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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石头一屁股坐在甄珠的床上，两只脚来回的提着，一言不发。

　　　　甄珠挨着小石头坐下，小声问道，“真不用动手术？不是因为缺钱？”

　　　　小石头摇摇头，“医生说了，有可能会长好的。”

　　　　甄珠挑了挑眉，“那你为什么还不高兴？反正，早晚会好的。”

　　　　小石头听了甄珠的话，都快哭出来了，“可还是有可能长不好啊！”

　　　　甄珠揉了揉甄磊的头，回想起上辈子早早离开自己的这个孩子。

　　　　那年，他十六岁。

　　　　因为剧烈运动，倒在自己面前。

　　　　那年，他的心脏，还是没有长好吧！

　　　　所以，上一辈子，她也是谋杀这个孩子的凶手？

　　　　这一刻，自责和愧疚几乎快要把甄珠淹没了。

　　　　甄珠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柔声劝慰道，“没长好也没关系的，医生总会有办法。大不了，咱们长大以后再手术，把那个小洞洞补好就成。”

　　　　小石头摇摇头，“不行的。”

　　　　甄珠挑了挑眉，“还没有试，你怎么知道不行？”

　　　　小石头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回来的时候，爹跟娘已经吵了好几架了。这次去省城，已经花了不少钱，爹说我这病，咱们家治不起的。”

　　　　甄珠闻言一怔，抱住甄磊，拍着他的后背，劝慰道，“哪有治不起的。不是还有我吗？姐姐现在会赚钱了，我再去拍几次戏，小石头的医药费就够了。”

　　　　甄磊摇摇头，“我不要，爹说了，姐姐要是被人家认出来了，就会被带走，我就没有姐姐了！”

　　　　甄珠一下子就明白了甄刚和吴梅争吵的全部内容，拍着甄磊的后背，甄珠心里五味杂陈。

　　　　她出去拍戏，是自愿为这家庭做出牺牲。

　　　　而吴梅这样的算计，却让她有一种被人当做商品买卖的感觉。

　　　　八年时间了，养一条狗只怕也会有感情吧！

　　　　而吴梅对她呢？

　　　　甄珠只觉得有些心寒。

　　　　一墙之隔，姐弟俩的话，隔壁三个大人听得真真的。

　　　　姚翠花的眼光一下子变得无比凌厉，恶狠狠的看向吴梅，吴梅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娘，我也是没法子啊！去一趟省城，我们仨省吃俭用，也用了好几十。医生说了，小石头这病得定期检查，还得防着不能感冒，一有啥的就会像前几次那样……我是真害怕了。”

　　　　姚翠花一听这话，眼光一下子扫向甄刚，甄刚扑通一声也跪下了。

　　　　姚翠花一下子全都懂了。

　　　　姚翠花拍了拍墙，对着隔壁喊道，“都听到了，出来吧！”

　　　　别人都说孩子小，不懂事。

　　　　可姚翠花却知道，小孩子啥都知道。

　　　　她七岁那年被买进地主家，那一幕幕，她都记着呢！

　　　　她都懂的东西，两个猴精的孩子怎么会不懂。

　　　　甄珠给甄磊擦了擦眼泪，扶着甄磊走到了客厅。

　　　　姚翠花拍了拍甄珠的手，叹了一口气，“说好给你读书办嫁妆的钱，怕是没份了。小石头这病，咱们得治。可这戏，你却不能拍了。雁过留影呢！何况是人。你要是出了名，咱们家就乱了！”

　　　　甄珠低头不语，甄磊紧紧抓住甄珠的手，说道，“我好好养身体，我一定会好的。姐，你别走。”

　　　　甄珠拍了拍甄磊的手，笑道，“就知道胡说八道。这是我的家，我走哪儿去？”

　　　　姚翠花深深地看了一眼甄珠，“这是你家，记着就好，必要走者走着，迷路了。”

　　　　甄珠笑道，“哪能呢！我才没那么傻，自家门都认不得。”

　　　　姚翠花拍了拍甄珠的手，“知道你是聪明的好孩子。”

　　　　姚翠花一扭头，看向地上跪着的甄刚，沉声道，“你不想这个家散了，就得把这个家撑起来，想法子多赚两个钱，想法子给孩子们补身体。”

　　　　甄刚点点头，“我知道了，娘！”

