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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边身子已然炙烧，妖花之纹鼓躁着血液，在肌肤下激荡的跳动，扭曲着。
　　——就这样死了吧……
　　晴明缓缓张开双臂，搂住博雅瘦削健硕的腰。

　

第　10　章
　　“琤琤，琤琤……”
　　不远处忽然响起的琴声象是一道锐利的尖刺，撕破了缠绕住两人的迷幻。
　　武士源博雅终于恢复了理智的时候，发现自己竟与晴明以某种极暧昧的姿势近距离的相对，不免骇了一跳，忙挣扎着站起身。
　　晴明的双眼，这时也恢复了浅淡闪亮的琥珀色，身体上印刻着妖花之纹的地方渐渐降回正常温度。
　　努力支撑起身体，伸出手掌接住那片缓缓掉落的救了自己与博雅性命的竹叶，小心收入怀中。
　　
　　“惊扰二位大人了。”
　　竹林掩映处，一位身着翠色十二单衣的女子，怀中抱琴，款款下拜。
　　“啊，不必多礼。”
　　老实憨直的汉子有些手足无措，他跨上一步，又不安的扭头看看端坐在地的阴阳师。
　　“小女子名为青姬，自幼在这林中隐居。”
　　唤做青姬的女子从阴影中走出，月光下，隐约可见她白晰清秀的容颜，乌黑的长发披散在翠绿的衣衫上，于背后松松结了发辫。
　　是位年轻美貎的小姐啊。
　　“方才听到大人妙绝无仑的笛曲，一时兴起，竟以拙做呼应，却忘了吾师已将此曲与林中竹叶做了御牵之术，此曲一响，竹叶便会化做利器，袭击林中不速之客。”
　　又是款款一拜。
　　“我怕自己的任性妄为伤了无辜的路人，于是急忙赶来，不想二位大人不仅没有受伤，还很有雅兴。”
　　说到后来，那看上去文淑良善的女子，将脸埋入宽大的衣袖后，话语里已添了几分促狭的味道。
　　“这个……”
　　博雅涨红了脸，晴明仍是端坐着，笑的风清云淡。
　　“听小姐弹奏的旋律，应该是唐国的曲风吧。”
　　晴明朱唇轻启，转移了话题。
　　“是的，吾师便是唐国人氏，希望小曲不辱二位大人清听。”
　　“真的是很美的曲子，可否再请小姐弹奏一曲呢？”
　　青姬微微一笑，向博雅弯下腰身。
　　“那还要偏劳这位大人与我合奏了。”
　　“好啊！”
　　博雅兴冲冲的掏出笛子。
　　古朴凄美的曲子袅袅娜娜，如烟如丝，溶入夜晚沁凉的空气，绕过微微摇曳的竹枝向远方飘去。
　　融浸在这样的乐曲中，晴明发现自己的手脚重新生出了力量。
　　“不出所料啊。”
　　仰起面，竹枝那边，一弯新月如勾。
　　
　　“多谢青姬小姐。”
　　一曲终了，晴明走到那女子身前，缓缓辑了一辑。
　　“晴明大人何必客气。”
　　青姬掩了唇，安静的笑着。
　　“吾师常为无法报答大人的恩情耿耿于怀，这一次算我替她了却心愿。”
　　又转身向呆立一旁的武士恭敬的行礼
　　“博雅大人的笛声，实在是让小女子永世难忘，今日也不妄此行了。”
　　“唔，小姐的琴曲，同样让博雅铭记在心。”
　　“难得遇到知音，大人可愿与小女子交换乐器？”
　　“啊，这个……”
　　博雅伸手探进怀中，不由的捏紧叶二，似乎生怕被人夺了去。
　　“博雅，既然与青姬小姐如此投缘，便交换了当做信物也好。”
　　晴明笑道，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眯成了缝。
　　“晴明！”
　　老实人愈加窘了起来，一面握紧他的鬼笛，一面恨恨的剜了那个嘴角上扬的阴阳师一眼。
　　“大人莫慌，青姬只是玩笑而已。”
　　青姬收敛笑意，双手横拖古琴，递至博雅面前。
　　“这只琴，是吾师嘱咐送予博雅大人的，晴明大人体虚之时，您可为他抚上一曲。”
　　“哦……”
　　博雅松了口气，小心的接过那琴。
　　琴身通体黝黑乌亮，应该是年代久远的宝物。
　　“你的师傅，也知道我吗？当登门道谢才是。”
