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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狭小的忏悔室当中，厚厚的法国绒隔绝了天地，仿佛将他一人置于上帝的面前。
　　他将头轻轻靠在那薄薄的挡板上面，仿佛象是靠在圣母玛丽亚的怀里。
　　“神父，我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这一句话，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也只有在这隐藏的地方，他才会将自己的脆弱完完全全的暴露出来。
　　他的无谓他的完全不在乎，只是一种假象。
　　想要欺骗世人，甚至是欺骗自己。
　　‘我反正已经掉在阴沟里头了，我反正已经如一潭死水，就算被扔烂菜根、泼着脏水，也无所谓了’，他总是这样想着。
　　籍此来逃避着被伤害的事实，只有痛苦深深的埋在心底，无法释怀。
　　那神父声音显得苍老隐忍，却很温柔。
　　虽然听不懂神父在说什么，可是李乐优就是知道，对方在安慰自己，在鼓励着自己。
　　长长的静默，对方显得很有耐心，似乎也习惯了如此。
　　仿佛象是被这无声的动力鼓起了勇气，他又低低的开口。
　　“我从来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能够离开红帝。其实我也可以主动辞职的，可是离开了红帝，我又能去哪里，又可以做什么，我想不出在任何正经的场所能有办法挣钱救我的母亲。
　　“……他救了我，让我彻底的离开了红帝……可是救人不是要救到底的么？我还没上天堂，为什么便已经要将我打下了地狱？他给了我希望，却让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办法在世人面前抬起头来？！眼前一片黑暗，根本没有任何出路了！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一个人施舍给了你面包和牛奶，而你竟然还想登堂入室、堂堂正正坐在人家的餐桌上吃。你是什么啊，在旁人眼里，是乞丐……不，连乞丐都不如，是猪狗一样的存在，竟然还把自己当成人看了！”
　　李乐优呜咽着，整个身体靠在角落里，颤抖着。
　　二十年了，这所有的痛苦积压在心底，没有办法跟任何人倾诉。
　　在家乡，去寺院烧头一柱香要几万块，想必神仙菩萨也只会保佑那些有钱人了。
　　又怎么可能低下高贵的头颅，看看人世间无数哀嚎着穷苦人。
　　可惜上帝、圣母他们是外国人，听不懂中文，更不可能听懂他说的方言。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在意温维士的眼光？
　　或许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双手捂着嘴巴，却压抑不住那溢出的悲鸣。
　　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当中，耳畔却是神父一大串温柔的安慰。
　　在这个小小的忏悔室里，他不停的说着。
　　点点滴滴，似乎想将平生的一切苦水都倾倒出来……
　　“乐优，该走了。”告解室外面传来Divel的呼唤声。
　　李乐优才茫然惊醒。
　　正当他擦干眼泪，要离开的时候，却从另一侧递进来一张纸条。
　　他迟疑的接了过来，发现上面就写了一句英文。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李乐优看不懂上面的一些单词，便将便笺塞进口袋，朝神父说了一声谢谢。
　　回到乡间别墅，李乐优忙拿出字典去查便笺上的单词。
　　“我们都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着星空……”
　　看着便笺上那熟悉隽永纤秀的字体，李乐优整个人都怔忡着。
　　传递给他的是一种信仰么？
　　是一种活下去的力量么？
　　这一刻，他只觉自己的心都在震颤着。
　　满面的泪水早已将便笺上的英文字晕开了。
　　然而在朦胧之间，他看到了薛勤孝严肃的、一本正经的、绝不让人看轻的模样。
　　他轻轻的笑了起来，纵然此时脸上的泪痕满布着。
　　绝不能被人看轻，没错，那么自己便不能看轻了自己！
　　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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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雅安看着姑母抱着孩子一手轻轻拍着，哄孩子睡觉，不禁笑道：“姑妈，是不是抱累了，还是交给保姆罢。”
