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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寓走出房间，白骨夫人尾随其后；牛魔王急匆匆的追上来；拉住他。
　　　　孙寓抚额：“牛大哥；我今天真的下不了决定，不能让我考虑两天吗？毕竟是这么大的事。”
　　　　牛魔王瞥了一眼白骨夫人，道：“贤弟；哥哥我自然知你心中所想；为兄刚听说时心内亦是不知所措，我能理解，也希望待你想明白再说。只是贤弟你要知道；这次机会实属万年不遇，若不趁机攻上天去；等他们平稳下来，恐怕再也无法翻身！”
　　　　“我当然知道，只是……”孙寓突然叹了口气：“唉，只是以我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没有把握。”
　　　　牛魔王脸色微沉：“贤弟，想当年你可从未这般畏首畏尾过。”
　　　　孙寓没作声。如果他有孙悟空当年的本事，他也不会畏首畏尾。
　　　　“那时我等六兄弟与你结拜，便是瞧中了你敢作敢当，勇往直前，无所畏惧，未曾料如今居然也会堕落颓废如斯，真真是白费了为兄五百年来的日夜期盼！”
　　　　孙寓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牛大哥，我并不是不敢，只是这么大的事，确实需要时间考虑，而且也应该听听妖王们的意见，你觉得呢？”
　　　　牛魔王坦然道：“这你放心，为兄担保，七十二洞妖王，无一不赞同攻天。”
　　　　孙寓脸色凝重，牛魔王既然敢这么说，那么妖王们说不定已经全部都知道玉帝这件事，还都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他知道七十二位妖王绝大部分都改投牛魔王了，只是没想到居然利落到一个都没有留下来，牛魔王的号召力有那么强。
　　　　谒章堆呢？他之前不是还暗示过自己关于另外五位大圣的事么？别人孙寓没怎么接触过，但他应该不是牛魔王那一伙的才对。
　　　　马流二元帅也很少来往，这么看来，唯一能确定会帮自己的，就只剩下白骨夫人了。
　　　　孙寓想到这里忍不住看向她，白骨夫人感觉到视线，立刻抬起头来，黑洞洞的眼眶看着孙寓。
　　　　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神，但还是让人觉得安心。
　　　　孙寓觉得还是应该看看情况再说，对于目前的他而言，攻天显然并不是该做的事。一旦失败了，作为名义上的妖魔之首，恐怕他会被天庭再压个几百年。退一万步说，哪怕真如牛魔王所愿成功打败天庭，最后的受益者也不会是他，反而会让花果山更加脱离掌控，更无望收复。
　　　　他眼神逐渐坚定，对牛魔王道：“牛大哥，再等几天，好吗？”
　　　　牛魔王面无表情的摇摇头，神色冷漠：“贤弟，我等不了了。”
　　　　孙寓听完这话，倒抽一口冷气，瞬间觉得形势不妙。
　　　　果然，没等他做出反应，就看到牛魔王拍了两下手掌，几名牛头小妖从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走出来，无声的立在三人身后。
　　　　“大王身体染恙，尔等立刻送其回房，好生照料，切勿不得让旁人打扰，明白吗？”
　　　　“是。”小妖们应声上前，左右架住孙寓的胳膊。
　　　　事到如今，傻子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孙寓脸色大变，眉头紧皱，怒道：“你敢关我？！”
　　　　牛魔王哈哈大笑：“贤弟说笑，为兄这分明是为你着想，如何说得关？你这几日在房间里好生养病，待我率领妖魔们打下天庭，再将你接上去享清福，哈哈！”
　　　　孙寓气急，简直说不出话来，而双手被牛头妖死死架住，挣都挣不开。
　　　　没办法，他只能求救的望向白骨夫人。
　　　　但在这最急需解救的时刻，白骨夫人对他摇了摇头。很轻很轻的，骷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牛魔王笑声越发爽朗。
　　　　孙寓心灰意冷的低下头，僵硬的被牛头妖们架走，背影看上去仿佛一具尸体。
　　　　白骨夫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牛魔王笑够了，掏出酒囊灌下几大口，舒服的吐了口气，然后拍拍白骨夫人的背。
　　　　“回去休息罢，明日准备攻天。”
　　　　白骨夫人点点头，一言不发。
　　　　牛魔王弯腰凑近她，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很长一截通道。
