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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来不知道从阳台到门口这段路这样漫长；漫长的好像没有尽头。
　　他艰难的走在黑暗里；每一步都走的触目惊心。
　　日光灯亮了起来；惨淡淡的；冷冷的；他的人仿如大梦初醒；所有的神智瞬间恢复了清明。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
　　他轻松的笑了起来，冷冷的，带点讥诮。
　　戚少商远远的看着他脸上的变化。
　　明明只是阳台到门口的距离，可现在，对戚少商来说，就好像隔着万水千山，白商隐的脸变的模糊起来。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不是生与死，不是时间，也不是空间，而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就像现在，他就在他对面，他已经走不进他的世界了。
　　
　　白商隐一闪身进了厨房；戚少商在阳台发了片刻呆后走了进来；在厅中沙发上坐下。
　　“真是抱歉，今天本来说去买菜的。”白商隐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正坐在沙发发呆的戚少商。
　　“给你三个选择，蛋炒饭，阳春面，还是我们下去吃？”
　　戚少商正在发呆，忽然被打断，有点怔怔的，随口说了“阳春面”三个字。
　　其实他并不喜欢吃面，说这三个字是无意识的，因为以前那个人很爱吃。
　　当面条端上来的时候，他忽然问道：“有没有咸蛋？”
　　白商隐一愣，看了他一会，然后点点头，冰箱里只有一个了，他将它切成两半后放在盘子里。
　　切成两半的咸蛋，像冬日白雪里暖暖的红太阳，他记得有人曾这样形容过，很奇怪的形容。
　　戚少商拿了半只咸蛋过来，将蛋黄挑到碗里后就看着剩下的蛋白发呆。
　　这么咸的东西他其实并不爱吃，以前因为看那个人爱吃才跟在后面凑热闹，可是他又实在受不了蛋白的咸，结果每次都是他吃蛋黄，那个人吃蛋白。
　　这是很小的一件小事，现在想来却温馨无比。
　　只是现在，再没有人这样迁就他了。
　　白商隐抬头看到他正拿着半只咸蛋发呆，叹了一口气，默默的从他手中拿过那半只，又将自己手中半只蛋黄挑到他碗里，然后低下头，一声不吭的吃着面条。
　　戚少商惊讶的看着他做完所有的动作，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酸涩。
　　“惜朝。”他伸手握住白商隐放在桌子上的另一只手，发现他的手凉的吓人。
　　“这么晚了，你要不要给红泪打个电话。”白商隐没有抬头，只是一下下的拔着碗中的面条。
　　“啊？”戚少商一惊，刚刚竟然完全忘了红泪。
　　他拿出手机，简单的向红泪说了一下，然后就挂了，发现白商隐正看着他。
　　“红泪这么相信你？”
　　“红泪是个好女人。”
　　“可是你心里有鬼。惜朝是谁？你刚刚说的那个人吗？”白商隐挑起眉笑了笑，带着点嘲弄。
　　他这样的笑刺痛了戚少商。
　　“你有没有看过《半生缘》？”戚少商问。
　　这话问的突兀，所以刚一出口，他就愣住了。
　　以前他也曾这样问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看过《半生缘》？他抱紧怀里的人问道。
　　看过啊，不过没什么印象，张爱玲的小说里我最喜欢的是《金锁记》。那个人只露出头，整个身子都缩在他怀里。
　　那个我欣赏不来，好像有点变态，倒是这个，一看就看到心里去了，尤其是顾曼桢的这个姓，当时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喜欢，好像上辈子，上上辈子，我爱的人一直就是一个姓顾的，想不到这辈子我就遇到了你。他捏了捏怀中人的鼻子，那个人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尽瞎扯，谁和你上辈子有缘了。就算这辈子也说不定，说不定哪天就散了。不过可先说好，如果哪天你想分手，我们好聚好散，但千万不要骗我。
　　喂，是谁整天说我们就是露水情缘的啊，现在这样一说倒像是我会是个负心汉一样。他不满的反驳道。
　　一辈子太长了，感情的事谁敢保证啊，一生一世这样的话，作不得数的。怀中的人有点伤感的说。
　　他心中一痛，搂紧了他。
　　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是我，戚少商，现在向上帝起誓，一生一世只爱顾惜朝一个，绝不食言。他低下头，盯着怀中人的眼睛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个人的眼睛真好看，像一汪潭水，他低下头，轻轻的吻了上去。
