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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弟？我怎么记得我师尊只收了我这一个徒弟？”听到孟宇这么说，夏朗却奇怪的问：“我闭关千年，难道师尊在这千年来收了其他的徒弟？但是即使收了，也应该叫我师兄吧？”
　　这个话一出，孟宇的脸色就没有这么好看了。
　　“小朗……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孟宇啊！”
　　夏朗却没有回他的话，只是转过去看向纪无尘的方向：“师傅，您什么时候给我收了个师兄，我怎么不知道？”
　　这话就跟凡间有孩子问父亲什么时候给自己生了个哥哥一样，让人忍俊不禁。
　　几个自制力差的弟子，已经不小心笑了出来。
　　“没有。”纪无尘回答道。
　　有弟子已经低声打听夏朗究竟是何方神圣了，但是知道的人却寥寥。
　　一千年过去了，关于夏朗相关的事情已经变成了上清教的忌讳，人人守口如瓶，新一辈的年轻弟子一无所知。
　　但是对于老一辈的弟子来说，即使只是提到夏朗这个名字，就能嗅到一股若有如无的血腥气。
　　传说夏朗年仅弱冠的时候就曾经登顶了修真界比武大会，进入清陵池，以金丹修为从这个上仙都曾经命丧于此的地方全须全尾的出来，并且毁掉了这处秘境。
　　传说他在赛后残忍的杀害了东陵王最疼爱的小儿子——也是东陵王室千年以来第一位拥有仙根的皇族，七皇子被发现的时候，身首异处。
　　传说他放出了被上清派关押千年的魔神蛮尤，造成了现在生灵涂炭的局面……
　　这些事迹居然是正道第一大派掌门的关门弟子做出来的，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那就好，”夏朗笑了笑，迅速转移了话题：“哎呀，师尊，一别千年，不知道我的洞府还在吗？”
　　纪无尘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你现在身份不同于往前，教里会给你安排新的洞府。”
　　“我不，”白衣仙人似乎突然一下完全变了一个人，从高高在上的谪仙变成了人间的寻常弟子：“千年一别，弟子想师尊想的紧，想和师尊住在一起。”
　　纪无尘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因为千年之前的浩劫，整个上清峰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夏朗的洞府早就不见了，现在上清峰只有他的无尘殿。
　　而他的洞府多少年已经没有别人踏入了，现在突然要让一个人住进来，即使是他以前的弟子，他也是很别扭的。
　　纪无尘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夏朗先打断了，他歪着头，笑道：“毕竟现在整个上清教……我也只认识师尊一个人了，要是师尊也不要我，这偌大的上清教可能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这话说的显得夏朗楚楚可怜，但是纪无尘却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威胁之意。
　　夏朗的潜在意思是，要是他不让他住到上清峰的话，他就离开上清教。
　　但是现在魔教兵临城下，夏朗如果离开，他们几乎没有几分胜算，怎么可能这样放夏朗走？
　　纪无尘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可是拦……又是拦不住的。
　　他千年前被魔教重伤，被下了禁锢，让他一千年不能出上清山脉，一旦他踏出上清山脉，整个上清教都会分崩离析。
　　这样的后果……让他不敢尝试。
　　他只能在山脉内，眼睁睁的看着魔教攻势一步步逼近上清派。
　　现在离着千年之约只有不到一月的时间，但是魔教已经兵临城下，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完全不够。
　　“好吧。”他说：“你随我来。”
　　“掌门！”孟宇大惊失色。
　　“孟宇，这件事不用你管，你处理战场的事情就行。”纪无尘说着，转身就走。
　　夏朗听到这话，从空中一下子飘下来，跟在了纪无尘后面，还冲着孟宇做了个鬼脸。
　　孟宇站在原地看着师徒二人离去的背影，默默的攥紧了拳头。
　　半晌之后，他转身面对一众弟子，又是那张慈和的大师兄的脸了。
　　“今日之事还请大家不要说出去，算是卖孟某一个面子了。”孟宇抱拳。
