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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明，你听清楚了，我不喜欢你，一点儿也不！”背后传来一道属于争执的女声。
　　我懒懒地回头打量这地，发现这里是一处公园，透过稀疏的枝叶草丛能看到一对男女正站在花坛旁边，他们的不远处还有人抬着摄像机对着他们拍。能够看出他们是在拍戏，G市某台有一个情感小剧场专门放这类感情纠葛的自制戏码。
　　“记不记得你和刘韬分手的那晚，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说跟刘韬在一起很累，不可以大哭大笑，就怕他厌倦你，而跟我一块儿却不同，你就算让自己变得最邋遢也不会害怕。你说跟我在一起很快乐……”
　　“不要说了。”那女生喝断男生的话，“我跟刘韬已经复合了，我想跟他在一起。那天晚上我只是喝了太多的酒，说的都是胡话，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希望你别放心上去。”
　　男生突然一下抓住女生的肩膀，怒气难掩：“朋友？又是朋友，我根本不想做你的朋友。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喜欢的是我？我有哪里比不上刘韬？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是我，你生病了陪着你的也是我，你说你喜欢刘韬帮你收集他资料的也是我，可他为你做过什么？你又爱着他哪里？怕是你自己也说不出吧，你只是为了逃避我而选择刘韬，你对我永远做的就是逃避，我有那么可怕吗？”
　　那男生愤怒到扭曲的表情不知为何让我想到了顾重影，他从来不会这么失态，只会变得更冻人，甚至是浑身裹上一层尖刺。可相反，顾重影冰冷的态度比那男生气怒的态度更令我觉得害怕，或许因为对象是顾重影。
　　他也说过我不能再逃避下去的话，从来不懂他的想法，今儿从这个男生的角度来看，却稍稍能领略到一些东西，可那种感觉在脑子里闪得太快，快得我根本抓不住。
　　剧本在男生吼了一句“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肯承认”中收场，工作人员开始聚集起来，声音很清晰，让我很明确地听到了他们接下来要拍摄的内容。
　　其实也可以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内容，无非是男生跑了出去，然后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人如同物品般抛至空中，再重重地坠下，鲜血染红整个路面，留下的会是女主懊悔的泪。
　　如此狗血的剧情，明明该引人哂笑的，可偏偏那脑海中浮现的是当初我跟顾重影一起撞车的场面。是我踏出了那一步，他明明安稳地站在安全线内，可最后撞上车的那一秒，他却是我的垫背，身体被他紧紧地搂在怀中，当红色的液体模糊了视线的时候，同样倒在地上的人影却在微微移动，手指间碰到的正是他的温度——
　　愣愣地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来来去去的人影在眼前晃动，可这些渐渐都模糊了起来，被越来越多的水雾给覆盖了去，在眼中产生的人反而都成了顾重影。
　　他说：“潘燕，你是我见过最没胆，却最不要脸的女人。”
　　可他后来又说：“想哭为什么不哭出来？胆小鬼。”
　　他问我：“行路到底哪里好？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又自吹道：“不过肯定不及我，连你这点心思都看不明白，柳晨也一样。”
　　“只要不是柳晨，是不是谁都可以？”那是我曾见过他的表情中最阴鸷的表情，尽管我点头了，可最终他还是选择成全我。
　　……
　　我跟他之间有太多太多，以前从来不放在心上的，现在回想起来，忽然就跟打通奇经八脉似的一股脑儿涌了上来。浮现的东西越多，就越对顾重影的感情产生一种疑惑和期盼，也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困惑，可心里却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说着“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那我可以认为顾重影是真的喜欢我，是吧？
