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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殊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用尽了全力死死攀着它身上不放，提着剑一顿乱刺。长剑触碰鬼体声声铿然，坚硬如同砍在铁石之上。
　　巨鬼狂暴得甩着身体，连连用巨大的手掌掴来。谢云殊顶着狂风几乎睁不开眼睛。又是闪避又是进攻，几阵过后已是筋疲力竭，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谢云殊有些体力不支，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再这样下去，无法找到这巨鬼的死穴，单凭刀剑又砍不死它，自己恐怕是要支持不住了。
　　谢云殊正暗暗焦急，那巨鬼突然做出两掌夹击之势，力道大得能把人生生拍碎。
　　谢云殊飞身闪过，不聊那鬼竟然又凭空从腋下生出一只手来！
　　这什么操作？还可以这样？！谢云殊深深绝望了。这一掌若是打下来，就算是铁打的人也难不被它拍碎。
　　然而前后左右，被它四面围攻，自己都无处可避。
　　正以为死伤难逃了，原本狂暴难缠的巨鬼的手掌却突然顿住在了半空中。
　　“轰——”一声，已经僵住的巨鬼猛然扑倒在地，似一座大山倒在谢云殊面前，扬起漫天尘土。
　　谢云殊跳落于地，不禁往后踉跄了一步。眯了眯眼，闷闷咳了两声。
　　“师父！”陆玄明将手中一根带血的骨刺悄悄收入袖中，连忙上前扶住谢云殊，“玄明来迟了。”
　　“无事。”谢云殊站稳了身体，推开陆玄明，走上前一看。方才那高大得能与屋顶齐平的巨鬼，已经成了地上一具人形木偶。
　　那具木偶高大如人，面目狰狞，腰间还缠着弓箭。被谢云殊剑刺过的地方，身上是一个一个血窟窿。
　　谢云殊最怕似人形又非人的东西，看起来太过灵异，只觉背后一凉，连忙转过眼去，不敢往地上看。
　　“木偶……”陆玄明望着地上的木偶沉思片刻，转头对谢云殊道，“师父，玄明方才去那女子房中，也见得一具雕成人形的木偶，应当是盛放妖邪鬼魅的魂魄之用。”
　　“玄明询问过她，她用手上的血喂养小鬼，但是只用那寄居偶中的小鬼求生意兴隆而已，制造木偶的则另有其人。”
　　想起方才那木偶的凶恶，如果没有玄明赶来，只怕这会子自己还生死难料。谢云殊问道，“你遇到那木偶，可曾伤你？”
　　“没有。”陆玄明垂下头，自责道：“那鬼魂当时不在木偶中。弟子杀了鬼后，那木偶便爆裂了。”
　　“玄明……本不该擅自处置。”
　　谢云殊道：“这不怪你。没受伤便好。”
　　陆玄明眼光一动，悄悄抬眼打量着谢云殊。只见他清俊的脸上依旧一副冰冷模样，看不出任何感情来，复又别开眼去。
　　沉默片刻，陆玄明先开了口：“师父，那制造木偶之人就在这客栈中。玄明斗胆，请师父允许玄明用雷法诛邪。”
　　清徽秘宗雷法，威力名动天下，历来只秘不外传，只传门中弟子。
　　然而雷法威力无穷，稍不留神就是伤人伤己，祸害无穷。因此清徽门中有严格规定，弟子不经师父允许，不得擅用雷法。
　　玄明这时候想用雷法，的确是个好办法。
　　谢云殊的雷法炉火纯青、独步三界，乃是众所周知。按理来说，玄明都这么说了，谢云殊作为师父应该主动出手解决问题。
　　然而，清徽雷法那是原主的绝技。谢云殊刚穿越只按照修行手册上循着原主本能的记忆练习了一些基本的法术，那么复杂的大法术根本就没有学过。
　　玄明大大，只能靠你了！谢云殊点点头，道：“好。”
　　没有怀疑一分，也没有多问一句，师父竟就如此信任自己？玄明暗暗握了握拳头，走上前轻轻扶住谢云殊的肩，认真道，“师父累了，玄明扶您回屋休息吧。师父放心，玄明绝不会再让任何邪祟打扰到您。”
　　谢云殊摇摇头道：“我不睡，我等着你回来。自己小心，若有麻烦便默念三遍我的名字。”
　　谢云殊抬手按了按陆玄明的眉心，当时自己点了印记的位置，微笑道：“我们有感应。”
　　陆玄明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
　　谢云殊独自回到房里，只见窗外原本清朗的月光渐渐黯淡，被黑云一点点遮掩了去。
　　一个人坐在窗前，心里一直记挂着玄明。恐怕一会儿万一他遇到麻烦，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正襟危坐。
　　又恐怕自己这身才临时学了几日用来糊弄糊弄一般仙修的皮毛功夫帮不上忙，谢云殊立刻从手中的红绳里取出修仙手册来，就着昏弱的灯光，开始狠狠恶补雷法秘术。
　　一边看原主的笔记，一边照着笔记上写的，谢云殊手中掐诀，口中默念起风雷咒来。
