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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浣之依旧有些不理解，这个曾经放弃所有邀约陪他一起出来开创工作室的中年男人，为什么会不知不觉对自己积攒这么多的怨气。
　　“戒指是你拿走，交给许衣衣的？”苏浣之问。
　　“是我又怎样？你又要摆出一副圣人的模样，骂我下作卑劣了吗？”
　　苏浣之微微蹙眉，沉声道：“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过去你那副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清高模样啊！”经纪人冷笑。
　　他对苏浣之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愧疚自己偷拿了戒指诬陷对方，一方面恼恨对方——他在这个大染缸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自以为掌握了所有肮脏与精明的规则，然而面对苏浣之，他时常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个跳梁小丑。
　　苏浣之面色不渝，冷声说道：“既然观念不同，你就走吧。早该走了。”
　　说完，他没有任何犹豫地进了屋。
　　门从里面被关上的时候，经纪人还有些难以置信，苏浣之的反应太过冷静，这不是他所期待的反应！
　　再想一下，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难道不是么，苏浣之本来就是目空一切的模样，除了演戏，还有什么能牵动他的心神呢？
　　还是太自以为是了。经纪人自嘲地笑，转身离开。
　　站在门后，夏壬壬笑眯眯地冲苏浣之晃了晃手机，一副得意的表情。
　　苏浣之见他笑得眉眼弯弯，就没来由地感到安心，不过面上依旧冷冷淡淡，问道：“录音了？”
　　夏壬壬说：“是呀，真要论起玩手段，你的经纪人也不是那么老谋深算嘛，竟然给了我录音的机会，疏忽啊。”
　　苏浣之注视着他的眼眸，开口时嗓音低沉：“这个圈子里，真的就没有清白干净的？”
　　说话时，苏浣之的脸上飞速闪过一丝犹疑。
　　夏壬壬维持着背靠墙壁的姿势，微仰着脸，和他四目相对，然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松地回答道：“当然有啊，你不就是嘛。”
　　苏浣之仍旧凝视着他，追问道：“那你呢？”
　　夏壬壬眨巴几下眼睛，笑出声来，“不谦虚地说，我第一步独立执导的电影就能在国际上拿权威奖项，再加上年轻并且长的不丑，就凭这些条件，稍微使点手段，现在也该是红透半边天了，怎么至于参加个首映礼都没人认出来？综上所述，我真的是个特别脚踏实地的低调的影视行业工作者！”
　　他讲了一长串，苏浣之的脸色并没有变好，反而有些纠结。
　　苏浣之说的“清白干净”，和他理解的有些不一样。
　　知道他性情浪荡散漫，所以比起什么炒作营销勾心斗角，苏浣之其实更关心他有没有乱搞些男女关系、或者男男关系——这也是衡量“清白干净”的一个标准。
　　很显然，夏壬壬猜想不到苏影帝的真实想法。他觉得自己解释得蛮有道理，苏影帝不应该再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才对啊。
　　“浣之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要被经纪人的话动摇了思想嘛，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啊！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明争暗斗啊，对不对？”
　　说着，他又抬手，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
　　苏浣之的余光扫到他的手腕，只见露出来的一截手腕洁白纤细，好像稍微一用力，就能轻易压制，让这双手再也不能胡乱动弹。
　　夏壬壬以为自己接二连三触碰他的动作超出他的容忍度，连忙收回手，讪笑道：“那我就拿了车钥匙回去了？”
　　苏浣之的肩膀上一空，看着那白皙的手腕远离自己，眼眸微沉。
　　夏壬壬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转身朝屋里走去，边走边问道：“录音咱们先留着，当作底牌，防止星皇娱乐的人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怎么样？”
