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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策 完结-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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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起元一惊。皇上不置可否,究竟是认同还是不认同?这么七上八下地吊着……他宁可吃一顿雷霆之怒,也稍稍安心些!
胤礽自然吩咐厨房备了元宵上来。
胤祥拣了这清静的时机,将沈起元此人与胤禛细细说了,又道此人做事自来深思熟虑,此法或可尝试一番。只不过要裁减些用。
胤禛自来是信得过胤祥的,便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退旗这事儿委实太绝,莫说胤禛,便是寻常旗人,怕也是难以生受的。至于旁的,当可一样样尝试着来。八旗子弟的骄奢淫逸足用了百年才养成,如今要摒弃这个恶习,定然不能急切。
软软糯糯的小白团子们粘在一处,瞧着可心。胤祥厌了甜腻,索性命人换些咸的荤的上来。胤禛没奈何地咬了一口豆沙馅,心道果然还是清淡些好。
元宵么——不过是应景儿的。
南方那些稀奇古怪的咸汤圆、荤汤圆,倒是对了贤弟的胃口。再南边的大个头糯米粉菜馅团子,唤作什么来着?……
粤、桂、川、滇、黔——
也有日子没顾着了。
沈起元陪着三尊大佛用过汤圆,仍在琢磨着方才的事。没料到胤禛、胤祥眼神忽地交汇在一处,双双落在他身上。
“瑞王杂务繁多,怕有照料不周之处,沈公不妨移居宁王府如何?”——这是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
“沈公难得来京,不若往本王府中小住几日,也令本王略尽地主之谊。不知二哥可舍得?”——这是怡王殿下的笑面王谕。
胤礽乐意甩开这个烫手山芋:“求之不得。”
沈起元忽然有些惶恐。
“那便与二哥说好了,小弟明日来接沈公过府啊——”胤祥笑道。
用毕一小碗元宵,胤禛、胤祥也没打算再待下去,遂就此告辞。
胤禛一路想着旗人生计之事,没留意脚下阶梯,冷不妨一个踉跄。胤祥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扶稳了他:“四哥?”
胤禛紧紧握着胤祥的手,将心神收了回来:“不妨事。”
交握的双手掩在袖下,绚烂的焰火大片散开,元宵的糯糯甜香长久不去。
一路扶携,相伴相惜。
唯有亲历其间的人方才知晓艰难所在。接走沈起元不过是个开始。
“明日将八旗名册尽数递上来,吩咐诸位都统乾清门候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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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顶暖轿悄无声息地回了紫禁城,只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养心殿内又只剩下胤禛、胤祥两人促膝密语。
“依你之见,当从何处着手?”胤禛显然认为沈起元的话大有可取之处。至少可以解决当下进退维谷的境地。
胤祥琢磨了一路,好歹理了些头绪出来,言道:“不妨先遣一批宗亲回盛京,再‘准旗人自谋生计’。但凡生计艰难的,也当适时出头谋个出路。京外仍有不少荒地闲置,未尝不能充作井田之用……”
胤禛一怔,忽然大笑起来。
好个“准旗人自谋生计”!
钱粮照给、优渥也有,但一大家子总不能靠着一份钱粮过活罢?皇帝只说“准自谋生计”,可没叫你非得“自谋”。若嫌日子困苦,自当寻些门路补贴家用;若舍不下脸面——那便只能瞧着旁人过好日子。
“……再安排些人引导引导,总该有些用处罢……”胤祥有些不确定。
胤禛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啊你,还要寻托儿……”
胤祥思忖片刻,续道:“皇上先前的法子也可接着用。养育兵额大可不必再添,只择优而录便是。旗中但有聚赌滋事者,旗主亦有连坐之责——”
说到此处,胤祥话头微微顿了顿,许是觉得太过艰难,又道:“过些日子,皇上便拿臣弟下刀罢。”
宁亲王深得圣宠。倘他也因此受罚,其余王公、宗亲还有何等话说?
胤禛只觉胤祥越说越离谱,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此事容后再议,明儿朕先与都统们递个话儿……今夜你不回府了罢?”