　　“不累，年纪愈大就愈喜欢小孩子。我只希望我们家云洲能赶紧安定下来，早日让我抱孙子——”姑母温柔的望着小宝贝柔嫩的脸，眉头却是紧锁着，“雅安，这一次你生了女儿，等你身体调养好，姑妈陪你去找高人算一算——”
　　“姑妈！你在说什么啊？！”
　　甄雅安觉得自己这样的名门淑女竟然要去做那种无知迷信的事，简直是……
　　“出身地位是一回事，任你身家背景再丰厚，可是你想坐稳位置，还是要生儿子。你不要以为姑妈是危言耸听，这种事是见多了……现在你跟维士的关系这么僵，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啊。”
　　甄雅安走到姑母身旁，神情犹豫，张口欲言，但欲言又止。
　　孩子现在都已经六七个月了，算起来，找回毓华都已经一年多了。
　　她刚生下孩子那会儿，毓华便想回香港来看她，可是维士却坚决不同意。
　　说是，亲戚朋友都会来探望她和孩子，到时候万一看见了，怎么介绍。
　　也不知道，弟弟在英国过的怎么样，偏偏又从不主动打电话过来。
　　她生了孩子之后，身体不如以前，想亲自去英国看看，但是维士也不让她去。
　　“这次我来香港，去你叔婶家喝下午茶……听说那件事都闹的沸沸扬扬的，他倒是完全不顾忌？！跟个女明星不清不楚的，出手就送三百万的项链，杂志报纸都登头条！雅安，你不要什么事都藏心里头，你跟你妈性子怎么就这么象？你跟大伯母叔婶开不了口，可以跟姑妈说啊，我去让你爷爷给他施压，不愁他不回心转意。”
　　雅安再一次听到那件事，心就象被针刺到一般，血雾弥漫。
　　尽管她知道，以温维士的性情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但事实就是发生了。
　　她真的不明白，这其中必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存在。
　　“姑妈，就算爷爷给他施压，他回心转意又怎么样？都是假的！我不说，是不想因为我的事，令两个家族关系紧张。你放心，我会努力的，而且我相信维士有分寸的！”
　　“唉，你能这么想，也好……”
　　紧接着，姑母便开始眉飞色舞的说起自己的大儿子。
　　“不是我夸自己的孩子，办公司了，比他爸有志气多了。到时候，让维士也带他一把——”
　　“表弟自己办公司了？”
　　甄雅安立刻想起吴云洲优雅洒潇的模样。
　　虽然在内地出生长大，但那气质胆魄，连爷爷也赞不绝口。
　　也难怪姑母提起他来便十分得意。
　　让毓华在英国封闭学习，学的都是理论知识，不如让他去上海跟云洲表弟一段时间，开开眼界？
　　她又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对姑妈说这件事。
　　“姑妈……”
　　“嗯？”
　　“其实……上一次维士去上海……”她吞吞吐吐的。
　　“他来上海不是说务公么？难道？”
　　“不是啊，其实是我让他去上海的——”
　　甄雅安一咬牙，便将弟弟事和盘托出。
　　妈母一脸的震惊，骇然道：“你是说你爸还有一个儿子？”
　　“是啊，毓华他吃了很多苦，我想让他认祖归宗，现在正在英国学习。”
　　“竟然有这种事……是你找的他？”
　　“是。”
　　“生他的那个女人呢？”
　　“已经过世了。”
　　“唉……”姑母盯着雅安，神色复杂，最后才道，“你把他寻来了，岂不是要分财产了。你自己现在的经济状况你自己清楚的，况且维士心里恐怕不舒服罢？”
　　“就算维士不高兴，我也要这样做，因为……这是我妈妈的遗嘱！”

　　第　15　章

　　雅安望着姑母：“姑妈，你也知道爷爷对我们要求有多高了，我怕毓华不顺爷爷的意，到时候不被承认。过些日子，他从英国回来，不如让他去上海跟云洲表弟一段时间，毕竟香港这里太小了，转个身都能遇见熟人。”
　　“好，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到时候我会安排。”姑母沉吟了一下；还是答应了；神色万分严肃。
　　她知道自己的侄女肯定还隐瞒了一些事，可是有一点已经很清楚了——
　　如果她兄弟还有一个儿子，若是认祖归宗的话，那就是说，甄广修有了真正的继承人。
　　那么原本属于雅安的财产，将会大部分转到那个孩子的名下。
　　最重要的是被老爷子收回去股分，以及甄氏家族其他人瓜分的一切，也将要全部吐出来。
　　这将影响到无数人，改变现有的格局。
　　如果处理的不好，恐怕还会引起家族内部的纷争。
　　这么大的事，雅安竟然自作主张。
