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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涵。”说着方太欠身。百里屠苏走过去牵过脸色苍白的方兰生，牵手，柔声道：“确是有得
　　罪，”方兰生猛看向他，一脸都是大大小小的问号，“不过，要用他的下半生来还。”
　　用下半生来还，这笔债，叫作爱情。
　　方夫人显然还是没听明白，方太气得抚须：“少侠莫不是想把小儿囚禁起来，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误让少侠如此记恨？”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到了庙中小沙弥。“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想让兰生
　　下半生和我呆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我会陪着他，共同面对，永远不离开。”
　　——“我答应你，无论结果与否，我都不会离开。”
　　百里屠苏轻声但是很清晰道：“我，想娶兰生为妻。”
　　
　　方兰生迷迷糊糊回到家，跟着他的爹娘。一路上百里屠苏紧握方兰生的手，丝毫不顾孙婉儿抱着
　　孩子的怪异目光。见相公一脸神游天外的神情，老爷夫人又都是打雷般的沉色，她选择性地闭了
　　嘴。
　　相公又是在整哪出……
　　回到家中，方太让方兰生回房休息。他冷眼扫了百里屠苏，“你过来。”方兰生看木头脸对他露
　　出一个“相信我”的表情，随即抹身离开。方兰生刚打算站在柱子后偷听，却又被孙婉儿叫住：
　　“相公，你们在庙里说什么了……”方兰生将食指放于唇间，示意她回避，不要管。孙婉儿素来
　　是一个相当理解、相当妇道的女子，相公让她这样做想必一定有他的理由。于是她又一次选择性
　　闭嘴去三姐那里了。
　　“好啊，真出息了！三年不见，能耐变得这么大！”四姐听了他爹和百里屠苏的话后，一副漂亮
　　的脸简直变似罗刹女，她抄起桌上一个花瓶就向门口砸去：“出来！”方兰生叹息，然后点着头
　　慢慢蹭了进来，垂首有余光瞥见百里屠苏正站在中间回头望他，四姐美目圆瞪，双手掐腰，脸色
　　发青，而父亲捻着佛珠，面无表情，冷冷看着他进来。
　　房间里一共三个人，他进来后变成四个。
　　方如曦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狠狠吼道：“你这泼猴儿，从哪沾惹了那些江湖上的破烂习气！偏偏
　　要去学那些公子哥儿玩得断袖！暂且不说他是个男人，香火问题，就说婉儿，你要如何对她？！
　　方兰生，老娘告诉你，你要是敢对她始乱终弃，看老娘不撕了你！”百里屠苏连忙伸手护住，
　　道：“方家四姐，不要怪兰生，都是在下的意思，兰生若是……”“谁是你四姐！少叫得这么亲
　　热，我们方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个公狐狸精管！”方如曦显然头脑有些热，适才百里屠苏明明
　　称呼她为“方家四姐”，方如曦转头道：“就是二姐以前太宠你了，才会任由你胡闹，看老娘今
　　天不替她好好管你！”她扭头四顾，“刷”地一声抽出另一个花瓶中放的鸡毛掸子，真就往方兰
　　生身上狠抽。
　　“住手！”异口同声的两声叫喊响起，还没等方如曦落下掸子。方太抬头，凝重道：“不得无
　　礼。”他看向适才同他共喊住手的百里屠苏，道：“你所言，皆是真的？”百里屠苏点头，道：
　　“绝无戏言。”
　　方如曦得了父令，火气无处发泄，索性把手中物事一丢，气冲冲奔里院去了。
　　
　　方兰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着一件外衣溜出门找二姐夫聊天去了。二姐夫见了他，
　　调笑他白天的事情，方兰生郁闷，给他看四姐把他拧紫的皮肤，他看了笑了，说小兰你还是这么
　　孩子气。
　　二姐夫说话有点像少恭，尤其是对方兰生又是小兰小兰叫着，素日对他又极好。于是方兰生就当
　　对这个免费的倾诉对象，把二姐夫这里的上好碧螺春一杯一杯地喝，把苦水一桶一桶地倒。
　　
　　百里屠苏这边同样睡不着，虽然是阖上眼睛，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下午方太在听了他的话之后，露出了考虑的表情，但他看不出来是什么。后来方太打发了他一句
