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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旧事作者:归海-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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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的眼里一定射出了愤怒的火焰!
打掉他拽在我胳膊上的手,想也没想,手上的半杯温水全部倒在了季海洋的脸上。
“乔晖,你……扑!小B崽子,给脸不要脸是不?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季海洋变了脸色,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气势汹汹的奔我而来。
“啪”一声,在暖气上敲碎了手里的水杯,紧紧握住半个杯底,将锋利的玻璃尖刺对准了季海洋。牙,紧紧咬住难以控制的冰冷:“你拿什么收拾我?你怎么收拾我?啊?你们这些畜生!以为长个几巴就天下第一了?我告诉你,我也有!你要不要试试?啊?”
殷红的血,沿着玻璃杯的断刃处,汩汩从我手上流下,跌落在地上。
那一刻,没有疼痛,没有麻木,只有——愤怒!
还有苦涩——
季海洋身体后仰,高举着双手,脸色刷白,在我一步一步的进逼中,他一步步后退。他眼睛里那峥嵘的玻璃尖刺,仿佛在铮铮作响!
“乔晖,你这是干啥呀?我就想玩儿玩儿,咱们好说好商量,不玩儿就拉倒呗……”
看着刚刚还凶神恶煞般的季海洋,此刻露出的凄软,再联想到他从前做过的那些肮脏龌龊的事,还有他猥琐的笑……我又想起了陆文虎!
样你摸我几巴……样你摸我……
“告诉你姓季的,你爱找谁玩儿找谁玩儿,就是别打我乔晖的主意……以后有你的地方没我,有我的地方没你……我看着你就想吐……”
“哇”地一口,想吐就真吐了!晚上吃下的,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馒头,带着亮白的米汤,一齐被我吐在了地上。
抬起头,和着满脸泪水,口中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
“滚——”
卷二 第二十八章 浪卷浮萍
说什么怕我挨累!说什么怕我吃苦!说什么怕我受人欺负……
“你知道你方班长多心疼你不?”曾经以为,他时常以方宝胜的话为借口,暗示表明他的怜爱和疼惜;
“你班长是我打的!这样地银我不打他还留着他?”曾经以为,他撑开了笨拙的翅膀,将我牢牢护在身下,不让我经受一点风雨;
“以后你下了连,再想搂你就搂不着了!”曾经以为,他如叹息一样的话语里,隐含了怎样的不舍与眷恋;
“乔晖,对……不起!”曾经以为,他宁肯低下那誓死挺硬的头颅,只是为了不使我——伤心;
“你教我亲嘴儿呗……”“你教我亲嘴儿呗……”
曾经感动;曾经心动;曾经悸动;曾经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爱了……
然而,当我为了这份懵懂的爱,放弃了曾经一再坚持的梦想,毫无保留地投入到这场幸福中时,猛然发现——我输了!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这一切,不过是为那个最终的目的服务的借口!
借口……
我真的输了!一无所有!
转回头仰望那从前的美丽,一簇簇绚烂夺目的烟花,于夜空中绽放出青涩、稚嫩却无比璀璨的光火,刹那间燃尽毕生芳华,凋落了漫天的灰烬,缓缓的,缓缓的,消散在风里……
这就是爱吗?锥心刺骨的疼痛?
难道,这,就是爱吗?
大梦初觉,醒来,为何只余凄寒?
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呵……
手里攥紧的毛巾上,开满了鲜红的花殇,触目惊心!玻璃杯破裂的残屑,散落了一地的心碎,满目凄凉!还有那刚刚倾吐而出的,积存于心的,满地的污秽……证明——
这,不是梦!
颓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跻靠于桌子与暖气片狭窄的缝隙当中,为何我的牙齿打颤,浑身发抖?
冷吗,孤独的孩子?远离家的温暖,冰天雪地,站在孤立无援的山崖,呼啸的寒风挥舞着皮鞭,肆意抽打着支离破碎的坚强!
亮白的日光灯发着低低的鸣响,洒下满室清冷,人去楼空。微微的风从开启的门吹进,丝丝缕缕,柔柔地缭绕着我——
是不是奶奶?是不是奶奶的抚摸?是不是奶奶怜惜,疼爱,深情的抚摸?就象小时候摔倒后的揉搓,舔犊情切!
