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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知道那个名为“托尼”的外国男人在想什么，至少秦姨和方轻尘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而他的身份说到底还是有些尴尬，于是便也一直安静地没有插嘴，又或者也可以理解为不懂中文。
　　三人之间一时谁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同样注视着那个逝者。
　　
　　秦姨的目光在方轻尘身上流转一圈，然后转头向身后的男人道。
　　“托尼，我们先出去吧。”
　　然后对投向疑问目光来的方轻尘微微一笑。
　　“你有什么话想和旭飞说的就说吧，我给你们腾出空间来。”
　　然后，二人便自行离开，并体贴地带上了门。
　　
　　“啪嗒。”
　　轻微的关门声。
　　
　　方轻尘听见了，没有转头去看，只是看向那张照片，一室静默。
　　
　　方轻尘走进屋子，但他并不是第一个进入这个屋子的人，屋子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坐着。
　　方轻尘没有看向那个人，只是径直走到了屋子另一头放置的沙发旁，坐下，姿态不紧不慢，很是优雅。
　　
　　“呵。”
　　那人很是讽刺地冷笑一声。
　　“哪阵东风把方总的大架给吹来了？”
　　
　　方轻尘闻言，抬眸看了过去。
　　秦氏的前任总裁，虽然现居困室，倒也不显得有多落魄。
　　
　　方轻尘暗自嗤鼻。
　　看来秦旭飞那个笨蛋干的果然都是些蠢事。
　　
　　“我来的原因，你应该是知道的。”
　　方轻尘换了个坐姿，十指交错放在膝盖上。
　　
　　“所以方总的意思是来向我讨债的咯？”
　　秦氏的前任总裁，秦旭飞名义上的大哥脸上露出些快意的笑容。
　　“不过抱歉，这事儿还真是一点儿都挨不着我。”
　　
　　方轻尘没有表情，只是无波无澜的眸子像寒星一般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惊。
　　
　　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人忽然问道。
　　“我一直很奇怪一个问题。”
　　
　　方轻尘不动声色。
　　
　　“你和他这样究竟算什么呢？”他这么问道，“朋友？兄弟？”像是随意猜测了几个，那人自顾自地摇摇头，“不对，要只是这样的话做不到这一步。”他又想了想，抬头看来方轻尘一眼，又低下去沉思，“但说不是也不对，我查过，你和他之间的交情，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为过。知己？”他点点头，“知己是不会错的，但总觉得不够……”
　　
　　方轻尘始终不做声。
　　
　　“还是说，你们——”
　　
　　“够了。”
　　方轻尘出言打断。
　　“我倒是不知，秦旭飞供你吃住竟养得你女人一般的爱好了。”
　　
　　那人脸色不好看，青一阵白一阵的。
　　“你！”
　　
　　方轻尘觉得这人的姿态有些难看了，于是他不想再在这个屋里坐着了。
　　“本来今天来就没想从你这里问出什么。我只是过来通知你，秦旭飞是个傻子死了，他愿意当冤大头并不代表我也乐意接他的班，但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照样吃喝的供着你，可是我不会看在他的份上给你什么面子，你是找死还是想活都自己看着办，我不会管你。”
　　
　　那人用一种很莫名的表情看着方轻尘，像是在看怪物。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疯子。”
　　
　　方轻尘皱眉。
　　
　　“对，他也是疯子。”
　　这么补充道，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都是疯子，他养着仇人的儿子，而你，竟然也帮着他一起养着。”
　　
　　方轻尘平复了眉间，只淡淡地道。
　　“你疯了。”
　　
　　那人声音一顿。
　　“对，我也是疯了的。”
　　然后，他抬起头，脸上不见疯狂之色，只是些疲倦。
　　“你想问我什么，我都告诉你。”
　　
　　方轻尘默然从屋子里走出来，听着身后大门“哐当”关上的声音，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便松了一口气。仿佛身后那不是一间普通的民房而是吃人的魔窟，一踏入便会万劫不复。