　　………
　　在寒冷的街头闲逛了许久，九点半才堪堪到达宿舍底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阵响亮的喇叭声从左侧传来，伴随而来的一束强烈的灯光。
　　下意识地回头，眼睛却被那光亮刺激得睁不开，即使那光芒暗了下去，眼睛一时也适应不了这巨大的差异。到真正能正常视物的时候，入眼的便是顾重影这个人。
　　“去哪儿了？”他冷着声问。
　　尽管周围的空气与他的表情都冷得人颤抖，但心里在见到他的时候却骤然暖了起来，因为想通了吧！
　　“顾重影，你是不是喜欢我？”我有点拼死一搏的感觉，豁出去了问他。
　　他仿佛愣了两秒，路灯映得他的眼中波光晃了晃，他略显讥讽地说：“你想听什么？想试试自己有多少魅力？”
　　我努力忽略掉他话中的刺，问他：“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好，那你何不先说说你对我是什么感情？”
　　他的视线定定地落在我身上，嘴角并没有如平常那般牵着，表情是异常的严肃。
　　我深吸了口气，将自己晚上想到的一些事情缓缓说了出来，只是隐瞒了重生前的事情。
　　“顾重影，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讨厌你，可是跟你在一起，比跟任何人一起都要轻松，因为我可以不用顾忌你怎么看我，不用想着你会不会讨厌我。但是最近我开始害怕你会讨厌我，我不知道在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你当初说的交往只是你的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我不确定自己跟你一起的话是不是正确的。如果是很早以前的我，绝对不会产生这些想法，而如今的我却天天这么想着。”
　　我密切地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可也许是他功力太过强大，一点儿没有看出他有动容的迹象，因为这样，心里又突然产生一股不确定感。
　　“你的意思是喜欢我？我是不是该为此感到荣幸？”顾重影这么反问着，表情讥诮。
　　不确定感更甚，慢慢侵袭得心开始冷了下来，刚才提起的勇气“咻”地一声跟扎了针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
　　趁着那勇气仍有残余，我应了一声：“我想我是喜欢你，但你不是的话，那不好意思，造成你困扰了。那……没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为什么总是逃？就这么点勇气？”错过他身边时，他出手握住我的手臂，将我转过身面对着他，此时的他已没了今天的疏离，变成了我一直熟悉的顾重影，“胆小鬼。”
　　这三个字一出口的时候，像是触动了我心底的某一条神经，我不顾一切地踮起脚扑入他怀中，牢牢地抱住他的脖子。
　　他耍我也好，故意刺我也罢，此时此刻我却只想抱着他，贴着他，感受他的存在，感受他的温暖。
　　我想我肯定是喜欢他的。

　　三十四　丑媳妇，见亲戚（1）

　　　那晚之后我又搬回去跟顾重影一起住了，放心，还是客房。不过顾重影问我“要不要睡大床”，我很肯定地摇头拒绝。
　　咱可是保守的人，绝不学人在婚前那啥的。
　　他听说后，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打趣我：“我说的是帮你买张大床来，不过看来你想到很深远的地方去了，老实说你是不是窥觑我很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欲拒还迎。”
　　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便开始整理东西。
　　我发现做他女朋友是一件挺好的事，虽然他口头上仍旧会占我便宜，可必定不会太过，而且故作生气后鄙视他，咬他，打他都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他绝对会任我……呃……为所欲为。
　　重新在一起后，他曾经拿我欠他的一个人情出来。他说如果真的觉得不能再忍受对方，否则不要再说分手。这样的他让我觉得他也在害怕似的，可他的表情却是坚定非常，丝毫看不出哪里缺少安全感，反而是我因为这个约定而安定不少。
　　后来想想这个约定，说不定他就是怕我还不确定才说的吧！
