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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你等一下。”我喊住了他，同时，将紫萱靠在一边。
“圣……”卿儿转身，刚想说话，突然看到了晕倒在地的紫萱，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放心，紫萱她没事，是我弄晕她的。在你离开蜀山之前，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在前头走，卿儿横抱着紫萱跟在后面。

“前辈……要带我去见谁？”
“见到你就知道了——也算是老熟人了。”

等我推开门，白矖早就坐在桌边等候了。
卿儿一抬眼发现是白矖，原先只是焦急和疑惑的脸上，露出一丝烦躁的神情，他皱着眉看了我一眼。
他默默地把紫萱摆在床上，然后一言不发走到桌边，坐下。

“镇妖剑，好久不见了。之前给你的草药，都喝完了么？”
卿儿没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

“你心里别埋怨圣姑。这次让她喊你来不为别的，”白矖说着，将凳子往卿儿那里搬近了一些，“眼下，咱们共同的敌人是邪剑仙，不管我们之前有什么积怨，我想，还是以大局为重，先消灭了邪剑仙。所以，我想跟你合作。”
卿儿沉默片刻，突然皱着眉直视白矖：“在下凭什么相信你？”

白矖看着卿儿，微微一笑：“有时候，没有凭什么不凭什么——徐长卿，你是个聪明人。刚才你也跟你的几个师父长老们接触过了，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该不该跟我合作。”
卿儿抿着嘴，看了看白矖，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他紧锁眉头低下头，不再看白矖的目光。
而白矖则暗暗咬了咬嘴唇——这是他焦虑的表现，虽然他很快就调整过来，还慢悠悠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

我看得出来，白矖跟卿儿此刻其实都非常不安，虽然两方气势上都咄咄逼人，但其实都在揣测对方下一步的举动。
这是白矖第一次点名让我找来卿儿跟他商量事情，可见这次事件的紧迫，而且——我猜想，很有可能消灭邪剑仙这件事，卿儿是处于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的。
白矖个老狐狸！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气氛真是特别尴尬，整个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熟睡的紫萱发出的均匀呼吸声。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时刻最怕说错话，所以我静观其变。

“先不谈合不合作，”良久，卿儿开口了，“先说一说这次的事件，还有，关于你的计划。”

嗯嗯，对对，这话说得真是有水平。看起来好像是给对方台阶下，但是却又站在一个高点。
卿儿很冷静。面对的是白矖，他却丝毫不慌张——不过我想，这其中，应该也因为之前白矖“刺激”过他，所以面对白矖，卿儿才会如此一改往日的那种宽容温柔，变得机警和尖锐吧。

“愿意坐下来谈就是好的开始，”白矖说着，给卿儿倒了一杯水，“你也知道，邪剑仙的存在，跟你们蜀山，跟5个长老，或者说，跟你，都脱不了干系，但是现在邪剑仙威胁到的是整个六界，如果光把这个罪算在蜀山头上，蜀山既承担不了，也没法子解决这个祸害——给蜀山定再大的罪，也无济于事。”
卿儿点点头，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我知道，他在自责和愧疚。

白矖也看到卿儿的表情，微微勾起了嘴角继续说：“目前邪剑仙很嚣张，并不是神界拿他真的没办法，而是神界自有神界的想法。想要消灭他，就先让他自我膨胀，因为‘骄兵必败’。有句话我不妨告诉你，神界早有意向对其他五界进行大清洗，只不过神界也属六界，假如轻举妄动，必然招致其他五界的联合抵制。论实力，神界和魔界相当，但是魔界的重楼显然不屑于统领六界。而邪剑仙的出现，对于神界而言，其实可以算作是一个惊喜。”

卿儿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我对你们神界的想法完全没兴趣。”
白矖凑近卿儿，邪邪地一笑：“不是‘你们神界’，你应该说‘我们神界’。”
……
白矖你这是……打算摊牌啊？？

卿儿脸色一变，朝我这里望了一眼，我赶紧低下头不去看他。
白矖真是……他到底要说什么啊！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搞得我这么慌张！

