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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穿书]入妄-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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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心灵福至,他张口问道:“你的确就是姚浪。我是说,你原本‘该是’姚浪?”

    扫了浪子一眼,严漠又笑了笑,淡薄的笑容也抹不净眼底隐隐的戾气:“这具皮囊,应是姚浪的。”

    皮囊是,人不是。这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一个不可能发生的故事,但是沈雁信了,因为唯有信他,才能解释清楚一切。

    为何严漠会被人频频认作是玉面郎君姚浪,为何他完全不晓得鼎鼎大名的江湖浪子,又为何身为大楚之人,居然连玉门关这样的常识都不存于心中。这人不是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也分毫不像没有常识的莽夫,若真要给这一切找个缘由,唯一的答案怕不是——他并非来自这个江湖。

    一条摸错了路的幽魂。

    山风卷过谷底,带来一阵萧瑟呜咽,沈雁手上用了些气力,更紧的握住了严漠的膝头,此时他突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良久,苍白的嘴唇终于一颤,他轻声问道:“那一战,从悬崖奔下那战,胜得漂亮吗?”

    浪子并没有问严漠为何会进入姚浪的体内,也没有问大宋、蒙鞑这些称号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只是问,那战是否赢得漂亮。

    严漠又笑了,这可能是他来到这世间,笑得最多的一日,他的笑容中多了几分傲然,几分怀念:“自然漂亮,我乌衣门一战击溃了阔出的后军,杀敌两千有余,燃起的粮草映红了半壁青原。那是师尊最为自豪的一战,也是襄阳城破后,我们做出的最大一笔买卖。”

    沈雁听不懂他说的这些,他不清楚什么是乌衣门,什么是襄阳城,也不知道阔出的军队有何不同,但是从这短短一句话中,他能听出鲜血的滋味,火焰的灼烧,能听出身边这人骨血之中的骄傲,于是他笑了,跟着严漠一同笑了出来:“难怪带着我也能安然落在谷底,怕是比冲下去杀千百人要容易的多。”

    随着这一笑,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东西似乎如同春日薄雪,悄无声息消了个干净。他们之间确实还有很多未解的难题,也将面对更为惨烈的险阻,但是这里没有猜忌和防备,只有清风明月,过耳松涛。

    胸腹之间又开始了另一轮剧痛,沈雁唇边的笑容还未曾散去,身体就再次颤抖起来。严漠撑起膝盖,伸手揽住浪子的后背:“昨天我抓到了一只雪蚕,正好带你看看……”

    那坚实稳定的臂膀稳住了沈雁抖动的身躯,也牢牢把他护在了身侧。

 第二十五章

    妖书生现在异常恼火。花了足足大半天时间;他们的人马才绕过了悬崖,深入了那片荒无人烟的峡谷;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为了让楼主安心,捡一捡尸体的简单任务,谁知把那片谷地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新落的血污、踩断的树枝、残存的骨链,甚至还有一小堆篝火痕迹;偏偏没有两人的尸体。

    这断崖可是足有百丈,两人又是受伤坠崖,怎么可能只花了一天工夫;就平平安安逃出了谷去?!

    面对如此窘境;妖书生简直不知当作何才好,偏偏他还自作聪明发了个信请示楼主,又生生耽搁了半日光阴,如果这次真的找不到两人,怕是提头来见都无法解决问题了。如今正是苏府大事筹备的紧要关头,他还巴望着能靠那黑衣小子的人头来凑一凑数,给自己加些筹码呢。现在别说筹码,不赔得倾家荡产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如今两人明显已经走出了峡谷,太行山里小径何其之多,谁还能猜到他们选了哪条路。只是猜不到这个,妖书生仍旧不肯放弃,毕竟他们要去的地方已被探明,正是鬼医孙平清所在的隐谷。

    说起隐谷,江湖之中可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孙平清此人生性古怪,只医重、急、险症,不是将之死人根本就不理会,偏生他医术高绝,有起死回生之妙,江湖人本就好胜斗勇,遇上急症、奇症也是经常,因而鬼医就成了许多人最后的救命稻草,这隐谷医斋也是让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但是真正能摸到入谷之路的,却只有寥寥数人。因为隐谷身在雾中。

    龙潭涧畔、云台山下,听起来并不难找,但是任何到了此地的人都会发现,这片山谷其实笼在一片浓浓迷雾之中。龙潭湖终年水汽萦绕,云台山脚下又多有珍奇花草,导致雾水和瘴气常年充斥峡谷,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医斋,就算放进去个金銮宝殿都未必能寻得。故而鬼医难寻,有资格找到他看病的更是寥寥无几。