　　这么一想，心里有一处就突然软了下来，总觉得对他的喜欢又升高到另一层次了。
　　………
　　春节回了一趟家，爸爸仍有余怒，脸色不善，可还是会在饭桌上装作不在意地问我工作上的事情。相反，妈妈却发了大火。
　　原因就是顾重影。
　　妈妈给我安排去相亲，对象据说是个当公务员的大好青年，但我直接就拒绝了，很明确地跟她说明我要和顾重影在一起。妈妈又给我思想教育了好久，但我这次铁了心，她怎么说，我就一句话应付她。
　　两天下来，耐心再好的她也开始不给我好脸色，从爸爸没有干预这件事来看，妈妈是没有跟他提过。这样我也轻松了一点，对付爸爸若没有争吵得面红耳赤的自觉是不能够的。
　　这次的春节过得很不愉快，所以在初三当晚，我便开始订购车票打算早点逃回G市。
　　不是我说，春运期间的票，无论是火车、汽车，还是飞机，如果不够速度，眨下眼的功夫便能没了。
　　就在我眨了三下眼的时候，初五中午的那班车也没了，郁闷了我很久，因为明明刚还有三十多张来着。好不容易争分夺秒地订了另一班车的一张票，谁知就在初五到达火车站的晚上，在那儿刚巧碰到吕行路和陆琳。
　　我那时正坐在候车室跟顾重影打电话，我还在奇怪他干嘛问我在哪个候车室呢，就被人偷袭了肩膀，回头一看，陆琳挽着吕行路的手笑嘻嘻地站在我身后，柳晨立在他们的边上，手上拖着行李袋。
　　我还傻傻地跟顾重影报告说：“好巧啊，我碰到陆琳和吕行路了，这下有伴了。”
　　“是我叫他们来的。”他说。
　　“叫他们来干吗？”我貌似问得更傻了。
　　“你说呢？”他这样反问。
　　倒是陆琳笑着说：“我们是奉重影的令来带你回E市的。走吧，去第6候车室，还有半小时检票。”
　　我突然一下就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阴谋啊，顾重影早在听我抱怨没票的时候就开始预谋了。只是巧合的是陆琳他们竟然来了我们这儿，想来是关于工作上的事。
　　在火车上陆琳跟我讲起他们三个从小的事情，最多的就是糗顾重影，他这人太过毒舌，造成大家对他的怨念很深，逮着机会就想报复一下。
　　一路上与陆琳聊得很多，吕行路偶尔也会插上两句，面对他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真的放下了，没有像以前那样加快心跳，也能很从容地回话，不会因为说上一两句话而产生些妄想。
　　三个半小时的车程被一半聊天一半睡觉给打发掉，一出站口便看到顾重影的身影，明明他站的地方被更多的人所遮挡，可就是一抬眼就看到了他，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眼睛望着出站口方向，然后与我的视线对上，微笑着走过来。
　　“这么慢。”他说，很自然地拉过我手中的行李箱，另一手往后一伸。
　　我望着他的背影说不出话来，再看着他后举的右手，缓缓将手放进他的手心，心里止不住地想笑。
　　事实上脸上也没止住那笑意，顾重影恰时回过头一看，轻挑眉梢：“这么开心？”然后俯身在我耳边低声说，“也对，丑媳妇要见公婆，怎能不乐？”
　　“你才是丑媳妇呢！”我横眉叱道，眼角瞥见陆琳他们趣味的表情，才发现刚才声音貌似大了点儿。
　　“我是男的。”他很正经地回答，“真要说也该是丑女婿才是，不过我自认长得还不错，丑字还是留给……”他顿了顿，该意思很显然就是指我，我瞠眼瞪他，将他那个“你”字给瞪掉。
　　他松开我的手，抚上我的后脑勺，笑道：“走吧，丑媳妇！”
　　丫的，还是被他冠上丑字了。
　　………
　　到他家门口不远处时，突然就紧张起来，刚才一直被他扯开注意力，也没太关注现在在哪儿，直到陆琳提醒说“我家在这儿，重影家就是隔壁，小路子家在后……门儿”。
　　陆琳他们先进了自家门，我停下脚步看着陆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就这一停下，脚就再也提不起来，扎根似的在那儿杵着。
　　“怎么？”顾重影问。
　　我抬头看他，不确定地说：“是不是太快了？”
　　他顿时笑了起来：“还是紧张了啊！丑媳妇，我爸妈不会嫌弃你的，进去吧，难道你还想在这儿吹冷风？”
　　我拉住他想推我进去的手，双眼含光地望着他：“要不我们先去买点水果什么的，你看我空手过来，多不好意思啊！”
　　“不巧，我家开的是水果超市，各种水果多的是，从年初吃到年末也不用愁。”顾重影很残忍地打破我的希望，“你不是说你脸皮比我还薄？这次机会给你练厚一点，来。”
　　我正待再跟顾重影磨的时候，陆琳趴在二楼窗口往下望，嘴上大声嚷嚷，几乎能传到四条街以外去。
　　“阿姨，重影给你带媳妇回来啦！你快出来看啊！”吼完之后还向顾重影邀功，“重影，两客牛排哦！”
