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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泉一共有三重，而池中是唯一一个并非由真人封冻而成、而是一块完整白玉石琢磨出来的天使石像。天使宽大的羽翼伸展着，细致的雕琢让它的翅膀上的羽毛丝丝分明，栩栩如生。它正带着温煦的微笑，持了一只杯盏，向喷泉的正中心倾倒着液体。

然而从那杯盏中不断涌出的液体，却与天使如阳光哺育大地般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圣洁与邪恶，交织在这阴暗的地底花园中。

在白色微光的照耀下，倾斜而下的鲜红液体，闪动着粼粼的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幽冷的香味，好似无数玫瑰正芬芳绽放。

叶棉看着那汩汩涌动着的喷泉，脑海里似闪过了一个念头。然而这点浮光掠影消失得太快，将她来不及捕捉。

她只知道，喷泉绝对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在这样冰寒的温度下，水一流出来就会冻成冰棍，又怎么可能这样源源不断的、毫无阻滞的一直流淌。

再说了，就眼前的场面而言，他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耳边不断传来“嘎吱嘎吱”的碎冰声，在叶棉和方湛出现的第一时间，那些冰雕就仿佛被惊动了一般，缓慢却执着的扭过了头。一双双不带丝毫感情、布满血丝的眼睛，暗沉沉的注视着两人。

因为扭头的动作，大多数“冰人”脖子上凝冻的冰层断裂错开。有些碎冰甚至断成尖锐的锋芒，直直的刺入“冰人”们的脖子里。

他们的血液都是暗红色的，无论冰刃扎开的伤口有多么可怖，这些暗红色的血液都像是被人操控一般，以一种无比缓慢的姿势。顺着冰刃流出来。然而接下来，这些血流却没有继续顺着刃尖滑落，或是被冻结覆盖在冰刃上，反而以违反力学的姿态，重重叠叠的聚拢在了一起，直到伤口处开出一朵绚烂无比、被裹上一层淡淡冰凌的“玫瑰花”。

个别被冻得比较厉害的。竟然扭头的时候，整个脖子硬生生的脆裂横断。冰层里渐渐渗出一丝血线，将头颅与身体截断开来。而这些倒霉的“冰人”。也因此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的，继续被封冻了起来。

“这些也是Level_E么？”方湛越发攥紧了叶棉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是扶上了光剑剑柄。

“你觉得人类被冻起来以后，还能够继续活动么？”叶棉侧面肯定了方湛的判断。“反正在我所了解到的体系里，并没有僵尸这种东西。”

这些被冰封的Level_E。就像是最忠诚的看门狗一样。

而且是饥饿了许久的看门狗，在遭遇了外人之后，只会毫不留情的狠狠扑咬。

现在，不仅是扭头，它们也迈开了步子，身体被割裂得遍体鳞伤，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一般，坚定的朝着两人走来。

脚下的碎冰被踩得生生作响，此起彼伏。无数连枝干带花瓣都是血红的冰玫瑰，一枝枝的倒伏在它们前进的道路上，而后融化为一滩血迹，粘在每一个人的脚踝上，逆着重力攀附在它们的身上，好似蠕动着的吸血虫。

随着它们身上的碎冰不断落下，束缚着行动的阻碍渐渐消失，这些家伙的行动越发敏捷，脚步也不断加快。

当然，叶棉和方湛还没有蠢到等它们全部恢复自由，才着手对付。早在感觉到它们的注视时，两个人就先下手为强，斩掉了数颗头颅。只是架不住这些Level_E的数量太过庞大、行动也越来越流畅，两个人的压力也随着时间而加大。