　　　　姚翠花看向吴梅，叹了一口气，“咋们家谁不想小石头好？可咱们五口人是一家人，咱们就不能为了哪一个，舍了那一个。咱们还有老本在，咱们都有手有脚，哪里赚不到钱呢？小石头要救，咱们也不能没了良心。”

　　　　吴梅抹了抹眼泪，带着哭腔说道，“娘，是我错了，是我想岔了。”

　　　　姚翠花摇摇头，“不怪你，只怪我和你爹没本事！”

　　　　说完，姚翠花进了自己的屋子。

　　　　那一瞬间，姚翠花一直挺着的腰杆，突然就弯了。

第四十六章变

　　　　姚翠花主持大局，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过了大年，甄珠和甄磊又背上背篓上学了。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风平浪静。

　　　　一切却又和往常不一样了。

　　　　最明显的，是甄磊。

　　　　这个孩子一下子静了下来，完全没有了以往皮猴子的样子，而是越发喜欢待在虎子家看书了。

　　　　每每回了家，也不太爱说话，对谁都是淡淡的。

　　　　有些东西，还是变了。

　　　　甄珠有些失落，也有些庆幸。

　　　　这样，小石头知道真相的时候，应该会没有那么伤心吧！

　　　　过完年，开学的时候，七塘村小来了一个新的实习老师。

　　　　这个老师大家都认识，那就是陆念慈。

　　　　对于陆念慈这个选择，甄珠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念慈坚持要带甄珠她们班，陆先生也由他去了。

　　　　放学的时候，甄珠故意走在了后边，等到所有人都走完了，甄珠上前拉了拉陆念慈的衣袖，皱了皱眉头，“你回七塘村小的事儿，徐大哥知道吗？”

　　　　陆念慈揉了揉甄珠的头，笑道，“我来七塘村小，跟你徐大哥有什么关系？”

　　　　甄珠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陆念慈撇撇嘴，“人小鬼大。我有跟他说，但是……”

　　　　甄珠看向陆念慈，“但是什么？”

　　　　陆念慈笑了笑，“你知道这些有用吗？小管家婆。”

　　　　甄珠笑了笑，“我只想你和徐大哥好好的。”

　　　　陆念慈笑了笑，“我们很好。有什么问题，我们会一起面对的。你别操心太多，白了头发。”

　　　　甄珠对着陆念慈做了一个鬼脸，“为好不得好，反而被狗咬。”

　　　　陆念慈怒道，“你居然骂姐姐我是狗，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围着桌椅，在教室里面闹了起来。

　　　　甄磊远远的看了一眼，默默地背上背篓走远了。

　　　　虎子回头看到闷闷不乐的甄磊，脚下一顿，站在一旁等着甄磊走过来，拍了拍甄磊的肩膀，“怎么了？”

　　　　甄磊摇摇头，“没什么？”

　　　　虎子也不追问，笑着问道，“要不要去我家看会书？”

　　　　甄磊想了想，点了点头。

　　　　作业哪里做都可以，他并不想回家，在山上做作业，还不如去虎子家，还能看一会儿书。

　　　　两个人一路沉默的往李教授家走去，做完了为数不多的作业，各自选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天渐渐黑了起来，虎子站起来，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目光扫过甄磊手上的书，立刻顿住了。

　　　　甄磊放弃了自己最爱的西游、水浒、三国，也没有看那些打打杀杀的武侠小说，居然看起医学类的书籍起来。

　　　　这个，很不甄磊。

　　　　想想最近甄磊的不对劲，虎子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虎子拍了拍甄磊的肩膀，笑道，“怎么想起看这个了？”

　　　　甄磊默默地合上书，“过年的时候，我不是和我爹娘出门了一趟吗？”

　　　　虎子点点头，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不是说去你外婆家？”

　　　　甄磊苦笑了一下，“我娘嫁人前，我外婆就瞎了。要不然，我娘那会嫁到我家来。”

　　　　虎子挨着小石头坐下，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那你想说啥！”

　　　　小石头挪开虎子的手，他需要一个听众，却不需要一份同情。

　　　　“我和我爹娘去医院看病了。”

　　　　虎子挑了挑眉，照理说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甄家何必遮遮掩掩？

　　　　“那医生怎么说？”