胤祥一愣,望望天色,宫门早下了钥。
“瞧着是回不成了。”胤祥颇有些无奈,“今夜臣弟当值军机处便是。”
胤禛本在拟着明日的手谕,听闻胤祥此言,无奈地搁了笔:“歇这儿。”
……皇上您是要让臣弟成为众矢之的么?况且——“今儿十五。纵得皇上圣谕,臣亦不能独留此处。”
胤禛揉揉太阳穴,发觉自己头一回没法跟贤弟沟通:“谁说你要单独留宿于此了?”
“皇上……”
他拉过胤祥按在身下,彼此交换着深深浅浅的吻。
胤祥终究是留了一丝清明在:“您——”
“怡王是喜欢华滋堂侍寝呢,还是喜欢罚睡东耳房(备注二)?”胤禛的手愈发不安分,“又或者便在这西暖阁——”
“皇上自来清心寡欲,为何竟这般……荒唐……”胤祥实在寻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胤禛。
“恰逢今日十五,怎可负此良辰?——此话可对么?朕的贤后?……”
两人于对方都太过熟稔,无须太多言辞动作便已情动。
华滋堂灯影摇曳,若明若昧。
“十五大好,自不负良辰吉日。”胤祥顺着胤禛方才的话说下去,“臣弟若是皇上的贤后,皇上可更是臣弟的爱妃呢……”
胤禛低低喘。息,凑到胤祥耳畔私语:“元后嫡妃,恰当此时——”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一:单引号内是沈起元的原话。
备注二:当时并无“体顺堂”之称。
ps:又崩了啊……面壁流泪
69
69、协理纵天骄 。。。
乾清门。
“我八旗满州,首以清语(满语)骑射为本务。今旗人生齿日增,其间固有骄奢淫逸之辈,亦不乏生计困窘之徒……”
胤禛知晓都统们定然比自己还要执拗,索性一开始便堵了所有人的口。
能来的都统都来了;不能来的,也大都是皇帝外派领兵的亲信。
“军机处陈、总理王大臣议覆:自今日起,诸营之养育兵额不再增加;营中兵丁,择优而录,以振我八旗骁勇之风——”
不少都统心里暗骂一声:究竟是哪个混账出的损招?
择优而录、你争我夺,的确能助长骑兵们虎狼一般的野心,愈发向骁勇的先祖们靠拢。可试问谁又舍得下这满堂的安逸荣华,去适应那马背上的颠簸?
正红旗满州都统偷了个空儿插话:“奴才以为不妥。”
被打断长篇大论的胤禛有些不高兴,可仍旧耐着性子问道:“有何不妥?”
“却不知裁汰之人,当如何处置?”
“准其自谋生计。”胤禛有意把话往重里说,“八旗子弟中若有不肖者,不足以充作国家赡养之劲旅,便莫要怨朕心狠。日后或出仕、或务农、或艺工、或商贾,悉听尊便。定额钱粮一厘不增,朝廷亦不养无能之辈。”
下方忽然乱做一团,不少都统、副都统痛哭流涕:“皇上当以父母之仁心……”
只怕是朕太仁了!
胤禛狠一狠心,续道:“朕且问你们,昔年雍正爷下拨百万资财,用以缓解旗人困窘生计,效果如何?”
效果如何?
不过又滋长了一批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之徒而已!
生计困乏了便向朝廷伸手,当国库是聚宝盆、摇钱树么?
胤禛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又道:“传诏——闲散宗室尽数遣归盛京,‘颐养天年’!”
一时哗然。
闲散宗室?那可是无数的黄带子、红带子呀……莫说“尽数”,只怕半数也是难遣!
都统们忽然有些幸灾乐祸,也不怕手下旗人瞎嚷嚷了。天塌下来有宗亲们顶着,砸不了小个子!——倘若皇上果真遣返了亲贵,寻常旗人估计也没处诉苦了罢?
总之一个字,拖。
“另有一事。”胤禛忽然想起了什么,“朕密闻不少将领大吃空额,尔等最好祈祷手下并无这等人在!”
将领们吃空额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皇上若要逮人,自当密查才是;如此大张旗鼓地说出来……究竟是何用意?
都统们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纷纷寻了自家旗主探个究竟。
便在当日,一名吃了数百空额、素喜贪污勒索的将领入狱,判了斩监候。
次日,三名将领落了同样下场。
又次日……
皇帝明显不想在正月里染上血光,故而一一论了斩监侯。诸位旗主多是事先通了声气的,自宁亲王而下,庄亲王、和亲王、果亲王、怡亲王、康亲王、睿亲王、简亲王、显亲王、平郡王……诸王公齐齐斥道:蠢材,先头皇上降了什么旨意来着?