无数的Level_E将他们团团围起，然后堆叠成两人脚下的无头尸体，最后在碗口大的疤上，开出同样碗大的玫瑰花来。

这些花枝和花朵一踩就碎，而后融化，变成黏糊糊的液体，沾在人的脚上。

叶棉光裸的脚踝一感觉到那黏糊糊的触感，就觉得有些酥麻，再抬脚的时候，动作便是一顿。

“这玩意会麻痹神经！”叶棉连忙出声提醒道。

幸而方湛穿着长长的军靴，一时半会倒是不会和这恶心人的液体直接接触。一收到叶棉的警示，他就连忙将叶棉往上一提，环住她的腰肢，让她尽量不要接触到地面。

被悬在半空中的叶棉瞪他一眼，却无可奈何。两个人紧贴在一起，且战且退，几乎从不停留。

方湛手上的光剑舞得密不透风，叶棉的指甲更是隔空便划出一片风声，锐利的黑色指甲几乎不用触碰到那些Level_E的身体，就破空划开一道道深深的伤口。

像Level_E这种缺乏神智的状态，其实是很好被精神系异能所操控的。所以叶棉又动用了戒指，企图暗示这些家伙停下攻击，或者反戈相向。

但令她意外的是，所有的指令都如石沉大海，淹没在了那些混沌的眼眸中。

难道……

精神系异能者本来就是最稀少的。叶棉虽然没有遇到过现在的情况，但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一点儿。——她之所以无法操纵那些Level_E，很有可能是因为，在她之前，已经有另一个擅长精神操控的人，掌控了它们。

虽然她在这方面毫无天赋，但毕竟圣器傍身，一般比拼精神操控，她还是能够简单粗暴的取胜了。而如今这些Level_E连挣扎和犹豫都没有，说明两道指令的优先级相距悬殊——也就是对方异能等级很高。即便没有道具，也能稳稳的压制住她。

而擅长操控、又喜欢出动大批傀儡的……

叶棉不由得拧起了眉头，魔党内部。却是有这样一个人，而且名气还很大。

最关键的是，那位血族，绝对和自己两人有着深仇大恨。

——血夜玫瑰公爵。

虽然最终证实了，干掉蔷薇伯爵的人是她叶棉。但当时方湛也同样在场。现在将两个人一锅端了，可真是便利之极。

叶棉腿上沾上的奇怪血液不过一点儿，而且造成的效果也只是稍有麻痹而已。不过片刻，脚上那片皮肤又恢复了直觉，她也挣扎着远离了方湛一点儿。

既然有了准备，她就不会再一次沾上这些恼人的玩意。

而且。比起这个，她觉得更麻烦的反而是：“——你能将手松开么？两个人绑在一起，活动起来并不方便吧？”

叶棉对付周围这群渣渣Level_E。连眼皮子都不用，完全是机械的宰杀。此时此刻，她还有闲暇撇过头来，提醒一下方湛，两个人手握在一起。是多么的不方便打架。

“并不妨碍。”方湛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话来，让叶棉只能继续郁闷着。

他们两个简直像是绞肉机一般。一边不断收割着涌来的Level_E，一边往中心的喷泉处移动。至少就目前而言，这个会流血的喷泉是唯一可能的突破点。

随着距离的靠近，叶棉眼角余光微微瞥了一眼天使石像，而手腕上不断荡漾着的手链，红光也越发璀璨，璀璨到了她无法忽视的地步。

——这手链到底是什么毛病啊？！难不成心率超过一定数值它就开始示警？可她又没有心跳！

又或者……

叶棉心头一动，它接收的是某个人或东西的坐标，难道现在显示的坐标就是他们的所在地，而她正在不断的靠近信号源？！

就是那座石像么？

叶棉分了更多的心神在观察上，且一边回想着小埃当初将这个赠与自己的场景。

圣诞节……圣彼得市……圣……

——圣杯？！

叶棉红色的眼眸突然一缩，将视线凝聚在天使手中的杯盏上。虽然被重重白色的冰霜所覆盖，形状尺寸和颜色都扭曲得厉害，但那隐约透出的金色……还有魔党意外激增的Level_E……

原来就在这里么？！

想到这儿，叶棉心头一紧，连忙扯动了一下方湛的胳膊：“快！我们快点过去！”

“怎么了？”虽然叶棉根本没来得及仔细回答，但方湛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听从了叶棉的建议，两个人加快了手中的动作，越发靠近了血色喷泉。

快到那儿的时候，身边的Level_E几乎已经被绞杀殆尽。然而离着血池只有一步之遥时，不知道哪儿潜伏着的十几道人影，忽而带着浓烈的杀气冲向了他们。

叶棉此时正满怀焦急，对于这些捣乱的家伙自然客气不到哪儿去，不耐烦的就打算挥着爪子将他们拍开，却被方湛猛然一拉，原本的攻击偏离了方向，只擦破了那黑影的一点皮毛。

正文　　160致命一击

“你干什么？！”

任谁只差临门一脚，却被人生生给阻拦住了脚步，都不会感到愉快的吧？

一直并肩作战了这么久，目标近在咫尺，却被方湛这样生生的拉回来，叶棉完全是难以置信。

然而一转头，她却又明白了过来……

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这十二个人，穿着和相貌，都是那么的眼熟，眼熟到仿佛前一刻才见过了一般。