　　“砰！”一声，眼前一道耀眼的电光闪过，房梁“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谢云殊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落在地上的房梁，心中暗暗感叹。自己这随便一试，竟然就震塌了房梁，清徽雷法果真名不虚传。
　　掉落在地的房梁上，一个穿着茜色下裙的女子幽幽爬了下来。脸色惨白如纸，一双全白的眼睛不见瞳仁，血红的舌头挂得尺余长，向谢云殊慢慢走近。


第16章　撩徒第16天
　　谢云殊一瞥见那女子，心头不禁猛得一跳，全身寒毛都倒竖起来。
　　这个吊死鬼，竟然与自己昨日幻境中所见一模一样。谢云殊心中警铃大作，随时提防着它们又耍什么把戏。
　　那女子朝谢云殊慢慢走近，却在谢云殊面前三尺开外停下脚步。如同害怕什么一般，不敢再靠近，便就地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多谢上仙。”
　　谢云殊疑惑道：“你是？”
　　“小女子本是这梁上不得脱身的，一个吊死鬼。”那女子道，“小女子原本以为人世艰辛，一切都可以一死了之。却不料，吊死于梁上的鬼，终身无法脱离自己吊死的房梁，日日都会经受一边死时的痛苦。无休无止，痛苦永远看不到尽头。”
　　“多谢上仙出手相救，拆毁了房梁。”
　　谢云殊问道：“你因何轻生？”
　　女鬼低下头，沉默了半晌，道：“上仙是得道之人，小女子也不怕告诉上仙。”
　　“小女子名叫张茜。是这阳羡城人氏，家在柳浦镇隔壁的杏林镇上。”
　　“那时小女子十六岁，与吴公子在杏花间偶识……”
　　于是这张茜就和吴公子情投意合，并且未婚就怀了对方的孩子。
　　不料这吴公子的父母是镇上首屈一指的富户，嫌弃张茜家贫穷，不同意这门婚事，还逼着吴公子另娶他人。
　　吴公子为了拒婚远逃他乡音信全无，张茜的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张茜的父母都是老实的农人，最受不的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纷纷，平时小心谨慎老实本分，却万万想不到自己家里会闹出这等事来。
　　为了不被村里人知道，张茜的父母将她藏在后院。张茜在后院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小宝。小宝长到三岁那年，张茜再受不了后院不见天日的生活，用一个竹篮装着小宝，偷偷逃了出来。
　　“小宝很乖，很乖的。”张茜说着，那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微微弯了弯，就像一个母亲看见了自己心爱的孩子一般开心地笑，“他一路上，不哭也不闹，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
　　“可是有一天，小宝他不见了，我去哪儿都找不到他。”
　　“我知道，一定是住在楼上那个道士干的。我知道，一定就是他。我一看他就知道，肯定是他杀了我的孩子。”女鬼说着，情绪激动了起来，空洞的眼眶里看不见悲痛，狰狞的面目上却写满了悲哀，“我这一生，只有小宝这唯一的希望了。”
　　“小宝没有了，我也不想活了。”
　　“小宝做了鬼，我也宁可去做鬼……”
　　“我知道小宝他就在这里的。”那女鬼跌坐在地上，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一双膝盖，低低啜泣道，“那个道士把它拘了去了……我以为只要我也死了，我们就可以团聚了……可是，我连这根房梁都下不去……今天如果不是遇见上仙你，我连这根房梁都下不去……”
　　谢云殊轻轻叹息一声，道：“聚则成形，散则成气。人世间俱是如此，莫要执着过往。”
　　“上仙，若有来世，我和小宝还能再做母子吗？”那女鬼扯着心口，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低着头道，“求求您了……”
　　谢云殊张了张嘴，终究没把话说出口。那小宝的鬼魂，已被玄明诛杀了。
　　灰飞烟灭，岂有来世？
　　谢云殊正不知该如何答覆她才好，只听半空中一个惊雷炸响，自己脚下的整个地面，连带着四面的墙壁都为之一震。
　　“小宝！小宝！”那女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疯了一样冲出房间去。
　　谢云殊恐她出去打扰了玄明的大事，连忙追着她的脚步跑出去。
　　后院里，一道又一道碗口粗的闪电交错着劈下，地上只剩一团焦黑的齑粉。
　　玄明捂着额头蹲在那电闪雷鸣之中，额上的银光熠熠，看起来极其痛苦。
　　雷电交加之中，那女鬼却依旧疯了一般，一边喊着“小宝”，一边向陆玄明飞奔过去。
　　陆玄明抬起头，漆黑的双眸里闪过一道嗜血的寒光，抬手便是一掌。
　　“玄明！不要！”谢云殊大喊一声，飞身去接玄明那一掌。
　　却为时已晚。