　　吻变的热烈起来，铺天盖地的燃烧了他们两个。
　　“喂，你信上帝的吗？”他没有想到激情过后，那个人首先想到的竟是这个问题。
　　看着那个人那像一付上当受骗的样子，他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惜朝，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相信，但是一个人就算信仰虚无也比什么都不信要好。我爷爷是个基督信徒，他常说神明这个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其实以前我也不信的，不过现在，我愿意相信他，因为我总认为，是他让我认识了你。他将颈中挂着的十字架解了下来，替他带了上去。
　　肉麻！怀中的人撇了撇嘴，不过神情倒是很愉快，乖乖的任他带上十字架。
　　这个东西真丑，能不能不带。那个人不满的撅起嘴。
　　他爱死了他的这个表情，忍不住的吻了上去，然后霸道的说：不准！以后他就是我，可以无时无刻保护你。所以你不需要其它的护身符了。
　　那个人一愣，挣扎着想起来。
　　被我拿走了。惜朝，我真的很不习惯和你亲热的时候，枕边放着一把刀，以后，就让我来代替它，好不好？
　　那个人呆了呆，长叹一口气，然后吻上了他。
　　
　　“张爱玲的？”白商隐说。
　　戚少商一下子回过神来，点点头。
　　“看过，我书房中就有，不过我喜欢的是〈金锁记〉，那里面对人性的描写真是淋漓尽致。”白商隐轻轻将手从他手中抽出。
　　戚少商觉得一阵失落，好像哪里空空的，没有着落。
　　“你说的那个其实也不错，挺无奈的，造化弄人，但是无法引起我的共鸣，要我说他们的悲剧其实是他们爱的不够。你不觉得他们之间的信任度有问题。不过这是张爱玲小说的通病；可能因为她本人的悲剧气质；所以她的小说中亲情比纸还薄；爱情比冰还脆。人性是虚伪的；贪婪的；自私的；灵魂是扭曲的。我倒记得她曾经说过；这个世上；没有一件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白商隐拔拉了一下碗中的面条；微笑着看向他。“快点吃饭吧，要讨论这些，待回吃完饭再说。”
　　“不用了，吃完饭我就回去。”
　　



第　8　章　最新更新：2010…11…10　20：18：01


　　“你也喜欢薰衣草？”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对着一个穿青色衬衣的男人问道。
　　“啊？”青衣一愣，抬起头来，阳光下，一个男人正对着他微笑，娃娃般的脸上竟还有两个酒窝。
　　“算是吧。”青衣站起来，“你也是中国人？”
　　“是啊，广东的，戚少商。”他伸出手来。
　　“顾惜朝，安徽的。”其实他是在上海出生的，安徽只是他母亲的家乡，他从没去过。
　　“六安的吗？”白衣笑着问。
　　“你怎么知道？”青衣的脸上有几分惊讶，六安只是个小城市，很少有人知道的。
　　“我猜的。因为有本小说上有个姓顾的就是安徽六安的。”白衣一脸的得意。
　　青衣觉得这个表情很可爱，心里有个地方莫名的动了一下，忍不住的笑了。
　　
　　〃惜朝，我一直在想；和你一起看到的月亮是不是会有什么不一样。〃他看着他；如梦呓一般。
　　也许是花香太撩人；也许是夜色太温柔；也许是他的眼光太深情；也或许；仅仅是因为他；动了心。
　　他慢慢闭上的上了眼睛；在眼睛即将闭上的一刹那；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一个醉了的自己。
　　是人醉了还是心醉了？
　　不知从他的眼中看到的对方是什么样？
　　地板是凉的；心内却有一团火在燃烧；明明是彻骨的疼痛；却有甜蜜抑制不住的涌出。
　　他闭着眼睛；鼻端嗅到的是醉人的花香；耳畔听到的是紫藤花在风中的摇曳声；爬山虎懒懒的舒展枝节发出的咝咝声；以及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而月光；他想；一定是温柔的像水一样。
　　
　　“惜朝，我家里出了点事，要回去一趟。”男人仍是一身白衣，因为逆着光，他看不清男人的脸。
　　他点点头。
　　“我会很快回来的，相信我。”男人走过来，抱住他。
　　他张了张嘴，还未开口，男人掩住了他的嘴。
　　“不要说什么我们是露水情缘之类的话，好不好？惜朝，有时候我真得觉得看不清你，我从来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男人声音里很痛苦。
