插了一句。
“我有么事想的,我没有什么,这里住惯了,我哪里也不想去,这里还有几个人说下话、‘斗下散法 ’(开开玩笑的意思)、下下棋,哪里都没有这里好。”老爸一向爱这些东西。
“本来我们还想把您家接到我那里去住的,既然您家不愿意,那这样看好不好,我们给您家请个保姆 回来,钱咧,您家不操心。您家看么样?”大哥用商量口气说道。
“那就怕人家一个年轻女同志不方便。”老爸有点难为情,但这句话引得全家人都笑了起来,连我也 不例外,这是这两天来我第一次笑。
“那就给您家找个男的,好不好?”姐夫也插了一句,本来这是姐夫开玩笑的一句话,没想到老爸还 当真了,“那倒是可以。”本来笑声已经停了,老爸那象有些认真的样子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样子,又一次 引得我们大笑起来。“你们笑么事,这是真的,那边街上的陈爹爹就是这样的,他乡里的一个表侄住在他 这里,每个月也是几个小孩给几个钱,让他表侄照顾他。”
老爸的这句话倒启发了我的思路,这倒是个法子,要是一个女保姆的话,不光住在一起不太方便,就 是平时换个煤气、买个米什么的,也不太方便。我何不让飞飞在他们家那里想想办法,让他们帮倒找一个 ,但这些话,我没有说,一是我还没有征求飞飞的意见,也不知道他那里能不能找到这种人,另外一个就 是大哥还没有表态,我不能有自己的主见。果然大哥说话了:“这也是个法子,有个男的,换个煤气,做 个力气活也方便一些。小峰,你的那个餐馆是个么回事,要不就让你那里派个人过来?”这话太明显了, 就是让我想想办法嘛。
“这倒没有什么问题,反正我的餐馆也筹备得差不多了,多招个人,少招个人,我也没有什么,只是到 时人找得不好,你们莫怪我啊。”“这个小峰,现在也学坏了,人还没有找来,先把话给我们听了啊?” 二姐也是做生意的,我的话外音,她当然听得出来。
“这还不是跟你学的,你们生意人都是这样。”姐夫在旁边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一家人又是哈哈大 笑,看来没有大哥说话,大家还开心些,但大哥说的都是正话,他从来都是比较严肃的这么一个人。
“你餐馆筹备得么样了,那个李飞现在在不在你那里做,这个小孩不错。”大哥刚问起这句话时,我 心里一紧,因为到目前为止,我的餐馆还八字没有一撇,我说我筹备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是个托词。但大 哥后来这句让我找到了怎么回答他话的口子了。
“他马上就过来,我也是等他和王师傅两个人,还有一个就是昨天来的那个香平,也是配菜的,再加 上我一个,基本上班子就齐了。”我避开大哥的那个筹备得怎么样的话题,果然大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那个小伢还蛮灵光,我就担心你招呼不住他。”原来大哥还有这层担心,这不是多余的么,他现在 被你的小弟招呼得很好啊,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的偏见,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的偏见,说不定他就是我们这 个家里的人。
“他还好,反正在后台他还是蛮听我的。”我也不能深说我和飞飞的关系,只浅到即止。
“这个小孩是个人精,你看送的花圈上写的东西,那就是在有意无意地巴结你,你要过细,莫人家几 句迷魂汤一灌,你就姓么事叫么事都不晓得了。”大哥说这话时,我心里开始有些不痛快了,什么叫巴结 我,我和他现在是在相爱,尽管这种爱情,你们不会理解,更不会承认,但这是真真正正的爱情,比你们 的爱情那要神圣纯洁得多。
想到这里,我不得不为飞飞说话了,就不硬不软地顶了大哥一句,“他有么事巴结我的,他打他的工 ,我开我的店,井水不犯河水。”“好哦,你这样说就行,他是不是要学你的手艺啊?这是不是要求你啊 ?小峰,你在外面莫太老实了,莫太相信人了。”大哥这几句话可谓苦口婆心了,不过大哥还是江湖见得 多,居然这事也让他猜出些东西来。
“别个现在已经跟倒王师傅了。”我还是为着飞飞说着话,我不能让任何人作伤害到我的飞飞,哪怕 他不在这里。
这个标志着我们家庭新的格局即将形成的会议,就这样落下帷幕。大哥没有走,留下来陪父亲,只是 让我把大嫂和侄子送回阳光小区。姐夫也从电厂搞了一辆车,把二姐和小敏带回家去。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11点多钟了,飞飞在房间里已经睡着了,他这几天也是累得不行,说不定比我 还累,我只不过是哭得伤心,他还被大哥安排着接待客人。一场秋雨一场凉,夏日的炎热一扫而尽,我的 房间里十分凉爽,甚至还有点冷,但是这个秋天来得太突然了,我床上还铺着凉席,飞飞可能感觉有点冷 ,把床头久已未用的空调被搭在身上。
看着他甜美的睡相,我情不自禁地就想和他睡在一起,我脱了衣服就钻进他温暖而已安全的怀里,只 有在这里我才感到最安全。熟悉的体温和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男性体味抚平着我那颗被现实击碎的心,他 静静地深睡着,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到来,黑暗中我凭着他轻轻的有节奏感的呼吸感受他的存在,这是一种 潜意识的存在,即使他现在不在我身边,我也会感受到这种存在,这就是他给我的安全感。有他,就有了 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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