　　苏浣之打量着他的背影，目光在他身上游移，从弧线优美的颈项，到脊背，到被上衣半掩住的臀，再到下面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夏壬壬一回头就撞上他的目光，虽然疑惑，但还是没有深究，重复道：“你觉得怎么样？”
　　苏浣之说好。然后问道：“要不要喝水？”
　　夏壬壬想了想，说：“喝，要温的。”苏浣之就去给他兑温凉的白开水。
　　端着水杯，夏壬壬想着要不要借机蹭个饭，顺便和影帝继续培养一下战友情，日后可以更顺利地抱他的金大腿。没想到苏浣之主动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他却之不恭地接受了。
　　晚餐依旧家常，苏浣之似乎就没把夏壬壬当成需要刻意招待的客人，刚巧夏壬壬也没把自己当成客人，相处起来不见一点拘束。
　　苏浣之那张性冷淡的脸和做饭技能搭在一起，有种莫名的性感，夏壬壬边吃边暗戳戳地打量对方，好像是忽然不认识了似的。
　　“浣之啊，你启发了我一件事，”他感叹道，“我觉得我该找个老婆了。”
　　苏浣之动作一顿，沉默着看向他。
　　夏壬壬说：“找个老婆，每天回家都能吃到对方亲手为我做的饭菜，温馨啊……到时候我负责赚钱养家，她负责照顾我，想想就觉得很美满啊！”
　　说着，他还配合自己的语气，露出向往的神情。
　　苏浣之尾音上扬：“你是说真的？”
　　夏壬壬咧嘴笑道：“当然是瞎说的！我才不想结婚，自由自在的多好，平白无故地多出个人来牵制着我，我会有压力的。”
　　苏浣之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淡淡说道：“我说呢。这才比较像你的风格。”
　　就像脱缰的野马，可以一路狂奔，自顾自的浪到天涯海角。若是有人企图为他套上缰绳，之后就绝不能松手，否则再难追回。
　　夏壬壬始终未能察觉，在对方平静如水的面容之下，到底藏着多少有关他的想法。
　　吃完饭天边还有夕阳的余韵，夏壬壬提了句要回去了，苏浣之就起身去拿他的车钥匙。返回时面无表情地告诉他说：“车钥匙丢了。”
　　夏壬壬：“……”所以真的是掉马桶被水冲走了吧！对吧对吧？
　　苏浣之继续面无表情地问：“有备用钥匙吗？”
　　夏壬壬：“额……有，在家放着。”
　　苏浣之说那我送你回家吧，然后就径自往门口走。
　　夏壬壬跟了上去，心里头特别想找对方确认那钥匙是丢哪儿了，因为他有强烈的预感：车钥匙是苏浣之冲水时不小心弄掉进了马桶！苏浣之不交代清楚，那就是觉得此事有违他高岭之花的逼格！
　　乱七八糟地想着，再次坐上了苏浣之的车。
　　半路上，系统告诉他任务值涨了十点，紧接着，夏壬壬在手机上刷出一条新闻：某航班从E国飞往国内遭遇气流阻碍，发生特大空难，坠机之后无一人生还。正是苏浣之父母本来打算坐的那趟航班。
　　现在因为夏壬壬在中间做了手脚，这件祸事就避过了。再加上苏浣之没有像原世界线里那样，被黑得像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是变成一个众人口中的“透明柜”的明星——两种情况的严重程度是不能相比的。
　　才不满两天，夏壬壬的任务值就涨到了三十。比起前两个世界，简直是进展神速。
　　系统说：“这充分证明了邪不胜正，正经办事比靠身体上位要牛B多了，就跟娱乐圈是一个道理。”
　　夏壬壬说：“你最近觉悟很多啊，还有啊，牛逼这个词你说出来居然没被屏蔽，你们AI界是不是开始堕落了？”
　　系统无辜地表示：“B，它就是一个很牛的字母，为什么要屏蔽？”
　　夏壬壬：“mmp。保持微笑。”
　　系统：“mlgb。保持微笑。”
　　夏壬壬：“wqnmlgb。保持微笑。”
　　系统：“一定要互相伤害吗？”
　　夏壬壬无辜地表示：“有吗？我以为你是在和我讨论英文呢。”
　　系统：“……”
　　谈话又在不愉快的氛围中结束，夏壬壬也到家了。
　　他和苏浣之简单地告别之后，就下了车。苏浣之在身后喊住他，说：“明天记得来公司，不要忘了。”
　　夏壬壬笑着冲他摆手，“知道了，去吧！”然后洒脱地转身，步履轻松地走远。
　　苏浣之望着他的背影，生出一种焦躁的感觉。这感觉刚冒出头，就被他压制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调转车头照原路返回。