    然而这等隐蔽所在,放在摘星楼眼里也不算什么。进入隐谷的入口早就被天玑一部探明,虽然因为毒瘴无法深入,但是守住一条羊肠小道,拦下两个重伤之人,却着实不算什么。

    心底有了成算,妖书生也不再分兵去找两人踪迹,而是布下人马,牢牢守住了隐谷的入口。

    这边摘星楼动作连连,那边逃亡中的两人也再次踏上了旅程。经过沈雁确认,那只小小肉虫确实能遏制他体内的母蛊,小心起见,严漠就做出个石笼,还专门让浪子放了些血出来,把蚕儿诱进了笼中。

    找不到蛊物踪迹,又吃到点美味毒血,阳玉蚕也不再折腾了,随遇而安睡起大觉。有了蚕儿的配合,沈雁体内的蛊虫真跟死了一样,半点也不敢作乱。为此严漠还专门在石笼上栓了条绿藤,让浪子挂在颈间。

    有了这重准备,下来的路程自然顺心了许多,走走停停又花了一日,龙潭湖才隐隐出现在两人面前。只是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些身形诡秘的黑衣杀手。

    也算是本性驱使,严漠并未直接往隐谷入口走去,而是绕了点道,观察周边情况。这一查可好,已他的警醒,自然轻松察觉到了不对,谷外居然有人看守。得知这消息,就连沈雁也吃了一惊,了解隐谷入口所在的,整个江湖也不过寥寥,身上备着抵抗毒瘴的解药,能随时进出的,更是屈指可数,若非他早年帮孙平清搞定了孙夫人,怕是连他都要被鬼医拒之门外呢。

    现在可好,唯一的生路上居然堵了恶犬,怎能不让人心生厌倦。倚在山壁上想了半晌,沈雁终于叹了口气:“其实想进隐谷,还有一条路可走。”

    这条路,江湖上知道的人就更少了,还是孙夫人当年跟丈夫赌气时说漏嘴的。在龙潭湖西岸,有一条隐秘的水道贯通了整个山谷,能直接沿水路潜到医斋旁的养心池中。如果走水道的话,他们躲开追踪就十拿九稳了。

    但是问题时,沈雁并不会水。既不会水,又重伤在身,连内力都所剩无几,想要潜入水道几乎就是痴人说梦,就算严漠的水下功夫再好,怕也难成行。

    然而仔细听沈雁说完,严漠只是点了点头:“你暂且留在这里,我去湖中探一探。”

    由于周遭并不安全,沈雁被留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蔓藤遮蔽了洞口,日光和微风也被挡在了洞外,加之阳玉蚕这异种的存在,就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不见。安静的倚在岩壁上,沈雁如同陷入了另一种假寐,他的神志依旧清醒,神思却飘摇到了远处,在这个弥天大网中困了太久,哪怕如何嬉笑如常,也无法遮掩内里的疲惫。

    那些人是怎么找到隐谷所在的?除了杀他,杀严漠外,他们还想做些什么?还有天门山失窃、苦圆和智信之死、祝府的血案、李家庄里隐在榻上的留书……一桩桩迷局混在一处,似乎只要抓住一根线头就能连根拔起,偏生这个线头太过微小,一不留神就要从指缝间溜走,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在了这里,一切就都……

    心头微微一紧,浪子又笑了起来,平淡不着痕迹的微笑。他阖上了双眼。难不成被人照顾了太久,自己就变得软弱起来?既然还有一线机会,那就抓牢握紧,别让它逃掉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的蔓藤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响动,沈雁睁开了双眼。只见一道黑色身影走了进来,残破的衣衫上沾染了水汽,看起来有些发皱,乌发中隐隐有水珠滴落,那张如玉白面像是被湖水浸泡太久,连唇色都有些泛青。浪子的眼角和嘴唇都弯了起来,甚至不用张口,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不出所料,严漠随手扔下一捆东西,也盘膝坐在了山洞里:“大概要游一炷香功夫,湖水深浅合宜,准备些东西就好,就是进入山谷的水道有些复杂,等入了水,一切须得听我指挥,切不能慌了手脚。”

