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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曲速归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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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众贵族之中,西唐国主蓝珏格外出众,连褚襄也不能免俗,多看他两眼。
  年轻的国主端坐在桌边,既不关注场中歌舞,也不吃东西,只盯着手边的空杯子看,舞娘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大约以为这位贵人想要吟诗,即便他的桌上没有放着赏钱,舞娘还是旋转了过去,娇娆地将蓝珏的酒杯倒满。
  于是周遭安静了下去。
  西唐国蓝氏,先代国主曾经因为开罪先皇,而遭到贬谪,其封地也被剥夺,后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年迈的老国主客死他乡,新帝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就把唐国已经重新分出去的封地选了一半,还给蓝家幼子,就是如今的西唐国主蓝珏。
  蓝珏缓缓端着酒杯站起身,所有人都在看他,只是,看笑话的人居多。谁都知道,西唐国主的少年时代是在蛮荒的流放之地长大的,那里可没有诗书礼乐的老师,有的只有平原野蛮人和异兽,西唐国主十岁带队斩杀蛇人首领的故事名动一时,但与之相伴的是——上都传说,此人文盲。
  在场贵族多半认为,蓝珏怕是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作诗,只能是做笑话。
  作诗?
  蓝珏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诗歌才能,他坦然地说道:“我不会作诗。”
  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
  首座上,长公主并不在场,长公主的驸马只是一个依附于长公主的文官,他到是礼貌和蔼地说道:“若是做不出诗来,可是要罚酒的。”
  蓝珏却像是完全没有听懂驸马给的台阶,接着说:“我也不是进京来作诗的。”
  周围又安静了下去。
  “西唐所在锦洲,连年遭遇蝗灾,如今已经满地都是流民,而我在上都贵府,所看到的还是歌舞升平,昨日大鸿胪秦大人与廷尉张大人联合举办宴席,我甚至看到很多贵族,为了多吃些不同糕点在催吐,你们可知道——”
  “蓝国主,今日花朝春宴,时节正好,说这些有些扫兴吧?”一人忽然说道。
  “若是作不出来诗,也没人会怪你,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嘛。”
  “就是……”
  说话的是一个胖得眼睛都看不见的贵族,一身华贵黄衣,正是蓝珏所说大鸿胪秦大人,另一位看起来精神矍铄而干练的老者,住着一根玉拐杖,拐杖头是一朵雕琢精美的玉芙蓉,可惜这人正是那位廷尉张大人。
  其实,从一进京城,蓝珏就毫不意外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了,他只是妄想,或许,有没有万一呢。
  在士兵饿着肚子枕戈待旦的时候,上都贵族歌舞升平,夜夜春宵,视天下动荡如无物。
  他缓缓将手中酒喝了下去,酒的味道很淡,血的味道却可以很重。
  “既然蓝国主不会作诗,又不想挨罚,在下替他作诗可好?”
  忽然一个声音从旁传来,青衣公子唇边带笑,眉眼弯弯,一身风华,站在疲软的贵族中,就像一根青竹。
  “这不是褚襄吗,好久没有见到,听说你病了?”首座上的驸马笑起来,“既然好了,那你替他作诗,我是没有任何意见的,毕竟褚先生的诗文,可是足以流传千古的啊。”
  流传千古?褚襄的笑容逐渐扩大,那可是不错。
  蓝珏认出这个人,当时对刺客动手的文弱公子,也是那个在街上买走了少女的人,心想他或许是要为自己解围,于是,便沉默地站在一旁,心知救济是不可能拿到,不免心烦,正在盘算该如何是好,只听到青年柔声说道:
  “黄鹂颂春花,玉露开芙蓉。”
  ——这已经是褚襄的极限,于是在场各贵族频频皱眉,心说,怎么堂堂天衍四公子,一代风流名士,连合辙押韵都没对上?只有一身黄衣服的大鸿胪愣了一下,看了看身边张廷尉的芙蓉手杖。
  蓝珏眉头微挑起,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紧接着,那青年的声音变得清越冷冽,他说:
  “秋来寒风起,各个全冻死。”
  满座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之后,蓝珏的掌声孤零零地飘开,就像一道寒风。
  作者有话要说:  褚襄:我玩游戏骂人贼溜!