　　话，你先回去，此事明早再议。
　　今夜，月亮很美，百里屠苏侧了个身，怔怔望着那轮明月，出神，最后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苏苏，苏苏？”
　　朦胧中听到有人喊他，百里屠苏睁开双眼，看到一团迷雾一样的东西，外面的月亮还是很漂亮。
　　在窗户边站着一个女子，有十七八岁，一个常常的辫子，一身熟悉的黄蓝衣，半赤脚，脚踝上是
　　凤羲环。月光凄美，给女子的露出的大半肩膀披上一道银纱。
　　“晴雪……？”百里屠苏坐起身子，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风晴雪回过头来，完全没变的面孔对着百里屠苏。他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女子走过来，走到他跟
　　前，温和道：“我终于找到你了，苏苏，我们回家，好不好？”说着想要过来拉他的手。
　　“晴雪，是你吗，你不是已经……”百里屠苏感到她手的温度，指尖是凉的，但掌心却是热的。
　　“是我，我回来了。苏苏，三年了，我找你找了三年，我们可以回桃花谷了，还有大鹰，我们去
　　接它，好不好？”
　　风晴雪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变，百里屠苏摇头，淡淡道：“阿翔早死了。”风晴雪“啊”地一声捂
　　住嘴：“怎么可能，那、那苏苏你不难过么？”他看她一眼，道：“都过去了。晴雪，你到底怎
　　么回来的，我记得你在情殇玉轮那里就已经……”风晴雪焦急地打断他的话：“不，苏苏。这些
　　事以后再说，现在苏苏你我回桃花谷好不好，你以前说过，愿意和我一起去桃花谷的。”
　　她牵起他的手，百里屠苏不语。
　　“苏苏，怎么了？”风晴雪觉得事情不对劲，放开了手。
　　“我、我已经答应了兰生，我……我不能和你走。”百里屠苏扭头，不去看她。风晴雪察觉了什
　　么，往往这个时候女性的直觉会准得许多，“兰生，你答应他什么了？”风晴雪看向周围，“我
　　也很奇怪，你怎么会在他家？”百里屠苏不语，风晴雪上前一步，道：“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有事情瞒着我？”
　　百里屠苏没有看她。
　　女子的眼睛忽然盈满泪水，失声哭了出来，“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的！你……我在清吟里就
　　看见你念他的名字，你就站在我的眼前，然后喊着兰生兰生，你……你根本没看我，你根本就是
　　在骗我！”风晴雪当真哭了出来，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三年前你说过，你说过等事情结
　　束我们就会回到桃花谷，你和我一起生活，一起看遍天下美景，一起走……”晶莹的液体沿着手
　　套的缝隙流了下来，滴在地毯上。“你打从一开始就喜欢他吧，你从没有喜欢过我……苏苏，你
　　是不是一开始就在骗我，那些什么愿意做陪我的那个人，愿意和我一起走遍世间每一处，都是骗我的……既然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来苦心骗我？”百里屠苏微微抬眼，抿唇看着，风晴雪抽泣，一双灵气的眼睛充满泪水，看着着实让人心痛。
　　“晴雪，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并没有骗你，你、你别哭了……”百里屠苏拼命想要说清楚，就看着风晴雪抬头望着他，满脸阑干，百里屠苏心下一软，低声道：“我、我开始是喜欢你，并且想要和你在一起，但是……这都是我欠考虑，有些事情总是需要经历一些时间，才能看明白……”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直直盯着百里屠苏，好像要把他看出几个洞，“晴雪，我……你明白的，我不太会说话，还望理解，我既然答应了他，便一定要做到。”
　　“我百里屠苏，并不是负心无义之人。”
　　风晴雪已然停止了抽泣，一双原本秀气的眼睛红肿，“那、那苏苏，你今夜陪我去一个地方，好
　　吗……”百里屠苏思忖片刻，随即点头。风晴雪走上前来，抬起右手，忽然向下劈去，直接砍在
　　百里屠苏的颈侧。
　　
　　等百里屠苏再睁开眼，自己还是在方家的房间，物品摆放整齐，大门紧闭，窗外鸟儿啼叫，清晨
