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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直白地问：“你是不是对组织的安排不满意？”

　　　　宁朝歌懒散地曲着腿靠在墙上，只有003知道他的身体时刻处于绷紧的状态，随时可以做出反应。

　　　　他长长的微微卷曲的睫毛抬起来，露出幽黑而略带嘲讽的双眸：“不满？不，我满意极了。这么大的信任，真是令我倍感荣幸。”

　　　　似真似假的话让方舟疑惑地皱了皱眉。他定下神，诚恳地说：“请你明白，我们来到这里，就是在为人类的生死存亡共同奋斗。如果我们的死能换来更多人的生，这就是有价值的。”

　　　　他的神情深深地昭示着，他就是发自内心地认同这个道理，绝非在说空话套话。

　　　　换成另一个人，哪怕不愿意牺牲也会在表面上附和。

　　　　003嘴角抽动了一下，他觉得宁朝歌估计只会嗤笑一声，然后叫他滚蛋。

　　　　对宁朝歌来说，他是信奉着“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人，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也无法让他动容。

　　　　然而出乎意料地，宁朝歌笑了一声之后很淡定地问：“那么，你打算怎么有价值地去死呢？”

　　　　少年俊美的容貌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加深刻，阴影深深，让他嘴角的笑看起来隐约有些说不出的邪恶。

　　　　他怀里抱着猫，那只猫白色的毛发一尘不染，干净得像是冬天天空落下的第一片雪，和他的黑衣黑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但又莫名和谐。

　　　　方舟被宁朝歌的话刺了一下，半点不生气：“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我们当然要以活下去为目标。我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团结在一起，把所有力量组织起来……宁朝歌，你的能力很特别，但是目前看来它只对人有用，不是吗？”

　　　　言下之意，如果人都死光了，宁朝歌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根本活不了。

　　　　宁朝歌的能力可以短暂地控制别人，如果方舟想要让大家聚集在一起，这就是一个极好的威慑。

　　　　方舟看中这一点，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维护秩序，让被留下来的这几十人不要产生混乱，能够共同面对未知的风险。另外，他也不想看到宁朝歌用自己的能力去把别人当做炮灰挡在前面，这只会让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所以无论如何，他需要把宁朝歌放在眼前。

　　　　但是……

　　　　宁朝歌打量他：“就凭你的能力，也敢说号令所有人？”

　　　　“不是号令，我们都是同伴。”方舟摇摇头，“至于我的能力……”

　　　　就在这时，混乱之声由远及近，惊呼声、哭叫声、呵斥声……

　　　　“星舰、星舰的引擎被毁了！”

　　　　“我们走不了了！！”

　　　　慌乱的痛哭声中传进耳朵里，宁朝歌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方舟，这个男人的脸色此刻难看的吓人。

　　　　想必他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宁朝歌冲他遗憾地摊了摊手：“你看，我们恐怕不能合作了。”

　第62章　第三个渣攻（四）

　　　　003扭头看了宁朝歌一眼；　哪怕他不是方舟，都觉得这话很讨打。

　　　　还……很惹人怀疑。

　　　　方舟有几分狐疑地说：“是……你？”

　　　　但宁朝歌的毫不掩饰又让他不是那么确定。

　　　　更何况据他所知；　宁朝歌的能力只能实时控制别人；　这个时间点他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

　　　　于是方舟摇摇头；　匆匆道：“抱歉；　我失言了。今晚的事情；　我们下次再聊。”

　　　　踏出帐篷之后；　小智在他耳边说：“情报收集完毕。今晚七点四十分，星舰人员进行交替；七点五十四分；　监控遭到破坏；七点五十七分；引擎被烧毁；另外，指挥中心被插入了病毒芯片；　目前正陷入瘫痪中。”

　　　　方舟一怔：明显，做这件事的至少有两个人；　而且其中必定有特殊能力者。

　　　　远处火光亮得惊人；　小智说：“燃料仓也被烧了。”

　　　　方舟：“……”

　　　　他不由苦笑：连续对这些重要枢纽进行破坏，要么是这些人不懂星舰的运行，要么就是他们带着极大的报复心理在做这件事——更大的可能是二者兼而有之。

　　　　而他们这些被安排留下的人；　尤其是特殊能力者，无疑都有了洗不脱的嫌疑。

　　　　果然；　一回去；　他就被紧急会议拒之门外，也不被允许参与对这件事情的调查；　只能在自己的帐篷里等待结果。

　　　　就连外面的守卫看他的眼神都多了一分怀疑与警惕。

　　　　方舟沉默地坐在帐篷里；　突然说：“末世；　真的来了。”

