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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别说你爱我 by 宇宁-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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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卓恍恍忽忽出了办公室,走出来的刹那,他还感觉自己好像走在云端里,这世界怎么了,仿佛掉到一个泥坑里,等他爬起来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几天后,方卓然还在睡梦里神游的时候,一阵耀眼的光芒随着一个东西的接近瞬间变暗又瞬间亮起来了。他感觉那仿佛是一个人影,但因为处在半醒半睡当中他不能肯定,只能微微睁开被次次治疗折磨的不再明亮的眼睛,在一片迷蒙当中雾里看花。 
陈宝国就是这样陡然进入方卓然的眼帘的,当那张脸迅速清晰起来时,方卓然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结住了,又在一瞬间奔跑在他全身,疼痛以一种前所有为的方式在他身上各处叫嚣,然后,他集中了全部精神,强制自己面对这一个场面。 
“是你?”他用虽然轻却不可忽视其中的威慑力量地问着。 
陈宝国仅仅站在门口离他的床足有三米远的地方,然后没有表情地笑了起来:“怎么,没想到会是我吗?” 
方卓然同样不留情面地回敬了过去:“当然没想到,我以为就算我死,你也不会来的。你是个有良心的人吗,据我所知好像不是吧。” 
陈宝国又笑了起来:“你还果真得理不饶人,但我要告诉你,是你那个小朋友求我来看你的。” 
方卓然明显抖了一下,但他依然很冷静,冷静的犹如一尊雕塑,半晌后,他直视陈宝国说:“小朋友总有犯错的时候,你该允许小朋友犯错。” 
陈宝国摇了摇头:“这时候,你还要逞能,你真想死在病床上。” 
方卓然这时反倒笑了起来:“没有人说我会死,我也不会死。” 
陈宝国无视他的话,而是继续自己的话题:“我联系了一家好的医院,已经为你办好住院手续了,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住过去。” 
方卓然看了他几秒钟,终于在最后他说:“谢谢你的好意,就算在这里,我也能康复如初。” 
方卓然一直不相信有爱情这种奇迹发生在他身上,他拒绝了陈宝国的好意,无论陈宝国出于什么心理,他断绝了所有的后路,他在爱情面前寻回了尊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作为人,我们永远想不到下面的会发生什么。 
方卓然入院三个月零十二天,这是方卓然一个日子一个日子在日历上数着过的,他希望记下自己受过所有的苦,这样的日子又将持续多少天。 
五月五日,农历四月初八,立夏。方卓然永远记得那一天。范医生一大早就急匆匆跑进他病房,说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他。 
天很蓝,地很阔,行人纷纷杂杂,鸟儿尖声惊叫。真是个热闹的一天呢,不是吗?范医生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在距这里的西郊监狱,行刑场上即将被枪决的一个死囚,已被证明了各项身体指标跟方卓然都符合,其亲属也已同意将犯人的器官捐献出来。只等行刑完毕后,就可将其肾脏直接移植到他身上。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方卓然感叹他的第二次生命终于来了,虽然对方是个死囚,虽然这上面可能原本有很多龌龊的东西,但当生命经延续,那又该另当别论了。 
行刑的日子离今天还有三日,赵子卓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地差点蹦到方卓然地床上又嚷又叫。 
“卓然,我们又可以手牵手去逛街去轧马路了!” 
方卓然只是笑笑,毕竟手术前还需要许多准备工作要做,手术也还不一定成功。几率就像调皮的小孩玩蹦山羊的游戏,使点劲蹦过去了,失了足便永远落在了这一岸,再永无翻身机会。 
在这几天的准备时间里,赵子卓吵着说非要到监狱看看那个死囚。方卓然不同意,赵子卓就一撇嘴说:“人家好歹救你一命,去道声谢也好。”阳光将赵子卓光洁的圆脸照的一片粉红,像只翩翩起舞的粉蝶,方卓然一下没把持住,就点点头答应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有恩于我们的人,有很多我们见过面,也有很多我们没见过面,混沌浊世,因由也就不必再去追求了。 
方卓然那天下午昏昏沉沉做了个梦。那个死囚变成了一个无脸人跪在他脚前,他想伸前去摸他的脸,却嘤嘤地哭了。 
方卓然很少哭,更很少人在人跟前哭,但那天,他却在梦中哭醒了,醒来时看见范医生正站在床前看他,见他满脸的泪水,还自以为了解他的心事,说:“是知道了有合适的肾脏才高兴地哭了吧。说来也是,这世上也少有像你这么幸运的人,才三个月就捡到救星,也是你命不该绝。”方卓然心里苦笑,其实他正是因为有了希望才恸哭出声的,佛家说,人生在世,就是来遭受生老病死各种痛苦,只有魂上西天,才是真正的解脱,可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留在这个浊世,历劫万世红尘呢?难道果真只羡鸳鸯不羡仙,就算空聊也胜无? 
赵子卓在西郊那所冰凉、荒僻,有人却似无人的监狱里终于还是见到了那个有耳闻未目睹的死囚。午休时分,整个监狱大楼前的大草场都是空荡荡的,只闲散地立着几个站岗的警哨,手里拿着电棍,目光犀利地扫视着四周。赵子卓一路噤声,跟在一位狱警的后面进了探监房,有一层钢化玻璃隔开了整个房间,探监人和被探监人只能隔着玻璃,拿一个话筒跟对方说话,一个世界,两种空间,世界从来不存在平等,幸好还有国家军队法庭监狱这种东西存在,可以为平等打上冠冕堂皇的标签。 
赵子卓在屋内等了一会,才看见一个狱警领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微胖的男人进来。赵子卓立时觉得心脏停止跳动了,在他的眼中从来只看见真善美,难得有机会跟这样的社会罪犯见面,他龌龊肮脏,心地黑暗,手上更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而让赵子卓这样想的,全是因为在他面前的这个罪犯,有着一张丑陋不堪的脸。赵子卓喜欢以貌取人,而且在这之前他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一想到,这个人的肾马上要移植到方卓然体内了,这又让他想狂吐不止。 
赵子卓到底是成年人了,不再是十二三岁的孩童,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你就是后天要被……要被处决的那个人吗?我是替我一个朋友来向你道谢的,谢谢你愿意把器官捐献出来赠给他。” 
赵子卓正准备抬头看一下那个人的脸色,却不想,玻璃对面那人突然一咧嘴,森森露出一口白牙,神经质地笑了出来,只把赵子卓吓得丢下话筒往后一退,幸好身后的狱警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摔倒。 
狱警说:“曾老二已经傻了,过几天就要行刑,他一时压力大,接受不了,所以疯疯癫癫的,你别怕。” 
赵子卓呆呆听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天意弄人,他又怎会想到上天会派这样一个人延续方卓然的命,这世上果真是不管皮囊怎样,底下一颗活蹦蹦的心才是真的。 
赵子卓决定不跟方卓然提这里的事,而只告诉他,他见到了他的恩人,传达了他的谢意,从此,两条人命,一次两清。 