 

第6章 
  ……
  银河历,2931年,天阙空间港。
  万里星河。
  天阙空间港上层平台,地勤正在用高分子涂料在母舰外壳上喷涂标志——一只展翅高飞的单翼黑凤凰——龙雀。明天,这艘母舰的中央控制会被激活,主引擎上线,届时会有一场盛大的起航仪式,之后她的第一个目的地,就远在几千光年之外。
  隔着空间港的玻璃,年轻的舰长面对星空,一手按在心上,将另一手按在母舰动力核的位置上,仿佛感受到了龙雀的心跳。
  “有什么感想吗,指挥官?”
  褚襄回身,立定敬礼,他背后的人曾经是他在特战队的直属上司,邵云,一位有着东方古典脸蛋,但半身都被替换成机械的女战士,她能一边笑眯眯地和敌人谈论偶像剧,下一秒翻脸无情撤出对手的心脏。
  邵云只笑眯眯地重复:“有什么感想吗?”
  褚襄非常诚实:“睡不着,有点激动。”
  邵云:“我第一天上任也很紧张。”
  “我不紧张。”
  “哦?”
  褚襄说:“我觉得确实应该紧张,但是紧张不起来,觉得……就是兴奋。”
  邵云笑道:“我知道了。总舰队长叶将军曾经这么评价过你,你是星空里的尘埃,你存在的意义就是有朝一日,燃烧成星辰。”
  “褚襄,我祝你展翅高飞,海阔天高。”
  然后,龙雀的光辉会遮天蔽日,在她的羽翼之下,天朗日清,万里无云。
  ……
  褚襄猛然惊醒,反手格挡住面前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手掐住对手筋脉,使了个巧劲,对方未曾料到这一手,一瞬间竟然被夺了兵刃。
  古代的夜晚是没有灯火通明的霓虹的,所以褚襄只能勉强看见屋里有两个鬼祟黑影。
  下一秒另一刀扎在被子上,褚襄双腿恰到好处一分,那一刀落在床板上。此刻,褚河星醒了,以往睡大街总要躲开夜巡的守卫,小姑娘的敏感度也不低,冲进屋里,二话不说抡起椅子就砸。
  两个杀手明显懵了一下,未料到这小丫头瘦骨嶙峋,打起架有着不要命的气势,一时被椅子砸了个头破血流。
  与此同时,褚襄顺势跳下床,趁着褚河星疯狂砸椅子,一刀准确刺入第一个杀手的肝脏,剧痛让他瞬间晕厥,连叫唤都没发出一声,第二个杀手还没弄清情况,褚襄迅速转身,一刀直戳心脏,动作快且准,毫不犹豫,一刀把心脏戳成两半,绝对稳准无误。
  然后……
  然后刀子卡在了胸骨里,力气不够没ba出来,褚襄自己反而被惯性弄得踉跄一下后退,坐倒在床边,无奈地看着眼前漫天飞舞的金星。
  ——起床起猛了,动作太快,捅刀子的时候金星还没飘起来,捅完不行了。
  “妖星哥哥!”
  “……没有妖星。”褚襄喘着气说——想明白了,这小丫头分明是故意撒娇的!
  “你——”
  他想问你有没有吓坏,结果,褚河星扑过来,摸着他的头说:“你吓到没有哇,这两个是啥,入室抢劫?”
  “……”孩子,反了,反了。
  ——你能不能表现得惊恐点,让我满足一下安慰你的心情?这回可并不是制造意外,而是货真价实的暗杀,若不是褚襄和褚河星沾着出其不意这一条,对方并未料到一个文弱公子还能反击,他们可能真的会睡下去再也起不来。
  褚襄过了好一会儿才让眼前的金星消失。
  两个杀手的尸体躺在屋里,一地血腥气,褚襄缓过来之后立刻检查了尸体——他解开尸体的衣领,果然,这一回尸体上有缇衣铁卫的纹身。
  这次真真正正是长公主的人了。
  他想不起来之前哪里得罪了长公主,但是既然已经是既定事实,那不如彻底得罪了算了。他知道,当朝皇室疲软,名士能风靡一时,就是因为没有“文字狱”这种东西,对方不敢因为一首冷嘲热讽的烂诗公然抓他,但一定会派更多杀手。
  褚襄的唇边出现冷笑——想杀一位久经战阵的舰长,没那么容易,舰长并非没有了战舰和机甲就一无是处,龙雀之名最初是他在特战队的代号,是在他成为舰长后,才被一并分享给母舰;哪怕现在没了母舰,也绝对不可能任人鱼肉,星战里历练出来的意识和敏锐程度,可不是这种冷兵器杀手能跟得上的。
  指挥星舰的将军们没有一个配备警卫,因为他们本身就能一个打一个排的警卫。
  ……
  那首诗很快就流传到了都城的大街小巷,街头玩闹的小孩一边跑着打闹,一边你一句我一句的接那首诗。
  一首完全不应该被关注的、毫无文采、押韵都费事的烂诗。
  一大早溜到街上打听消息的褚河星很快学会了,然后一字不差地回来背给了褚襄。
  “真棒!尤其是‘秋来寒风起,各个全冻死。’太有气势啦!”
