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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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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那个生下不过数月便被册封为太子的兄长正在肆无忌惮地享受着父皇的宠溺与疼爱,可他却只能裹紧貂裘,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望着清冷的寒月独自守岁迎新。夜间的寒风呼呼地吹,虽然雪已经停了,可他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母妃和侍奉的宫娥来劝了他好多次,他都执拗地坐着,死也不肯起身。
月亮照在积雪上,把周围衬得如同白昼,他的影子也被西斜的月光拉得老长,仿似在一夜之间,他便飞速地长大,生命中多了少年的忧愁和烦恼的痕迹。
他想,他绝不要像他的父皇那般,这一生一世,他只娶一个女子为妻,不论身份,地位,他只要她生下他的子嗣,无论是除夕守岁,还是中秋团圆,他都会陪在自己的妻儿身边,直到他死!
正思忖着,却不知几时,身边突然多了两个人影。他定睛一看,其中一个穿着那眼熟的一身红衣,还有那冷漠而妖异的脸庞,正是那救他性命的恩人之一。而另一个人,却并不是那救他性命的可人儿,而是一个眉眼温婉的女子,唇角始终含着笑。
原来,那晚的一切并不是梦!
“还记得那一晚,你和我的约定么?”红衣女子挑眉看着他,眼眸沉敛,视线锐利得如同要透过眼眸看穿他的心,唇角微微上扬,看不出她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丫头救了你,你的命便属于她。”像是为了提醒他,她复又将那交换条件给慢慢说出了口,言辞间,一丝的感情也没有。
他站起身,点点头,寒风虽然令他颤抖,可那小小的胸膛却不曾退缩。“我记得,也做得到!”
“很好!”红衣女子这才有了微笑,孑立的身姿在夜色中化作修长的剪影,在月光下尤显清瘦。“凤凰若是要涅槃,就必须先在地狱的业火中化为灰烬,尔后,才可浴火重生。”她示意一旁那眉眼温婉的女子将手中的碧□箫递给他。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接住箫的一头,却发现那里似乎是可以扭开的。扭开那箫管,“噌”地一声,他竟然从箫管的剑鞘中拔出一把锋利的长剑来!
“你本该已经死了,可是却因为尊主的解救而活了下来,这本身就是有违天体运行的。”眉眼温婉的女子掐指一算,尔后频频摇头:“再者,朱祁钰这个名字不好,你生辰命格属火,五行缺水,姓氏为朱,而朱为赤,赤为火。数火同燃,彼此相冲,凶煞难避,得另取个名才好避灾挡劫,受尊主的福荫佑护。”她扭头看了看红衣女子,脸上显出几分为难之色:“可惜尊主的姓氏也沾着火向——”
“让他姓风吧。”红衣女子接过话去,似乎是因为这个姓氏忆起了什么,脸上快速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既然五行缺水,就叫他风湛雨吧!风湛雨,这个名字倒是不错。”说着,她自怀中摸出一个面具递给他。
他接过面具,低头仔细地看,只觉得那面具色彩斑斓,却显出几分怪异,看不出是哭脸还是笑脸。
红衣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如当日她坦言能救他也能杀他,那种冰冷的眼光里盛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像是经历了太多,已经对一切厌倦,却有不得不强打精神继续:“我叫凤羽绯,从今日起,我是你的大师父!而你,戴上这面具,便是我的弟子风湛雨,取了面具,你依旧是大明的二皇子朱祁钰!今生今世,你誓死不能让别人看见你的脸,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秘密,哪怕是你的至亲也不行,明白了么?”
“明白了!”他似懂非懂地眨眨眼,随即跪倒在地。当日跟着太傅学诗词文章,习四书五经,他也是这般跪着向太傅敬茶,今日,要拜师,跪倒也是没错的吧?!“弟子拜见师父!”
“这孩子倒真是乖巧!”那眉眼温婉的女子浅笑着扶起他,对他的乖巧聪慧赞不绝口:“我叫凤莫归,是你的二师父,以后,你若是想学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成。”
他重重地点点头,把玩着那对他来说还稍显沉重的玉箫和箫剑,止不住脸上兴奋的笑意。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如今,他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只要戴上面具,他便不再是朱祁钰,而是风湛雨,不需要再遵守那些皇子必须遵守的礼仪规矩。那高高的宫墙,能够束缚朱祁钰的双腿,却拦不住风湛雨的羽翼。从此之后,他要戴上面具,享受飞鸟一般的自由,做真真正正的自己!