旗兵择优而录!
既然要择优而录,必然要考较功夫,也必然有人员出入、删减。好歹先借这个时机补齐空额,逃过此劫才是正道。
于是八旗诸营兵丁名册迅速增删补减,先头吃了空额又侥幸未被下狱的将领们忙不迭选足新兵,充实额数。白花花的饷银虽好,可也得有命才能拿。凭着皇上那一抓一个准的手段,再吃空额,恐怕难逃天网。
有些时候,杀人并不是清洗的最好办法。官员、将领们能坐到这个位子,本身定是有才的,只是德行有亏而已。
另一个办法是——让他们畏惧,随后牢牢掌控,将污点打入心底的最深处,再不敢暴露于人前,而后尽用其才。
至于皇帝的第二道诏命——“闲散宗室遣返盛京”——可是大大地难做。
诸亲王、郡王之中,宁亲王总揽军政,廉亲王闲居江南“议政”,瑞亲王日日被皇帝逮着办差,庄亲王总揽乐部、偶尔客串宗人府长辈,和亲王掌宗人府,怡亲王管理藩院,諴亲王允祕本身便是镶白旗都统,果亲王也领着都统的衔,虽说仍旧胡闹了些,终究在渐渐收敛……掰着指头算下来,除开年仅八岁的多罗顺承郡王恒昌,再除开新调补西安将军的信郡王如松,便只剩下耄耋之龄的显亲王衍潢、简亲王奇阿通,再有康亲王永恩、平郡王庆恒在“赋闲”。
履郡王?……
此人暂不纳入考虑范围之内。
倘若皇帝果真将那几人“遣返”盛京,余下赋闲在家的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封恩将军们才肯动弹呢。
宗室们不敢找皇帝撒火,只得眼巴巴地盯着四位王爷瞧。
胤祥身为帝王喉舌,自然而然地要处理此事。近日里外派的军机大臣们陆续回京,分了他手头上不少庶务。稍稍空闲下来的胤祥便寻了个日子,去了健锐营。
简亲王奇阿通之子丰讷亨,正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一员大将。
丰讷亨乍见胤祥,着实有些意外。
王爷终日忙得脚不沾地,健锐营自西北收兵之日起便一直由心腹们在打理。丰讷亨战绩颇佳,打理之责便占了大半。胤祥今日来找他,便是与他挑明了说:要将健锐营整个儿交给他。
丰讷亨与健锐营血里来火里去,早已亲密无间。如今听闻此言,固然大是欣喜,更多的却是忐忑不安:健锐营是最早跟着王爷的兵,也素来是王爷手中最大的一张王牌,便就此给了自己?
胤祥拍拍丰讷亨的肩,笑道:“好好干,爷信得过你。”
只若仍是那位豪气干云的少年阿哥,不曾变过半点。
丰讷亨忽然有些想通了,只觉心里沉甸甸的,哑着嗓子道:“主子——且让奴才最后唤您一声主子罢——请放心。”
先头宁亲王大张旗鼓地接沈起元回府,存的可不就是“理旗人之弊”的心思么?
如今四位王爷硬生生杵在那儿——王爷是要替皇上做这个恶人哪!