　　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环视周围，哪里还有风晴雪的身影？
　　百里屠苏揉揉颈侧，那里并不痛，看来昨晚一定是梦了。
　　“……”百里屠苏坐起身子。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谁？”
　　“百里少侠，早餐送来了。”一位家仆在门外道。
　　“……放在门口吧。”百里屠苏没有什么变化胃口。
　　听到木盘置于地上的声音，他稍稍吐了口气，那位家仆又道：“老爷还说了，要是少侠早餐后没
　　有要紧事，就请到正厅去，有事要和少侠商量。”
　　“知道了。”百里屠苏揉着太阳穴，走到门边。
　　“那我就下去了。”家仆准备离开。
　　“等等！”
　　“少侠还有何吩咐？”
　　“兰生……兰生在哪里？”
　　家仆听到小少爷的名字，回答道：“估计还在房里，这个点儿少爷一般还没起。”
　　“嗯，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哎。”家仆离开了。
　　百里屠苏推门，看到地上的早餐，还算丰盛，也就端起来走回屋里用餐去了。
　　
　　半个时辰后。
　　方家老爷方太、方夫人，二姐夫，当事人方兰生、百里屠苏齐聚正厅。众人表情沉重，好像方家
　　刚举办了一场什么丧事一般。
　　“兰生，你过来。”方太招手。
　　方兰生垂着头，犯错误似的，慢慢走到父亲眼前。方太看着儿子清秀的面庞，伸手覆在方兰生的
　　右手上，道：“兰生，我们以前很少关心你，一般都是如沁丫头照顾你，为父惭愧，总觉得欠了
　　你什么。”方兰生诧异抬起头来，方夫人接话道：“昨天我和你爹想了一夜，觉得你这么做一定
　　会有你的理由。百里少侠我俩也挺喜欢，只是我们怕你会对不起婉儿，她等你了三年。”二姐夫
　　适机插了一嘴：“如沁我最了解，她口头说最烦照顾小兰其实心里还是相当在乎的，要不也不会
　　亲自给你缝制喜服。唉……我想，如果她尚在世上，也希望见到小兰你幸福吧。”
　　亲人的理解是对当事人最大的鼓励，方兰生只觉得惭愧难当，自己从未对家多做过什么，相反家
　　人还这么理解他，不由得感上心头，竟轻轻哭泣了起来。方夫人站起身，轻轻把手掌放到他的肩
　　头，柔声道：“兰生，从今往后，你愿意作什么就去做，我和你爹都支持你，只要你别委屈了自
　　己，自己觉得舒坦，我和你爹以及你天上的二姐，在琴川也会高兴的。”方太招百里屠苏过来，
　　道：“百里少侠，你是个好孩子，昨天的话我希望你都会记得。”百里屠苏抱拳，道：“谢谢方
　　伯父，我保证。”
　　二姐夫再一次适机凑了过来，道：“行啦，弟妹那里我去说，想必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想
　　来你们成亲三年，却没有同房几次，她也明白你的心根本没有放到她身上，唉……”方兰生点
　　头，然后哽咽道：“谢谢姐夫。”
　　“谢什么，得得得，别哭啦，你一个大男人还真当自己是那些女孩儿不成！”二姐夫奸笑道：
　　“而且哭起来还那么难看！”
　　“说什么呢你！”方兰生破涕为笑。
　　“带兰生走吧。”方太道，“不过你们记得，出了任何事情，都要自己扛着。”
　　“嗯。”百里屠苏回礼。
　　他轻轻带过还在垂首抹泪的方兰生。然后向门外走去。
　　
　　
　　
　　（三十六）忘川
　　“世间痛苦千百种，解决办法也千奇百怪，但都只有一个目的。”　　——引子
　　
　　“站住！”
　　众人闻声共同抬头看去，只见方家四姐方如曦站在门口，一张秀美的脸变得扭曲，美目圆瞪，有
　　些许血丝，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杀起来。二人被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不由得向后退去。方太见状
　　便走了过来，道：“如曦，发生了什么？”方如曦狠狠瞪着百里屠苏，边回答方太的话：“不能
　　让猴儿跟这陈世美走！”百里屠苏和方兰生同时出现震惊的表情，不过方兰生更震惊四姐的话，
　　他看向百里屠苏，道：“你、你做什么了？”
　　百里屠苏也一脸的问号，只不过被他一向的面无表情掩盖，反而觉得没什么表情。
　　方太沉声道：“如曦不要乱说！”
　　方如曦冷哼，走过去抓住百里屠苏。百里屠苏吃痛一声，她的指甲已经嵌进肉里，方兰生急忙去
　　扯她的袖子，“四姐你干什么！”方如曦回头看向一脸疑问加愤怒的方兰生，好笑道：“我的傻
　　弟弟，你问问他，你问问他昨晚干了什么！”
　　百里屠苏听后开始回忆，昨晚他呆在房间里睡觉啊！