“你跟神界，跟我们女娲族，有着永远都分不开的关系。”
我刚把头抬高一点，就听见白矖这句话，立刻感受到卿儿两道质疑的目光。
……
白矖你是打算豁出去了么？

“啪！”卿儿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不要再说了。我此生是徐长卿，是蜀山的人，跟你们神界无关！”

好么，气氛又一次陷入僵局了。
如果说我一开始有点惊讶卿儿的反应的话，那么其实仔细想想，卿儿生气——在我看来，可能是因为他以为白矖是想把他跟紫萱硬凑在一起吧。
“情敌”这个概念，已经深深扎根于卿儿的头脑了。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又不明白白矖激怒卿儿的原因了。
激怒了卿儿，还怎么合作呢？

“年轻人，消消气。在重大事件面前，光是有骨气是不……”
还没等白矖说完，卿儿的头转向白矖，用眼睛盯着他：“请你不要再兜圈子了。邪剑仙的事，跟长卿有很大的关系。长卿已经考虑过了，如果说你真有好的计策，就请直说，只要在长卿可以做到的范围内，哪怕是要了长卿的性命，只要可以消灭邪剑仙，长卿都在所不辞；但是，如果你故意威胁或拉拢长卿，用你所谓的那一套伎俩想对长卿使用‘攻心’的战术，长卿只能说你打错了算盘。”

白矖瞪大眼睛看着卿儿，然后微微跳了一下眉角：“这么说，你同意合作了？”
“长卿本意是想拯救天下苍生。”

——同，同意了？
白矖刚才难道是故意绕圈子激怒卿儿的不成？

“虽然说事情没有完全按照我的想法进行……”白矖懒散地叹了口气，坐正了身体：“你之前在安溪的时候，景天给你的那个海螺还在你身上么？”

……咦？
我跟卿儿同时愣了一下，他自言自语道：“海……海螺？”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海螺，问道：“这个？”
白矖点点头，接着说：“你刚才说哪怕要了你的性命你都愿意，其实呢，也没那么夸张了，不需要你真的死，但是要你‘假死’。”

卿儿越听越觉得云里雾里，抓抓头眨巴眨巴眼睛，一会儿看看白矖，一会儿看看我。
“这个邪剑仙，如果光从外来对付他，六界之内确实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不过，再难对付的东西，其实都有弱点——如果表面上看来很难攻破，那就得换个思路，所以我们就需要一个人，进入邪剑仙的体内，而这个人，就是你，徐长卿。”

“为什么要让卿儿冒这么大的险呢？”
我有些按耐不住，脱口而出。

“因为徐长卿是最适合的人选，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
这个解释真的很难以让人信服。
我看看卿儿，卿儿没说话，只是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小海螺。

“那……这个海螺的用途呢？”卿儿问。
“安溪的海螺可以保存人的声音，你将计划存进去，然后我们会想办法将海螺给景天。到时候，你跟景天联手，一个在外，一个在内，里应外合，这样才有可能消灭邪剑仙。”

卿儿想了想：“何必要这么麻烦？长卿现在使用通讯仪就可以将计划告诉给景兄弟。”
“可是你的景兄弟现在正在跟邪剑仙战斗，你是打算把计划也告诉给邪剑仙听么？”

“那么……如何可以进入邪剑仙的体内？”
“邪剑仙吸取人世间所有的负面的东西来提高自己的能力，不过现在他已经成型，也会用这一招来杀人。你只要趁他张开嘴吸的时候，进入他体内就好，进入之前，你将海螺给景天就好。等一下我会传功给你，这样，你才可以安全的在他体内。”

“喂！怎么你还要传功啊？你如果有本事，为什么自己不去邪剑仙的身体里啊！这么辗转有什么意义啊！”
当着卿儿的面，我不好说什么，所以我选择传音入密跟白矖说。
“你以为这一次只要消灭邪剑仙就好么……好了你别说话了，徐长卿要说话了，听他怎么说。”

“长卿所犯的错，自然得有长卿来弥补……只是，”卿儿说着，看了一眼白矖，又看了我，有些无奈，恳请地说：“长卿只有一个请求。如果被邪剑仙吞掉，那么，除了我们知道计划的，其他人是不是都会以为长卿死了？虽然说有海螺，可是就算长卿将海螺给景兄弟，景兄弟也不会知道海螺里有信息啊。希望圣姑前辈一定要告诉景兄弟，长卿没有死，让他不要担心……”
“你放心，我一定告诉景天你没死。”我抢着答应。