可惜,他却不知,未来等待着他的,除了自由,还有普通人意想不到的惊涛骇浪,腥风血雨……
丹焰托殊
她仍觉着痛,虽不像先前那般撕筋断骨,扯心裂肺,只是隐隐的抽痛,却也仍旧令她觉得难受,有一种冰冷感觉像是暗流,随着那抽疼感在四肢百骸里流窜。明明是酷热的七月天,房间似乎也是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风也没有,可她却觉得自己似乎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冷得发抖,好像身处寒九天气。
那种锥心刺骨的冷,冷得连身子也似乎是一下子就空洞了,心也随之变得空洞了,整个人似乎都往一个很空虚黑暗的地方跌去。她想蜷成一团,想要用手臂抱住自己,获取一点温暖,可是却全身无力,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她想要伸手努力抓住什么,可全身却一丝力气也没有,只能这么任由自己往无底的深渊一直跌下去。就在此时,一双温暖的怀抱恰如其分地紧紧包裹住她颤抖的身体,一分一分熨帖着她的寒冷和空洞,把她从那暗黑的深渊中复又拉了上来,四肢百骸似乎都盈满了温热的暖流,寒冷瞬间便消逝无踪。
“她怎么会一直周身冰冷,瑟瑟发抖?!”耳边传来的是他的声音,有些急切,有些哑嘎。“都昏睡了好几个时辰了,为何一点要清醒的迹象也没有?”
即使没有睁眼看到,她也可以确定,抱着她的肯定是他。只有他的身上才会有那种独特的气息,混合着墨香与麝香的味道。记得以前的什么时候,他曾戏谑地称自己身上这味道是“男人香”,可以迷惑人而不自知,现在想来,这味道倒真的如迷魂香一般,不知不觉就擒摄了她的魂魄,让她日渐沉迷于他的深情之中,越来越无力抗御。
“她体内有冰蝉子护身,体温自然会比常人低,如今身体虚弱,紫翾翎叶不能完全压制冰蝉子的毒性,觉着冷也实属正常,没甚大碍。”脉脉如流水一般的女声定然是殷心。她似乎是一边低笑一边说话,一如之前讥诮朱祁钰每每草木皆兵,小题大做。“生孩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如今定然是累坏了,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你也别这么犟,去休息会儿吧!”
“朕等她醒了再休息也不迟。”
他不肯妥协,平日里,不论什么事,他都能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就连朝堂上,那些臣子时时给他出难题,他也是面不改色,谈笑用兵,可为何只要是沾上与她有关的事,他就显得特别焦急浮躁,一点理智也没有?好几次都是这样,只要她昏睡不醒,他就在一旁强捺着性子陪坐,死也不肯稍离半步!这个权倾天下的睿智男子,为何就独独给了她这冠绝天下的珍宠?
“等她醒了,你还会舍得休息么?!”殷心话语中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一语戳破他的借口。“罢了,我先去看看孩子,然后再去给她煎几副调养身子的药,等她醒了,你也就有事可做了。”这么不分尊卑的话语,似乎是把喂药的任务也一并早早地预先交代了,虽然是讥诮,可她的语气中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东西,似乎是赞善,也或许是羡慕。
一听殷心说要去看“孩子”,素衣仿似突然受了刺激,眼睫轻轻颤了颤,硬是强自撑起那似乎有千斤重一般的眼皮,睁开了眼。眼前是朱祁钰的脸庞。他似乎是有些疲倦了,脸色也不太好,可眉头却紧紧蹙在了一起,仿佛每一道褶皱间都绷着一根弦,稍稍舒展,那弦就会骤然断裂,显出了焦急与紧张。
“我的孩子呢?”虽然虚弱,可她一醒转之后,立即开口急急地追问孩子,眼皮却依然沉沉的,又酸又涩。
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吧?
不知道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不像七哥?