　　　　他沉声叮嘱：“事到如今，莫要犯浑，明白吗？”
　　　　“那是自然，你放心就是。”白骨夫人轻轻启唇：“不过你要记得你的诺言。”
　　　　牛魔王摸摸下巴，笑道：“这有何难，到时候我留他一条命便是，哈哈。”
　　　　他又灌下一大口酒，接着摊开右掌，巨大的手掌仿佛青铜所铸的鼎。
　　　　他微微睁大眼，紧盯着手掌，右手忽然泛起强烈的红光，一个迷你型法阵在掌心飞快旋转。
　　　　牛魔王扑的喷出一口酒，法阵遇酒即大，且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他扔掉空荡荡的酒囊，双手拢住法阵，猛地朝天上用力一抛。
　　　　法阵穿过厚实沉重的山岩，停在星空之下，面积已与花果山无二般。
　　　　牛魔王双手掐诀，闭眼喝道：“瓮！”
　　　　巨响震动山河，法阵燃起熊熊火焰，映红整片夜空，朝那花果山铺天盖地的一罩，继而缓缓隐没在泥土之下。
　　　　牛魔王收工，平稳气息，片刻后睁开眼：“走罢。”
　　　　白骨夫人恩了声，转身离去。
　　　　一个人影从洞中飞出，停在半空，白衣在黑夜的映衬下格外耀眼。但她顾不得那许多了。
　　　　善财龙女降下云，捻起地上的一些土，看清后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接着浑身颤抖起来。
　　　　“九天混沌灭神阵！”
　　　　她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里，眼神惊恐无比。过了一会儿，她从腰间掏出一个手指长的小葫芦，将土小心翼翼的装进去，继而头也不回的向南飞去。
　　　　南海普陀山紫竹林内，观世音闭目凝神，于莲台打坐。善财龙女满面惊慌，立在她九尺之外。
　　　　冷清月光透过密密竹竿，在二人身上落下重重阴影，而紫色的竹叶在这样光芒暗淡的环境下，不似白日那般圣洁，反显妖冶。
　　　　普陀山之外，茫茫大海的尽头有红色微光，与逐渐落下的月牙相映相辉。
　　　　清风撩起颈后长发，龙女再也憋不住，拱手上前，喊道：“菩萨！”
　　　　观音轻轻抬眼。
　　　　龙女面色一喜，道：“菩萨，那牛魔王绝非表面那般平庸，合作之事恐怕有诈，菩萨万万三思啊！”
　　　　“那九天混沌灭神阵，是你亲眼所见由他布下的？”
　　　　“千真万确！龙女以性命担保！”
　　　　“哼，那就是了。”观音唇角微微勾起，轻哼一声笑道：“他既然敢在你面前使出此阵，便必然不是用来对付我们，无须畏惧。”
　　　　龙女急道：“可是即便如此，那阵也是上古邪术，不知牛魔王为何习得，他既然敢隐瞒一事，自然敢隐瞒万事，菩萨，此人不可相信啊！”
　　　　观音神色不屑：“我不信他，难道信你么？”
　　　　龙女大惊失色，忙问：“此话怎讲？龙女从未做过对不起菩萨之事，请菩萨明鉴！”
　　　　“从未做过？”观音斜眼瞥她：“那我问你，去前我曾让你将红孩儿带回南海，你可带来了？”
　　　　“这……”龙女低下头，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时间紧迫，那红孩儿又并未在花果山中，若贸然离开，又恐怕牛魔王顿生疑心，龙女实在没有机会……”
　　　　观音冷笑一声。
　　　　善财龙女只觉得全身瞬间僵硬，心惊胆颤的小声开口：“不如我现就去一趟火云涧，必定能将那厮带回来……”
　　　　观音摆摆手：“罢了罢了，此事我已交与惠岸去办，你即刻返回花果山。若不出意外，今日牛魔王应该便会准备攻天，你见机行事，倘出变故，立刻禀报于我。”
　　　　善财龙女不甘不愿的应了声：“是。”
　　　　观世音重新闭上眼，不再开口，仿佛一尊由玉石刻成，不容亵渎的神像。
　　　　善财龙女扁扁嘴，转身准备离去，忽然听到观音唤她名号，便欣喜转身：“菩萨，还有何事吩咐？龙女定当全力以赴！”
　　　　“不必了。”
　　　　龙女焉下来，问：“那？”
　　　　“那日予你的卧虎藏龙图留下来罢，我另有它用。”
　　　　“这……”善财龙女瞪大眼，却又不敢反驳，顿了一会儿，泄气道：“是。”
　　　　她将卷轴端端正正的摆在莲台下，慢慢走远。
　　　　观世音这才跳下莲台，右手虚空一抓，卷轴便平稳飞入掌中。
　　　　白衣胜雪，黑发如墨，月色清冷，犹如她眼中神色。她微微侧脸，对身后道：“出来罢。”
　　　　一红衣小孩从莲台后面走出，恭敬的双手合掌，弯腰唤道：“菩萨。”
　　　　“嗯。”观音点点头，将卷轴递给他，说：“这图你拿去，按我之前所说的来用。”
　　　　“是。”
　　　　观音见他一直低着头：“你不愿意？”
　　　　红衣小孩摇摇头：“不敢。”
　　　　观音道：“那就好，你记住，切不可让其他人发现，待你取回那物，再来见我，明白了？”
　　　　“明白。”