　　　　早在大灾难发生时，就有人哀嚎着“末世已至”。可那时他们还能逃，还能去寻找新的家园。

　　　　现在，离开的希望也被毁了。

　　　　方舟并不诧异星舰那么容易就被破坏了。在浩瀚恐怖的宇宙中找寻渺茫的生机是一件特别压抑的事情，星舰上不乏自杀的人。

　　　　而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大家欢呼雀跃，没有人愿意去想继续逃亡的可能，都有意无意忽视了对星舰的保管。

　　　　即使上面已经下令要暂时乘星舰离开这颗星球，但是一没有说原因，二是时间又那么赶，惹得质疑声不断，大家都不是很情愿。

　　　　可当星舰真的被毁了……

　　　　另一种恐惧沉沉地压在人们心里。

　　　　方舟不敢想现在还有多少人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后天的未知恐怖。

　　　　太造孽了……

　　　　方舟紧紧握住了手，指节发白。

　　　　方舟离开后，宁朝歌突然闭上了眼睛，喘息着发抖。

　　　　他的脸色白得可怕，手指冰冷寒凉，像在冷库里冻了几个小时似的。

　　　　003一惊，不由凑上去观察情况。

　　　　宁朝歌摸了摸白猫的脊背，有些无力地握住一把它的毛，低低说了声：“没事。”

　　　　话毕，他就紧紧地抿住了唇，一声也不肯不吭。

　　　　然后他感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按在脸上。

　　　　和四肢不同，宁朝歌的脸热烫烫的，偏偏一点红晕也没有。

　　　　宁朝歌微微睁开眼，看见自家白猫正仰着脸盯着他瞧，凝重的猫脸有一种诡异的萌感。

　　　　他不由扯了扯嘴角，一颗心突然沉了下去。

　　　　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

　　　　如果他要去死的话，那么其他人凭什么多出那么一线生机？

　　　　都一起留下吧。

　　　　只是心中隐秘的角落里，他也曾想过，如果不毁掉星舰，那么也许自家的傻猫还可以活下去。

　　　　他自己被盯着，但是他的猫没有。

　　　　可是当宁朝歌回到帐篷，看见被塞在床底、隐约露出一角的肉干包装袋时，他不由一哂：连“毁尸灭迹、隐藏证据”都做不好，离开他，它真的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吗？

　　　　如果它在星舰上会被人抓住、欺负，那么他宁愿在最后的几天把它留在自己身边。

　　　　眸子里的清明一闪而过，不知过了多久，宁朝歌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

　　　　他的能力升级了。

　　　　在蓝星上，他的能力就升级过一次，从只能控制一个人变成能控制最多三个人。

　　　　有了这一次经验，昨天他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下一次升级即将到来。

　　　　但是每一次升级都会有不可抑制的虚弱期，所以他一直不敢妄动。

　　　　而就在下午，明明他还没有升级，但他却能感受到自己已经可以动用那份更强大的力量了。

　　　　——从只能实时控制别人变成能够延迟控制。

　　　　只要在他们心里种下种子，就能轻易地让他们按照自己想的去做。

　　　　为此，宁朝歌也付出了代价。

　　　　在升级结束之后，头颅丝丝的抽痛依然伴随着他，让他整张脸看起来都有种病态的苍白。

　　　　但他现在顾不得这种小事了。

　　　　宁朝歌摸了摸自家白猫的头。

　　　　他想到办法了。

　　　　003抖了一下，宁朝歌罕见的温柔让他毛骨悚然。

　　　　白猫仰着脸问他：“你是不是升级的过程里把脑子搞坏了？”

　　　　看宁朝歌的表现，他已经猜到他这是在升级了。

　　　　宁朝歌：“……”

　　　　第二天，003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宁朝歌进了帐篷，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有些战战兢兢，如果宁朝歌不说，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能力者。

　　　　大灾难之后，能力者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他们往往都格外昂首挺胸，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骄傲神情，非常好认。