  褚襄扶额——哪里有气势了?孩子,你的文化课水平急需提高。
  在星网的机甲模拟对战平台,这种级别的垃圾话,厉害的人一场就能刷几十条!星河联邦华夏区就有一个以垃圾话闻名于星网的高手,后来经证实是他同侪,北斗舰队的一位王牌飞行员,因此惹得他们顶头上司大发雷霆,被罚去手写了三万字检讨书。念及往事,褚襄忍不住想起,那人不仅仅擅长垃圾话,他还在两军对垒之际,写了一篇惊世骇俗的战斗檄文,结果因为不会外星语,只能当做内部学习范文。
  “哥哥,要我把这两个拖出去埋了不?”褚河星不知道从哪拎出一把铁锹,一副“杀人越货我很专业”的样子,气势汹汹的,说着还往地上躺着的两个尸体身上比划。
  “算了,我们在这儿也住不了了,埋什么,让铁卫自己头疼去。”
  褚河星乖巧点头,就是路过的时候啐了尸体一口。
  “你……你不害怕的吗?”
  褚河星摇头:“我见过的死人比这惨多了,去年冬天,隔壁章嬷嬷就冻死在家里,开春儿的时候我发现的,尸体被流浪狗吃了一大半,章嬷嬷平时可好了,我当时可想杀了狗给她报仇来着,但我又想着,这也不怪狗啊,狗又不懂人事,而且,大冬天它们也怪饿的。”
  褚襄闻言,竟不知如何接话。
  褚河星又说:“哥哥,你是妖星,你从天上下来,是不是就是来收拾那帮混蛋的?上头的大老爷们可害怕妖星了呢!”
  褚襄下意识反问:“哪帮混蛋?”
  “就是去年哄抬煤价的那帮当官的,还有让咱们交税不然就打的税务官,还有……还有在街上随便杀人的铁卫啊!去年冬天章嬷嬷的孙子要不是在街上被那些铁卫玩死掉,章嬷嬷不会冻死在家没人发现的。”
  “……”褚襄沉默了好久,褚河星到是兴高采烈,将他的沉默算作默认。
  “我知道,天机不能说的,我保证不往外说,和我关系最好的那条大鲤鱼我都不告诉!那条鱼是我第一次下水摸出来的,特别大,我觉得长那么大很不容易哇,然后我就把它放回去了,后来它还咬死一条小的送我呢!”
  她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打心眼儿里认定了,褚襄是天上来的妖星,是要……推翻如今这个腐朽的世道,然后,然后呢?贫民窟长得的女孩没有想过以后会怎么样,她只想到,如果眼前这些坏人死光,日子可能就会好一些。
  但是褚襄知道,各地诸侯都不安分,一场天下逐鹿的乱世戏码就要上演,勤王的义军已经打出了旗帜,虽然还未成气候,但谁又知道这旗帜下真正站着的是谁。群雄相争,为的不过名利二字,诸侯割据,不敢贪求至高的宝座,至少,要的是权力富贵。
  永远不会有人给褚河星这样的女孩一个太平安稳的人间。
  除非。
  是妖星。
  事有反常为妖,在皇亲贵胄眼中妖孽一般的荧惑星,主天下大乱,杀伐不休,在底层的百姓眼里,反而像救星。
  只可惜,褚襄微微摇头:“丫头,我真的不是妖星。”
  褚河星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很大,一瞬间,褚襄仿佛觉得自己正在透过龙雀的舷窗,迎面看着百万星河。
  他说:“但我没骗过你,我的确从天上来。”
  星光渺远,银河灿烂。
  “在我们那儿,每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都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她有最漂亮的粉红色蕾丝公主裙,也有今年最新上市的星际母舰模型,等她长大的时候,虽然没有猫头鹰给她送魔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但是可以有从空间港飞过来的无人机,用全息投影在她家小区大门口播放一段星舰学院的入学邀请视频,再过一些年,她会行走在星空里,她可以飞翔在天穹之上,她在的地方,阳光会永远照耀她的家人。”
  褚河星听不懂未来世界的术语,但她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极了。
  褚襄拉起她细弱的小手:“我愿你,也能飞翔。”
  ……如果有人要折断你的翅膀,我去为你杀了他,如果有人要把你关在笼子里,我去帮你除掉他,如果,是这个世界让你举步维艰,那我愿意试一试,我愿意做你说的那个妖星,我没有主炮了,但我一样可以摧枯拉朽。
