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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给下人就好了，何需你亲自动手？”
“那不一样。”虽然西门吹雪自己不戴发冠，可束发的手艺却是不错。将柔顺的青丝半束在檀木珠冠里，再将余下的头发仔细地散在肩上，他一面问道，“可还满意？”
“我从未见你戴过发冠。”
“我自幼便不喜欢下人为我梳头，还是自己动手为好。”
“想不到你这双素来拿剑的手拿梳子也不错。”
“你若是愿意，从今以后这事便交给我。”
“我可不会替人梳头。”
听着带着丝丝笑意的声音传来，西门吹雪下意识地转过头，眼前白影一晃而过，伸出的手只感觉到在指尖滑过的丝质衣料。看着空空如也的指间，他转身拿起了寒铁剑，眼前闪过的精光宛若天外飞仙。
这抹精光在第三天则化为了带着杀意的怒火。
他相信叶孤城，自然也相信叶孤城所相信的人。何况药魔本也没有理由欺骗这个与自己的家族甚有渊源又为自己亲手救回的人。
那么眼前这十几个自称是高丽王室遗族的人只能是冒牌货。而王室已然改朝换代，若说复辟那只能是痴人说梦。
西门吹雪神情一冷。
如此想来这些人的目的也就显而易见了。
这些叶孤城当然也明白。迄今为止遇上的杀手，卫家灭门之祸，药魔石室的毁损，叶孤鸿的负伤都与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只是无论是那些火药还是可以以假乱真的隋刃剑或者上面淬的毒药都表明，这些人必然不是主谋。
所以现在并非动手的最佳时机。放长线钓大鱼，对于白云城主而言是早已做惯的事情。
“祖上留在白云城的遗产，还请叶城主如数奉还。”领头的一人说得义正辞严。
叶孤城对此并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吩咐管家将这些人领下去，安排好住所好生招待，至于那些金银珠宝的事择日再谈。
“若是那套刀谱在手，倒是可以直接戳穿他们的身份。”
叶孤城摇头，“这些人不过是棋子，没有资格让我多费心思。一旦幕后主使得手，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他们之所以存在，也间接证明那套刀法已经失传。”
“药魔的事确也不便公之天下。”
“本也无此必要。这些人点明要那批宝藏，反是让我更加肯定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这一切。”叶孤城眼中闪过一抹讥诮，“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陷在这个泥沼中不可自拔，却仍然有无数人前仆后继，担得起‘奋不顾身’四个字。”
“你有何打算？”
“飞仙岛一直是南海上的一块宝地，自家祖将白云城发扬光大以来这里的纷争就从未结束。多一件事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无论是谁，只要想要就可以来拿，自然前提是他付得起相应的代价。”
“南海是你的天下，在这里任何人的一举一动想必都瞒不过你。”
“你若愿意，可以试一试。”叶孤城收起眼中的冷意，拿着乌鞘古剑走下高台，“我去看看孤鸿的情况。你可与我一起？”
“自然。”步出大厅，西门吹雪一面随意地问，“你为何不换回腾空剑？”
“待解决了这次的事再换回也不迟。你不也没有换回画影剑么？”
“我如今觉得做什么样的事，对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剑。”
“何日见识一下你手中的藏剑？”
“那也是你的剑。”
说着两人便已到了叶孤鸿的卧室。还没有推开门，他们就听见了陆小凤点评细粥糕点的声音。
“这道枣糕做得细腻柔软，口感酸甜适口，果真是好手艺！”刚往嘴里塞了一块枣糕就看见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联袂而来，陆小凤险些咬了舌头。他与花满楼本只是担心叶孤鸿一个人养伤而寂寞，就来陪他聊天。正好卫家兄妹也在，几人兴致愈发高了，竟不知不觉中聊了一个多时辰，陆小凤更是索性叫人送了一桌吃食来边吃边聊。
“西门庄主，叶城主。”辨别出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气息，花满楼含笑点头致意，忽而面上闪过一丝疑惑，“陆小凤，你怎么了？”
不仅是陆小凤，卫家兄妹与叶孤鸿也都是一怔。
“叶…叶城主，你的头发…”心知叶孤城忙于白云城的事，不能被打扰，所以即使听说有什么莫名其妙的高丽人来找叶孤城还债，陆小凤也克制着没有去凑热闹，只是在心里腹诽为什么西门吹雪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明明自己也是叶孤城的朋友…因此他并不知叶孤城的发色已然恢复。如今乍一见，他实在感到惊讶，和那时看到那一头白发时一样。