孩子毕竟是她与七哥仅存的一切关联呵,也正是因为这个孩子,她还能让自己撑起要好好活下去的勇气与信念。如今,她真希望可以凭着孩子,再看见七哥,在忆起他的音容。手指上,永远残留着她触摸他面庞的感觉,那种契合,此生此世,只怕是再也不会有了罢。
朱祁钰见她突然醒了,久未休息的脑子竟然一时反应不不过来,只是怔怔地愣在那里。片刻之后,在殷心低低的笑声中,他才蓦然醒悟过来,理智重回脑中,脸上的焦急和紧张被一种喜出望外的神情所替代。“兴安,快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他高声唤着门外的心腹内侍,自己却俯低了身子,径自细细地亲吻着她汗湿的脸颊,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小心翼翼地轻吻,一个一个,印在她的颊间,也将他的珍视与感动满满印在那无形的痕迹中。
素衣闭上眼,努力地一点一点凝聚着力气。她的身子太过羸弱,身形太瘦,殷心怕她生产之后没有奶水,就早早地嘱咐朱祁钰找来乳娘,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如今看来,果然是堪称有先见之明的举动。以她现在的模样,别说是喂饱孩子,就连自己都是有气无力。那一刻,她突然油生了一种愧疚,只觉得自己实在没用,连养孩子这种普通女人都能做的事,自己也似乎是做不好。
作为一个女人,她实在是很失败!
不多会儿,没见到乳娘进来,倒是殊颜抱着一个赤红锦缎的蜡烛包进来了。殊颜一脸兴奋却又小心翼翼的表情,把赤红锦缎包裹着的孩子递给了朱祁钰。孩子已经被乳娘喂得饱饱的,现下睡着了,朱祁钰一抱过孩子便是止不住地笑着,侧坐在床头,知道素衣双手无力,便把孩子抱给她看。
“是男孩还是女孩?”素衣想要抱孩子,可是双手软得连抬起来都困难,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心里既是酸涩,又是甜蜜。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为皇上生了一个麟儿!”朱祁钰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一旁的兴安嘴快,乐呵呵地道着喜。“瞧瞧,咱们这小殿下长得多漂亮呀,眉清目秀的,和皇上长得真像!”他一边说,一边凑到朱祁钰身旁,看那个小娃儿的模样。
“像个屁!”殊颜听了兴安讨好的话语,实在忍不住了,不禁埋下头,用极小的声音咕哝了一句。
这个粉嫩的小娃儿有着颇为古怪的头形,一颗小光头显得比例过大,一丝头发都没有,鼻子扁平,双颊有些浮肿,看起来也是怪怪的,哪里有半分漂亮的影子?而且,这小娃儿刚生出来的时候,半睁着充血的眼睛,浮肿的眼睑,只是哇啦哇啦地哭,像只小猴子似的,一点都不白胖可爱,让原本满怀期望的她不免有些失望!难道,七哥那面具下的面容就是长得这副模样么?
虽说有以貌取人之嫌,可她仍旧不免有些感慨,如果真是如此,衣姐姐真的很缺乏看男人的眼光呵!朱祁钰明明样样都强,可衣姐姐偏就不喜欢,这是什么天理?
可是,朱祁钰的反应却很是奇怪。这个小娃儿刚出生时,他就这么抱着,显得很震惊,久久不说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让人几乎要怀疑,他会不会伸手突然把这小娃儿给一把掐死!就在她寻思着随时冲上去抢过孩子时,朱祁钰竟然轻轻地用额头蹭了蹭小娃儿嫩嫩的脸颊,木然的脸上终于绽开了欣喜的表情,抱着孩子,怕轻怕重却又舍不得给别人抱,简直如同对待珍宝一般爱不释手!不仅如此,这个小娃儿也很奇怪,只要朱祁钰抱着他,他便就不哭了,安安静静地睡着,若是换了别人,谁抱都不成,照样哭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后来,他在乳娘那里吃了奶,慢慢地睡过去了,她才有机会多抱了一会儿,也才渐渐有了做小姨的感觉,失望稍稍褪去了些。不过,兴安这家伙真是睁眼说瞎话,这么丑的娃儿,哪里像朱祁钰来着?根本就是天差地别!再说,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朱祁钰的,怎么可能长得像朱祁钰?
这兴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拍马屁偏偏拍在马腿上!
殷心离殊颜较近,听见了她这粗俗的话语,不悦地伸手偷偷拧了她一把,作为警告,痛得殊颜呲牙咧齿。“四儿,你去看看尚膳监的粥备好了没?”殷心知道殊颜是个常常帮倒忙的人物,便使了个眼色,支她出门去,不让她在这里添乱。殊颜撅着嘴,不情不愿地看了殷心一眼,这才出去了。
即便这个孩子不是朱祁钰的骨血,可只要他爱屋及乌,对素衣好,对孩子好,那便就够了,不用去追究表象之下的真实是什么。看看,他们如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谁又看得出其中有半分不妥?