　　“好的好的，”孟宇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一弟子答道：“大师兄，这个清陵塔里走出来的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真的是掌门的弟子吗？为什么又会从清陵塔里面走出来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孟宇笑眯眯的说，他的好脾气在教内是出了名的，即使面对着比他身份低很多的弟子，语气依旧是和蔼的：“不过今天事宜繁多，我们改天再聊。”
　　弟子也很知趣，没有再问下去，纷纷下去打扫战场了。
　　孟宇笑眯眯的站在高处指挥着一众人的行动，眼睛却看着上清峰的方向，笑意不达眼底。
　　将死之人……有什么值得知道的。
　　这人可能真的是个妖怪，居然从那种地方都能逃出来。
　　不过这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一定让他……死的不能再干净。
　　夏朗跟着纪无尘一路回到了上清峰。
　　“师尊，这么多年不见，您一切都好吗？”
　　“还好。”
　　“师尊，这里居然全部变了样子，是因为之前的大战所以重建了吗？”
　　“是。”
　　“师尊，我不在的日子里，您是自己做东西吃还是让底下的仙童给您做啊？”
　　“辟谷。”
　　不管夏朗怎么说，纪无尘的回答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但是夏朗却依旧没有放弃，继续和纪无尘絮絮叨叨的问一些这些年来的琐事。
　　最后纪无尘有些烦躁了，打断他说：“今日不早了，你先休息吧，偏殿我已经整理好了，你可以先睡那里。”
　　夏朗一愣：“可是师尊……我们以前都是……”
　　他的记忆中，虽然上清殿号称有他的洞府，其实他以前是和纪无尘睡在同一间殿室的，他就睡在纪无尘脚下，甚至在夏朗十六岁之前，他们是同塌而眠的。
　　“你的身份和那时候不同了，”纪无尘说：“过两天你的山峰修整好了，你便独开一府吧。”
　　“如果我说不呢？”夏朗突然一下收敛了一直笑着的表情：“如果师尊，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呢？”
　　“你……”纪无尘皱了皱眉，在他的印象中，夏朗一直都是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的。
　　“半个月，我只要半个月，”夏朗削薄的唇角带出一弯高傲的浅弧：“半个月后，我任你处置，但是这半个月，你要听我的。”
　　纪无尘浑身一震，霍然抬眼狠狠看向眼前的弟子，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好吗？师尊？”
　　纪无尘是不得不答应的。
　　所以夏朗成功的收拾了自己的被褥，欢欢喜喜的抬到了纪无尘的寝殿里。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其实睡觉与不睡觉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只是上清教讲究顺势而为，所以在纪无尘不闭关的时候，他还是按照正常凡人的作息行事的。
　　纪无尘就站在寝殿的一角，看着夏朗一次又一次的往返于寝殿和偏殿之间，把枕头被褥都搬过来，在仔细的铺好。
　　这些简单的工作，难道不是只要一个小小的术法就能搞定的吗？
　　为什么夏朗要自己来做呢？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些动作让他想起了当年他偶尔捡回来的那个小小的萝卜头，还不及他腰高，但是却总是想为他做些什么。
　　“师尊，您吃果子吗？这是我在山上摘得野果！”
　　小小的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弄的满身泥泞，小脸上脏兮兮的，一双手却特别干净，上面捧得是洗的干干净净的红彤彤的果子，一双大眼睛期盼的看着他。
　　他看着这脏兮兮的小孩，还有他手上的果子，心下感动但是不得不叹了一口气。
　　“阿朗，这果子乃金玉果，其皮硬如金玉，不可入口的。”
　　“啊……”小小的孩子满眼失望，看的他于心不忍。
　　“……季长老哪里的蟠桃似乎快熟了，你去给为师摘采两枚？”
　　刚刚还满眼低落的孩子瞬间亮起的双眼：“好呀！师尊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晚上的时候，他寝殿内的桌子上就已经摆上了水灵灵的蟠桃，粉中透红，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他捡起一个桃子随意的尝了尝，算是不辜负弟子的一片好心。
　　他修仙多年，早已辟谷，对这些口腹之欲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