可是,奶奶已经去了!为了我那幼稚、天真的梦想,她在肝肠寸断的想念当中耗尽了最后一口气力,可她最终得到了什么?我又得到了什么?
翻滚的酸涩,海潮般奔涌突袭,为何我没有了一丝力气,疲惫不堪?
苦吗,可怜的孩子?在布满利刃的大地上昂首狂奔,必然要经历坎坷,付出血的代价!曾经的羽翼已无力伸触到渐次成长的路上,漫天风雨,只能,一—肩—挑—抗!
乔晖,不哭!我告诉自己。
一杯苦酒,和着泪水,吞咽!我听见胸膛里咕咚咚的声响,如此清晰!
乔晖,坚强!我无数遍告诉自己。
能如何呢?我又能如何?
自怨,自艾,自怜无非弱者行径,不可取也不足道!我只能咬紧牙关,忍耐……
这一夜,是我人生道路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一笔的勾画,使我瘦弱的心过早地丰腴、老化,也过早地勇敢起来!
那一夜,我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决定:下连。并暗暗发誓:这一次,任何人也休想阻挡我!
这一切的所有,似乎来得太过突然,毫无准备地掠夺去我满满的收获,使我一无所有!但是,这一切并不突然,我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今天,我忘不了他冰冷的眼……
当麻木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我爬起来,收拾了屋子,清洗了伤口,然后站在院子里,让风涤荡去我满身满心的酸痛。
——哪怕路途艰辛,哪怕风雨坎坷,掸一掸征尘,跺一跺双脚,不管前方是哪里,终点有什么,咬紧牙,必须前行。因为,我别无选择!
手伤得不重,方宝胜回来后,带我去卫生队消了炎,擦了药,没过几天就好了。
那夜,任他们如何询问,我一句话也不说。我不是不想说,也不是不愿说,我是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也可能,心,死了!
我依旧给陆文虎准备了洗脚水,并把第二天他要穿的内衣和袜子放在了床头的凳子上。他是我的班长,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是我的职责——军人的职责!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当我爬上方宝胜的上铺,即便我不看,也知道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诧和不解的神色。只有方宝胜似乎明白了什么。
陆文虎不明所以,大概还以为我是因为下午的事儿在跟他赌气,一个人去厨房喝了好多酒回来,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一遍一遍当着全班的面跟我道歉。
躺在方宝胜的被窝里,那一刻,我的心冰冷,我的心刚硬,可不知为什么,泪水却顺着眼角平缓地奔流……
告别吧!青涩的爱!告别吧!男人的爱!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又有谁会傻傻地去爱一个同自己一样性别的人?
只有我呵!
所以,再苦再痛,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乔晖——我错了!你下来跟我睡吧……”陆文虎真的醉了。
曾经心软!曾经心疼!可现在,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明天,我不再是他的兵!我们将各走各路,永远也不要再有任何的交集。
那一刻,我的心,坚硬如铁!
“乔晖——我求你下来吧……”陆文虎一遍一遍地喊着醉话。
方宝胜跟我背对背躺在床上,或许他并没发觉我在淌眼泪,只是感觉到了我深呼吸后,留下的长长的——叹息!
“你别喊了行不?你要是难受就上外面跑去,要不就出去杀两个银(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喊什么?”这是那夜方宝胜“扑棱”从床上坐起后,冲着地上转圈的陆文虎——曾施恩无数的班长讲的话!
方宝胜说完,“咕咚”躺倒床上,用手搥了我一下,恨恨地说:“睡觉!明天事儿明天再说。”
木讷的方宝胜呵!他什么都懂!
或许是方宝胜的话起了作用,陆文虎不喊了!不知是小四川还是白驰下地把他扶上床,想是那晚也没脱衣服,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站起来,不停地看看方宝胜床上的我。
或许,他预感到了什么!