　　　　观音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突然问：“这镯儿可好戴？”
　　　　红孩儿不语。
　　　　观音颌首：“既然入了我门下，便无须再用俗名，我替你想了个法号，叫斩心，斩断前尘，皈依佛心，你看如何？”
　　　　“菩萨说的，便是好的。”
　　　　观音嗯了声：“果然乖巧，那你以后便叫斩心行者了。”
　　　　红衣行者点头。
　　　　过了片刻，行者离去，观音重新坐上莲台。
　　　　东方已经渐渐泛白，她望着那轮新日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才轻轻阖上眼，叹了口气。
　　　　千岁万岁才称佛，可在此时看来，世间似乎也只有那轮太阳才是日日纯白如新了。

　　☆、第36章　旧人

花果山。
　　　　十来万妖魔聚集于此；分七十二队；浩浩荡荡的排开，各有妖王统领；皆为拔山举鼎者。又有无数鸟妖飞在天上，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场面浩大无比；端得是龙翔凤翥之势。
　　　　孙寓被囚于金马车内，马车由两条十来米长的黑蛟蛇拉动；稳稳的停在半空。
　　　　孙寓靠在车厢壁上；透过栏杆往外望，烦躁无比的抓头：“现在怎么办？你有什么法术可以把我变出去吗？”
　　　　悟空道：“别急；急也没用。”
　　　　“我知道。”孙寓泄气的抓着栏杆：“哎，你说他们待会儿会怎样去天上？大家一起飞吗？”
　　　　“不太可能。”悟空道：“且不论是否人人都有登天之力，光是这么多妖怪，也没办法从南天门进，
　　　　牛魔王应该会走另外一条路。”
　　　　孙寓一听来了兴致：“哪条？”
　　　　“从花果山出发，行到北海之边，那里有一座天烛山，可以直达北天门。”
　　　　“南天门进不了，为什么北天门却可以进？”
　　　　悟空解释道：“南天门确实是一道门，因为自古以来神仙们便由此进出，所以玉帝派了重兵看守。但北天门就不同了，北天门只是一个地名，为北方天地交接之处，人迹罕至，看守它的，是北方天神中天紫徽大帝。”
　　　　孙寓疑惑：“既然有人看守，那牛魔王怎么进？”
　　　　悟空道：“我也觉得奇怪，不过这是他的事，跟我们没关系，待会儿如果找到机会，我马上施法放你出去。”
　　　　“嗯，好。”孙寓点点头，看着窗外，又问：“悟空，你觉得这次牛魔王会胜利吗？”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当然必败无疑，但是假如有其他人出手相助，那就难说了。”
　　　　“谁会出手？观音吗？”孙寓突然想起今天似乎没看见善财龙女，难道是给观音传信去了？
　　　　悟空轻笑：“观音不过是众佛中的一个三寸钉，以她的法力就算出手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怕就怕在她是为别人打先锋。”
　　　　这世上谁能使唤观音？当然是如来佛祖了。孙寓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
　　　　过了会儿，悟空警觉道：“有人来了。”
　　　　孙寓一惊，连忙探头去看，但是栏杆的缝隙太小，牛魔王为了防止他变小逃跑还加了结界。他的头伸不出去，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片天。
　　　　不过好在那个人自己出现在窗外。
　　　　孙寓看清来人，忐忑的心和脸色一起沉下来。
　　　　白骨夫人拉拉面纱，踩在云上，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问：“大王昨夜睡得可好？”
　　　　孙寓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白骨夫人顿了会儿，又问：“大王饿么？奴家唤人给你拿些吃食？”
　　　　孙寓撇开脸，生硬道：“不必了。”
　　　　白骨夫人听到他回答自己不由的神色一喜，道：“那大王需要甚么？奴家这就去办！”
　　　　孙寓道：“我想出去。”
　　　　白骨夫人微微低下头：“这……恐怕暂时不成。”
　　　　孙寓就知道她也不会有什么办法，何况经过昨夜之后，现在白骨夫人会不会帮自己都不一定，他也不至于将希望仍然放在她身上。
　　　　白骨夫人看出他在想什么，补充道：“不过大王还请放心，奴家绝非背信弃义之人，大王一定要相信我。”
　　　　孙寓颇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哦？那你是准备帮我吗？怎么帮？”