“恭喜叶城主。”花满楼虽看不见，可听陆小凤这一说，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禁也为朋友感到高兴。白发变青丝，想来应该是“流云”大成的结果。
回过神来，叶孤鸿也满面笑容地看着兄长。卫家兄妹虽不清楚内情，也知晓定是有好事发生，心里也是一喜。
反是叶孤城自己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要的只是“流云”的力量，至于其它并无所谓。即便那曾经是一个心结，如今想起来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大哥。”看着在床边坐下的兄长，叶孤鸿有些赧然，“大哥，对不起，我又让你担心了…”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自己却偏偏又受了伤。他本想即使不能替兄长分忧，起码不能再给兄长添麻烦，岂料却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想到卫云懿满是内疚的神情，叶孤鸿叹了口气。他并不怨卫云懿，反而很是自责。如果自己的剑法再好一点，事情会不会就变得不一样了呢？
“不必想这么多，自己赶紧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两指搭在腕上，叶孤城微一凝神，“毒已经都解了，你自己好生调养。”
“是，多谢大哥关心。”
“叶城主你就放心吧，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姑娘在旁边又是喂药又是喂饭的，叶孤鸿他肯定不会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的。”
“陆小凤只是随口一说，请不要介意。”准确无误地将一块枣糕塞进陆小凤嘴里，花满楼又将一大碗粥送到陆小凤手里，“这粥熬得极好，不能暴殄天物。”
看着陆小凤一脸吃瘪的样子，卫云衣忍不住“扑哧”一笑，又暗暗看了叶孤鸿一眼。碰巧叶孤鸿也正抬眼看来，两人目光一错，带上了点点温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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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用了晚膳便忙着伏案批阅文书，待到看完最后一份文书已是三更。掩口打了个哈欠，叶孤城端过手边盛着白水的玉杯正要喝，忽然眉间一动，“进来吧。”
话音一落，一阵微风就在房中拂过。随着一个满含恭敬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已在书案前跪下，“属下拜见城主！”
“起来吧。”搁下手里的玉杯，叶孤城摆手，“什么事？”
“属下方才得到要紧的消息，不得已在深夜前来打搅城主，请城主恕罪。”深深俯身磕了头，下属这才膝行几步上前奉上一封密函，“请城主过目。”
城主府里规矩大，叶孤城身边的人更是时刻谨遵不敢有任何违逆之举。不过既然是要紧事，自然另当别论，不必拘于规矩。
叶孤城并不在意，接过文书扫了一眼，也不言语，兀自陷入沉思当中。
手下的人也不敢出声惊扰，只默默俯在案前静候，直至听见纸页翻动的声音才微微抬起头。
“马上去办，不得有误。”
“属下遵令，请城主放心。”心知事关重大，黑衣下属将文书收好便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中。
而书房中烛光闪动。看着方才下属奉上的文书化为灰烬，叶孤城收起眼底的寒意，转身往卧室走去，一面唤来侍女，吩咐预备好热水和更换的衣裳。
待到泡了一个热水澡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叶孤城拔下束发的簪子，将乌鞘古剑挂在床边，便只穿着中衣靠在软枕上，一面拿了卷书闲闲地翻着。连着忙了好几日，好容易松乏下来，没看几页他眼中就浮出一抹倦意。也无心再看下去，随手将书卷丢到一边，扣指弹出的指风熄灭了蜡烛，叶孤城放下纱帐，拉过一床白色的丝被搭在身上，轻轻阖上了眼。
静谧的房中传来轻微平稳的呼吸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人微微皱起眉头，翻了个身，黑暗中原本因为睡意而蒙上一层迷茫的眼睛瞬间被寒光抹去。一道微风吹拂起了轻薄的纱帐，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一手取过乌鞘古剑随即灵巧地一点，顿时房中就传来了一声闷响。