　　博雅贪恋的抚着琴身，对于爱乐成痴的他来说，这样的礼物实在是太过厚重。
　　青姬没再答话，只是向着两人再度拜了下去。
　　“要走了，是吗？”
　　晴明回了礼，肃然而立。
　　夜幕中的风，吹的并不劲。
　　飘落满地的竹叶却席卷而起，渐渐包裹住青姬周身，飞快的旋转起来。
　　些许光亮从层层绿意中洒出，只一恍忽间，那些叶子又重新掉回地面。
　　早已没了那身着翠衣的女子的身影。
　　“啊，晴明，青姬不是人类吗？”
　　博雅恍惚大悟道。
　　“是呀，刚才没发现吗，博雅？”
　　晴明抿唇而笑，与博雅一同延着竹林中的小路向马车方向走去。
　　“青姬，是这竹林中的蛇妖。”
　　“啊！”
　　博雅的手不禁向腰间按去。
　　“要拔刀吗？博雅，青姬小姐早已离去了呢。”
　　“晴明，你又在唬我吧，哪里会有如此温婉善意的妖怪嘛！”
　　“说起来，也算是咱们的故人之后啦。”
　　晴明摸出刚刚藏于怀中的竹叶，把玩起来。
　　“哦？”
　　“还记得堀川桥下产子的白蛇么？”
　　“记得。”
　　“那便是青姬的师傅。”
　　“想来白蛇总惦记着报恩，所以命青姬在此相候，并赠予宝琴。只是那青姬也是个喜好乐音的，总听她师傅夸赞你的笛曲，便生出与你一比高低的心意，才会多了今天的许多是非。”
　　“恐怕我的乐技让她失望了，她那御动竹叶的琴声才算得上天籁之音啊！”
　　博雅憨厚的笑着，青姬弹奏的那些动人心魄的曲子仍在耳边回响。
　　
　　两个年轻人在夜色中边聊边走，后来，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可说时，便沉寂下来，专心对付脚下的小路。
　　这样的沉寂对于他们来说，并没什么难熬，以往坐在晴明家的外廊上饮酒时，也常常这样相对无语，却也自得其乐。
　　不过这一回，两人似乎各藏了满腹心事，连累绕在他们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沉淀起来。
　　“到了呀。”
　　却是博雅先开了口。
　　晴明抬起头，已经是清晨了，蟾蜍男蹲坐在几近熄灭的篝火旁专心致至的捕捉着扑亮的飞虫，四匹白马在他身后的竹林中悠闲的啃着地上嫩绿的草叶，和刚刚钻出顶芽的竹笋。
　　蟾蜍男见主人回来，立刻跳起身，用大脚板踩灭火堆，再去牵马回来套车。
　　
　　“真是把好琴。”
　　坐在飞驰的马车内，博雅意犹未尽的抚摸着新得的古筝，快乐的感觉从他每一个毛孔中飞出，掩都掩不住。
　　晴明解开狩衣，随意披在腿上，倚着车壁闭目养神。
　　“晴明啊，你睡了吗？”
　　意外的听到博雅低声念着自己的名字，晴明决定暂时不去理会这个汉子。
　　“唉，睡了也好，这样我才敢说出来啊。”
　　博雅轻轻叹道。
　　“刚刚在竹林中，虽然被妖花咒的盅惑控制了行动，可我心里却什么都明白。那时竟然只有一个念头，就想着即便是这样死了，我也会觉得好快活呢。”
　　晴明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仍然紧紧的阖着眼帘。
　　安静了很久，才听到博雅继续说道：
　　“就算是现在，我也，还是一样的心思。”
　　“是吗？博雅君？”
　　狭长的美目偏偏在这个时候打开，博雅顿时涨红了脸，嘴巴不由嘟了起来。
　　“你，你，晴明，你一直都醒着吗？”
　　“本来是睡着了，但你说话这么大声，早被吵醒了。”
　　晴明饶有兴趣的盯着博雅的尴尬的表情，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
　　“又在捉弄我。”
　　博雅别过脸，悻悻的说道。
　　“没有。”
　　“有。”
　　“真的没有。”
　　晴明笑的越来越开心，一只手伸进怀中，轻轻摩蹭着好好躺在他胸口的那片竹叶。