“素衣,你看,咱们的孩子多可爱?!”那厢,朱祁钰并不知道殊颜的所思所想,只是径自抱着孩子给素衣看。虽然那小娃儿如今的模样还看不出长得像谁,可在他的心里,这个孩子就是全天下最可爱,最漂亮的孩子!
这是他的儿子,是他的素衣为他生的儿子!
那小娃儿正闭着眼,睡得好香甜的模样。素衣突然觉得有些湿润,感动的泪水在缓缓汇聚着。她颤抖的伸出手,轻碰那张小脸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脸蛋,那小娃儿皱了皱嘴,给了她些许回应,尔后,突然张开嘴,不偏不倚恰好含住素衣的手指,轻轻地吮吸,搞得兴安又是一番大呼小叫的恭维。
他那极其自然的一句“咱们的孩子”,令素衣霎时几乎忍不住翻涌的泪意。“皇上打算为孩子取个什么正名?”她侧过脸,似是在自己儿子那粉嫩的脸上重温了风湛雨的音容笑貌,不敢再看,生怕再多看一眼,便会潸然泪下,再也止不住。
“朕早就想好了!他们这一辈应是‘见’字辈,达者,兼济天下,朕的儿子,就叫朱见济!”朱祁钰抱着孩子,乐呵呵地几乎合不拢嘴,没有发现素衣的异常。常人皆认为一旦取了正名,地府的生死簿上就有名字了,为了防止孩子夭折,会在周岁之后才正式为孩子起正名,所以,一般孩子出世之时,都只是取个容易上口的乳名,让孩子病痛少,易于教养。但他却似乎是没有那些迷信的忌讳。“素衣,你说这名字好么?”
达者,兼济天下。睿智通达的有才之士; 往往应肩负起普济天下利惠万民的重任,七哥虽然从没有说过这句话,可是他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昭示着这句话。这是那种悲天悯人的侠义之心感染了她,让她也怀着这样的心情,投身于这红尘俗世。而朱祁钰,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纠葛的感情,那么多无可奈何的抉择,以至于最后的生离死别!虽然只是为孩子取名字,可却折射出了所经历的那么多心酸悲苦,素衣疼痛不已的闭上了眼,那每一段过往,都像钉子般,深深钉入她的心头。
久久没得到她的回应,朱祁钰以为她又晕过去了,终于将那胶着在怀中小娃儿身上的视线转回了素衣身上,却见她侧着脸颊望着床榻里侧,似乎是在有意逃避着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将孩子给殷心抱着,暗暗示意所有人都出去,这才复又坐回床榻上,很坚持地扳过她侧向床榻里侧的身子。
满脸蜿蜒的泪痕!
朱祁钰被素衣那双目紧闭,泪水却源源不绝的模样给震慑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从没有见素衣流过泪。她就是那么倔强的女子,宁可用火煎熬内心,也绝不会在人前面前掉一滴眼泪,不管多么痛,只是自己咬牙硬撑,不肯呼一声疼,也不肯向任何人示弱。就连“风湛雨”自尽身死之时,她抚灵伤悲直至昏死过去,也没有流过眼泪,可现在,她为何哭了?
她的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无法窥视的悲苦和酸涩?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孩子么?
又或者,是因为风湛雨,或者,是他?
朱祁钰心疼地紧紧抱住她纤瘦羸弱的身子,薄唇小心翼翼地一一吮去她的泪。“怎么了?身子还在疼?!”明明能够隐隐猜出她哭泣的原因,可是自己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这种无力感使得他喉咙紧缩,只能很勉强地挤出笑,有些生硬地打趣:“是不是因为朕说过,这个怀抱只抱你一个人,如今你见朕抱了儿子,你这个做娘的便就忍不住哭了?”
她默不作声,依旧闭着眼,先是轻轻地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只是想要侧过身子,可他却怎么也不让。
她不想在这种脆弱的时候面对他,这样,她会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裸呈在他的眼前,一丝一毫也逃不过他犀利的眼。周遭的知情的人都在劝说她,劝她接受他的情,为自己觅一个归宿,可是,她被他紧紧拥住,感觉到了他怀抱的温暖,却不知道该要怎么过自己这一关。或许,这一世,老天给她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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