摇曳的烛光被点亮，叶孤城随手拿了一件外衣披上，扫了一眼被点了穴道而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便转头看向门口，“还是惊动你了。”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我早到了。只是察觉到你身上没有杀意，所以没有拔剑。”
“你拔剑必见血，那反倒叫我为难了。”
“这个杀手的命于你不过一个用处…你打算让他们起内乱？”
“嫌隙早已生了，又非因我而起，为何不用？”叶孤城说着叫来贴身侍卫，吩咐将黑衣杀手带下去好生看着，待到天明时再将人带来。
“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时辰前。我也是刚得的消息。”想着适才手下人送来的密函，叶孤城面上微见讽刺，“本就是只是一群因为贪念而凑到一起的乌合之众。再说那样的好东西，这一个想要，另一个当然也会想要。如今有一个想借我的手杀人，我又何不顺水推舟？偶尔赌一把，倒也无妨。”
“那你最后作何决定？”
“你担心我会令你为难？”
“自然不是。”西门吹雪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只管拿主意，无需考虑其它。”
“若你心中所想成真，你会怎么做？”
“你这样问，又是否担心我会对你拔剑？”西门吹雪想了想，转过头看去，却发现叶孤城已经靠在软枕上睡去，不由摇了摇头。习武之人看重身体，何况叶孤城身为白云城主，一身相系万千性命，偏这般不爱惜自己。看来也还是自己不够留心，西门吹雪在心里做出的结论，便轻轻走过去将人揽在怀里，一手解下外衣上的衣带，把那人安置在丝被中，严严实实地裹好。目光一扫，他拿起放在软枕旁的乌鞘古剑，待到察觉时五指已紧紧扣住的剑鞘。
万梅山庄不同与白云城，过去他的眼里只有剑道，如今也只是多了一个叶孤城，从未想过万梅山庄的存亡，更无心于所谓天下的走向。
西门吹雪是一个剑客。
所以哪怕他已经替叶孤城处理了不少白云城的事务，哪怕他已经熟悉了“白云城主”四个字，他也不能确定这一次叶孤城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守卫的剑，同样也是杀人的剑。
不过显然这些都不重要。无论这一次叶孤城怎么做，他都一样会表示尊重，不会有任何阻拦。至于其它，他的剑诚于他的心，该怎么做其实都早有了决定。
靠坐在床栏上，西门吹雪一手探入丝被中，握住那同样修长的五指，慢慢闭上了眼。
天际刚露出一抹白色，叶孤城便醒了。入手的温暖让他一偏头，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倚着柱子阖目养神的人身上。嘴角边露出一抹微笑，他轻轻碰了碰那人的指尖，就立时对上了一双清泠却没有冰冷意味的眸子。
“和我一起去吧。”换了一身白色的丝袍，外罩着一层轻纱，腰间雪白的丝绦垂着几颗简单的白玉坠子，叶孤城在铜镜前坐下，一眼瞥见匣子里的檀木梳子，便转头一笑。
“我自然与你一起。”拨弄着发冠上硕大的明珠，手指顺着柔软的青丝滑下，西门吹雪慢慢收回手，“只是你要先用了早膳再去。”
叶孤城闻言一挑眉。
“还有，从今往后我便在你屋里歇息。”
“为何？你那里不好么？”
“你不让我放心，我自然得盯着些。”
“我不让你放心？这话怎么说？”
“‘流云’虽已无碍，身子也得顾惜。你自己若是做不到，我便替你做。”舀了一碗蛋花粥，又将一盘子点心推了过去，西门吹雪正色道，“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事。”
叶孤城一怔，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嘴角反是一弯，“既是有你在，我又何须担心自己受寒着凉？”
“……”
“你又可会让我受寒着凉？”
听着带了丝丝笑意的话音传来，西门吹雪的眼中也闪过一缕笑意。叶孤城，有你这番话，我自是不会有负你所托…
待二人一道去了正厅，那里早已一切准备妥当。昨夜的黑衣杀手跪在阶下，旁边几名侍卫仗剑而立，之前来向叶孤城讨要高丽王室遗族留下的珍奇珠宝的人也等候在正厅中，见叶孤城来了便躬身致意。
西门吹雪曲指轻叩着寒铁剑，留意到的却是那些人面上瞬间露出的夹杂着不屑和疑惑的神情。
不过是一些已经被遗弃的棋子而已。
而那夹杂着不屑和疑惑的神情很快就变成了震惊与恐慌。