　　方轻尘脑海回荡着最后出来时，那人声嘶力竭像是嘶吼的诅咒。
　　
　　“他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我就和他说过，不要以为我这个位置是好坐的，不要以为只有他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只要他还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么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变成我的……方轻尘，你该感到庆幸，他还没来得急变，还没来得及把最难看的一面给你看到。方轻尘，你太幸运了，说不定就是因为不想给你看到那一天，所以他才死的，方轻尘，搞不好是你克他的，哈哈，方轻尘，你该庆幸的……”
　　
　　等候在旁边手下看见主人出来，便迎了上来。
　　方轻尘挥手让他们接续看着，自己独自一人离开。
　　刚下楼梯，方轻尘一拳砸向墙面。
　　
　　“那个位置会把人变成鬼，轻尘，我为什么要高兴？”
　　
　　记忆中很久远的时空里，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用这么寂寞无奈的声音同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是啊，这个位置会把人变成鬼，他为什么要高兴？他从来都知道的，他从不看重这些东西。
　　
　　方轻尘站着不动，似乎连背影都要溶进这一大片的阴霾之中，渐渐得便再也分不清了。
　　
　　方轻尘作为一个外人，名不正言不顺，但却出人意料地在短短一个月内迅速接手了秦氏集团。期间，各种骂声、质疑声不曾间断，但方轻尘充耳不闻，只是手段更加雷厉风行，而所有的尖锐矛盾，在秦旭飞的老人柳恒拿出一份报告时，统统安静了下去。
　　
　　除了调查的人和正在看报告的人，没有人真正清楚在那份报告上，写了些什么东西，与自己，又有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所有人都选择了闭嘴，然后，静观事态。
　　
　　柳恒看着坐在眼前的这个男子。
　　他坐着的位置上，之前刚刚告别了两任主人，而现在坐在上面的这个人，远观虽然依旧是丰神俊逸的相貌，但是柳恒却能感受到，他在以一种透支的方式迅速消耗着自己的能量。
　　从外表上看不出，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方轻尘揉揉额角，感觉有些疲惫。
　　这段时间来，他放下方氏的所有事务交给父亲，自己跑来Q市，开刀阔斧地接手秦氏。表面上看来，确实像是一出兔死狗亨的商业吞并，也怪不得那些人说话难听，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方轻尘真正的打算。
　　其实话说回来，要真是有心人，也应该看得出他目的不在此。
　　
　　方轻尘冷笑。
　　看来还不算无药可救，秦氏也不全是老糊涂的，还是有几只精的。
　　方轻尘扫过眼前的名单，然后叠好收起，对柳恒说道。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柳恒点点头。
　　从始自终，方轻尘要的也不过这一张A4大的纸，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是这张纸上的名字。
　　方轻尘空降秦氏，如此的大张旗鼓进行人员变动，只是为了让他们露出马脚，如果真是那帮人骂的那样，他直接给秦氏改名叫方氏不是更方便？
　　柳恒摇摇头，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有些震动。
　　
　　方轻尘耍了这么多手段，付了这么多心力，要的仅仅是给一个挚友报仇？
　　说报仇可能有些武侠了，但柳恒有十足的理由去相信，方轻尘绝对有能力不让这些人好过的。
　　但是这样，真的值得么？
　　他不是质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人走茶凉，能不落井下石的已经很好了。
　　
　　得到答复，方轻尘也不打算多留，刚起身，柳恒忽然叫住他。
　　
　　“等一下。”
　　
　　方轻尘不解地看向这个可以说是秦旭飞最信任、最关重的人。
　　他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他想不出柳恒还有什么原因要叫住他，总不可能是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的才华能力深深折服了柳恒，所以柳恒真的要把秦旭飞的公司给他吧？