　　最奇怪的是侄女婿在这件事上，竟然从听雅安的？！
　　只是有一点，她真的很开心。
　　她英年早逝的哥哥，也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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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看起来似乎风平浪静。
　　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可是想要保持一颗处之泰然的寻常心，在这追求金钱名利的浮华世界却难如登天。
　　脸庞白皙干净，眉目平和，带着淡淡的笑意，显得有几分俊俏。
　　五官如果再仔细看，便会发觉，比你想象中的更加细致优美。
　　身上穿着普通的衬衣外套夹克，整体看起来干净而富有朝气。
　　甄雅安看到站在眼前的年青人时，不禁怔了一下，继而惊喜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毓华……二年多不见了，你变了一个人似的。好，很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她抚上了弟弟的肩膀，感觉弟弟比二年之前长高了不少，纤细而挺拨。
　　不需要太突出，甄家的子孙不需要的，他们所要的就是内敛与含蓄。
　　在任何场合，低调而不失风雅，奢华亦不张扬，才是真正的处世之道啊。
　　香港国际化的机场，当他再一次踏足这里的时候，竟然只过了短短的两年。
　　李乐优还以为，至少要十年二十年，温维士才会允许他回到这里来呢。
　　望着眼前的依旧圆润富态的少妇，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这世界上，或许……不，这女子是他仅有的亲人了。
　　“姐姐，我好想你……”李乐优心里百感交集，却无从说起。
　　血脉相连，偏偏算起来却只有数面之缘。
　　除了四手相握，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到姐姐眉宇间的轻愁，让人感觉她很累很疲惫，他心里便有说不出的难受。
　　他之前或许是太无知了，太不懂事了，竟然不明白姐姐为了他所要付出的一切。
　　甚至付出了爱情的代价……
　　“快上车罢，这里人太多了。”一旁提着行李的Divel不放心的说道。
　　甄雅安朝他点点头：“这几年辛苦你了，做的很好，大家上车罢。”
　　就算千言万语，只是一时三刻又如何能说的完。
　　这一次，甄雅安直接让司机开车送大家回到了她现在的宅坻。
　　李乐优跟在甄雅安身边，有些迟疑的说道：“姐，我住在这里，姐夫恐怕会……”
　　“他啊，一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的。更何况这几天他已经去上海了，我明天也立刻去上海。你先在这里住几天，熟悉一下环境。”
　　李乐优见甄雅安神色悲怆，忙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让我回来的？”
　　“太惨了，咱们姑妈的儿子出了车祸，现在变成植物人躺在那里。你姐夫专门从美国请了一位医生，陪着去上海……前几天打电话来说，恐怕已经不行了，近期内可能要办身后事。这几天我要去上海陪姑妈，听说她整个人都崩溃了。你虽然还没有认祖归宗，但是姑妈已经知道你的事了，到时候你也要去上海参加葬礼的，怎么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啊……”
　　甄雅安边说边掉眼泪。
　　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事，听着就令人心酸。
　　“葬礼……”
　　李乐优神色顿时一变，他立时想到了母亲，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
　　立刻转头看向Divel，看着Divel鼓励的眼神，他才镇定了一些，“姐姐，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上海么？”
　　“不行！到时候家族里的一些亲戚会一同前往。等追悼会快要结束之时，估计亲戚们散的差不多了，你再来上海，与我们会合。趁这个机会，跟姑妈家里人先见个面，其他一切，以后再说。”
　　“嗯。”其实他现在也没有信心，能令所有的人满意。
　　夜幕降临，整个宅第愈发显得清冷空旷，似乎就剩下他一人。
