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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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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那的确是毒,可谁又能说那毒不是医治她心病的药呢?而今日,如果七哥知道她医治好了眼睛所将要面对的结局,会不会将这药给收回?
  又或者,将这药换成毒?
  这药到底是当吃还是不当吃?
  这眼到底要不要它复明?
  确切地说,她所面对的哪里是要不要双眼复明?她所面对的是分明是宿命中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她芳心所属,却偏偏是“孽缘”,一个与她纠葛渐深,蓦然却成“姻缘”。
  这都是些什么缘?
  她心知肚明,七哥是她年少的眷恋,正是因为七哥,才致使她不惜毁容改命,苦心孤诣地要成为一个忧心天下的女术士。可是,命数又怎能任人尽改?改来改去,不过是在执念的沼泽里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为了天下,她一意孤行篡改了朱祁钰的命盘,硬是让他君临天下,到如今,才知道,她与朱祁钰之间除了那意料中的牵扯,竟然还有着一世夫妻的缘分。
  姻缘也好,孽缘也罢——
  缘分的线,看不透,摸不着,剪不断,理还乱。
  “怎么不喝?”风湛雨将她那瞬间的迟疑看在眼里,询问得漫不经心,语调里也仍是满脸微笑的假象,眼眸中却暗流汹涌。许是面具戴得太久了,那面具已经不知不觉融入了他的骨血,即便是取了面具,即便身边只有双眼失明的素衣,他也仍旧改不了那种心口不一。
  方才,她那一闪即逝的彷徨如同一把尖利的刀子,无形中将他的血肉一点点割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可血却流淌不出,在骨肉里里叫嚣肆虐。
  他知道,她在心里堆积了太多的事,只要她肯言明,即便是天大的困难,他也会和她一起面对。只要她肯说,他便也就告诉她,那些他从未与人分享的秘密。
  一切,他都可以讲给她听,只要她想知道,只要她肯信任他。
  可是,直到现在,她仍是用那柔弱的肩膀支撑着那些烦闷,那些委屈,那些难以决断,任凭容颜沾染了凄怆哀愁,如一只莲,在暴风骤雨中被豁然吞噬,花叶凋残,随波而流。
  她是真的不懂么?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呵!
  “呆会儿再吃罢。”素衣并不知晓风湛雨此刻的所思所想。她将瓶子收入衣内,漾着水的眼眸透出不易觉察的无助,滟滟的唇轻轻抿起,仿佛抿住的是一颗脆弱的心。“七哥近日来都在忙些什么?”她不想让他直到她此刻究竟在彷徨什么,只好无话找话地叉开话题。那药,她究竟要不要吃,现下还不能决断。她总该要细细思量一番才行。
  “素衣。”手指拂过那极黑极亮的发丝,看她那发髻上簪着的紫金凤钗。烛火熠熠,钗上的流苏珠子,映着风湛雨沉静的脸,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就连明眼人也不容易觉察到的凌厉。“如果我告诉你,朱祁钰近日曾派人来找过我,你会作何感想?”不紧不慢的调子,平静无波的话语,加上他那本就低沉的声音,如一块沉石投入水中,并不见得有怎样惊人的响声,却也仍旧有无法忽略的影响。
  “朱祁钰找你?”素衣被惊得有些愕然,心口上狠狠紧缩了一下,油然而生的寒意好似一滴墨,在水中慢慢散开,洇成袅娜的丝线,纠缠着那本就紊乱的心绪。
  照理,朱祁钰与七哥,一个是九重宫阙中玉蕴珠藏,潜龙出水的大明帝君,另一个则是历经了腥风血雨,背负着“通缉令”的青年侠客,再加上缠绕其间的恩恩怨怨与是是非非,他们若是可以永世不相见,各司其职,那才最好,可朱祁钰如今为何要派人来觅七哥?难道,是因为她——
  不!
  应该不是。
  素衣随即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测。朱祁钰虽然时时吊儿郎当,但却绝非一个狭隘的人,他有自己的傲骨,连强迫她也不屑,有怎会在背地里使什么手段谋害七哥?若是真有所图,他只消向锦衣卫下令密杀便成,没必要派人在此多事之秋来见七哥,搅出些难于应付的事,徒增烦恼。由此看来,他的目的绝不可能单纯是为了那些儿女家情情切切的事。
  脸颊在烛光下透着霜雪般的冷澈光泽,素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称不上自然的笑,浓密的睫静静垂着,像是有些倦了,双手仍旧被他给握着,只是,那纤细的手指像是失了血一般,泛着几近透明的白。“他派人找你做甚?”