　　这个想法一出现，方轻尘就先自己打了个寒颤，立刻否定，柳恒才不会是这样自找麻烦的人。
　　
　　“你就这样走了？秦旭飞留下的摊子还没收拾干净。”
　　柳恒问得很自然。
　　
　　方轻尘心里暗骂一句。
　　怎么？大的把老子当苦力使惯了，现在小的也要使了么！还是，大的连死了都不干净，还想继续折腾他？
　　
　　方轻尘挑眉，语气极度讽刺。
　　“关我什么事？”
　　
　　柳恒一滞，被这样露骨的语气惊到，然后他转念想通了便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干他什么事？方轻尘会来，不过是因为那是秦旭飞，所以他出现了，然而等事情做完，无论他要将秦旭飞留下的东西摊子交给谁或者他想要怎么处理，这些都只会是他柳恒一个人要面对的问题，方轻尘不会问、更不会管。
　　他本来就是桀骜不驯的性子，只是护短的厉害。
　　
　　于是，柳恒不在自找没趣，问。
　　“还过来吗？”
　　
　　方轻尘“嗤”了一声。
　　哟，柳大管家不愧为柳大管家，果然是很尽责的。
　　
　　“再看吧。”方轻尘像是敷衍地耸肩，“我也是很忙的。”
　　
　　柳恒笑着点头。
　　能得到这样的回答就够了，至少这说明了方轻尘不会真的袖手不管，出了事，他看在秦旭飞的面上，能帮的，总是会帮点儿的。
　　
　　“还有什么要说的？”
　　方轻尘松松上衣领口。
　　
　　柳恒嘴角含着笑意刚要摇头，办公桌上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
　　
　　方轻尘摊手示意自便，他不急。
　　
　　坐了片刻，柳恒听完电话，抬头看向方轻尘的眼里带了些无奈。
　　方轻尘被这种目光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看来这回是真有事了。”
　　柳恒如此说道。
　　
　　果然——
　　方轻尘扶额，他刚才就应该果断走的！
　　
　　　　　　　　
part。22
　　方轻尘在柳恒的带领下走向会客厅。
　　
　　柳恒打开了门，便站在一旁，并不打算进去的样子。方轻尘抬眼看他，柳恒只是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算什么意思？
　　方轻尘挑眉。不过，答案在他踏进会客厅的大门，看到里面的人时得到了解答。
　　
　　看来，这确实是要他亲自出面了。
　　
　　燕凛坐在长桌的一边，手边放置着一杯热茶。
　　方轻尘的目光随意地从他身上飘过，然后落到了他旁边的地方，微微皱了眉。
　　
　　秦乐昌——
　　她出现是做什么？
　　
　　方轻尘的目光重新回到燕凛的身上。
　　
　　少年总裁姿态笃定地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茶，抿唇，品了一口，然后放下，道。
　　“方总。”
　　
　　方轻尘眉头一跳。
　　这是要出招了？
　　不过，他又不是小容那个护犊子的，他一直看这家伙不爽着呢！
　　
　　“我们家小容怎么样了？”方轻尘眼尖地瞧见眼前的少年脸色一僵，很是快意的继续，“看来是不错，要不我说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燕凛深呼吸了几口气，警告自己这个人身份尊贵不可轻举妄动，平静了心态。
　　“我来不过是因为乐昌。”
　　
　　在场唯一的姑娘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身体不可自制地颤抖了一下，睫毛上还带着湿意，很是胆怯地迅速看了一眼燕凛和方轻尘，然后立刻收回目光。
　　
　　燕凛见状，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少女发顶以示安抚。
　　
　　方轻尘在二人对面坐下，却没有再次出声讥讽。
　　毕竟，再怎么不爽燕凛，这个姑娘本身总是无辜的，他还不至于迁怒到其他人身上。
　　
　　“乐昌刚从国外回来。”燕凛看向方轻尘，“她总是该来看看的。”
　　
　　方轻尘不置可否地调整了下坐姿，目光瞥向少女。
　　
　　秦乐昌似乎想躲开似的往后缩了缩，不过后来又像想到什么，挺了挺胸膛，鼓足勇气开口。
　　“我回来，只是想看看我三叔的。”
　　似乎害怕方轻尘不信，姑娘补充了一句。
　　“是真的，我只是想来看看我三叔的。”
　　
　　方轻尘看着少女的目光，心底不由得有些想要叹息一声的冲动。