　　姐姐已经飞去了上海，小公主也被送到姐姐的公婆那里了，佣人们被吩咐着不准打扰他，而他唯一的朋友Divel也趁这个机会回家探望父母了。
　　在沐浴过后，身上仅着睡袍，脚上趿着托鞋，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过来。
　　所有房间的门都没有锁上，仿佛一点也不惧怕陌生人的打扰。
　　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象一缕幽魂，无助的飘荡着，不知道在追求什么，寻找着什么。
　　直到他打开一扇门，里面的一切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宽大的红木办公桌立时闯入眼睑，固定电脑和手提似乎并没有占据多少位置，桌面上随便扔着几个文件夹，显然是男主人的书房了。
　　两侧直入天花书柜，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几乎是包罗万象。
　　李乐优嘴角一撇，凝出一丝冷笑。
　　就算这里摆了个图书馆，也并不能代表主人家的性情以及品德。
　　目光在四下环顾，视线在许多的奖杯奖章上滑过，最后他走到办公桌前，好奇的拿起其中的一个文件夹。
　　自从那一次圣诞节过后，温维士和他的关系就陷入了无比恶劣的状态。
　　是的，除了重大节日，温维士会过来露一次面，其他时间甚至连通电话也无。
　　就象消失在外太空，没有一丝的讯息。
　　亦或者，对于温维士来说，被放逐到外太空的是他罢。
　　Divel曾经说他并不了解温维士，是的，他承认。
　　很多关于温维士的一切，只是表面接触到的一点点，然后便是自己的臆测了。
　　从他的语气口吻，谈吐举止，甚至旁人对他的态度，他对旁人的态度。
　　到现在，他还是认为，温维士是一个彻头彻尾傲慢无礼的人，自我为中心的人，花心而无情。
　　他坚持这一点！
　　目光转到文件上面，全部是英文写的文件。
　　无数的专业术语，这一份看起来似乎是关于宝石鉴定方面的。
　　一行英文，至少五六个单词，他不认得，真是的。
　　在英国二年多的时间，除了乡村别墅里的那些人，他还几乎固定时间到教堂去。
　　能与神职人员以及村里面其他村民顺利的交谈，他以为自己的英语水平应该已经可以了，现在看来，还差的非常远。
　　也许他应该花更多的时间，找一些专业的书籍来看。
　　“你是……毓华？你在这里做什么？”
　　正当他不死心的继续往后翻着文件，身后蓦然传来冷冷的质问声，在静夜里显得非常的突兀。
　　李乐优吓了一跳，几乎拿不住手中的文件了。
　　猛然回头，只见温维士正站在门边，神情戒备、目光凌利的盯着他。
　　就象被一只老鹰盯着的猎物，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双鹰隼锐眼的逼视。
　　李乐优怔在原地，只一瞬间，他便镇定了下来，神色恢复如常。
　　心中却涌上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脸上很难不表现出惊讶来。
　　谁让温维士每次来英国都只停留一二个小时便走，有时停的时间稍长一点，也只和其他人攀谈。
　　完全视他为无物，甚至他都怀疑，温维士的目光有没有看他一眼。
　　这也许温维士第一次这样注意到他罢……而他的改变竟然让温维士有种不确定感，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一切的努力似乎都在等待着这一刻，狠狠的反击。
　　将文件夹合上，轻轻的搁回桌面，动作优雅，而且尽量的表现出从容不迫来。
　　下意识拉拉身上淡灰色的睡袍，以掩饰某种无法控制的紧张。
　　他趿着托鞋，缓缓的走到门边温维士的跟前。
　　“姐夫，我就是毓华啊，过年时我们还在一起吃过晚餐……姐姐告诉我，说你现在是在上海，难道我听错了？”
　　眼前之人，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似星辰般明亮闪烁。
　　柔和的灯光投射下来，长长的睫毛有着惑人的弧度。
　　而这张脸上光洁无暇，尽管带着笑，但神情依旧是严谨的、含蓄的、可是这双桃花眼所带来的轻挑，仿佛一瞬间就能打破一切的古板与守旧。
　　一股春意似乎从敞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在书房内盘桓着荡漾着，与这双眼睛交织一起。
　　身上穿着的睡袍，那□出来的锁骨，外加大片雪白皮肤，衬着这双眼睛，充满了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