肥沃苍莽的黑土地,孕育了华夏东北,而善良、朴实、憨厚的方宝胜,代表了黑龙江人在我心中的地位。他总是在我最为迷茫的时刻,以那再平凡不过但却厚重如斯的话语,指引了方向。
那夜,枕着方宝胜的话,朦胧睡去的一刻,我心中虔诚祷念:好人一生平安!
第二天,踩着生物钟的惯性,醒来。当突然间发现了自己境遇,发现了铁一般的事实,瞬间心又迷茫了——我在哪里?我来做什么?
翻江倒海的酸楚从背后打进,迅速抽离去所有的美好。
悄悄下床,再也懒得看那个躺仰在床上的男人一眼。然而他酣睡中的一切竟是那样的熟悉——他的轮廓一定还是那么硬朗,就象那个水塔月夜看到的一样;他的脸一定还是那么干净,就象那个融甜的午后看到的一样;他的眉一定还是那么浓黑,就象那个晨起阳光下看到的一样;他的唇一定还是那么性感,就象那晚恶作剧时吻上的一样……
即使在即将离别的时刻,我连偷偷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我怕我会恨,我怕我会哭,我怕我会再次妥协……
爱,深深的在我心里划下了一道翻卷的伤痕,史无前例的疼痛,谁体验过?
“数声鸡啼/又报芳菲歇/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咏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丝弦拨/怨弦极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织网/终有千千结”
站在炊事班的后面,站在曾与他一起站过的地方,遥望着那樽老旧的水塔,遥望着渐次亮白的天色,一遍一遍再一遍吟咏着词句,直到肝肠寸断,声音哽噎。
向着青涩的爱,告别——
卷二 第二十九章 苦海回头
“连长同志,七连一排,早间操课集合完毕,应到二十五名,实到二十五名,请指示!”
“稍息!”
“是!”
“连长同志,七连二排早间操课……”
从起床号吹响,到连队门前集合,穿衣、整队的过程只有五分钟。然后在下一个五分钟里,连长可能“讲一下”,也可能什么都不讲,直接让连值班员①将队伍带到大俱乐部门前广场,按照各营连统一的位置,加入到全团集合的队伍中。
六点十分,集合号吹响。这时候,所有队伍已经在嘹亮混杂的番号声中集合,各营值班员②分别向团值班员③报告完毕。随着集合号声落下,团值班员于全团黑压压整齐的队伍前高喊:“全团都有!稍息!立正——!”然后转身,跑步带到,敬礼,向参谋长报告:“参谋长同志!全团集合完毕,请指示!”“稍息!”“是!”……
这一刻的军营,是庄严肃穆的,几千人的队伍鸦雀无声,仿佛都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太阳还没露头,辽阔的军营大操场在这略有些暗淡的晨光里,显得沉静安详又威风凛凛。有时,也会有那么一两蓬薄雾缭绕,映衬得营中晨起越发神秘脱俗。
我站在楼角的遮挡处,偷偷遥望着钢铁般的方形队伍,心如止水。
从前,我是怎样的羡慕,怎样的渴望自己能站在这个雄壮的队伍当中!那曾是我一度为之奋斗的梦想!然而,经过了人生的洗礼,我仿佛一夜间迅速老去,本应该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场面于眼前,除了知道从明天开始我也将成为队伍中的一员外,心里不做他想,波澜不惊,回归了平和。
成长,是残酷而令人伤感的!
早间的操课项目,无非就是以连队为单位,绕着大操场跑几圈。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攀比起嘹亮的番号,活动开筋骨,扩开胸膛,为一天的训练打下良好的基础。
跑步结束后,全团无需再集合,每个连队都准确无误地停驻在应该存在的位置上,等团值班员一声令下,再次喊起嘹亮的番号,各自带回。
操课后,是洗漱、打扫卫生、系统整理内务时间。抓住这个比较清闲的当口,我站在了连长门外。
各路人马穿梭往来,一派忙碌,但除了走路和物体碰撞的轻微声响外,没有人说话,相熟的人看到我后,也只张张嘴动动表情,权当询问。
通信员端了一盆脏水开门出来,冲我眨眨眼,点点头,示意我进去。于是,我报告进去,敬礼,站在了连长面前。
连长正在刮胡子,电动剃须刀割断刚硬的胡茬时,发出刺耳的哀鸣。
“报告连长!炊事班新兵乔晖,向连长请示:请求下连!”我站着笔挺的军姿,声音响亮。
“在炊事班不是干挺好嘛,下什么连?”连长努着嘴,刮着下巴上的胡子,说出的话有些含混不清。在人前,这个人就象一个不可触犯的狮王,任何一个小差错都足以使他咆哮着发威,但是在人后,他却随意得没有一点架子。
这是我第三次与连长“亲密接触”,加之这段时间听他的传闻,多少也知道了他的一点秉性。但我依然不敢放松,甚至不敢看他,军姿标准,目视前方:“报告连长,我喜欢训练,喜欢连队生活!”