　　“我是想问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回去。”他笑着说，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或许是他多心了。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的。”他将头贴在他的头上。
　　“那就最好，要不然我去找别人。”他笑着威胁道。
　　“不许你找别人，男人，女人都不许找。”
　　“那你要是不回来了呢？”
　　“我不会！”
　　“万一呢？说不定你这一回去，就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在等着你结婚。”
　　“不会有万一的，不会有漂亮女人的，我只要你，一辈子只要你一个，不，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只要你一个。惜朝，我觉得你一直都不相信我。”
　　他心中长叹一声。
　　你错了，在这个世上，我唯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唯一在乎的，爱的，也只有你一个，所以，如果有什么能伤害我的话，也唯有你。
　　“傻瓜！早点回来。”他吻住他。
　　一辈子，太长了，生生世世更是想都不敢想。
　　就连这片刻的欢娱也像是偷来了，不能长久。
　　“你幸福吗？”他睁着眼，茫然的看着天花板。
　　“当然，幸福的快要死掉了。”身上的男人更加用力起来。
　　是啊，幸福是会让人死掉的，就像雪人。
　　“雪人化了。”他说。
　　身上人停止动作，奇怪的看着他。
　　“你今天怎么了，尽说一些奇怪的话。”
　　“没什么，”他说，“我好冷，抱紧我。”
　　
　　“我好冷。”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缩在沙发里说。
　　女人和男人停了一下。
　　“他是谁？”男人问。
　　“不相干的人，不要管他，我们上去。”女人瞟了他一眼说。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下来了，看了他一眼，走了。
　　女人过来好一会才下来，头发有点乱。
　　“装什么死，发烧而已，又不会死人。”女人站在那里看着鲜艳的指甲，冷冷的，漫不经心的说，然后又高声叫道，“老王，死哪去了，还不把人弄到医院里，放在这里丢人现眼。”
　　她的声音很尖，很细，像塑料泡沫刮在地板上那样尖锐，让人头皮发麻，不过他已听不到了。
　　他昏了过去。
　　模模糊糊中有个女人在哭，一遍遍的叫着“惜朝”。
　　他睁开眼睛，看到女人握住他的手，双眼红红的。
　　女人一见他醒了，立即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冷笑着说“我说发烧死不了吧，看，这不就醒了。”然后她转过身，向门边走去，边走边说“我要找医生问问，醒了是不是可以出院了，老在这里多花钱的。”
　　“为什么生下我？”他冷冷的问道，心中已是一片绝望。
　　女人停在门口，阳光露过窗帘打在她身上。
　　她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但也许是风吹动窗帘，只是窗帘的阴影在动罢了。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道：“你的出生，其实是个错误。”
　　门“砰”的关上了，外面正艳阳高照，但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的世界里随着这一声响，只剩下寒冷。
　　原来如此。
　　他闭上眼睛，紧紧的攥着被子，可还是感到很冷，蚀骨的寒冷，冷到心里的那种。
　　他听到有开门的声音，但是他不想睁眼，过了片刻，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后，门“砰”的又关上了。
　　是她吗？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是谁都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但是，其实他是希望是她的。
　　
　　“砰”的一声，白商隐一个激灵。
　　他正站在卧室窗户后面，刚刚的关门声是戚少商离开的声音。
　　卧室里没有开灯，将窗帘拉起一角，一点点光从缝隙里透过来，整个房间里只有这里才有一点光亮。
　　他知道不到两分钟，戚少商的身影就会出现在小区的门口。
　　果然，片刻后，那个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刻入骨血的背影出现了。
　　他直直的向前走，却在刚刚吴伯他们散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他忽然转身，向他这边看来。