　　　　这名能力者对宁朝歌尊敬到近乎畏惧，宁朝歌一说要用他的能力，他一句话也没有就照办了。

　　　　他的能力其实非常鸡肋：能够有选择性地让一名能力者和一名非能力者锁定在一起，共享能力，也共享生命。

　　　　前者另令某些没有特殊能力的大人物心动，但后者让他们望而却步。

　　　　因为被绑定之后，如果能力者死了，非能力者必死；非能力者死了，能力者却依然有可能活下去。

　　　　所以大多数人、尤其是上面的人对他不感兴趣。一直以来，他都被当做普通人来对待，顶多待遇比某些普通人好一些。

　　　　施展这种能力的过程很简单，只要被锁定的能力者没意见就不会有什么难度。

　　　　半小时后，宁朝歌丢给他一包烟算是报酬，示意他可以走了。

　　　　那名能力者接到烟还有些感激，离开时不忘贴心地把帐篷门帘拉好。

　　　　从头到尾，003一头雾水。

　　　　但他感觉到了某些变化。

　　　　他震惊地向宁朝歌看去，正看见少年云淡风轻的脸庞。

　　　　……竟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003被这个想法弄得浑身发毛，随即欣慰地发现宁朝歌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嫌弃。

　　　　“傻猫，你又在想什么？”少年漫不经心地挑眉看来。

　　　　“喵！”想你！

　　　　宁朝歌一怔。

　　　　“你真的没有被升级弄坏脑子！太好了！”白猫感动道。

　　　　宁朝歌：“……我看你是又想挨揍了。”

　　　　不管大家心情如何，那一天终于还是来到了。

　　　　人类在下午十四时降落到这个星球。

　　　　也将在第七天的十四时迎来不可预料的命运。

　　　　003和宁朝歌坐在一起，正在劝说少年把最后一包肉干给自己吃掉。

　　　　宁朝歌看着白猫真诚的脸，轻嗤一声：“不行。”

　　　　顿了顿，他补充：“等出来了就给你吃。”

　　　　没有提如果出不来怎么办。

　　　　在这样看似轻松的打闹中，最后的倒数时刻来临了。

　　　　三、二、一。

　　　　准时地，003陷入了一片茫茫的白雾之中。

　　　　他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渺茫又遥远：“欢迎您进入神选世界。您的编号是155003。”

　　　　周围白雾渐渐散去，003出现在了一间华丽的欧式寝殿中。

　　　　“现在开启第一阶段任务：杀死国王奥奇都。”

　　　　“任务时限：十五天。”

　　　　“检测到您当前的状况，为了帮助您更好地完成任务，您将获得：”

　　　　“一、人形光环：尽管你是一只猫，但由于种种原因，在别人看来，你是一位高大英俊、令人着迷的王子；”

　　　　“二、DEBUG光环：你是一只猫，你还是人类社会礼之国的王子。没错，你的确是国王和王后的孩子。天哪，这难道不是一个BUG吗？！如果你有这样的担忧，那么别担心，这个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请在上述光环中进行选择，倒计时：十秒。”

　　　　003皱着眉头将这两个光环的说明又看了一遍，凭借着七分经验三分直觉，他在最后一秒做出了选择。

　　　　——第二项光环“DEBUG”。

　　　　下一秒，门被礼节性地敲了三下，然后打开了。

　　　　穿着黑色制服的管家走进来，鞠了一躬：“殿下，晚宴快要开始了。请允许我为您打扮一番。”

　　　　003下意识地看了眼镜子，里面是一只大白猫没错。

　　　　镜子的旁边有个挂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六点。

　　　　卧室里有大大的装饰着宝石的窗户，半开，透出外面昏黄残红的天色。

　　　　003将目光投向管家，他的眼睛里映出的也是白猫没错。

　　　　——所以他要怎么打扮一只猫？　003突然有些好奇。

　　　　然后在仆人的包围中，花了半个小时，003被仔细地修剪了毛发，洒上香水，披上一件小马甲，脖子上还戴了一只黑色的领结。

　　　　他照了照镜子，还挺帅的。

　　　　“不错。”他夸奖道。

　　　　“我的荣幸。”管家又鞠了一躬，连弧度都和上个差不多。

　　　　宫殿内灯火辉煌，今晚的宴会是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海之国使者和他们尊贵美丽的公主。