世事皆无常,我们不是神仙,我们无法预知未来。方卓然为此已花掉了万元有余,而这次手术也将花费他三十多万。钱是个什么东西,钱就是个屁,有人烧钱买车买房买女人,但当一旦危及到了性命,钱都只能拿来买命,有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方卓然庆幸自己前半辈子为自己留了后路,存够了钱,现在虽说漂出去的钱如同哗哗流水,他却从来没可惜过。方卓然他不爱钱,但他要钱,他喜欢金钱带来的物质享受,但他从来不沉溺于此。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赵子卓坚持要在医院陪他一晚上,方卓然没有反对,也就搂着他的头,抱在怀里,两人躺在一起整整一宿。 
天快亮了,天边已一点一点泛出了鱼肚白,新一轮的太阳在晨雾下正冉冉升起。新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手术就近借在西郊的一家医院进行。明晃晃的无影灯在手术台的正上方悬挂着,像俯瞰众生的神灵,好似生死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处于半麻醉状态的方卓然感觉自己就仿佛搁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四周忙碌的主刀医生、助手、护士、麻醉师,走来走去的身影,又像一团团幽灵,晃的他眼睛难受。 
时间上午九点三十分,离犯人处决还剩三十分钟,方卓然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却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工作人员都在忙着为手术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可谓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时钟,秒针轻巧地滑过整点的时候,方卓然感觉好像听到了一阵枪声。而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西郊就像个宽阔的马场,方圆几百里,一望决计是望不到尽头。激烈的枪声只消几重墙壁的阻隔,再加上距离的阻碍,就算能死撑着抵达方卓然的耳膜,那跟蚊子哼哼也无异了。 
然而想象力巨大的仿佛可以控制人的心智,它会让你产生幻觉,让你宁只无还信有。枪声响彻了方卓然的耳膜,大脑轰的一声仿佛也要炸开来,他全身颤抖了下,然后就渐渐失去了知觉,那是因为麻醉师在给他打最后一针达克罗宁。 