“好了，也没顾虑了，我给你传功，然后你就到一边对着海螺把计划说出来。”白矖催促道。

等传功结束，卿儿走到一旁开始对着海螺说计划的时候，我听到了白矖对我传音入密：“你给我记住一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徐长卿没死，特别是不准告诉景天。”
“……啊？”我愣了一下，然后看着白矖。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选择徐长卿来做这件事么？好，那我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你神界这次的计划。只要传了功，神界可以让任何人来进入邪剑仙体内，但是，外头的那个人，只可以是景天——怎么样，是不是稍微有点数了？”
“还是没懂……”

“……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在挑战我的底线，”白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为了你不把事情搞糟，我还得跟你详详细细说，说到你明白才行。对于徐长卿，只要让他做我们希望他做的事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不需要跟他讲的太详细；但是这整件事情，其实并不是‘消灭邪剑仙’这么简单。你要知道一件事，天帝他看重的，从一开始就是景天，只可惜景天虽然在收集灵珠的途中历练了很多，但那些都算不上什么真正的磨练。所以接下来，其实是天帝想真正磨砺景天了。所以，天帝的计划，首先是徐长卿的死讯——”

“一上来就是卿儿的‘死讯’，会不会打击一下子太大了？”
“当然得下猛药。不过，徐长卿的‘死’，对他而言只是个开始。”

我还想问，只见卿儿拿着海螺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
“是，是这样的……我……说错话了，不知道怎么才能删掉……自己弄了好久也没办法……”
“……”

等卿儿有些开心地拿着海螺重新走到一边，我又开始问白矖：“你说开始……那，难道说，还有比卿儿‘死’，对景天打击还要大的事吗？”

“徐长卿的‘死’，不管怎么说，是‘假死’，假死么，最后还是会活过来的。但是，如果有人是‘真死’，还是景天身边的人，你觉得如何？”
我大吃一惊，赶紧追问：“是……是天帝要故意杀死什么人吗？为什么会有人死！”
白矖严肃地看了我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任何的战斗，必然是要伴随着牺牲的。”

我不再说话了，默默坐到床边，看着熟睡的紫萱。

命数……
景天身边的人……

我侧了侧头，卿儿正盘腿坐在地上对着海螺说话。
唉，这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虽然说我不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的心中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这种悲伤又无助的感觉，真的让人很绝望。

卿儿站起身来，将海螺递给白矖：“你听听看……这样行不行？”
白矖放在耳边听完，然后将海螺交给卿儿：“嗯，很好，没有说多余的话。”

卿儿一边将海螺塞入怀中，一边走到床边：“已经弄好了，紫萱就让她在这里歇息吧，长卿告辞。”
“不，紫萱跟你一起走。”白矖说着快速闪过来，在紫萱额头上点了一下，紫萱慢慢苏醒过来。

“白……”
“你这些日子太累了所以晕倒了。接下来，你跟徐长卿一起去帮忙对付邪剑仙吧。”

“那……那我呢……”我小心翼翼问。
“圣姑带着青儿回南诏。”

……
听了白矖的安排，我跟卿儿不约而同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放心，那件事她会做的！”白矖拍了拍卿儿的肩膀，卿儿这才点点头，然后帮忙将紫萱扶起来。

等他们离开之后，我才重重坐在床边。
“咱们骗了他。”
“骗他是不希望他有压力——有些时候，不知道真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带着青儿，一路向南诏前进。
我没有走的很快，因为我明白，去南诏只是一个幌子。

卿儿跟景天……
其实，我这一次，真正是为景天捏一把汗。

我抱着青儿，一路上已经感受到邪剑仙对人间界所带来的巨大灾难。　

神界……　
我不知道为什么神界背地里做这样的事，虽然托他们的福我得以活着，可是当见到一路上惨死的人们，以及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着的人们，我只觉得无地自容。　
我帮不了他们，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悲伤的眼睛。　