　　　　公主就像传说中那样有着娇艳的容貌和白皙细嫩的皮肤，她穿着红礼服，整个人都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红玫瑰。

　　　　当她出现在宴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

　　　　但这些目光不仅仅是惊艳，还带着几分遗憾与同情。

　　　　其他的贵族们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仿佛在议论：“看，那就是即将嫁给我们王子的公主。”

　　　　“噫……”

　　　　公主端庄地站着，像是没有听见这些声音。但羽毛扇后，她还是忍不住问自己的女教师：“难道我真的要和一只猫跳舞吗？”

　　　　女教师不赞同地说：“殿下，请注意您的言辞。王子殿下很可能是您未来的丈夫。”

　　　　公主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就在这时，国王带着王子出现了。

　　　　一个人，一只猫。

　　　　身后仆从如云。

　　　　看到人群中的公主，国王微笑着对自己的儿子说：“看哪，那是一位多么美丽的淑女。去吧，和她跳第一支舞。海之国的女郎热情似火，我相信你会得到女士的亲吻的。”

　　　　003：“……”难道她亲我一下我就会变成人吗？

　　　　更何况，他觉得那位公主的眼神不像是要给他一个吻，而是要把她手上那把扇子摔在他脸上。

　　　　003琢磨着这么岔开这件事。比起和公主跳舞，他对自己的目标任务奥奇都国王更感兴趣。

　　　　这位国王只娶了一位王后，在王后去世后就不曾再娶妻，据说也没有任何情人。他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无比疼爱，为他准备一切，什么都肯答应他。

　　　　从这些来看，他几乎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父亲。

　　　　但是任务要求003杀死他。

　　　　这看起来不难。

　　　　以这位国王对自己儿子的信任与感情，003都不必花费太多心思，只要找准时机和国王独处，再利用宁朝歌分给他的能力，就可以轻易地做到。

　　　　正因为如此，003才觉得背后一定有什么陷阱。

　　　　国王催促道：“快去吧我的孩子，不要让女士久等。”

　　　　003道：“父亲，我突然……”

　　　　就在这时，屏幕跳了出来。

　　　　“请和海之国的公主跳第一支舞。失败惩罚：扣除全部生命值。”

　　　　“……”

　　　　“好的父亲。”003立刻道。

　　　　迎着公主冷冰冰的目光，003向她走去。

　　　　周围人的目光像是刺一样，带着自以为隐蔽的打量。

　　　　003无视了他们。

　　　　站在海之国公主三步远的位置上，003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咦……

　　　　“公主爱吃鱼吗？”003寒暄似的问道，“宴会上准备了许多鱼类，不知道是否和你的口味。”

　　　　公主的脸庞腾地红了，不是害羞，是气得：“在我们海之国，只有最野蛮的人才吃鱼！”

　　　　来晚宴的路上，为了获得更多信息，003曾经和管家套话。

　　　　海之国，是受到海洋之神眷顾的国度。

　　　　现在看来……

　　　　003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从善如流地道歉：“是我失礼了。”

　　　　然后他凑近公主，在少女狐疑的目光中低声着说了几句话。

　　　　海之国公主的目光亮了起来，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

　　　　优美的曲子在宴厅中响起。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们的猫王子和海之国公主来到了宴厅中央。

　　　　然后公主突然一笑，红裙一扬，从曼妙的女孩子变成了一条浑身鳞片的红色人鱼！

　　　　人群倒吸一口冷气，大家纷纷发出不可置信的讶然声音。

　　　　这这这……

　　　　曲子依然在继续，猫王子抱着人鱼公主，就这样跳完了第一支舞。

　　　　少了滑稽之感，多了几分童话般的浪漫。

　　　　跳完舞，003来到国王身边。

　　　　奥奇都国王没有责备他，反而大大地夸奖了他一番，称赞他会讨女孩子欢心，很好！

　　　　然后他热切地问自己的儿子，想要什么时候和公主结婚啊？东西都准备好了！

　　　　003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父亲，我可能没办法和公主结婚。”

　　　　国王皱眉，不解中带着几分不快：“为什么？难道公主不够美吗？”

　　　　“不，公主很美。可是您看，”003遗憾地摇头：“她其实是一条鱼。和她待在一起，我只会想要吃掉她，而无法欣赏她的美貌。”

　　　　国王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