　　这一晚上过去后，网上依旧没有翻出什么新的风浪。话题依旧围绕着“苏浣之与星皇娱乐的矛盾”、“苏浣之到底是不是gay”以及“杜回风和苏浣之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人关系”这些方面在展开。
　　第二天早上，夏壬壬摸进一家看起来风格别致的餐馆，期待着能遇到惊喜。
　　然而餐馆徒有其表，早餐小点心味道十分一般，倒是三五个聚在一起的姑娘认出他来，两眼放光地跑过来送祝福：“你和苏影帝一定要幸福啊！我们会一直支持你们的！”
　　夏壬壬流露出懵懂的眼神，嘴里塞着食物，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口齿不清地问：“嗯文在缩森么？”
　　“好萌好萌啊啊啊！速度夫夫CP大旗永不倒啊啊啊！”女孩们心花怒放。
　　夏壬壬：“……”失策了，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当红人物。
　　他将那味道不怎么样的食物吞咽进去之后，对着女孩们绽放出灿烂笑容，嘴角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我要去见苏浣之了，你们好好吃饭啊，吃完饭记得好好上课哦。”他眨眨眼睛，笑容里多了些狡黠。
　　于是青春焕发的女孩子们瞬间更加焕发了！吃什么饭！上什么课！第一句才是重点啊！
　　“见苏浣之？约会吗！？天呐我为什么这么兴奋！”
　　“不不不，不是约会，忙正事，我们都是正经人！”夏壬壬嗓音柔软，眉目精致，不管做出什么表情都是好看的，即便他现在刻意绷着脸，摆出严肃的模样，仍旧吸引众人贪恋美色的眼神。
　　在和这群年轻的女孩子们分开之后，夏壬壬开着他的那辆原本失宠的旧车，去见他的“绯闻男友”去了。


第42章　导演，对个剧本09
　　上午九点；　夏壬壬准时出现在苏浣之面前，元气满满地打招呼：“早上好！”
　　苏浣之看了眼时间，轻声说：“不早了。”然后带着夏壬壬去了会议室。
　　会议的内容比较多；　因为这两天比较不平静。除了《云霓》正在上映中；　打算近期启动的几个电影项目也在火急火燎地筹备中。另外还有夏壬壬的加入，以及经纪人的背叛。
　　苏浣之没有强调经纪人的背叛；　但是底下的人也能猜出一些东西。
　　工作室有不同分工团队；　彼此之间相处不错；　氛围轻松。苏浣之是冷淡；　但并不严酷；　对于这位高岭之花一般的老板，众人有敬佩，但不畏惧。
　　所以正事谈的差不多，终于有人憋不住问出了口：“嘿，杜导，你和老板真的在谈恋爱吗？”
　　问话的女人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邹邹，坐在夏壬壬隔壁；　探过身子很感兴趣地问。声音不大；　但问得时机不凑巧；　刚好是会议室陷入沉默的时候。
　　事关苏浣之的感情；　众人的八卦之魂顿时燃烧，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夏壬壬刚才和众人都相互认识过，知道问他问题的女人是工作室很厉害的一位编剧；　专写男人戏。
　　他一边默默吐槽苏浣之的员工如此八卦，完全没随上老板的性格，一边神色如常地缓缓解释：“你们真的是误会了，我和老板之间完全……”
　　他没来得及说完，苏浣之“啪”的一下合上文件夹，打断他道：“今天就到这里，下月开拍的电影项目照常进行，杜回风你跟我来一下。”
　　说完他直直看向夏壬壬。
　　夏壬壬闭了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站起身来，朝他走过去。
　　接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留下一堆感叹“原来如此”的围观群众。
　　站在苏浣之的办公室里，夏壬壬笑：“什么事一定要在这里找我私聊？”
　　苏浣之说：“还记得那个占卜店吗？”
　　夏壬壬想了想，装作恍然：“想起来了，就是我和你一起去的那个地方。怎么了？他算准什么事了吗？”
　　苏浣之端详着他的脸，似乎试图找出些什么。那种被看穿的感觉又出现了，夏壬壬维持着笑容，越笑越心里发虚。
　　“也许是巧合。”苏浣之轻声说，“他跟你说什么了？”
　　夏壬壬开始胡诌起来：“我呀，那店主跟我说，我昨晚一定会中奖，害得我连买了二十瓶饮料，都是‘谢谢惠顾’！你说气人不气人！”
　　苏浣之嘴角微微上扬，轻笑出声：“确实有些气人。”
　　夏壬壬见他没有追问，莫名又松了一口气。望向苏浣之的时候，见他已经开始处理手边的文件，忙起了正事。
　　对苏浣之而言，经纪人的背叛给他带来的最大的损失，大概就是在没找到合适的代替者之前，不得不耗费自己的时间，亲自管理工作室的各种事情。