　　“成交。”
　　就在顾重影说出这两字的时候，陆家隔壁——也就是顾家，响起了一阵骚动，不一会儿功夫便下来了十多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在门口笑呵呵又叽叽喳喳地探究着，将我像稀有动物似的围观着。
　　“你们家人好多。”我微微侧身压着声说。
　　“唔……这只是一部分而已。”顾重影解释道，“我爸有七个兄弟，两个姐，我妈这边人少点，只有六个。”
　　只有……六个？
　　我有两外公，他们生出的孩子才刚六个啊！
　　我顿时有一种人生观被颠覆的错觉，顾家真是一个庞大的体系！
　　………
　　那天我就处于被围观状态，面对迎上来打量的人就点头微笑，遇上询问基本情况的就老老实实地回答，幸亏顾家妈妈警告了众人低调点，别吓着我，他们才止住好奇心没往下问。
　　下午三点半左右，顾妈妈开始着手料理一大帮人的晚饭，虽然有几位阿姨的帮忙，但我觉得我一外来客，不做点什么特别扭，可手艺真真上不了台面，就打算打个下手洗洗菜啥的，可还是被赶——应该是请出来才对。
　　说来顾重影太不厚道，自打进门后就回房去了，让我一个人待在外面被他家人时不时地打量，也不带我躲一下。看看，到现在也没出来，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没有事情可做挺无聊的，也不想待在楼上继续被围观，我下楼打算找陆琳聊聊，至少不要让自己太闲，这样待着会越来越不知所措。
　　刚下楼，门口便跑过两个小小的影子，不一会儿，两双锃亮的大眼睛在墙壁边缘露了出来，随即又藏了回去。
　　我走出门口，一下便发现了他们，是一对龙凤胎，四五岁的模样，刚才由顾家三婶领着的，现下他们一见我出来，小腿甚快地跑开了。
　　对于他们的举动，我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从一旁拉过一把椅子，干脆就坐在门口，看着那两小家伙害羞地躲藏。
　　他们这样捉迷藏似的躲了几分钟，渐渐地开始大起胆子来靠近我，我在心里舒了口气，终于觉得自己还是能见人的，没面目可憎到小孩子都怕。
　　“阿姨，你是叔叔的老婆吗？”小男娃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问题……
　　“呃……还不是吧！”我回答。
　　“不是诶！”男娃冲女娃说，“可奶奶说是啊！”
　　“笨，奶奶说的是女朋友，就像琳琳阿姨一样。”
　　“可妈妈说琳琳阿姨就是小路叔叔的老婆啊，以后还会生宝宝的。”男娃很严肃地说，小脑袋转过来一本正经地问我，“阿姨也会生宝宝吗？”
　　呃……
　　“当然会。”顾重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立马回首，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到了我背后一米处，大步一跨便蹲了下去，“那时候欢欢和乐乐就是姐姐哥哥了，要帮忙带着弟弟妹妹啊！”
　　“嗯嗯，欢欢是姐姐，喜欢弟弟和妹妹。”
　　“乐乐也喜欢。”
　　那两小娃就扑进了顾重影的怀中，一人一边亲了他一口，再笑得甜甜地跑开。这么温馨的一幕，骤然令人有种想哭的感动，不知怎么的就联想到未来。那时我带着我们的孩子坐在门口等他回来，然后他下车回家说“老婆，我回来了”，轻轻一吻印在额头，接着孩子们扑进他怀里叫爸爸，他抱起他们，然后各自亲了一口。
　　“怎么了？”嘴角忽然被啄了一下，我回过神来便听到他的询问，我摇头，“没事。”
　　可是他不相信，反而紧盯着我的脸，不一会儿勾起唇，问：“是不是想到一些属于未来的事？”
　　有时候我真怕他的观察能力，经常能一眼看穿我在想什么。
　　尽管被说中，但我仍旧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他没有继续跟我辩到底，而是说：“没有也没事，那让我们现在来探讨一些我们未来的事。要两个孩子如何？一男一女，男的是哥哥，长大了可以保护妹妹。不过，这之前我们什么时候把婚结了？”
　　我对于他话题的深入而言语不能，可是我没反应不代表周围人没有——
　　“哥，你要结婚啦？”由外面走进来两个女生，说话的是扎着花苞头的一个，外表上看来小一点，高中生模样，我认得她——顾家小妹顾小影。
　　而另一个年龄看上去也不大，只是脸上画着淡妆，稍微显得比原本的年龄成熟一点，推测应该是比顾小影要大上个两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