　　但是从此以后，他的案几上每天都会摆着两三个新鲜的蟠桃。
　　他以为只是夏朗用术法保鲜维持在哪里的，知道有一天，季长老愁眉苦脸的来找他。
　　“掌门，您再喜欢吃我的桃子，也不能是这个吃法啊，”季长老须发皆白，愁眉苦脸的时候两道眉毛简直成了一条直线：“我这桃子种的不容易，一共就成活那么几棵，一年也就成熟这么一季，这都被您的弟子摘走一大半了，还天天挑最好的摘，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是也好歹给我门留点吧。”
　　纪无尘这才知道，原来夏朗每天都给他摘的是新的蟠桃。
　　他跟夏朗说：“用驻颜术就可以让蟠桃十年如一日的维持原状，这术法为师应是教过你的。”
　　“但是我想让师尊每天都能吃到最新鲜的桃子呀~”夏朗捧着一个桃子，递给他：“看！师尊！这是整个蟠桃园最大最红的桃子！”
　　纪无尘看着面前忙前忙后的收拾被褥的夏朗，回忆起了往昔。
　　这孩子……总是喜欢做一些没有必要但是又麻烦的事情。
　　但是他本性是好的。
　　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变成后面那样呢？
　　【叮，目前任务完成进度为：5％】
　　收拾被褥的夏朗，嘴角勾出了一个轻微的弧度。


第5章　我等了一千年（3）
　　纪无尘身为一教掌门，目前又是战备之时，事务繁多。
　　夏朗这边还没有收拾完，他就接到了回音传信，请他到主峰一叙，讨论关于如何处置夏朗的事情。
　　纪无尘随即离开了大殿，来到了主峰。
　　上清教以纪无尘为首，在他下面有七长老，这八个人是整个上清教乃至整个正派举足轻重的人物，此刻却齐聚一堂，吵得面红耳赤。
　　“我不同意！”一位白胡子的长老重重的拍了拍桌子：“要那个孽障去对付魔族，和引火烧身有什么区别！”
　　说话的正是季长老，他因为当年夏朗总是偷他的桃子，对夏朗印象一直不好，他本来就是个爆炸脾气，不敢冲纪无尘发火，但是冲一个小辈，可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可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另一位胖胖的长老为难道。
　　这位胖胖的长老就是孟宇的师尊，七长老中的大长老，为人温和谨慎。
　　“要我说，”季长老冷哼一声：“他才是真正的魔头！我们本来要开启清陵塔，他一个死了快一千年的人突然从塔里冒了出来！不是妖怪是什么？”
　　“可是，的确是他今天灭掉了九阶魔兽啊……如果不是他，我们今天哪能这么全须全尾的撤退？”另一个长老也说。
　　但是也有长老反驳：“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串通好的，为了降低我们的警惕性？”
　　看到话题已经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大长老连忙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掌门，你怎么看？”
　　纪无尘论辈分来说其实是他们中最小的，但是修为最高，担任掌门一职，没人敢小看他。
　　纪无尘刚刚一直坐在首座，看着下面的长老吵架，自己却不发一言。
　　现在大长老问他话，他顿了一下，等到所有声音都渐渐平息了，才开口，声音平淡如水。
　　他下面的长老要不就是义愤填膺，要不就是愁容满面。
　　只有他，一张仿佛清白玉雕刻而成的完美俊颜上没有表情，一双清透的眸子里只能倒映出大殿的倒影，任何人都能看得清他眼里的东西，因为里面，一无所谓，仿佛真正的仙人。
　　“我们现在，没有人，打得过魔教。”
　　这句话一出，刚刚仅剩的一点争吵声音也没有了。
　　纪无尘说的没错，整个世上，能和九阶魔兽一战的，除了夏朗，就只有纪无尘。
　　九阶魔兽虽然今天被夏朗灭掉了一头，但是他们不知道魔教还有多少头九阶魔兽。
　　还有传说中的十阶魔神……
　　而纪无尘被困在上清教内，无法自由活动，一旦魔教肆虐，放任魔兽在凡间大肆破坏，将是人间浩劫。
　　“还有半月，”看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纪无尘开口补充道：“我的禁制将会解开。”
　　解开禁制的纪无尘，除了魔神蛮尤之外，无人能敌。
　　千年前的重伤痊愈之后，纪无尘的修为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我们只需要等过这半月。”
　　纪无尘回到上清殿的时候，已经带了月色。
　　即使是商定暂且不对夏朗动手，但是还有很多繁复的布战细节需要纪无尘确认，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了。