　　　　白骨夫人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听得到他们讲话，才小声道：“奴家有一金蝉脱壳之计，只是得需大王配合，如此定能脱身。”
　　　　“怎么配合？”孙寓一听忙问。
　　　　白骨夫人详细道：“我等先从花果山出发，向北而行，三天后可到北海之边，后需三天可登山直抵北天门，这六天牛魔王定会对大王严加看守，无甚机会。但进入北天门后，军队需重新部署，由行军队形改成进攻队形，那时可有一线希望。”
　　　　她解释的这么周到，看来并不是信口雌黄，孙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如若错过，亦不是无法挽救。”白骨夫人继续道：“你我可在攻天之后会面，届时天庭混乱，想必无人会发现大王已消失。”
　　　　孙寓问：“那这金蝉脱壳，到底怎么个脱法？”
　　　　“奴家已经找到一位替身，与大王十分相似，到时将他换入马车内，我等便可离开。”
　　　　“可是这车有结界，你有办法打开？”
　　　　白骨夫人点点头，突然听到什么动静，向后望了眼，立刻扭过头道：“大王记住奴家所言，切记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孙寓抿唇嗯了声：“谢谢。”
　　　　“此乃奴家之幸。”白骨夫人飞快的说完这句话，转眼换上一副凄哀的神色，悲戚道：“大王，你当真不愿意？”
　　　　孙寓不语。
　　　　牛魔王腾云飞过来，不太高兴的对白骨夫人道：“何人准你上来？下去！”
　　　　白骨夫人不甘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牛魔王冷哼一声，转过脸看着孙寓。
　　　　孙寓冷冷的看着他：“怎么？来示威么？”
　　　　牛魔王哈哈大笑：“贤弟又在说笑，为兄待你这般好，还说什么示威？哈哈……”
　　　　“关在笼子里也算好？”
　　　　“常言道金屋藏娇，为兄没有金屋，便造个金马车给你，舍不得你离开半步，自然是好。”
　　　　孙寓厌恶的撇开脸，不再看他。
　　　　牛魔王不为所动，仍然满面笑容。猴子摆脸色算什么，他千年来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到时候天下都是他的。
　　　　牛魔王再一次吩咐那两条黑蛟蛇好生看管马车，便跳下云头，落在队伍顶端。
　　　　七十二洞妖王皆整装待发，气势如虹。身后是一眼几乎望不到尾的妖魔。
　　　　谒章堆手握白玉法杖，面色凝重的看着前面。
　　　　白骨夫人几不可见的对他点点头，他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一身红色战袍的火山道人走上前，拱手问：“大圣，我等何时出发？”
　　　　牛魔王望着白雪皑皑的山顶：“再等等。”
　　　　“是。”
　　　　虽然时值深秋，但是每个妖精心中熊熊燃烧的战火，足以点燃整片天空。急躁的气氛不知从哪里渲染开，让整个军队开始躁动不安。
　　　　牛魔王越来越焦虑，不停的拿出酒囊喝酒。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从山顶落下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原来是善财龙女。
　　　　牛魔王问：“拿到了？”
　　　　龙女点头，双手捧着一只灰白色的石头匣子：“嗯！”
　　　　向后望去，马流二帅恭敬的站在她身后。
　　　　牛魔王满意的笑笑，转身看着十万妖魔，高举手中宝器奔雷锤。
　　　　烈阳当空，巨大的神锤几乎吸收了天地间所有光线。
　　　　“出发！”
　　　　“是！”万妖大吼，声音响如雷鸣，惊天动地，几乎撼动花果山。
　　　　瑶池仙境，王母懒懒倚着宝座，闭目养神。
　　　　精致无比的香炉中有烟缕缕飘出，宁神静气的香味让仙境越显飘渺。
　　　　两名仙女端着玉盘立在五尺开外，案前另有一名高髻仙女正在半蹲着冲泡茶汤。
　　　　金霞勾的纱帐外，太白金星长身而立，背脊挺直，手中握一拂尘，静静候着。
　　　　片刻后，茶叶泡好，高髻仙女小心的用金托盘端着，将二指宽的茶杯呈到王母手边。
　　　　王母微微睁眼，端起来闻了闻，轻抿一口，便放了回去，重新闭上眼。
　　　　仙女半蹲着捧着托盘，一动不动，仿佛泥捏的人像。
　　　　太白金星眼都不眨，盯着那朦胧的纱帐。
　　　　许久后，王母才累极般的叹了口气，道：“下去吧。”
　　　　三名仙女齐齐行了个礼，莲步轻移，退出帐外。
　　　　太白金星这才道：“娘娘。”
　　　　王母淡淡道：“何事？”
　　　　“牛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