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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昏暗的灯光下，危月勾了勾唇角，野心毫不掩饰地在眼里生光：他从暗楼的最底层一步步厮杀到现在这个位置，靠的从不是谨慎处事，而是敢赌敢搏的决心。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悠然地俯瞰下面的风景。鲁集昔日的退缩，让他永远地输给了自己，从此只能坐在副手的位置上俯首称臣；他们都以为自己会因暗楼首座之位而满足，但事实上，他一直以来要的根本不是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起成为杜家父子手下的狗，他更愿意自己走上去，看看顶端的风景。

　　　　杜霄，杜旭，杜仰韶……有人生来就卑微如泥，有人却天生就是天之骄子，人之际遇，实在是有趣。

　　　　在暗楼楼主危月的栽培下，杜仰韶成了这一代精英弟子里第一个升职的人。

　　　　暗楼的权力链是一个金字塔型结构，楼主，副楼主，堂主，副堂主，精英弟子，普通弟子，由上而下。

　　　　杜仰韶就在这个寒冬中成为了暗楼刑堂的副堂主，可以拥有自己单独的住处，也终于可以把他的猫带在身边了。

　　　　但是，杜仰韶发现，自己的猫不见了。

　　　　*

　　　　青竹婆娑的院子里，杜旭在与自己对弈。

　　　　他身边，一身银纹黑衣的少年从容地禀告着暗楼最近发生的大小事。杜旭的身体状况一直秘而不宣，外人只能看见他正在一日日好转，并且开始参与承天阁的对外事务，地位俨然十分稳固，云合出入这里也很少避讳他人。

　　　　早在进入暗楼时，他就已经投靠了杜旭，借着他的力量在暗楼站稳脚跟。暗楼是个随时都有死亡的地方，从来不缺天才。有人风光无限地上位，也就有人寂寂无声地死去，云合比危月当年幸运得多，因为受到少主的关照，他在暗楼里没多久就如鱼得水，无人掠其锋芒。

　　　　“天山白谢秋三天前截杀了乙字列的两名精英弟子，两仪门虽然宣称会公平处事，但私下里已经有对承天阁不利的传言，”云合眼中掠过嘲讽的笑意，“这些所谓的‘白道’中人，行事越来越不讲究了。”

　　　　杜旭微微一笑，不置一词，出了会儿神后突然开口：“我弟弟……是叫仰韶对吧？听说那孩子升了暗楼的副堂主？”

　　　　云合一怔，慢吞吞道：“是。危月首座对他颇为欣赏。”

　　　　杜旭在棋盘上摆下一粒黑子：“危月首座啊……那可是个十分挑剔的人。”他轻缓的语气里似乎带着怅然，云合还来不及分辨，杜旭已经抬了抬手，让他离去。

　　　　走在略微泛着潮的青石板路上，云合蹙着眉，少主意味不明的话语让他不禁有些在意。

　　　　杜仰韶的身份知道的人其实不多，但云合作为杜旭的心腹，对此也有过了解。虽然知道的时候颇为诧异，但云合并不认为现在的杜仰韶能够威胁到少主的地位。

　　　　思索间，他无意中一抬眸，就看见了一名穿着白衣的陌生少年正往这里走来，怀里抱着一只十分眼熟的狸猫。

　第18章　第一个渣攻（十八）

　　　　003睁着琥珀色的眼睛，安静地窝在宗扬怀里，感觉到少年的手明显有些紧张地蜷缩起来。

　　　　自从杜仰韶这半年来越来越忙，003在明馨园待得时间也越来越长，林止还曾戏谑说他“终于被养熟了”，得到了小狸猫的一个白眼。

　　　　除了隐形猫控薛浦深和林止，003在明馨园的另一个饲主就是宗扬了。这位主角性格活泼开朗，又有着格外细腻的一面，不会对猫“动手动脚”，003倒是更愿意跟着他往外面跑。

　　　　宗扬心神不定，003察觉到他去往的方向，舔了舔他的手算作安慰。

　　　　宗扬低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他的神情起初还有几分犹豫彷徨，渐渐地就变得坚定了起来。

　　　　003喜欢他的这一种特质，一旦确定自己内心的方向就不会动摇。小说里的那个纸片人，反倒不如这个真实的少年来得耀眼。

　　　　小狸猫眨眨眼，若有所思地舔了一下肉垫，心里隐约感觉到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不过能被忘记的，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样一想，他又淡定地趴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前几天下过一场雨的缘故，空气里透着寒凉的冷冽。就在一双猫瞳渐渐合上的时候，003闻见了一股有些熟悉的气味。