“熊!兵!”连长低低嘟囔了一句,收起剃须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不以为然地说:“当通信员吧!样(让)老通信员休息休息……训什么练训练。”
“报告连长!我要参加训练!”
连长听我坚持,他装剃须刀的手停了一下,然后把剃须刀放好,站在地上死死盯着我。
眼角的余光里,连长的眼神锋利如刀!
“你还挺倔哈——怪不得样你下炊事班你跟我俩顶牛儿……”连长走过来,象看稀有动物一样左看看右看看。
“报告连长……”我一声大喊,好象把正专心研究我的连长吓了一跳。
“小点儿声儿!小点儿声儿……”连长夸张地皱起眉,一边走开一边夸张地掏着耳朵,仿佛遭受了噪音污染。
“报告连长!”我略微压低了声音,依然气势不减:“我要参加训练,我要报考军校,将来也当连长!”
这是我来之前想好的说辞,也是高强一再叮嘱我这么说的,他比我更了解连长。
果然,连长神色端正了许多。
“能不能吃苦?”一声喝问,粗沉宽厚,恰如重锤擂巨鼓,绕梁不绝。
心跟着一颤!
“能!”我想也不想大声回答。
“后悔了怎么办?”
“缩头的是乌龟王八蛋!”
“好!我七连的兵,苦死累死……”
“就当睡着了!”我不等连长说完抢着答。
“你知道七连是什么吗?”
“七连等于情和义,团结加骨气!”这不知是那路“高手”改编的《七连之歌》歌词中的两句。
“熊!兵!”再一次狠狠挤出这两个大字,连长又回归了刚进来时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看你就没情没义!哭着喊着下连……枉费了你班长对你那么好……”
“回去吧!等通知!”连长接着说。
“是!”敬礼,向后转。忽然间心里升起一缕温暖。
尽管从前连长在全连面前把我骂了个臭死,但我知道连长是个绝对的好人,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连长。于是,我回头:“谢谢连长!”
“立正——!刚有点儿兵样儿……我告诉你乔晖,七连没有回头兵!就是脑袋掉了,身子也必须一起跟着转过来!点儿出息……
起步——走!”
感受着连长留在心里的温度,踩踏着连长敲打在步伐中的铿锵,向前,开门出去了。
我知道,我已经过了连长这一关。只要通知一下,我就不再是炊事班的人了,那时,我将得到彻底的解放。
由于手破,我没法做饭,也懒得再回那个肮脏的地方,索性,四处乱串。可是所有的人都在各自忙活着,根本没时间理我。于是,我出了连队,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溜达,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机关门前,见岗哨想拦又不想拦的样子,我硬着头皮进了机关楼,直奔吴大勇住所。
技术处(前面说错了,弹药库本是技术处的下设部门)在机关的一楼东面,一条长长的走廊隔成南北,阳面是处长、副处长及各股长办公室,还有一间很大的会议室,阴面是厕所、洗漱室、储藏室以及干部们和仅有的几个兵的住所。
在此之前我跟陆文虎来过两次,对这里并不十分陌生。来到吴大勇宿舍门前,挺远就听到里面嘻嘻哈哈乒乒乓乓的打闹声,趴着门上的小窗往里看,吴大勇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挎栏背心,一手拿着牙刷,一手逮着他新调来的小兵嬉闹着,地上的搪瓷脸盆被他们碰踹得满地乱滚。
本无心来此,看到这样我转头回走,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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