　　　　听到虎子没有问别的，小石头松了一口气，“医生说，是先天性心膈膜缺失。”

　　　　说着，小石头翻开自己手里的书，指着某一页说道，“喏！就是这个。”

　　　　虎子拿过书，认真的看了一下，然后从书里抬起头，“书上说这病不严重，有很大的自愈可能，那你怎么还是不开心的样子？”

　　　　小石头低头苦笑，没有回答，只是小声的问道，“我能把这本书借回家吗？”

　　　　虎子点点头，嘱咐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得保护好它，这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

　　　　小石头点点头，“我会的！”

　　　　说完，把书放进自己的背篓，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天黑了，我该回家了。”

　　　　虎子点点头，把小石头送到门口。

　　　　虎子一转头，就看到倚门而立的李教授，虎子立刻跑了过去，把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爷爷，小石头的病不严重，但他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李教授拍了拍虎子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庄户人家，最怕生病，尤其是这种只能养着的富贵病。

　　　　心脏病三个字，比癌症什么的，都可怕。

　　　　至少，癌症来的快，心脏病却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小石头这病得养，养病得用钱。这钱，打哪儿来？

　　　　再说了，小石头这种病，只怕得去市里，甚至省里才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去一回，费用就多了。

　　　　这一次去看病，只怕已经掏光了甄家的家底。小石头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虎子听了李教授的话，看着远处化成一个小黑点的甄磊，若有所思。

　　　　“爷爷，这就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李教授看着远方，幽幽的说道，“也许吧！但聪明人永远不会被目前的困难所打到。”

　　　　虎子挑了挑眉，“爷爷想说什么？”

　　　　李教授拍了拍虎子的肩膀，“你在木香陪了我十年，够了！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去镇上的中学读书，还是更远的地方，对你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外公外婆的意见？”

　　　　虎子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我会考虑的。”

　　　　李教授看着虎子挺直的脊梁，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像足了他爹李毅，太仁义，以至于迂了些。

　　　　和平年代，也许无妨。

　　　　乱世里头，势必吃亏。

　　　　今天这话，怕是伤了这孩子。李教授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可为了孩子的将来，这事儿，得提。

　　　　毅儿，如果你还在，今天的我，是不是就不用这么为难？！

　　　　李教授摇摇头，把这些念头摇出脑海，快走两步追上虎子。

　　　　天黑了，是该吃饭，看书，睡觉了。

第四十七章开源节流

　　　　小石头背着背篓出现在家门口的那一刻，甄珠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一眨眼的功夫，小石头就不见了，是真的吓到甄珠了。

　　　　虽然看到他和虎子一起回了李家，甄珠的一颗心总是悬着。

　　　　她总觉得，小石头和她越走越远。

　　　　这么想着，甄珠心里有一丝苦涩。

　　　　沉默的吃完一顿不算丰盛的晚饭，甄珠躺在床上，开始琢磨陆念慈给自己说的话。

　　　　打打闹闹之后，陆念慈又一次的提起跳级的事儿，甄珠这一次有些意动。

　　　　如果，事情这要按照姚翠花规划那么走，那自己跳级是不是对这个家庭开支的另一种节省？

　　　　市一中对优等生有奖学金，如果能进入市一中。。。。。。

　　　　这么想着，甄珠觉得自己有了新的目标。

　　　　上一辈子虽然不算是学渣，可也算不上学霸。要想脱颖而出，自己还有很多需要努力的地方。

　　　　明天开始，找陆念慈开小灶吧！

　　　　做戏做全套，掩人耳目这种事情，甄珠觉得自己越来越拿手了。

　　　　想到这里，甄珠笑了笑，沉入梦乡。

　　　　而一墙之隔，甄磊却悄悄的睁开了眼睛。

　　　　听着甄刚和吴梅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甄磊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他们吵架，把这么大的秘密扔给了自己，却毫无所觉的睡得香甜，却让他夜不能寐。