    严漠已跟沈雁并肩走过了许多险阻,他深知面前这男子性情洒脱,坚毅果敢,不会轻易被外物所动。然而这番话却依旧要说,水下世界远比陆地险恶,他亦见过不少有头有脸的江湖豪客,到了水中就乱了阵脚,最后死得不明不白。对于不会水的人而言,克服这重恐惧,远比入水本身来得艰难。

    沈雁自然能听出严漠话里的关切和郑重,眼中的笑意变得更浓了些,轻轻颔首:“都听你安排。”

    有了这句承诺,严漠也不再废话,闭目运起功来。白天两人下水还是太过醒目,当然要等夜深了再做打算。

    月儿再次爬上天顶,今夜月色朦胧,厚厚云层不但遮住了皎洁月华,也把满天星子掩去大半。在这昏暗无光的夜晚,峡谷中的一切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水雾愈发浓稠,让这片山涧显得静谧而危险。虽然夜已过半,守在隐谷入口的天枢杀手仍不敢放松半点,他们都知道这是戴罪立功的最后机会,若是放沈雁入谷,怕是摘星楼里再也不会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然而再怎么凝神静气,这条安静的小径依旧空荡如昔,洒进山谷里的暗哨也没什么动作。不远处的湖中再次传来了鱼儿拍打水面的声音,有一个杀手无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然而除了依旧浓郁的雾气,他没能看到任何东西。黑衣人飞快转回注意,不再理会那平静无波的湖水。

    湖水比想象中的还要冰凉,轻柔又粘稠,且无处不在,沈雁觉得自己像是只陷入了树胶的飞虫,被一层液体隔绝在了人世之外。一条手臂牢牢拥在胸前,像是唯一连接他和这世间的纽带,微弱的心跳从那只温热的手心传来,也让他心跳快了几分。

    一根细细的枯藤塞进了嘴里,沈雁拿牙轻轻咬住藤杆,这是严漠从山涧里找来的,硬而中空,潜到水下时可以用它来换气。自己受伤实在太重,在水下无力续气,而游到水道那里又着实需要些时间,故而严漠选了这么个折中的方法,好让他们尽可能省力的接近水道。

    这可是沈雁从未尝试过的事情。衔着那节枯藤,他好奇的眨了眨眼。这时两人身形已经全部没入水中,冰凉的湖水盖住了眼睑,却遮不住他的视线。从水底向上望去,他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隐约的山峦在水波中扭曲,星月都变成了含混的光影,看不清真容,耳中像是塞上了什么东西,听力也为之大减,却又多出了一些自己从未察觉的声响,细微的水泡正从鼻中冒出,像是一粒粒浑圆的珍珠,轻轻朝水面浮去。

    在这片奇异的世界里,他的身体几乎是一动不动的,就像漂浮在水面,无依无凭的小小浮虫,然而水流却急速倒退,身侧那人就像一条入了水的大鱼,悄无声息分开湖水,带着他向前游去。沈雁从未经历过如此奇异的旅行,他本该有些慌乱,至少也扑腾两下,可是压在他心口的手掌是如此的坚定有力,让那惶恐的心跳趋于平静,也让他安心的随波逐流,在那人的带领下前行。

    无声的水流从耳边掠过,有那么一瞬,沈雁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了解身边这男人了。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不是他所知的世界,那么他是否也像困入了琥珀之中的虫儿,挣扎不休,不甘于就此沉沦,想要另寻一条出路呢……

    胸前突然一紧,沈雁的注意被唤了回来。身边人轻轻抬手向前面一指,这时他才看清右下方一处模糊不清的洞口,深色的潜流从中涌出,像是其中居住着吞吐暗潮的猛兽。没有给他太多准备的时间,严漠伸手环住他的身躯,足下一蹬,两人箭也似的朝洞中窜去。

    比起自己单独潜入,带一个人的速度明显要慢上许多,但是严漠并未停留半分,双腿开始猛力蹬水,朝洞穴深处游去。这个水道实在太过狭窄,两人的身躯贴得无比紧密,挂在沈雁颈上的石笼开始发烫,似乎里面的蚕儿醒了过来,正随着水波撞击它的囚笼。

    在这无光无影的水地,一切都变得混沌,严漠能感觉到怀中之人越来越快的心跳,但是那人始终未曾挣扎过一下,而是睁着眼,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景象,眼眸散发着星点微光,似乎水底所有光线都映在了他的瞳中。