不知怎么的，分别时紫萱看我的最后的眼神，同样的一直挥之不去。　
紫萱并不笨，连我这样的，都能一直察觉到不对劲，她又怎么会一点都感受不到异样呢？　
虽然我不知道白矖有没有私下跟她有所联系——或者说是我想多了，尽管紫萱什么也没对我说过，但我总觉得，紫萱的心中，一定也是有各种各样想不通的事。　
——她的脸，苍白的有些异样。　

青儿睡得很安详，我看着她熟睡的小脸，心情才稍微平缓下来。　

灵镜……　
我停下脚步，望着渝州的方向，叹了口气。　
看不看已经不重要了。白矖定下的计划，应该会毫无悬念的进行下去吧。　
卿儿……　

景天，当你知道卿儿的“死讯”，你会不会崩溃？　
……　
——不，不是“知道”！如果按照白矖的计划，景天应该是……眼睁睁的看着卿儿……　

我有些揪心。　
真的，什么都不能跟景天讲么……　

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将灵镜捏在手中。　
唉……　
看看吧，还是做不到不去看啊。　

卿儿跟景天正在共同对抗邪剑仙。只见邪剑仙张开大嘴正在努力吸纳，他周围一团紫色的妖气显得格外扎眼。　
他俩逐渐有些支持不住，都被邪剑仙强大的吸力弄得动弹不得，离那个怪物越来越近了。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景兄弟！让我先走！给！”卿儿说着，将小海螺交给景天。　
“这是什么？？”　
景天还想问，卿儿猛地给了景天一掌，将他打远：“别多问了！”　

卿儿被邪剑仙吸进肚子已成定局。　
景天瞪大了眼睛。他真的是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人，死了。　
——还死不见尸。　

邪剑仙在吞下卿儿之后就迅速离开了。蜀山的一帮弟子们刚想追过去，邪剑仙便扔下炸药，顺利逃走了。　

“大师兄！！大师兄！！！”　
听着那群孩子嘶声力竭的喊声，我只顾在烟雾之间寻找景天的身影。　

景天……　
看到了。　

景天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就那么瞪大着眼睛僵直地站在那里，眼睛望着邪剑仙消失的天空。　
“白……”　
他的嘴唇很干，颤抖地吐出一个字，嗓子就好像被黏住一样，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哥哥……”　
龙葵轻轻碰了碰景天的胳膊，景天这才喘过气来，看看龙葵，又看看四周，慌乱的眨着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眼睛都失去了焦距。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出声，眼泪就大滴大滴从眼睛里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哥哥……”　
龙葵又轻声喊了一句。　
景天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握了握紧，又松开，然后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襟，整个人一下子跪在地上，一只手撑住地面，喘着气：“……好痛……”　

我似乎看到了在海底城时候的景天，不过好在卿儿消除了他那段记忆。　

出乎我意外的是，这次景天没有大喊大叫，没有表现出多么的狂躁。　
我想，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可以大喊大叫，可以哭闹的对象了吧。　

景天已经哭不出声来了，他红着眼睛，紧紧攥着卿儿留给他的小海螺。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通讯仪。　
他定定地看着通讯仪，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一旁的茂茂想去扶他起来，却被他甩开。　
景天挣扎着自己从地上起来，摇摇晃晃的像个醉汉，慢慢走到紫萱的旁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嘶哑地说：“先回永安当，我们……”景天说着，忍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他竭力克制住，用手背将眼泪抹去，“我们从长计议。”　

紫萱……　
对，要不是景天，我竟然完全忘记了她的感受……　
如果说景天崩溃的话，那么紫萱，整整三世追逐的这个人就这么在眼前“死”了，她的痛，是不会比景天少的。　

景天是个男子汉，至少在这种时刻，他还能明白必须要有个人站出来做主心骨。　
这孩子……坚强的让人心酸。　

作为一个局外人，或者说知晓真相的人来说，从灵镜中看他们，就好像在看一出戏——戏中的他们所经历的痛苦，我却不能分担，或者说真切地感受到。如果说人生是一场修行的话，我这辈子大概是光顾着看别人修行了吧。　
虽然无法经历人生的那么多波折，体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