叶棉终于能够理解方湛为什么那样做。如果任由她攻击的话，那么被她攻击到的那个人，绝对会当场死亡。为了避免对这些人造成致命伤害，方湛不得不避让一二。但因为这短暂的退避，让这十二人捕捉到了机会，迅速的布置了起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在迷宫中走失的十二名精英队员，居然比他们更早到达了这里，而且还一直潜伏在这儿，就为了伏击他们？！

叶棉环视一圈，同样是被控制住了，这些人的目光却并不显得混沌，反而爆发出岩浆一般灼热的恨意和执着，好像看见了此生最大的仇人。他们还维持着理智，保留着战斗的本能，甚至能够像往常训练时的那样，有条不紊井然有序的抱成团，而且彼此之间的配合完美至极。

虽然精神操控可以细致到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但需要耗费的精力，肯定比一个简单的指示到多得多，而且从头到尾都不能松懈，不然遇上抵抗能力强的，极有可能遭到反噬。

所以之前那些Level_E，只接到了粗浅的命令，攻击也参差不齐，毫无团结协作的意识。

但对于原本神智清醒的人，又多半用的是诱导和迷惑的手段。

比如现在。在这些精英队员的眼中，方湛和叶棉两人的形象，并非值得信赖的领队和联邦的盟友代表，而是他们此行的目标、最终Boss。

不仅呈现在他们眼底的影响会被扭曲，就连听到的声音，都会变得刺耳而嘲讽。

叶棉和方湛无论说什么，在这些人的耳朵里都会变成挑衅和讽刺的话语，所以想依靠劝说将人唤醒，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十二人里的每一个队员，或许在叶棉和方湛任意一人手下都不堪一击。可团队的作用，就是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更何况，这里有十二个人。

方湛知道他们此行会遇上怎样的敌人。如果不是帮得上手的队员，又怎么可能被他带过来？

这十二名精英队员，都是方湛一手训练出来的，又怎么可能容忍他们的阵型有任何残缺的地方？虽然对于他们演练的内容，方湛是最熟悉的人之一——当初他偶尔也会陪这些人操练一下。可正因为此。他才觉得越发棘手。毕竟这十二名队员联合起来，虽然伤不到他什么，但也曾经将他死死的围困在阵中，很是花费了他一番心力，才脱逃了出来。

这会儿，虽然又加上了一个叶棉。但之前都是砍瓜切菜一般的，根本用不到两个人合作的地方。他们在战斗上的默契，远不如这些长年累月都泡在一起的老兵。

更何况。这十二名队员因为被误导的关系，对着叶棉和方湛，只会下死手，而不会留情。但叶棉和方湛这两个人眼见着是队里的成员，又怎么可能毫无保留的、像对付方才那些Level_E一样的对付他们？

一方倾尽全力。一方却束手束脚……

两人一边周旋着，一边又觉得头疼。如果叶棉和方湛不能伤人。而十二名精英队员只需要缠住他们的话，倒形成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僵局。

无论想从哪个方向突破，这些配合多年的老手，都会在第一时间加固那个方向的防守。进可攻退可守，叶棉瞪着这些冥顽不灵的家伙，似乎这样就能将他们瞪清醒一样。

方湛忽而拉了拉她。

她循着方湛的目光望去，却发现他看向的，正是满园用鲜血凝结而成的玫瑰花。

叶棉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觉有些愤愤不平。因为要携带防寒设备，所以所有的队员都裹得严严实实，几乎不透一丝皮肤。踩到脚下的“玫瑰花”，没有一个人的皮肤会直接接触到花瓣融化而成的血红液体，至今中了麻痹效果的人，有且只有她一个。

可是这些带刺的花儿，又不能直接用手去摘——一碰到它们，它们就会立马融化为一滩血水，只怕到时候被麻痹的不是这些队员，而是摘花的她本人了。

叶棉身上一向不喜欢携带多余的东西，因为指甲随时会变成利器的关系，所以连武器也是不需要的。

但现在，她突然无比羡慕起克里斯汀来。如果有克里斯汀的那柄鞭子来，随便一卷就能将这些讨厌的花卷到所有人脸上，再不济也可以将鞭子当成绳子，将他们捆绑得严严实实。

叶棉的神色变幻不定，方湛却是早在提出意见之前，就为她想好了对策。

他面无表情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白色手套，扔在了叶棉的怀里：“戴起来。”