　　方兰生看着四姐可以成为是仇恨的目光，不由得也看向百里屠苏，轻声道：“你……你做了什么
　　吗？”百里屠苏淡然道：“昨夜于房内休息，并未外出。”方如曦简直就要跳起来，“胡扯！我
　　明明听见你喊一个女子的名字，情深意切的！”
　　“轰隆！”此话一出，天崩地裂，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方如曦这句“听见你喊一个女子的名字”
　　而震住了。
　　“四姐，你说什么……？”方兰生的声音很轻，好像山野间的雾气。
　　方如曦露出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冷笑道：“嘿嘿，你想不到吧。昨夜本来想问少侠一些猴儿这三年来的事情，想不到少侠已经就寝，于是我就离去。却在我正欲离开之际，嘿嘿，正巧听到少侠的房内传来一声声情意绵绵、销魂蚀骨的叫喊声，少侠莫不是把谁家姑娘掳了来，正在做风月之事吧？”
　　百里屠苏不语，面无表情。
　　方兰生却是心越听越凉。
　　“后来，我发现不是，只是少侠的梦境而已。不过，按少侠所说，喊得也该是我们猴儿的名字啊，可是却是一个女子的名字。”四姐冷笑，好像罗刹女。
　　在场没人出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只有方兰生一个人执着着，问百里屠苏：“是你的梦？”
　　“嗯……”百里屠苏垂眸，浓密的睫毛掩住光芒。
　　四姐冷笑道：“还不敢承认，若不是极深的感情，怎会叫得如此真切？”抓住方兰生的手，方如
　　曦道：“猴儿，别跟他走，四姐为你不值。”
　　方兰生没有理方如曦，反而扭头问百里屠苏：“你叫的名字，是谁？”
　　声音平淡清亮，很是好听。
　　“猴儿！听四姐的话！”
　　“………………”
　　“是谁，你说啊，到底是谁，我不怪你……”清亮的声音变成了哀求。
　　“………………”百里屠苏抬起眼，淡然问他：“重要么？”
　　“……”忽然被什么打击到的方兰生意识不好，他看着百里屠苏眼中无奈的近乎泪光的光芒，坚
　　定地点了头。
　　“………………”百里屠苏回过头去，用侧脸对着他，垂眸道：“……是晴雪。”
　　
　　……
　　记得有人说过，最悲哀的表情不是哭，而是面无表情。伤心最深不是放声痛哭，而是心死，所以
　　面无表情。
　　而此时，他在笑，方兰生苍白如纸的唇勾起一个凄美的微笑，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呼吸，回眸，羽
　　睫在空气中轻轻颤栗着。
　　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而已，但是他脆弱的心已经没法去承受。
　　“兰生……”就连适才还在张狂的四姐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方兰生无力摆摆手，然后向门口
　　走去。
　　百里屠苏站在原地没有动。
　　方兰生走出方家大门，一步一步地离开。
　　他望着灰白色的天空，那是盛夏即将雷雨的前兆，吹来的夏风温暖，却吹得心凌乱无比。
　　虽然是梦，虽然不是他的错。
　　该死，你到底在想什么？！
　　“隆隆！”远方传来闷雷的响声，方兰生捂住耳朵。
　　——“……是晴雪。”
　　百里屠苏低沉的声音回响在脑海。
　　方兰生仍然在走。
　　雨水渐渐零星地落在地上，然后是手背，然后是肩头，然后是头发，然后是心头。沿着他的眼
　　睛，一直淌到心房。
　　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雨打到脸上，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水。
　　你要怎么和她比，你要怎么和她们比？
　　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描述，别人只看到平时活蹦乱跳的方家小少爷此刻一个人，孤零零在
　　雨中漫步。
　　路边小贩纷纷收摊，准备回家避雨。
　　“孩子，还要买东西么？”路边的一位老妇好心地为他撑起伞来。
　　方兰生默默看着地摊上的佛家小饰物，目光空洞，像死人一样都没有焦距。
　　对的，曾经也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傻瓜，替他关心的人买了一块檀木印牌，那个人把他送的牌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