　　　　“宗公子？”云合说话时总让人感觉凉飕飕的，似笑非笑的眼睛轻轻弯起，一眼就让人感觉很不好惹的样子。

　　　　宗扬有些疑惑眼前之人怎么认识自己，那人却并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眼神里带着并不让人舒服的打量味道。

　　　　云合的目光落在他怀里懒洋洋的狸猫身上，笑眯眯地称赞：“这猫养的真好。”

　　　　对这只猫，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云合依然印象深刻。除了它那种格外灵性淡定的眼神外，杜仰韶对它的重视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彼时冷漠的少年甚至不肯让它稍微离开自己的视线，别人更是碰一碰都不行，如果不是暗楼的规定约束，就算杜仰韶和它同吃同寝，把它当儿子养，云合都不感觉到奇怪。

　　　　云合眼中多了一丝兴趣。他知道这个人，因为据说他和少主走的很近。只是他一贯的性格，对于武功平平的弱鸡从不放在眼里，傲慢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这是你养的？”

　　　　宗扬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不是。”

　　　　他到底不擅长冷漠地对待别人，哪怕眼前这个人让他觉得有些危险；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是我师兄的猫。”

　　　　云合挑眉，不容拒绝地伸出手：“给我看看。”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的时候，003一爪子挥开他，轻轻一跃，跳到了宗扬的肩膀上。

　　　　宗扬顺势退后一步：“对不住，它有些怕生。”

　　　　云合刀锋般的眼神从他身上划过，笑了一声之后就和他擦肩而过。

　　　　宗扬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一句：“真是个怪人。”

　　　　不过他从院子里出来，是见过了杜大哥吗？

　　　　等到和杜旭见面时，他的疑问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杜旭听说他见到了云合，不由怔了怔，随即一笑：“阿云脾气不好，你不要和他见怪。”

　　　　他话里的熟稔让003歪了歪头。在他所知道的剧情里，关于杜旭的部分并不多，只知道他身体不好，在杜仰韶夺位的那一晚，他被自己亲近的下属背叛，孤零零地死在深夜里。

　　　　那个下属，似乎就是……云合。

　　　　云合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他看似骄傲，却又毫不犹豫地在强权下妥协，但偏偏又并不怕死，这一点从他肆无忌惮地在杜仰韶和宗扬之间挑拨就可以看得出来，似乎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因为他的喜好。

　　　　而杜旭显然对于云合非常信任，宗扬心里有些闷闷的，他想问杜旭关于长明丹的事情，想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已经在配制这种药丸，想问他是不是真的要服用这种药来重新恢复健康，想问他知不知道这种药服用的后果……

　　　　在无意中听见师父和大师兄的对话后，这许多个问题就蛇一样盘旋在他心里，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抑与难过。可话到了嘴边，他却问不出来了。

　　　　杜大哥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而如果他真的要服用这种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劝阻他？

　　　　宗扬低下了头。杜旭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他拍了一下宗扬的肩膀：“来，让我看看你的剑法学的怎么样了。”

　　　　*

　　　　当宗扬慢吞吞地走在回明馨园的路上时，003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以杜仰韶的休沐频率，他应该已经去过小院了。

　　　　……但003忘记回去了。

　　　　小狸猫皱着一张猫脸苦思冥想，宗扬低头看见它抱着自己的尾巴愣愣出神，不由翘了翘嘴角。

　　　　“你也有烦心的事情啊？”他好笑地说，“是不是林止师兄又克扣你伙食了？”

　　　　003其实觉得，这几个月来，杜仰韶的戾气已经淡了不少。他并不是个真正的疯子，不然也许在走出小院的时候就会开始疯狂报复，而不是理智地去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壮大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猫的身份的原因，虽然有时候很不方便，但他确实成功地在两个主角身边落脚，任务基本上处于不败之地。这个时候，离杜仰韶太近，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剧情正在一步步展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位主角的感情线没有发展起来，但是成长线却是出乎意料地顽固。003可以看见杜仰韶的未来，他会一步步在杀戮中成为让整个江湖胆寒的存在。而这个过程必将尸山成海，非常危险。