手术室的玻璃门上,“手术中”的灯不知为什么突然灭了,赵子卓忧心如焚地等在门外,原以为药进行一番恶战,却不知怎么一切忽然嘎然而止,像被剪去的兔子尾巴。赵子卓浑身不禁就抖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好似秃鹰的影子,铺天盖地就照了下来。 
几分钟前还看到一个年轻的护士拿着一堆东西急匆匆冲进手术室,几分钟后,赵子卓随着被猛然推开的手术室门,跟着向后趔趄了几步。没有血腥味,没有紧锣密鼓战斗后留下的汗水,有的只是主刀医生抱歉的一张脸,和躺在病床上失去知觉的方卓然。 
幸好布不是蒙着脸的,这说明人还不是死人。赵子卓听见医生讷讷地向他开口了:“很抱歉,犯人的家属临时改变主意了,拒绝捐赠出遗体。” 
赵子卓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就像一场惨绝人寰的笑话,他和方卓然被当成一个小丑,在世人面前表演了一场无声的滑稽戏。 

方卓然静静躺在病床上,脸像被人施过粉一样,病态的苍白。那是天边飞来的一场横祸,在命运面前,没人有权利说一个不,自己的生与死,不过在于其他人的一次放不放手。鬼知道那个先前在协议书上签下姓名的犯人家属,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或许只不过因为突然感觉于心不忍,又或者她发了疯,认为天底下所有要夺走她儿子尸体的人都是罪人。人心是最不可测的东西,命运只可抓在自己手中。 

在方卓然昏迷期间,医生已将她安全护送回市区的医院。救护车上,赵子卓握着他一只冰凉的手,淡淡地笑着,却不知突然掉下一颗泪来。 

天昏沉沉的,日影西斜,暮气四合,初夏的傍晚,日间的热气还是经不起晚风一吹,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方卓然朦胧中看见树影中间一轮新月,心却平静地犹如一汪镜水,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掀起。 
还记得下午刚醒来时赵子卓面露痛苦,语焉不详地想给他解释手术取消原因的场景,自己只是努力挣扎地坐起,拍了拍他的肩,说:“既然有一次机会,就必然还有下一次机会,是不是。”自己倒成了安慰他的人。 
生命说来真可笑,为了继续残存下去,方卓然自嘲地想,自己怕是还要再经几次周折,才能有惊无险地苟活下去,然而,死神也离他越来越近,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力量在鬼门关前玩完那场游戏,和阎王爷打个照面后再反身回来。 
夜已经慢慢深了,赵子卓已经由方卓然的劝说,回家去休息。安静的病房里,夜色渐渐迷了人眼,睡意席卷而来。 
那一夜,方卓然感觉好像有人来过,带着庞大的身躯,熟悉的味道和老沉坚毅的脸,他的气味永远跟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干净却异常浓烈,欺身而来,无法忽略。有的人注定错过,有的人注定相逢,有的人注定分手,有的人注定相守。 
赵子卓一生都在爱与不爱中挣扎,方卓然是他的爱人,而他不是方卓然的爱人,他视陈宝国是他的情敌,而陈宝国没有视他为他的情敌。 

一个沉痛的打击过后,万事似重新开始,轨迹却与以往又有了些微的差别。赵子卓冥思苦想,妄图从中找出能让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的方法,但自己总是力不从心,而世事又总冥顽不化。 

小满,无风,下弦日。赵子卓这日从租用的公寓出发,坐公车,走进熟悉的医院大门后,并未像以往转到三楼方卓然的那间病房,而是悄悄进了方卓然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范医生非常感动赵子卓的那份舍己救人的精神,沉吟半分钟后,终于开口说:“不是不行,但首先就你的身体状况要进行进查,看你和病人的身体指标是否符合。” 
赵子卓呆想了一会,最后说:“行,那您现在就给我做检查吧。” 