  她想努力让自己问得尽量不在意,可颤抖的手指和怦怦乱跳的心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她的心绪越来越乱了,以往的心如止水如今成了汹涌的波涛,一浪一浪地击打着胸口,衍生出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慌乱,彷徨,无措,恐惧。
  这就是孽因导致的恶果之一么?
  想来,她是再也做不回以往那个心绪澄澈的尹素衣了。
  随着她不自然的举动,风湛雨目光微微一黯,薄削的下颌在琉璃盏的微光下刻出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似乎是心有不悦,但随即,笑容又浮在靥上,如宛转的风,在他极英俊的颊上蔓延。只是,不管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谲。
  “他希望弑血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将太上皇朱祁镇从瓦剌人的手里救出来。”他语意淡然地解释,那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脉脉淌过她的心田。
  京师之战,瓦剌大败,也先拔营北遁,自良乡往西,不仅在昌平焚毁了皇家的长、献、景三陵,还在沿途郡县大肆劫掠,如今,已经退出塞外了。身为人质的朱祁镇自然也被挟持到了塞外。
  “营救朱祁镇?!现在?!”若说之前的消息是个沉石入水,那么,现在这个消息无异于就是平地惊雷了。素衣不觉间攥紧了风湛雨的手指,弯弯的秀眉拧得深了 ,在眉间累成褶皱,就连颊上的伤痕也与平素不同,透出艳色欲滴的鲜红。
  朱祁钰竟然想要借助弑血盟的力量,在两国交战,硝烟尚未完全平息之时将朱祁镇救回来!他究竟有什么居心?
  不觉之间,一道窗户被风吹开一丝缝隙,寒气逼人的风陡然钻入屋内,并不分明的呼啸中夹杂着支离破碎的丝竹声,摇动那绣着富丽牡丹的烟绒紫锦帘,倒使人生出一种繁华到了极致,必然衰亡的不详预感。就连琉璃盏内的烛焰也随着风半明半灭,使这本来便稍显狭小的阁楼更显得阴翳。
  风湛雨并不起身关窗,只是更紧地将素衣搂在怀中。
  “他派来的是他的心腹——锦衣卫指挥使晁天阙。”言语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清冷。他就是这样,心底的情绪越是澎湃,表情语调却是越发不以为然。“据晁天阙所说,纵然朱祁镇有千般万般的不是,但毕竟是大明的太上皇,与朱祁钰又是血脉相连的兄弟,这样放任着由其置身瓦剌人之手,有伤大明国威,实在不成体统。不过,若是要正面营救,便必然要与瓦剌谈判议和。瓦剌人诡计多端,若是趁机以朱祁镇做要挟,提些过分的要求,对大明如今的局势而言的确不利,所以,他希望弑血盟与锦衣卫合作,想办法悄悄将朱祁镇给救回来,断了瓦剌兴风作浪的念头。若非必要的时候,绝不动用朝廷的兵力,以免不必要的骚动和谣言。”
  什么有伤国威,不成体统?
  什么趁机要挟,不利时局?
  素衣略略咬牙,眼睑轻轻的一跳,眼底压抑的所有讥嘲,毫无保留地全然浮上来
  朱祁钰,那家伙分明就是别有居心!
  纵使迫不得已身居金銮,君临朝野,他却还是心有旁骛的,打心眼里仍旧不肯担下重责,一心做大明的帝君。大战刚过,他便急于营救朱祁镇,表面上看来似乎是冠冕堂皇的兄弟情深,可实际上,他的用意,她是再清楚不过。
  朱祁钰是迫不及待地想将天子之位与江山社稷一道还给自己的兄长!
  她早该想到的,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范。原来,当日的登基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烟雾,他只怕是早就有了全盘计划。国难当头之日,在她的策划只下,他被迫登基为帝,诸多借口地不肯入住乾清宫寝殿,更以吉日为由将策立皇后之事一推再推,其实,他根本是打算在接回朱祁镇之后继续做回那与世无争的郕王!
  这瞒天过海的计策真可谓是妙哉!
  只是,他真的能再做回以前么?
  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还有她,会任凭他再做回以前么?