“此人昨夜潜入城主府柄行刺叶城主。”西门吹雪的目光恍若利剑，“若我没记错，他是与你们一同来白云城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耳中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解释。不必细听，他也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
天底下有多少人有胆子行刺白云城主？若是行刺失败，结果又会如何？何况这一举措，得罪的不仅仅是白云城。
但真要说起来，他们其实忽视了一点：叶孤城手里并没有能够对他们造成致命打击的证据。同伴行刺白云城主，又何以见得一定与自己相干？
“叶城主，昨晚的事我实在是被逼无奈，是有人逼我…请城主明察…”
“谁逼你？”
“我…我…”黑衣杀手浑身一颤，俯在地上脸上冷汗直流。
“你若真心想让叶城主饶你死罪，就把事情如实招来。”西门吹雪将寒铁剑稍稍抽出几分，流转的剑光将事情的真相送到了叶孤城面前。
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敢在西门吹雪的剑下不说实话。
吩咐将这些人全部押在城主府后的偏院里，叶孤城看着西门吹雪收剑，轻轻笑了笑。
“但这些算起来只是一面之词。若是对方反咬一口，我们不好应对。毕竟我们现在手里没有他的把柄。”
“我们没有，自然有人有，哪怕只是些蛛丝马迹亦足矣。我已吩咐人暗中去查了，待东西到手，我们就引这条蛇出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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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
觉着身子已然大好，这几日来叶孤鸿也不再在房中闷着，时而与卫氏兄妹一道练剑。这一日正与卫云衣一同从后院往回走，偏巧遇上了陆小凤。不待说话，两人就已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小凤，你是刚从泥潭里洗了澡出来么？”叶孤鸿拼命地压住笑意，“莫非你打算以此驱蚊？”
“我与老猴子打赌又输了，得给他挖蚯蚓。挖蚯蚓就算了，谁知道这老猴子居然给我使绊子，害我摔进泥坑里了！”陆小凤说着抹了把脸，这下彻底弄成了一张大花脸，使得叶孤鸿和卫云衣更是笑个不止。
“居然能够算计得了堂堂陆大侠，看来还是这位‘偷王之王’更胜一筹啊。”叶孤鸿一面笑一面说道，“这一次陆大侠不服不行啊。”
“胡说！改天我把那只老猴子变成蚯蚓给你看，到时候你就知道谁更技高一筹了！”
“那么在下就拭目以待了。”叶孤鸿说得正儿八经，可眼中的笑意显然表示他只等着看小鸡变蚯蚓，而不是看猴子变蚯蚓。
陆小凤只能气结。
“听说前几日有刺客行刺叶城主。如此大事，陆大侠也不管管么？”好容易喘过气来，卫云衣有些好奇地问。
“还别说这个。我这次和老猴子打赌，就是奉了叶城主的命令，还特意说了要玩个痛快。要不然那只老猴子也没那个胆子…算了，我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舒舒服服地喝点酒，睡个大觉。”说着陆小凤就伸了个懒腰，径直回到屋里，一面吩咐下人们烧一桶热水。不一会儿一切就准备妥当，另有一名侍女用玉盘盛着一套簇新的衣裳送来。
这一泡就是近半个时辰，直到觉得没了那股子泥土味才起身。由着下人们伺候着换好了衣裳，陆小凤想着白云城的佳酿就转到了前厅，不想却看见司空摘星和花满楼坐在桌边，一个正拈着酥脆的花生，一个悠然地品着清茗。
“七童，老猴子，你们怎么来了？我竟不知道。”
“听说你正在沐浴，便没有让人通传。”
“唉，可惜了。”花满楼的话音刚落，司空摘星就接了口，“看不到那只‘叫花鸡’了，早知道之前就该看个够…”
花满楼嘴角一弯。陆小凤只要和司空摘星在一起，就绝对不缺引人发笑的糗事。
“你这只老猴子，还敢再说…”陆小凤作势要打，一面还在腹诽：叶孤城是不是打定主意，要他和司空摘星将白云城内所有的蚯蚓包干？
“罢了。只是如此紧要关头，叶城主为何让你们打赌挖蚯蚓？”花满楼搁下茶盏，神情中微带疑惑，“莫非是叶城主另有安排？”
“这个嘛，”陆小凤颇有深意地一笑，“保准过不了几天，不管什么事都会知道了。”
果不其然，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谜团都在瞬间被解开。可这些浮出水面的真相却让陆小凤此时想来仍有些后怕。如果叶孤城做出了相反的选择，那么事情又会落个怎样的结局？自己又会怎么做？西门吹雪又会怎么做？这样想着，他的心情不由一沉。
坐在旁边的花满楼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嘴角边露出一抹温和恬淡的笑意，他轻轻握住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