    对于一个不会水的人而言,沈雁表现的太过冷静了,就像冷眼旁观着自己的生死。然而和他的冷静相反,他的心跳、他的脉搏、他的所有一切都在呼唤着生机,哪怕中毒垂死、哪怕身陷绝境,这孱弱的躯壳也无法困住他体内倔强的魂灵。

    这人,像是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严漠把手臂收的更紧了些。怀中这条命,就算是鬼差前来,也别想从他这个“阎魔”手中夺走。

    水道长的惊人,会让任何心智稍弱的人丧失前进的勇气,可是严漠并不是那样的人,他怀里的沈雁也不是。在这近乎死寂的沉默中,他们飞快穿过了水道,穿过了湖底,在一片朦胧月色中,再次浮出了水面。

    只听哗啦一声水响,严漠把沈雁的头颅举出了水面,就在刚才,一直搭在他肩头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这条水道对于重伤的浪子而言,还是太过漫长,此时他的双眸已然紧闭,口鼻之间像是没了呼吸。严漠见过太多溺水之人,但是致死都未呼救挣扎的,这是唯一一个。

    甚至都来不及把人送上岸,严漠直接捏开了对方有些紫青的嘴唇,深吸一口气,哺了过去,同时用右手搭在对方心口,真气沿着心脉灌入,和那一口阳气同时注入了沈雁体内。

    浪子身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轻颤,指尖弹动两下,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鼻息。很轻,对于两人却不啻于天籁之音。可是还未等他真正清醒,岸边的草舍中突然传来一阵犬吠,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从屋里冲了出来。

    “谁在那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怒吼之人的嗓音可不怎么动听,一头散乱的花白头发更是扎眼的要命,像是被噪声惊醒,严漠怀中的身躯又轻轻颤动了一下,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老孙,有兴趣看看蛊毒吗?”

 第二十六章

    这个世上敢叫鬼医孙平清“老孙”的;掰断手指都数不出五个,孙平清微微一愣;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沈雁?你小子居然走了水道?!”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湖中那两道身影,还精神奕奕的他自然不认识;但是眼瞅着就要咽气的那个,不是浪子沈雁又是谁人!然而这点疑惑却没有停留太久;孙平清瞬间就抓住了关键,沈雁居然中了蛊毒?!

    这下鬼医顿时来了兴致,赤着脚吧嗒吧嗒向湖边跑去:“谁给你下的毒?你怎么还没死?快来快来让我瞧瞧!”

    这时严漠也抱着沈雁朝岸边游去;然而还未靠岸;孙平清就已经跳了下来,站在浅水处一把抓住了沈雁的手腕,一双粗粗的灰色眉毛顿时耸到了天上:“两只蛊?死的还是活的?等等,居然是子母蛊!苗疆的阴噬子母蛊?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正兴冲冲的说着,他鼻子突然一皱,又猛烈抽了两抽:“咦,这是什么味道,怎生如此古怪……”

    滴溜溜的眼珠在两人身上一扫,鬼医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沈雁胸前那枚石笼。因为需要涉水,之前严漠用胶泥封住了石笼入口,只是湖水浸泡的时间太长,阳玉蚕又太过躁动不安,才让封口处略显松动。这一松动,阳蚕的味道自然就飘了出来,别人可能嗅不到,却绝不可能瞒过这医中圣手。

    然而孙平清抓得快,严漠反应也不慢,直接拦下了鬼医想要拆封的动作:“孙大夫,石笼里封的怪虫凶猛,还跟沈兄体内的蛊毒有莫大牵连,还请当心。”

    被严漠拦的一愣,孙平清这时才回过神来,他这人虽然生得癫狂,对于医道也确实有几分真意,不可能不顾及伤患的性命,更别提沈雁这种至交好友。清了清嗓子,他把石笼往袖里一抄,冲严漠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跟我去医房!”

    正儿八经的说完,这人也不顾自家形象,一路小跑朝着岸边一座草屋冲去。沈雁无奈的笑了笑:“还要麻烦严兄了。”

    此时浪子连下地的力气都无,只能静静躺在严漠怀中,对方却也毫不在意,打横抱起他,就朝岸上走去。

    医房中,雪白案塌已经铺好,孙平清却不让严漠直接把人摆上去,非要扒光了沈雁一身湿衣,才扔到榻上。此时还是春日,夜晚的山谷里也很有几分寒意,如今并没有真气护体,解开湿衣后,沈雁就忍不住瑟瑟发起抖来,严漠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身前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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