　　他从主峰飞回上清殿，远远的就能瞧见上清殿里有光亮，有影子印在剔透的汉白玉墙壁上，影影绰绰。
　　这对纪无尘来说是太不常见的经历了，他修为高深，夜能视物，上清殿已经多年没有燃起过烛火了。
　　他踏进殿内的时候，看到夏朗坐在大殿的桌子前，含笑着望着他。
　　“师尊，快来尝尝，我的手艺退步了吗？”
　　纪无尘定睛一看，桌子上竟然摆了三菜一汤，还有两碗洁白如玉的米饭，上面有隐隐的灵气流动，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夏朗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好在他修为高深，饭菜现在还在腾腾的冒着热气：“千年不在，这食材库居然也换了地方，弟子还是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打听到的，时间有点紧，只做了三菜一汤，不知道师尊喜不喜欢。”
　　夏朗说的食材库其实是上清教储藏教内灵物的仓库，他以前的时候总是喜欢给纪无尘做饭，明明知道纪无尘已经辟谷，但是还是会做一些适合修仙的人食用的灵植灵兽肉。
　　纪无尘走过来，没有落座，只是打量了一下这几个菜，眉头微皱。
　　胡闹，这些菜的原料他能看得出来都是五六阶的灵植灵兽，这在教内都能算是珍宝，居然被夏朗拿过来做菜！
　　“我已经辟谷多年，这些……你自己用吧。”纪无尘话音刚落，本来喜洋洋的打算给纪无尘盛一碗汤的夏朗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似是不习惯这样的气氛，纪无尘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不再想呆在这里跟夏朗尴尬的相处：“今天教内有事，我晚上不回来了，你自个歇息吧。”
　　说完竟是直接捏了个决，从殿内消失了，让夏朗连追踪的可能性都没有。
　　夏朗端着碗，僵在了原地，脸上还是刚刚见到纪无尘时候的喜悦表情，刹那定格。
　　纪无尘匆忙来到了自己的经常修炼的山洞，却一时无所适从。
　　刚才的理由只是借口，时隔千年再次见到自己的徒弟，纪无尘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曾经那么珍爱夏朗，最后又亲手把他关进水牢，因为他犯了不可饶恕之罪。
　　这千年以来，魔神归位，魔族卷土出来，修真界苦苦支持，才能勉强保持身后的凡世不至于生灵涂炭。
　　即使是纪无尘，也不能包庇这样的重罪，即使他问过夏朗很多遍为什么要这样做，夏朗也死活咬死不肯说。
　　纪无尘有猜测过，是不是夏朗进清陵池的时候，不小心被魔神迷惑了心智，才犯下如此重错——可是他看到夏朗被关千年，却依旧好像没有悔改之意，可以说，修真界目前的窘况，有一大半原因都是夏朗所赐，而夏朗居然还敢以一个施恩者的角度来跟纪无尘说话，还对自己提出了这么大不敬的要求，纪无尘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怒意。
　　他在洞内打坐了一会，却总是也静不下心来，最终，他捏了一个决，打开了水镜。
　　水镜里面显示的，正是夏朗在大殿内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夏朗在他走后，半天没有回过神，立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直到饭菜都已经快要凉透，他才收敛了笑容，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夏朗一个人，坐在偌大的餐桌上，慢慢的，抬起筷子，一个人开始吃了起来。
　　他吃的很快，吃的很多，仿佛饿了很久。
　　又仿佛，想装成两个人吃饭的样子。
　　夏朗甚至还开了一瓶酒，给对面空无一人的杯子斟上了，然后一个人喝的一干二净。
　　三菜一汤，两碗米饭，他竟然吃了个差不多。
　　一桌的杯盘狼藉，仿佛相谈甚欢的两位老友，交谈甚欢。
　　可是，终究坐在桌子前的人依旧是孤身一人。
　　他眼里还是溢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落在了他的碗里，打破了这个假象。
　　是眼泪。
　　纪无尘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竟然一直看到夏朗默默的把饭吃完，一个人沉默的把一桌杯盘狼藉收拾干净。
　　吃完饭之后，夏朗坐在饭桌前发了会呆，目光空落落的落在大殿的装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因为这里早就不是他所熟悉的上清殿，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