  “哥哥。”褚河星忽然不记得这个时代的男女之防,她像个真正长在星河里的孩子一样,天真烂漫,拉着哥哥的手,说,“我知道了,你得是星君才行,你肯定是荧惑星君,你骗不了我。”
  “也不对。”褚襄说,“我是龙雀。”
  

第7章 
  天衍都城,入夜,大雨滂沱。
  其实还不到太阳落山的时间,但天色阴沉得太过厉害,使得傍晚已经仿佛是子夜的天色,大雨拍打地面发出破碎的颤音,密集地连成一片。在这种天气里,街边摊贩早早收工向家里跑去,连铁卫也缩在酒馆,懒得出门。
  大雨之中,驿馆门前却仍然不安静,春宴时节,各路贵人仍旧来来往往,去不同府邸赴宴,总之他们又不需要为了雨水担忧,他们就连鞋底沾湿了,都会有下人因此受罚。
  蓝珏站在驿馆门口,拒绝了杨丰的雨伞。
  他身边卖鞋垫的老头子蹒跚着从驿馆门口路过,被几个贵族的小厮厮打出去几条街那么远。
  杨丰问:“国主,下雨了,您在这儿站着是做什么?”
  “等人。”蓝珏说。
  杨丰低头不语,沉思片刻说:“国主,昨夜有一队铁卫,我们虽然尽力了,但仍然漏了两个。”
  换句话说,您要等的人有极大可能性已经凉透了——
  但是杨丰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街边出现一个身影。那位公子今日一身素白,逆着春宴的车马,从街边走来,天空是黑冷的雨夜,他和西唐国主一样没打伞,混身湿透,长发贴在脸颊上,眼神却亮如星火。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看见蓝珏,蓝珏转了个身,一马当先往外走,那青年公子也不做声,默默就跟了上来。
  他们沉默地走过街巷,墙角偶尔有卖花的少女瑟缩着,她的花被雨水冲了一地,正在哀哀哭泣。小巷子里躺着神志不清的嬷嬷,有漂亮的少年在路边试图拦住每一辆豪华的车马,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
  他们走过城区,走过大雨。
  路过妓馆的时候,褚襄忽然说:“谢谢您为我妹妹抱不平,她的赎身钱还是您出的,您当时并没有要我的钱。”
  “你妹妹?”蓝珏饶有兴致地弯起嘴角。
  “是。”
  他们停下了,不知是什么巧合,他们最后停在千鲤湖的湖边,褚襄曾经在这里离开,又在这里归来。
  千鲤湖,褚襄忍不住笑起来——简直是我的个人星舰起飞平台。
  他们在雨水里站着,大雨顺着彼此的眉目滚落,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杨丰还举着伞站在一边,看着奇怪的主子和奇怪的客人,根本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帮忙打伞。
  褚襄到还记得这世界的礼节,他极尽可能地调动演技,不过,双方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些细节。
  他说:“您好像并不意外见到我。”
  蓝珏:“不,还是有点意外的,长公主的铁卫要杀你,你都还能跑出来。你找我的目的?”
  “屋漏又逢连夜雨,求一处屋檐遮风。”
  蓝珏:“那我又为什么接纳你,你能给我什么?”
  褚襄一笑:“您想要什么?”
  蓝珏在京城的属下曾经调查过褚襄,他们不可能把一个底细不明的人送到国主面前来,但从前的调查令蓝珏更加有兴趣了——这个人的身份很简单,在过去并未表现出任何与众不同之处,他一度红极一时,在各种宴会上周旋,写过的诗能被整编一整本蓝珏眼中标准的“淫词艳曲诗集”。现在他被长公主厌恶的理由也很简单,这个人自持名士身份,不肯做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长得确实不错,但仅此而已。
  直到春宴上那截然不同的首诗,那一瞬间这个年轻公子身上的锋芒,真真正正吸引了蓝珏,那时候的他比他拿刀杀人时还要夺目。
  非池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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