　


第　11　章
　　马车飞快的前行着。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比喻，“离弦的箭”，算是比较恰当吧。
　　也许是因为速度的原因，当然，也许不是，武士源博雅这个时候非常开心。
　　新得到的古筝被平放在膝上，手指弹拨琴弦。
　　其实在这样强烈的颠簸中，是根本不可能弹奏出成调的旋律的，但这并不能影响到博雅的好心情。
　　晴明已经恢复了精神和体力，懒懒的倚在车壁上，嘴角含笑，望着沉浸在快乐中的博雅，有些后悔没带些酒出来。
　　“晴明，这个世界很美好，不是吗？”
　　一直沉默着的博雅忽然没头没脑的说道。
　　“嗯？”
　　“你看，就算是一个蛇妖，受了恩惠之后还要念念不忘着报恩，这样的世界怎么能不让人觉得充满了希望呢？”
　　“你在说这件事呀，博雅。”
　　“是呀，能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真是件幸运的事情。我就是这样想的呀，晴明。”
　　“只因为得了把琴，就觉得一切都很美好？博雅君倒真是心地纯净之人。”
　　“倒也不全是为了这琴……”
　　博雅声音停滞了一会儿，突然顿悟般的提高了声调。
　　“晴明，你又来取笑我？”
　　“哪有。”
　　“刚刚你分明说我是心地纯净之人。”
　　“我说的是实话嘛。”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在绕着弯儿说我是笨蛋……”
　　“你感觉的不对，我是想说，博雅是个好汉子。”
　　晴明正色说道，嘴角却越扬越高。
　　“又来了！果然是在取笑。”
　　“真的没有，瞧，博雅，你的嘴都撅起来了。”
　　“……”
　　“生气了？”
　　“没有。”
　　“……”
　　“……”
　　“对不起，博雅。”
　　“什么？”
　　“惹你生气了。”
　　“晴明……”
　　博雅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就连马车里的空间似乎也变得过于窄小。
　　他掀开车帘，一股热浪扑面袭来，毒辣的太阳当空照着，路两边可以看到油绿的田地，和顶着太阳劳作的农夫。
　　已经可以隐约看到远处密集的建筑物了，想想之前来伏见公干，哪次不是在路上耗费三四天光景。
　　兼家大人真是会享受的人啊！
　　
　　接近傍晚的时候，马车到了伏见城下。
　　晴明和博雅在城门附近的小渠旁下车，蟾蜍男带了马匹歇息饮水，两人缓步朝城中走去。
　　“该找个驿馆落脚吧。”
　　博雅抬眼看了看渐暗的天色，说道。
　　“嗯。”
　　晴明漫不经心的应着。
　　刚入城门，博雅突然指着城墙一侧，小声对晴明说道：“看，好象是道兼大人啊。”
　　晴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城墙下果然立着个人影。
　　看外貌衣着，应该是位年轻的贵族。
　　晴明与道兼年初的时候在兼家大人府上见过一面，依惜记得他的容颜，印象中是个意气丰发的少年。
　　这时，在晕红的夕阳映衬下，却显得格外落魄。
　　不等他开口，博雅已经迎了上去，大声和那少年打起了招呼。
　　“道兼大人……”
　　没想到，一直在发呆的少年见到博雅时，猛的愣了一下，转身拔腿就跑。
　　“哎！道兼大人，跑什么啊！”
　　博雅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晴明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竹叶，两指并拢，点在红唇边默默念唱了几句，那竹叶便颤了颤化做一只青绿色的蝴蝶，轻巧的飞了出去。
　　弄完这些，晴明才抄了手，缓步跟在两个比赛脚力的年轻人后面。
　　
　　“跟丢了？”
　　晴明转过街角，只看到扶着墙呼呼喘气的博雅。
　　“嗯，这小子跑的真快。”
　　博雅不满的转过身。
　　“你怎么都不跟上来啊，晴明。”
　　“跟上来做什么？”
　　“帮我捉住他呗，毕竟咱们受了兼家大人的好处啊。”
　　“你在担心这个啊，博雅。”
　　“当然，看你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呢。”
　　“怎么不在意，我也很念兼家大人的好嘛。”
　　“可是……”
　　“我放了式神跟着道兼。”
　　“啊，又不早说。”
　　“走吧，咱们去找驿馆，想喝上几杯啦。”
　　“那……”
　　“走吧。”
　　“好。”

　