叶棉下意识的接住，然后又有些会意过来。——方湛这个洁癖的家伙，随身都携带着一双手套备用呢……

不过很多年之前，她似乎听唐狮提起过，方湛的手套，是一向不会借给任何人的。

她的一只手腕仍然被攥在方湛的手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开过，就算是抽开了另外一只手，暂时不去对付围攻他们俩的自己人，想要戴上这双手套，似乎也有点儿困难。

不过并不需要太多思考，叶棉很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叼着手套的边沿，将空闲的那只手给套了进去，而白色而柔软的手套边沿，则留下了几枚深深的牙印和一点儿湿漉漉的痕迹……

叶棉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瞪了自己一眼，但回过头去的时候，却发现方湛正在全神贯注的对付着那些人，哪里像是分过神的模样？

——不对！就算只靠着方湛一个人撑着，他虽然无法突围，但自保和保护叶棉还是绰绰有余的，用得到和这些家伙这么认真么？

戏好像演过了呢……

虽然心里滑过了这个念头，叶棉却没有直接戳穿，只是摘下花枝，将这些玫瑰花融化而成的血水，一个个的涂在了衣物已经有了缺口、露出些许皮肤的精英队员身上。

看着这些家伙无可奈何的麻翻在花丛中，引得更多的液体沾上他们的皮肤，两个人终于彻底的松下了一口气。

仍然处于被迷惑状态的队员们，都睁着一双双愤恨的眼睛，好似能冒出火光一般，直直的盯着他们。

两人带着谨慎，一步步的踏入血池的范围，尽量不让那些散发着幽冷香味的血液沾在自己身上，怕再出现什么奇怪的效果。

叶棉围着喷泉绕了一周，最终还是决定，从天使石像的背上爬上去。

天使石像的底座，是一群将它簇拥起来、叠罗汉一般将它推在了高出的小天使们，只是作为底座的小天使们相貌模糊，拥挤在一团，所以并没有完整而圣洁、立于高处的石像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叶棉踩着这些小天使们的脑袋，总觉得好像踩在尸体的脑袋上，这让她感觉有点儿不太舒服。

——大概是多心了吧。

那些冰雕里冻着的是level＿e，可不代表所有人形物体里封着的全是真人吧？

因为两个人实在是没办法一起爬上去，方湛终于不得已，将叶棉的手松开了。叶棉小心谨慎的扒着天使的羽翼，攀爬到了高处，回过头来的时候，还不由自主的摸了一把那些羽毛……

雕刻得真细致，连羽毛丝丝缕缕都呈现得这么完美，以至于锋利得都可以当刀使了。

因为石像的姿势是前倾的，所以叶棉总怀疑它会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以至于突然的断裂。然而一直到她的手触碰到被冰层封冻着的杯盏，都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摸到坚冰的外层，叶棉就已然感觉到那股隐约却熟悉的感觉，而同时，小埃曾经则赠与她的那串手链，散发的红光终于艳丽到了顶点。

——是真的！

叶棉心头一喜，却没想到固定着圣杯和天使虚握的虎口的那层寒冰，竟然比冰墙还要坚硬。

她的手指刚“蹭”的一下，亮出自己的锋芒，在连接的部分轻轻划动了一下，身下就突然的一顿。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的反应，身下的石像忽而从半截断裂开来，载着她一起往下坠！

摔倒是摔不死……可是看着底下不知深浅的血泊……

叶棉原本紧紧扒在石像脖子上的手，忽的松开，继而飞快的蹬了一脚，借着反向力让自己坠向别的方向，心里还不由得嘘唏着，这时候要是能长出一双蝙蝠翅膀，那该多好……

下一秒，她便落入一个带着暖意的怀抱，方湛随即带着她，在半空中一个旋身，以卸去一部分的力道。

只是还没等他们落地，一个力道忽而从方湛的背后传来，像是要将他们砸向地面一般。

叶棉鼻尖嗅到了一股……独属于方湛的……血腥味。

她微微一怔，手指颤抖着摸向他的背部，却触到一把湿润、灼热、粘稠的液体。

殷红如血。

正文　　161最后的抉择

“砰”的一声，叶棉环抱着方湛，重重的落在了花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