　　　　003这一刻有一种格外冷酷的理智。感情对他的影响永远微乎其微，他不理解杜仰韶的偏执，也不理解宗扬的犹豫，更看不懂杜旭眼中的笑意幽微。

　　　　人类的情感复杂又易变，他第一次尝试这种类型的任务，但思考的方式仍像是以前一样只走直线。

　　　　所以，已经没有必要回去了吧？003耳朵动了动，下意识用肉垫捂住了嘴，认真地思索着。

　　　　然后他又闻见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嗯，非常熟悉。

　　　　崭新的黑披风在身后被风吹的猎猎作响，杜仰韶站在几步外，眼神说不出的阴鸷冰冷，下一刻，缓缓弯起一点令人心惊肉跳的笑意。

　第19章　第一个渣攻（十九）

　　　　猫是无法被束缚的生物。有时候，它仰着头看你，不冷漠也不热情　，允许你的拥抱和抚摸，有时也会主动找你玩耍。

　　　　你以为你驯服了它，不知不觉，你的生活开始围着它打转，你放纵自己对它的喜爱，把它当成了祖宗一样精心饲养。

　　　　然后，在某一天，命运的真相击中了你。你会突然发现，其实你只不过它的一张饭票，还未必是长期的那种。

　　　　——杜仰韶当然不会这么文艺，但就像古往今来大部分猫奴那样，即使发现了真相，也会在心里安慰自己，它是被迫的，它不是故意让别人亲亲抱抱举高高的。

　　　　他的目光阴阴沉沉仿佛即将暴雨的天空，这么强烈的冷意，让宗扬不由地回过了头。

　　　　看到杜仰韶，他微微愣神。

　　　　虽然一年前见过一次，但当时那个衣衫破烂、面黄肌瘦、头发如枯草一样的少年和现在的暗楼副堂主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所以宗扬并没有认出来。

　　　　他出神的原因是，这个少年生的太好看了。

　　　　黑衣包裹出少年瘦削笔挺的身形，碎发散落在额上，那张脸庞轮廓优美而利落，找不出一丝多余的线条。他皮肤是一种冷冷的苍白，甚至比杜旭看上去都更加具有一种说不出的病态感，却也使得精致而冷艳的五官显出了强烈的冲击力，令人几乎无法从这张脸上移开。

　　　　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无星无月的夜空，此刻被搅起了波澜，杀气如同大海深处的波涛，平静下掩藏着汹涌冷意。

　　　　……杀气？

　　　　宗扬回过神，向后退了一步，摆出了防备的姿态。他在心里暗暗嘀咕，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承天阁暗楼的人接二连三地出现？

　　　　是的，作为一个平时最爱听江湖故事的男孩，宗扬对承天阁最负盛名的暗楼自然有所耳闻。在数不尽的江湖传言中，暗楼是一个如同名字一样不见天日，终日里充斥着血腥杀戮的地方。每当承天阁遇到了反叛或者挑衅，就会有来自暗楼的杀手悄无声息地出动，他们动辄灭人满门，毫无人性，是握在承天阁阁主手里最锋利的刀刃。

　　　　不少江湖惨案，就出自他们的手里。

　　　　而那身标志性的黑衣，更是让人无法不联想到“暗楼”这个名字。

　　　　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却又被人打断。云合无声地出现在杜仰韶身后，很有分寸地一触即离，似笑非笑地望了宗扬一眼：“那是少主的……朋友。”

　　　　他警告似的对杜仰韶说。

　　　　杜仰韶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笑意阴冷。

　　　　云合轻咳一声，咽下喉咙里涌上的血，也掩住了自己眼中的震惊。

　　　　杜仰韶……又进步了。

　　　　这样的速度，难道不该根基不稳吗？为什么他感受到的杜仰韶的内力雄浑而精粹？

　　　　这就是天才吗？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对身边的宿羽说：“走吧。”

　　　　不管了，杜仰韶要是真的把对面那个人杀了，使得承天阁和藏药谷交恶，责任也与自己无关，说不定阁主一怒之下，真会杀了这个儿子给藏药谷赔罪，那么……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毕竟这个人……少主真的掌控得住吗？

　　　　云合眼中的笑意一收，就像来时的悄无声息一样，无声地离开了。

　　　　宗扬心里皱着眉，不明白少年眼中的冷意从何而来，他的嗅觉非常敏感，在少年走过来时敏锐地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个人受伤了？不，完全看不出来。应该是杀了人吧，他心里暗想，暗楼的杀手不都是这样么，满手血腥，没有感情。