  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是,他与她是一样的。他们,都很难再回头了。
  寒意一丝丝地渗入穿过皮肉,侵蚀着骨血,也有可能是心底生凉,那凉透过层层肌理,衍变成了噬骨的寒。总之,虽然被风湛雨紧拥着,素衣仍旧无法抑制遍体的寒意,那些纷繁芜杂的问题像一团杂乱的麻线,冲击着脑海深处,掀起千层浪,在心扉上与其他的思绪杂陈回旋着,辗转反复。到最后,所有的情绪只化作了一句有气无力的话——
  “七哥,不要帮他!”
  “为什么?”
  风湛雨眯起眼,黝黑的眸中有着零星闪烁的火花,只是紧紧地按住她,将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七哥,你不要问我,总之不要帮他就对了。”紧靠在他的胸膛上,强烈的男性气息灼灼地燃烧在颊边。虽然看不见,她却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撞击着她的耳膜,一下又一下。那心如同就在她眼前跳动,强而有力地撼动着她的知觉。“千万不要。”她说得很轻很慢,可那语调却几近是软语哀求。
  “素衣,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风湛雨捉起她的一绺青丝,发梢轻轻拂掠过自己的掌心。
  “没有。”素衣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尽管心里有着忐忑与疑惑,但仍旧压抑着心底翻涌的烦躁,强迫自己闭上眼,在他怀中蜷缩着身子。他的 怀抱虽然温暖,可她心底的冷冽却无从抗拒,肆意将她寸寸吞噬。
  “没有?”他重复着她的话语,极缓慢地,原本笑意可掬的假象已经被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所掩盖,平淡的语调中暗藏着阴鸷,一簇火苗在黯沉的双眼中升腾,焚烧。“素衣,你若是不肯将理由如实相告,便恕七哥难以从命。”
  “七哥!”素衣骤然睁眼抬头,没有料到风湛雨竟然会如此直白地拒绝,登时有些急了。“朱祁钰想要救回朱祁镇的目的是因为自己不想继续做皇帝。”
  “他的用意我知道。”风湛雨并不急着解释一切。他放开素衣,径自起身,踱了几步之后,又陡然回身,斜斜地瞥着素衣,目光明明如鹰隼一般炯炯,却偏偏要掩蔽在无底的深渊之下。素衣虽然看不见他眼中那隐隐显现的幽光,但那目光太过森然犀利,如同利刃,让她有了种即将被剖开的错觉。“你说得没错,他的确不愿意再继续做皇帝了,而我,也不愿意他再继续做皇帝。”
  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在素衣脑眉心上炸开了,惊得她连耳朵也嗡嗡作响,像个悬丝木偶一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有何种举动,好半晌,她才费力地扶着桌沿站起来,浑身颤抖,不能自抑,千般惆怅辗转,从唇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愣愣地,仿似是失了魂魄。
  “七哥,为什么?”
  “你是我风湛雨的妻子,我可不愿你顶着别人的名字,别人的封衔,镇日陪在另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身边。”风湛雨寒着俊颜,脸上快速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神情在瞬息之间变得肃杀:“只要他还是皇帝,你便难以抽身。之前,他做皇帝是为解大明内无君王的燃眉之急,如今,危难已过,你我都不该再继续插手淌这浑水了!他的事,理应由他自己解决!”
  “可是——”她止不住底气不住的辩解,仍旧维护着心底最后的希望:“七哥,我记得当日在紫云山初次遇见你,你忧心天下,悲天悯人,希望有盛世明君主宰社稷……”
  风湛雨毫不姑息地打断她的话,也掐断她最后一丝希望的幼芽:“我记得当时也曾说过,天下沉浮不是你我这等凡俗之人可以决断的。”
  是么?
  那么,天下,究竟该由谁来决断?
  天下是谁的?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么?
  她一直以为,七哥的心意与她是一样的,可今日,才蓦然知晓,自己竟然错得如此离谱。不该做的决断,她这个凡俗女子却私下决断了,一切又该怎如何善后呢?