　　　　这真是一件极其讽刺的事情。

　　　　他才七岁，却要背负这个秘密，没人可以倾诉和分享。

　　　　就连自己最好的朋友，虎子，也不能。

　　　　想想甄珠对自己的那些好，甄磊越发觉得自己一家人面目可憎。

　　　　他看似聪明，实际上却傻乎乎的小姐姐啊！

　　　　你知不知道，你压根就不信甄，却要为我这个病人操心劳神，背负你这个年纪不该背负的重任。

　　　　我该怎么面对你？

　　　　我现在甚至不敢直视你明亮的眼睛。

　　　　甄磊一双小拳头紧紧地握着被子，眼泪无声的划过脸颊。

　　　　一不小心，甄磊用力过猛，被子略微动了动，惊醒了吴梅，吴梅立刻弹了起来，看向甄磊。

　　　　甄磊赶紧的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吴梅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放在甄磊的鼻尖处，感觉到了温润的气息，才松了一口气。

　　　　摸了摸枕头上的湿润，吴梅皱了皱眉头，“这么大了，还流梦口水呢！”

　　　　对于吴梅这个判断，甄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很想吐槽：眼泪和口水都分不清楚。我的娘，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假装睡着的甄磊真的睡着了。

　　　　吴梅看着睡熟了的甄磊，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给他擦干眼泪。

　　　　她真不是狠心的后妈，只是对甄珠，她实在是爱不起来。

　　　　如果要牺牲一个人，才能换来甄磊的身体健康，他宁可拿自己的命去换。

　　　　只是，她的命不值钱。

　　　　自己都舍得，怎么会心疼那个小丫头。

　　　　甄磊的眼泪，一颗颗都是利剑，一下下的扎着她的心。

　　　　她儿子那么活泼可爱，为啥就摊上这种病了呢？

　　　　吴梅想不明白，只能把这一切都归为命。

　　　　这一夜，注定是漫长的。

　　　　而日升月落，不会因人而异，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姐弟俩背着背篓去上学，难堪的沉默过后，甄珠还是先开口，“放学以后，你先走吧！我想跟着念慈姐姐多读点书。我准备参加三年级的考试，下半年跳级去读四年级。”

　　　　甄磊听了甄珠的话，脚下一顿，看向甄珠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流动。

　　　　“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的。”

　　　　甄磊只说了一句，后面关于甄珠身世的话，甄磊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如果他说了，甄珠还会一如既往的对他吗？他会不会去找她的亲生父母……

　　　　一万个念头在甄磊的脑子里面闪过，那些话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甄磊只是简单几个字，甄珠却听出了很多东西。

　　　　甄珠回想起甄磊那天的话，突然福至心灵，什么都懂了。

　　　　甄刚和吴梅吵架的时候，只怕不会想太多。

　　　　而甄磊本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大人们的只言片语，只怕早就被他还原出了真相。

　　　　甄珠一瞬间便明白了甄磊最近疏远自己的原因。

　　　　甄珠伸出手，揉了揉甄磊的脑袋，“说什么傻话呢！我是你姐，你是我弟，我能省下一点是一点，早点把你治好才能安心。再说了，我不觉得辛苦。”

　　　　甄磊看着甄珠，笑了笑。

　　　　甄珠揉了揉甄磊的头，笑道，“别磨磨蹭蹭了，再磨蹭下去，上课该迟到了。”

　　　　说完，甄珠拉着甄磊，快步往山下走去。

　　　　看着甄珠的侧脸，甄磊默默的决定，把秘密守住，一辈子。

　　　　这是我的姐姐，最爱我的姐姐。

　　　　小小少年的心底，第一次有了坚守和保护的念头。

　　　　从那天起，姐弟俩一块儿上学，却再也没有一起回家过。

　　　　甄珠跟着陆念慈学习，准备跳级。

　　　　而小石头则长期驻扎在了虎子家，手里则是虎子家最宝贝的医学书籍。

　　　　姐弟俩都在努力着，唯一的目标就是，把小石头的病尽快治好。

　　　　姐弟俩忘了今夕是何夕，却深深地刺激了很多人。

　　　　其中，影响最大的，只怕是虎子。

　　　　因为，李教授很冷静的跟他分析，就算姐弟俩再怎么努力，节约下来的，对于小石头的治疗费用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节流不如开源。

　　　　甄家没有新的收入来源，小石头的结局可想而知。

　　　　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而虎子的外公外婆最缺的就是人，而最不缺的就是钱。

　　　　虎子听完李教授的分析，静静地想了好几天，终于作出了决定。

　　　　“爷爷，我可以去省城读书，也可以去韩家，但我寒暑假都要回来。”

　　　　李教授点点头，“这事儿，我会跟你韩家好好的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