　　秦旭飞啊秦旭飞，你果然是个大笨蛋啊。连仇人的女儿都这么亲近你，可想而知你之前在这个家里是什么样了。不过——
　　方轻尘的唇角涌上笑意，虽然不是很明显。
　　秦旭飞，你果然是真好人，真英雄。
　　
　　秦乐昌心里其实是有些打鼓的。虽然从没亲眼见过，但她知道，这个人是三叔的好朋友，三叔之前还在的时候总是提起他，说他有多么潇洒多么快意，说起他的时候眼睛总是笑着的，那是在这阴沉的家里少有的灿烂的时光。她当时就想，三叔那么好的人交的朋友也一定是好人的。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怕他不让自己去看三叔，毕竟，她的父亲曾经那样对待过三叔。三叔不介意她父亲，还是待她那么好，但这并不代表，他也会和三叔一样对她好，更何况三叔也常说，这人护短的厉害。
　　
　　方轻尘沉默了片刻，秦乐昌也就跟着忐忑了一阵，她不知道方轻尘会不会答应她这个请求。不过最终，结果看起来还是好的。
　　“你出去。”
　　
　　“嗯？”
　　秦乐昌不明所以。
　　
　　方轻尘只得放柔了表情道：“你出门，去找柳恒，你应该认得他，他会带你去。”
　　
　　秦乐昌眼里冒上雀跃。
　　“真的可以么？”
　　
　　方轻尘保持着笑容点了点头。
　　
　　少女立刻从位置上跳起来，刚想串出门，却又深深刹住了步伐，回头看了一眼燕凛。在得到燕凛点头同意后，才高兴地出了门。
　　
　　门被体贴地关上了。
　　
　　燕凛觉得有些局促。
　　
　　方轻尘看着这个其实也可以说是自己学弟的少年才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好笑。
　　“她很黏着你。”
　　
　　燕凛没想到方轻尘会以这个开头，但立刻反应过来。
　　“是。给她关心的人太少，我算是一个，她三叔也是一个。”
　　
　　方轻尘并不在意燕凛后边想要强调的什么。
　　“你很黏着小容。”
　　
　　燕凛脸色又是一滞，随后很是自嘲地微低了头。
　　“是。给我关心的人也少，他是一个……”
　　沉默了一会儿，燕凛抬起头。
　　“所以，我有事要拜托你。”
　　
　　张敏欣从电脑前站起身，舒缓因为长时间不运动而变得僵硬的四肢。
　　不过幸好，付出还是有回报的。
　　
　　苏青瑶转开门把手，走进房间。
　　
　　张敏欣转头望了望。
　　“清商呢？”
　　
　　“收拾好东西后就去补眠了。她可是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好好休息一阵的。”
　　
　　张敏欣点头，也是，接下去可有的她好忙的。
　　
　　苏青瑶走到电脑前，低下头，凑近看了会儿。
　　“系统运行正常，看来我们这个实验就快成功了。”
　　
　　“那是！也不看看这是谁策划实行的。”张敏欣很是自豪地说道，“集合了小楼三大女诸葛智慧的产物怎么可以不行。”
　　
　　“什么时候回去？”
　　苏青瑶突然发问。
　　
　　张敏欣刚想冒出的长篇大论被硬生生打断。
　　“青瑶。”
　　
　　张敏欣的声音里充满了娇嗔，但是，苏青瑶对此免疫。
　　“虽说你是顶着协助的名义过来，但毕竟你还是在那边的。你也不用瞒我，总部的处理风格我知道的，看上去无所谓但是都看着呢。现在放着我们同意你过来也不过是无能为力，只能借着你的手看着我们，所以你才能钻着空子。不过，他们要对付你，还不只是小菜一碟。”
　　
　　张敏欣神情不服，似乎还想争辩什么。苏青瑶又道：“这些都不谈，等他们回来了，你又要怎么向他们交代呢？”
　　
　　张敏欣梗咽了一下，有些自暴自弃又有些不服气地回嘴，“他们敢！”然后又小声嘀咕，“要不是他们，我至于回来蹚这趟浑水么我？我放着那边那么舒适的日子不过，过来忙前忙后的究竟是为什么呀？那帮家伙还想要我交代，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他们还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的。”
　　
　　“敏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不做？”
　　苏青瑶的神情有些惆怅。
　　
　　“没我这么好的创意。”
　　张敏欣没好气地答。
　　
　　闻言，苏青瑶一顿，有些无奈，
　　“他们是怕，怕在经过如此多的坚持与等待之后，得到的，还是一场空。他们再超脱，也是受不了千百年的努力一夕成为泡影的这种打击的。敏欣，要是你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对此，张敏欣表示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