　　隔的那么远，白商隐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想像他现在的样子：皱着眉头，带着点茫然，曾经让人心痛，让人心动的表情，现在却让他心中一阵阵发冷。
　　刚刚那一刻，他是决定放下骄傲，放下仇恨，与他从头再来的，可是他轻易的一个“我”字，一个迟疑就将一切都打碎了。
　　戚少商，我给过你机会的，从现在起，我们真的是回不去了。
　　他抬起头，天上一轮黄黄的毛月亮静静的挂在半空中，凄凉而忧伤。
　　那一年，也是这样有着淡淡月色的晚上，他们第一次接吻，交付彼此。
　　只是当时那样刻骨铭心的痛与心动，现在想来却已经像上辈子的事了。
　　上辈子？的确是上辈子。
　　上辈子他是顾惜朝，而这辈子，他是白商隐。
　　所以那些曾经让顾惜朝心动的人和事，留给白商隐的只有心痛。
　　就像那晚的月光，当时感觉温柔的如水一般，现在再回想起来，却像匕首的寒光，冷冷的透着杀机。
　　而当时那句让他彻底沦陷的话；现在想来；却有拾人牙慧之嫌；这或许只是他获取猎物的一种手段；就像范柳原对白流苏说这句话时一样。可白流苏至少当时是清醒的，而自己却是完全被迷惑了。
　　戚少商还站在那里，可惜他也是上辈子里的人了，所以已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向床边走去，窗帘缓缓的落了下来，像一个浓重的叹息，他走进没有光的所在。
　　戚少商；从今以后；你我；绝不能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了。
　　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了上来，这一次，他没有强压下来。
　　



第　9　章　最新更新：2010…11…10　20：20：01


　　戚少商回到家时，息红泪正在她自己的书房。
　　两人一向注意给彼此保留私人空间，所以书房是分开的。
　　他在门外轻轻的叩了几下，就走了进去。
　　房内只有临窗的书桌上开了一盏小台灯，息红泪正背对他坐在电脑前。
　　他打开灯，室内顿时亮如白昼。
　　是那种让人心里发慌的亮，仿佛将人心底最隐密的那点东西都照的一清二楚。
　　息红泪猛的回过头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只是一瞬间的事，她马上就笑着迎了过来。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不是和商隐在一起吗？”她的眼睛有点红红的。
　　“你在电脑前呆了多久啊，看你眼睛都熬红了，有辐射的，你又忘了你可有BB了。”戚少商将她揽到怀中，轻声的说。
　　“没办法，答应了高鸡血的嘛，他一直催稿催的厉害。”她将头抵在他胸口。
　　“我答应你，等这本书出来了，我就会专心的来照顾BB。”
　　戚少商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说：“好了，好了，谁让我老婆是个大作家呢？不过，说真的，你平时一定要多注意身体，不要太熬夜，太伤神，太…”
　　话未说完，息红泪就抬起头来打断他。
　　“瞧你，婆婆妈妈的，我今天去做过检查，BB很健康，不用太担心。”
　　戚少商一呆，开口道：“怎么不让我陪你去？”
　　息红泪瞪了他一眼。
　　“你不是和商隐去看爷爷了吗？我是叫晚晴陪我去的，结果你猜我们碰到谁了。”她神秘的笑着。
　　戚少商摇了摇头。
　　息红泪撇了撇嘴说：“真是的，连猜都不猜一下，不过那个人你一定想不到，是铁游夏，很吃惊吧。”
　　戚少商在脑中搜索了一番，才想起这个人当年曾和晚睛有过一段感情。因为红泪和晚睛的关系，他也曾和他见过几次面，印象中是相当成熟稳重的一个人，只是后来好像听说在国外定居了，怎么忽然间又回来了？他回来了会不会和晚睛旧情复燃？如真这样，白商隐怎么办？
　　这些念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点小小的喜悦——他竟然会为铁游夏的回国感到开心。
　　他在心中鄙视了一下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如果晚睛真和铁游夏重新在一起了，受伤的不就是白商隐了，不过，白商隐和晚晴之间一直都怪怪的，大概，也许，他们真分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息红泪嗔怪道。
　　他这才回过神来，假装随意的说道：“回来也没什么，难道他们还真旧情复燃不成。”
　　息红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