丰讷亨明白了,简亲王奇阿通自也明白了。胤禛才要冲着胤祥发火,心里忽然如明镜一般了悟。
胤祥安静地跪着,深褐色的瞳仁里满满蓄了坚定柔和。
他会一路陪着胤禛走下去。
次日,简亲王奇阿通请旨:奴才老迈昏庸,当不得此爵位,请卸之,愿归盛京养老。
胤禛只批了一个字:准。
便在当日,简亲王之子丰讷亨奉旨袭爵。又诏:念奇阿通年老体迈,当不得旅途劳顿,特允其于京郊庄园终老。
次日,卸宁亲王健锐营大印,授于简亲王丰讷亨。
若奇阿通不卸爵,定要遣返盛京;皇帝这回是铁了心的,任谁也不能通融。
若奇阿通硬被送回盛京,且不说他身子骨是否能够承受,胤禛的刻薄之名是免不了的。
若丰讷亨不袭爵,也没有理由去做那掌印总统大臣。这是惯例。
虽然奇阿通未薨卸爵实乃开国以来头一遭,可终究是解了燃眉之急。四位王爷变成了三位,而素有“淡泊勤俭,出处有恒”之名的康亲王永恩,则是二话不说,收拾起了行李包裹。
胤禛脸色总算不那么差了,下旨大大褒奖了永恩一回。
既开了这个头,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
和硕亲王仪仗浩浩荡荡地停在了平郡王府前,颇有些发福的平郡王庆恒亲自出府相迎,心下嘀咕不已:宁王爷先前大张旗鼓地接了沈起元回府,分明是在释放一个信号:他是铁了心地要清理这场弊端。宁王向来是天子喉舌,皇帝也下了明旨整顿旗务,今日怕是要来赶自己走的。
照着辈分说,平郡王比宁亲王(永字辈)矮了三辈。长辈有命,自是不敢不从。可他终究习惯了此处的闲散安逸。莫说返回清苦的盛京,即便是此时赐予他差事,他也是叫苦连天,办不下来的。
胤祥这一回摆足了亲王派头。
停轿、掀帘、搭手、下地,再一步步走到庆恒面前,和颜悦色地将他扶起。庆恒只瞧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那双鹰眸锋锐凌厉,隐隐含了警告的意味。
待入府奉茶、稍做寒暄之后,胤祥直截了当地阐明来意:“皇上前日诏命:闲散宗亲尽归盛京,颐养天年。不知平郡王是乐意领差使呢,还是回我满人的祖地去享享清福?”
庆恒被胤祥瞧得心底发麻,牢牢盯死了面前的地板砖:“奴才素无大志,唯知凭依着祖宗恩典过活……”
胤祥的眸光又冷了几分:这是在说四哥和他罔顾先帝们的旨意,要驳祖上的恩典?
“奴才得皇上旨意,自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违逆。父祖先前购置的田产、店铺等,自需一一安置妥当;再有,盛京祖宅闲置已久,亦需翻新……”庆恒倒是声情并茂。
此话乍听下来,倒很是有理。胤祥慢悠悠地转着白玉扳指,眸光又冷了三分:“皇上旨意之中,又加了‘盛京方圆千里之地,尽可赐做补偿之用,一切交由宗人府并总理王大臣等筹划’,可是有的?”
“皇恩浩荡,奴才惶恐。”庆恒不知胤祥用意何在。
“如今正是开春之时,气候宜人得紧;宗人府早命了工匠为尔等新修家宅、翻新祖屋,不过半月便可为郡王殿下安置妥当。此去盛京,拖沓些也便可走上三五月。至于此地田产……平郡王莫非放心不下家生奴才?”
言下之意是——你完全是在强词夺理,拖延时间罢了。
“王爷——”
“莫要多说了。”胤祥站起身来,“本王这便告辞。如若平郡王并无要事,本王自可上达天听,为您谋个公干。如若办得砸了——”
长长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之中,只留下愈发明显的警告意味。
要么回盛京养老,要么就留在这儿办差。若办得不好,可就是牢狱之灾、人头落地。
庆恒只觉背上细细沁了汗珠出来,跪送了胤祥出门。
——先前还道宁王是个好说话的,怎料得竟比皇帝还要心狠!
宁王爷说了,先回盛京方才是上道。至于路上走三个月还是五个月,悉听尊便。
这厢平郡王还在犹豫,那边显亲王衍潢已经携了世子蕴著上路。显亲王也是花甲之龄,旅途劳顿什么的——走个三五年也是常事,权当作游山玩水而已。
平郡王无可奈何,只得上路。
如此一来,有些胆小的、乖顺的,便也随了几位王爷回去。兼有大胆的,拐弯抹角地漏了消息出来:若是皇阿哥们,当如何处置才是呢?
又在此时,胤禛、胤祥发觉自己遗漏了一桩大事:上年水灾频发,纵使好生赈了子民、免了赋税,可秋收终究是坏了一半。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倘若处置不当,再有商人囤积居奇。一旦米价上扬,后果不堪设想。
70
70、无题 。。。
天光未明。
胤祥习惯性地醒了,望望身边睡得正安稳的胤禛,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眸中亦添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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