　　　　“我是藏药谷弟子宗扬，”他出声道，“是受承天阁阁主之邀来这里做客的。”

　　　　这是一种委婉的提醒，宗扬觉得这个人的状态不是很对劲，真怕他突然就动手把他杀了。他虽然跟着杜大哥学了一会儿剑，但实际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真没把握能够逃开。

　　　　何况……宗扬摸了摸怀里的猫，它似乎有些和平时不同的安静：“我家猫似乎不太舒服，阁下若是有事，不妨等会儿来明馨园找我。”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动到了少年，只听他冷冷一笑，声音低哑漠然：“你家猫？”

　　　　宗扬怀里的003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在杜仰韶直勾勾的注视下从宗扬怀里跳了出来，落在他肩膀上，亲昵地拱了拱。

　　　　*

　　　　杜仰韶面无表情的状态是一贯地渗人，他从暗楼里穿行而过，周围的人基本上都不敢与他对视，更别说去注意到他胸前鼓起的一团了。

　　　　就这样走到新的住处，杜仰韶推开门，点上了灯。

　　　　003从他怀里冒出头来，打量这个新的环境。这里是很有暗楼特色的简约风格，一桌一椅，一床一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杜仰韶把它拎起来和自己对视，看着小狸猫无辜的眼神，他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打开衣柜，把它放了进去。

　　　　衣柜的门骤然关上，003听见杜仰韶冷冰冰的嗓音在外面说：“你好好反省一下。”

　　　　003：……“喵？”

　　　　杜仰韶冷冷道：“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放你出来的。”

　　　　003：……哦。

　　　　柜子里没了声音，如果不是杜仰韶还能听见微弱的呼吸起伏声的话，可能就抑制不住地走上前去了。

　　　　他转身，抿着唇背对着衣柜站着，耳边那种小小的微弱呼吸声一直在耳边响起，让人又不自觉地心软起来。

　　　　一刻钟后，少年眼中的阴鸷渐渐褪去，小狸猫的安静反而勾起了他淡淡的不安。他垂着眼睫把衣柜打开，目光在那团小小的身影上顿了一下。

　　　　几件整齐叠好的黑色衣服上，小狸猫蜷缩着盘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尾巴睡得十分安谧。

　　　　那种无声的安详，反而更像是一种信任，让少年眼中的坚冰也不自觉地消融了。

　　　　“你知道错了吗？”杜仰韶固执地问了一句。

　　　　小狸猫打着小呼噜，Zzzz。

　　　　杜仰韶便默认它已经知道了，这才满意地把它从衣服上抱起来，动作一丝不苟地放回到床边。

　　　　然而即使动作很轻，也依然把003叫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谴责地瞪了一眼打扰他睡觉的元凶。

　　　　杜仰韶别过眼，又很快转头回视他，正大光明地指责道：“你午睡明明不在这个时候，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偷偷跑去玩了？”

　　　　003揉眼看他，满脸无辜。猫……怎么可能会有固定的午睡时间呢？这完全是污蔑！

　第20章　第一个渣攻（二十）

　　　　宗扬懵懵地回了明馨园，看见自家师兄正坐在院子里安详地喝茶，旁边药田里，林止穿着短打布衣，费力地把最后一批药草连根挖出。

　　　　寒冬腊月，林止额上渗出了微微汗珠，他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听见脚步声也没时间去看，继续蹲在那里做苦力。

　　　　然而，即使被这样使唤，他脸上也没有不满愤懑之色，反而有几分心满意足。

　　　　而自家大师兄……似乎也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和往常有了些许不同。

　　　　宗扬脚步一顿，突然有些心虚地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师兄们了……

　　　　薛浦深抬眼看见他，目光在他新换的衣裳上扫过，皱了皱眉，又很快淡定地开口问道：“小花呢？”

　　　　“小花”，这个如同村头王二狗一样的名字，是薛浦深对小狸猫的爱称——就像他小时候还试图给宗扬取名叫“狗蛋”一样，充满了老父亲的情怀。

　　　　宗扬当然是不相信什么“贱命好养活”的，但他和林止从来拗不过自家师兄，久而久之也就跟着喊了：“师兄，你知道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