　　在他处理工作的期间，夏壬壬又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神态自若地靠在苏浣之对面的沙发上玩手机。
　　工作室除了办公室文员一类的职位需要朝九晚五地打卡坐班，导演编剧演员之类的人都遵循有事忙事，没事自由活动的工作方式。
　　夏壬壬暂时是空闲的。然而苏浣之习惯性地摆出模棱两可地态度，好像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又好像留着他还有别的话说。他没办法，就围着苏浣之打转。
　　苏浣之从一堆厚厚的文件资料中抬起头来，瞥了沙发上的人一眼，发现他正对着手机笑得欢快，手指微动，似乎在跟人聊天。
　　夏壬壬没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沉浸在和自己的那堆狐朋狗友胡天说地。
　　苏浣之微微的皱眉，然后将注意力放回手边的事情上来。没等一会儿，就听到夏壬壬的声音传过来：“浣之啊，我有点事，先走了。”
　　他说话时带着笑意，从沙发上站起来，没等苏浣之点头，他就要往门外走。
　　苏浣之在身后喊住他，嗓音低沉：“你去哪里？”
　　夏壬壬有些雀跃，有些期待：“有个半年没见的朋友，从国外回来了！约我去聚一聚！”
　　说完，他笑意盈盈，不过苏浣之能感觉到那笑容没有一点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一个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朋友。
　　朋友……这人哪儿来那么多朋友？是打算把时间都花在那些奇奇怪怪的朋友身上吗？
　　夏壬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错觉了，因为他隐隐感觉到苏浣之的不满。在他没有确认清楚这一发现的时候，就看到苏浣之将一摞剧本朝他扔过来。
　　苏浣之嗓音平稳地说：“五个剧本，看完之后告诉我感受，时间是明天之前。”
　　抱着一摞剧本的夏壬壬：“……”连一点玩耍的时间都不给的咯？委屈。
　　望向苏浣之，他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明天……会不会太着急了点？”
　　“其他导演和编剧都给过意见了，就差你了。”苏浣之说。
　　夏壬壬祈求道：“浣之啊！我是今天新来的，再宽限几天时间嘛。”
　　苏浣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时间这种东西，挤挤还是有很多的。”
　　苏浣之这种做法看起来是合情合理的。剧本是一剧之本，重要性可见一斑。筹备电影项目之前，尽量综合更多专业人士的意见，挑选出最优秀的剧本，再进行正式启动拍摄，是电影团队经常采取的做法。
　　原主杜回风是经受过专业教育和训练的学院派优秀青年导演，苏浣之要听他对于剧本的意见，简直就是挑不出一点不合理的地方。
　　最后夏壬壬决定放弃聚会，投入到伟大的电影事业当中去！
　　苏浣之垂下眼眸，眼底是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剧本的过程中，夏壬壬凭借原主的认知，能很快分辨出来它们的优劣，以及所具备的商业性和艺术性的比值。
　　这五个剧本，故意结构和细节等等都是偏艺术性和小众化。苏浣之原本打算挑出其中一部，拍出来拿去参赛A类国际电影节的。只不过在原世界线里，因为遭受的变故，开拍计划胎死腹中。
　　算一下，距离《云霓》被禁播的日子已经快了。后面的时光，才是真正充满挑战的艰难岁月。
　　《云霓》上映两天，因为题材偏现实，风格严肃，缺少商业片该有的一些元素，票房不算突出。
　　但是苏浣之的名字也吸引来大量观众，所以即便被制片方一意孤行地删减掉很多精华的内容和反应故事内核的台词，但还是有不少人跟风好评。
　　电影的背景建立在战乱年代，人物却大多虚构，苏浣之饰演的是个崛起于难民窟的帮派头领，影片讲述了苏浣之所饰演的主角的一生，从少年时代的黑暗压抑，到中年时代的飞扬跋扈毁誉参半，再到晚年的孤独死去。
　　他残忍，杀戮，几乎无恶不作，但是又偶尔心存善念。
　　他四处烧杀抢虐，却战火来临之际，拼死守卫过自己的故土。
　　痴爱过一个人，但是又因爱生恨折磨对方一生。
　　他矛盾，与世俗格格不入。
　　这样的角色，注定会招致世俗主义的骂名，但是又会引发清醒者的深思，再有的就是，引来同样叛逆的人们的追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