  素衣不由苦笑,她该要如何把一切告诉七哥?七哥似乎已经不耐烦了呢,如今,说什么都好像是多余的。感觉上,在七哥面前,她就像个甫才学语的垂髫稚子,一切辩解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看来,她不仅是难以回头,连思量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我已经答应他了。盟里也已经派了兄弟潜往瓦剌了。”风湛雨不着痕迹的退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素衣,我也不打算再让你入宫了。”
  “七哥的意思是不要我再回皇宫了么?”素衣闻言浑身一僵,全身的血液仿佛全冻结一般,顿时觉得有些眩晕,微微晃了晃身体,却又被风湛雨一个箭步上前,牢牢扶住。“可是,我若不回去,朱祁钰,他该要怎么办?如今,施蛊的人还不曾露面,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夺他性命的刺客。”焦急参杂着惶恐,她全身紧绷,动也不动地任他扶着,感觉自己的心像浸在冰冷的水中,漫无目的地漂浮着,有失重般的迷茫和痛苦,脑子一片空白。
  “他是死是活总该有自己的造化,就算你在他的身边,又能为他挡几次劫?”他语带玄机,淡讽的轻语虽然温和无波,却令听者像被一千根冰箭同时射穿一般,有种寒彻心肺的无名恐惧。“有的东西,如果是上天注定的,那么,谁都无能无为。”
  烛火如冰棱的罅隙里游动着的一缕灰白,覆在她的眉目间,混合着他的阴影,衬得她瞳仁的颜色逐渐由浅转浓。素衣深吸一口气,如墨般的发间簪着的凤钗微微颤动,那剔透的流苏珠子摇摇晃晃,映着那没有血色的颊,惊心动魄的摄人心魂。任由唇微微颤抖着,开开阖阖间,她问出口的却是个再傻不过的问题。“七哥,真的不能再等一些时日了吗?”
  风湛雨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抬头看着他,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却也是仍旧就那样看着他,似乎想要一直看到他的心中去。在她的视线中,一切都淡化成了虚无,只有他,只有他藏在面具下的隐晦秘密,只有他藏在岁月中的深挚感情。
  “要等多久?”他眉眼深邃,嘴唇轻颤,沙哑地开口,低低的声音虽显得拖沓,却尤其意味深长。
  要等多久?对呀,她如今还说不出要等多久,也给不出个期限。
  至少,等她见过了师父,把一切来龙去脉搞清楚,这样,她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她不会屈就自己的情意,天下,她不会轻易放手,七哥,她也不会就这么放弃!
  她知道,到如今,她无论如何走向,都是错。可是,即便错,也要错得心甘情愿,没有遗憾!
  “我会尽快想办法处理好一切的,总不会要你等一辈子的。”她很难得地主动将身子靠在他的怀中,忽地抱紧了他,喃喃地开口,话语并不分明:“话说回来,七哥,若是真要你等我一辈子,你会等么?”
  “不等。”敲金断玉般毫不妥协的两个字,随低沉而极尽内敛的嗓音传入她耳中,却似带着道尽繁华散尽,韶华逝去的恬淡苍凉。“我的一辈子是用来与你携手晨昏的,不是用来等待的。”
  窗扉被强风吹得不断开开阖阖,几上琉璃盏内的烛焰终于经不住寒风肆虐,猎猎一抖,随着极轻微的“噗”声,便熄灭了。
  熄灭前的刹那,光焰所及之处,是风湛雨眼中那一片不动声色的凄怆。
  





天荆地棘

  夜寒料峭,时近初冬,“晴眉馆”依旧是人来人往不断,莺歌燕舞不绝。快到丑时,突然就下起小雨来,虽然不甚分明,但若是竖起耳朵,总可以隐隐听见雨落蕉窗的淅沥之声。原本随着夜风肆意飞舞的落叶被缠绵的雨水打湿,紧紧贴在泥地上,再也无力摆脱桎梏,越来越无法忽视的清冷笼罩着整个夜,也加深了那轻歌曼舞背后潜藏的哀怨与孤寂。
  殷心一手挑着八宝琉璃盏,一手扶着墙,并没有刻意轻手轻脚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缓步上楼梯。
  莳花阁内的灯火熄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了,照她看来,里头极有可能是柔情缱绻,妩媚旖旎,毕竟是对情投意合的人儿,小别之后的缠绵自然是可胜新婚的,不过,这里毕竟是烟花风月之地,不是个适合畅叙旧情的场所。
  此刻去敲门定然逃不过惊扰鸳鸯的促狭之嫌,不过,她毕竟是出于好意,不得不提醒他们一声。再说,就风湛雨的武艺修为和警觉性而言,就算再如何激烈的抵死缠绵,意乱情迷,也不可能听不见她上楼的脚步声。
  算一算,她慢慢上楼的这些时间,也足够他们将自己收拾妥当了。
  身边流动着黑暗的气流,只有琉璃盏中摇摇曳曳的火焰在沉沉乌黑中流动,幽幽晃晃地,只能将周围的一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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