第　12　章
　　盛夏的傍晚，小城伏见的某个驿馆的庭院中。
　　白天的燥热已渐渐褪去，吹来的风让院子里显得清凉舒爽。
　　庭院里栽着几棵枫树，正吐了新绿，给这原本并不精致的庭院凭添了几分生气。
　　晴明身穿宽松的白色狩衣，倚坐在庭院外廊的柱子旁，对面坐的是他的好朋友殿上人博雅三位。
　　由于整日都在马车中颠簸，博雅只觉得浑身筋骨酸软，而晴明仍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白天的劳顿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侍者端来了米酒和鱼干，博雅见到酒才觉得精神一振，忙取过杯子灌了一口。
　　“这样坐着就可以吗？晴明。”
　　博雅盯着晴明问道。
　　“再过一会儿，道兼大人可能都已经离城了。”
　　“嗯，不要着急，博雅，再等一会儿。”
　　晴明将酒在红唇边凑了凑，忽然站起身，走到院中枫树荫下。
　　一只青绿色的蝴蝶飞了进来，在阴阳师的头顶翩然舞了一会儿，才缓缓落进他张开的手中。
　　晴明含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看着蝴蝶落入掌心，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拂了会儿才小心的将它收入怀中。
　　“可以走了，博雅。”
　　“走。”
　　
　　两人并肩走在伏见小城的街市中。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街上来来往往穿梭着很多神色匆匆，急于归家的路人。
　　晴明似乎对这里的道路非常熟悉，博雅跟着他，穿过几条街道，又绕过几栋低矮的木式住宅，在靠近城边的某处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
　　晴明信手一指。
　　博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有一座低矮的地藏王菩萨石龛。
　　“这里？不象有人烟的样子啊，晴明。”
　　博雅对着石龛看了半天，仍然摸不着头脑。
　　“嗯，既然竹青说是这里，应该不会有错。”
　　“竹青？”
　　“就是刚才你看到的式神嘛。”
　　晴明掏出一张符咒，向石龛走去。
　　“哎，你又要使咒？不是说……”
　　博雅见状，忙挡在石龛前，慌乱的阻止着。
　　“只是个开门咒，不费什么力气。”
　　晴明笑了笑，执意将符咒贴到石龛内地藏王菩萨的额头前。
　　随着咒文颂出，石龛轰的一声从正中裂开。
　　一座气派非凡的宅院凭空出现在两人眼前。
　　虽然与晴明熟识后见多了奇异的场面，博雅还是禁不住被眼前的异景所震憾。
　　宅院的基座悬浮在半空中，只有一道石阶从院门处垂下，与地面相连。
　　院墙四周环绕着半透明的雾气，将这宅院衬托的愈加神秘古朴。
　　
　　晴明向博雅朝了朝手，从裂成两半的地藏王石龛中间穿过去，径直踏上通往宅院的石阶。
　　博雅捏紧拳头，跟在他后面。
　　身后传来“呯”的一声巨响，博雅回头看去，石龛又合拢了起来，完好无损的立在原地。
　　宅院内布置精美，花草好象刚刚被人修剪过，流露出一派大户人家的气势。
　　然而，过于安静的气氛，却让人觉得这里有种诡谲的味道。
　　博雅随着晴明在宅院里走了好久，竟然没有遇到一人，然而每个房间内的摆设全都一尘不染，甚至是桌上的茶壶中，还盛着烫手的热茶。
　　不仅没有人，就连花丛中，也没有出现过半只虫或小兽。
　　晴明不发一言，快步在庭院内的小路上迂回行进着，博雅本来有满腹的问题想问，但一看到晴明肃穆的神情，便知趣的闭紧了嘴。
　　宅院最深处，是一座颇具唐风的假山，从假山下的石洞穿过，博雅发现，他们已置身于一间简朴的小屋之中。
　　不久之前在城门附近遇到的少年道兼，双眼紧闭，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遭糕！”
　　博雅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
　　“小心。”
　　晴明的白色衣袖挡在博雅面前。
　　“还是让我先看看吧。”
　　博雅愣了一会儿才反映过来，忙向一边站开，眼看着晴明解开手上白绢，轻轻掐捏着道兼那明显变得僵硬了的身体。
　　“他还活着，但是魂魄却已离体。”
　　晴明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说道。

　

第　13　章
　　“啊！”
　　博雅后退一步，双目圆睁。
　　“这可如何是好？”
　　晴明微微笑了笑，挥手让博雅再退开几步，自己伸出两指，一面低声念唱，一面俯腰在地上画着什么。
　　“你又使咒……”
　　博雅无力的说道，但他也明白，即便再怎么反对，也无法阻止晴明对于施咒的执念。
　　一如自己，对于土御门路上那座宅院的执念。
　　不多时，晴明手臂向身侧一划，地板上立刻流光四溢，现出个井口大小的桔色五芒星符。
　　“博雅，帮我把道兼搬到符咒上。”
　　晴明回身对博雅说道，一贯挂着浅淡笑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