医院总是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一尘不染的墙壁白的也像死人的脸一样,没有一点生气。赵子卓先验了血,拿着单子在门口等化验结果的时候,感觉自己在等一场生与死较量的结果。他和方卓然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情人称不上,至于朋友,赵子卓觉得那也得等方卓然首肯后才可确定。但他为了他,还是愿意割舍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去延续他的生命,无关爱情,仅仅觉得需要。 
他觉得需要。 
范医生手中拿着化验单,背着身子在跟化验室的一位医生说话,赵子卓则站在他们背后,用冷冽的目光看他们。成败皆在此一举,赵子卓已经忘记了这世界还有其他存在,眼中只有范医生手中的那张化验单。 
他默默无闻跟在范医生身后进了办公室,范医生让他坐在椅子上,一扬手中的化验单,说:“你看见了,你的血型是型,而方卓然的是A型,这也说明了你们俩不能做器官移植手术。” 
赵子卓激动地一拍座子:“可是医生……” 
范医生知道这种激动从何而来,点醒他道:“不能就是不能,你求我也没有用,这就是事实。” 
赵子卓有生以来,终于第一次真正尝到了绝望的味道,仿佛一壶烈酒,虽入口苦中带甘,等酒下愁肠,却痛彻心扉。 

陈宝国的医生都是活在固定的轨道之中。出生,成长,创业,立志,没有哪一样不在他的计划当中。但是方卓然的出现,是他为数不多的变数中的一个,而且是他最无法掌控的一个。 
方卓然的固执倔强,方卓然的面冷实则心热,方卓然的固守原则,方卓然的不愿破坏宁愿守护世间少的可怜的那么点善良,都让陈宝国觉得不可理解。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明知人性的丑恶,还假装着看见它的善良。 
他没想过要和方卓然携手共渡那个患难,在他发病的时候安慰他,在他失落的时候鼓励他,他和他的感情还没足够深到两人要白头偕老的地步,说起来,方卓然也差不多是他花钱买来的另一段物质感情。 
然而,人总难免有点恻隐之心。 
他不认为自己对病床的方卓然动的是真情,而仅仅是同情可怜。因为同情,他才勉为其难,去医院探望他一次,勉为其难,尽一次他身为上司的职责。 
直到有一天,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赵子卓到公司来找他。 

天越来越热,已经过了六月,就算空调开着,汗仍会沿着面颊流个不停。陈宝国怀疑是压缩机坏了,才会如此的不制冷。 
刚刚看完一套文件,陈宝国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并咖啡,才发现已经空了,本想叫秘书再端进来一杯,想想还是亲自去茶水间弄,走走顺便也好舒缓烦闷的心情。 
走到外间,经过玻璃大门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低着头站在门外,猛一抬头,和陈宝国的视线撞到一处,陈宝国的脚步滞住,便停在原地了。 

陈宝国领着赵子卓进了办公室,随手也递给他一杯冰咖啡,两人才正式相视而坐。 
陈宝国挑了下眉:“你有事找我?” 
赵子卓却低着头不说话。 
陈宝国做势悠闲,喝了口咖啡,然后缓缓说:“如果你是来要我请你喝咖啡的,那没问题,你想喝多少杯都无所谓,但如果你有事找我,却一句话不说,那抱歉,请恕我不能奉陪。” 
陈宝国话没说完,就只见赵子卓突然丢了杯子,猛地站起来,匆匆抬头望了他一眼后,便砰的一声跪了下去。地板发出被撞击的声音,生硬,刚猛,却让人心碎的犹如搅皱了一池碧水,心乱如麻。 
陈宝国吓得也丢了杯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但没问为什么,也没伸手去扶他。 
“你干什么!”陈宝国呵斥他。 
赵子卓稳稳地跪在房间当中,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知道我这样做可能很傻,不过我求你,救卓然一命好吗?我找人查过你的资料,你的血型和卓然的一样,如果你愿意捐出一个肾脏,他一定能活。” 
陈宝国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笑出来。起先笑的声音很小,之后,渐渐没了顾忌,笑声渐大,最后他拼命忍住说道:“不会是方卓然要你来的,是你自己来的吧?” 
赵子卓跪着身子,点点头。 
陈宝国继续说:“你这样也不怕他怪你?” 
赵子卓说:“就算他怪,我也要来,我想他活,他能好好活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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