　　玄明的一掌太过凌厉，谢云殊还来不及接下，女鬼已经瞬间灰飞烟灭。
　　“玄明……”谢云殊跌坐在地上，望着半跪在三步之外，雷火电光之间，脸色苍白到几欲透明的少年。
　　少年也抬起眸子，静静地望着谢云殊。
　　师父……对不起。
　　玄明控制不住自己，又吞噬了无数怨魂厉鬼，现在满身都是他们的怨气。清徽雷法诛邪充满了灵性，今日陆玄明不死，这雷根本停不下来。
　　突然，谢云殊眼中闪过一道明亮的光华，飞身而起，奋力扑倒在陆玄明身上。
　　陆玄明猝不及防地被谢云殊扑倒在地，只听闻身上的人闷哼一声，嘴角淌下一丝鲜血。
　　背后一痛，谢云殊将一口血生生咽了下去。缓了缓满口的血腥，方才开口问道：“玄明可是，停不住这雷了？”
　　陆玄明瞪大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一把将谢云殊搂在了怀里：“师父，玄明错了！”
　　“傻孩子，这有什么？”谢云殊淡淡一笑，抬手掐了个诀，止住了满院的雷霆。
　　“没关系，掌握不好可以再学。师父以后可以慢慢教你。”
　　陆玄明抬头望着师父的那温和的微笑，不禁心神驰荡，欲言又止。
　　师父，玄明真的值得您这样相信吗？
　　谢云殊已是得道成仙之体，伤口能够很快自愈。谢云殊从陆玄明身上起来，身后白衣上虽然是一片惨红的血迹，伤口却已经不怎么疼了。
　　陆玄明却不由分说地将他拦腰横抱起来，抱回房里放在床上，又要扒了他的衣服查看伤势。
　　“为师的身体，为师自己知道。”谢云殊抓着自己的腰带，淡淡道，“已经无事了。”
　　陆玄明看了他一眼，一把抓住谢云殊的手腕，伸手便抽开他腰间的玉带。
　　“玄明！别闹！”


第17章　撩徒第17天
　　“玄明！别闹！”第一次被人这般按着扒衣服，谢云殊又羞又愤，两颊都红了，捂住自己的衣襟，蹙眉低喝道，“不要闹了，为师真的没事。”
　　陆玄明静静抬起眼帘，修长的睫毛下，一双明亮的黑眸中水光粼粼。就像个祈求温暖的孩子一般，微微一眨眼睛，模样就更是楚楚可怜得很。
　　最见不得别人这副模样，尤其是陆玄明。谢云殊的心立刻软了下来，放开了自己的手，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道：“要看便看吧，你看了放心便好。”
　　陆玄明得了允许，动作轻巧娴熟地两下便扒了谢云殊的衣服，丝毫看不出刚才仅仅一刻钟之前那副忧郁可怜的模样来。
　　上身衣服都被扒光，袒露了整个前胸后背给人的谢云殊，脑海里重重划过两个字：戏精……
　　陆玄明起身打了盆温水，用毛巾仔仔细细将谢云殊后背的血迹擦拭去。
　　暗红的血迹擦干净后，露出的皮肤白皙紧致，如白玉般温润。方才被那样一道大雷劈过的地方，却留下一道斜贯后背的狰狞伤口。好在谢云殊的自愈能力极强，伤口已经自己止住了血。
　　陆玄明忍不住抬起手，轻轻触摸上那温软的肌肤。
　　这实实在在是，这世上莫大的诱惑。
　　感觉背后痒痒的，谢云殊也不知陆玄明在干什么，以为是背后的伤没好全，小白花正摸着伤口伤心自责呢。虽然后背还有一点疼，谢云殊只得好言安慰道：“已经没事了，为师真的一点都不疼。”
　　就算自愈的能力再强大，毕竟遭受了那样险恶一道雷，岂会真的不疼？
　　陆玄明默默起身，在谢云殊面前跪下。
　　谢云殊疑惑地看着跪在眼前的陆玄明，只见他竖起三指，指天赌誓道：“从今往后，玄明若再让师父受到半点伤害，必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
　　好端端的发什么毒誓？谢云殊连忙伸手将陆玄明从地上拉起来，道：“我们修行之人，出门在外难免受伤，不需如此自责。”
　　陆玄明起身，为谢云殊上了随身携带的伤药，再寻了一身干净的月白长衫，亲自为他披在身上，低头认认真真地系上衣带。
　　谢云殊低下头，正好看到陆玄明那一头柔顺的长发，忍不住伸手在他头顶摸了一把。
　　陆玄明身子一僵，轻轻道：“师父，玄明一定会改变这一切。一定。”
　　谢云殊没明白陆玄明说的是什么，只默默点了点头，道：“只要你想改变的，就没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
　　陆玄明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
　　柳浦镇上的妖异已经除了。第二日，谢云殊赔了老板娘几十两银子的房梁和窗户钱，和陆玄明回了罗浮山去。
　　接下来的几个月都太平无事，谢云殊闲来时而炼炼丹药，白日里时而给山里的灵兽们开坛讲法普度一下众生。
　　九天荡魔祖师常常打坐在罗浮山巅陵曲银台上，左手抱一只狐狸，右手抱一只兔子，膝盖上还窝着一只小黄鼬，乐此不疲地教育这些小精怪们怎么正确修行。
　　小精怪们歪着脑袋，耳朵一抖一抖的，在谢云殊怀里蹭来蹭去。
　　谢云殊的日子过得无比舒心，光阴在山中如箭一般去得飞快。
　　自从回了山以后，陆玄明每晚都要整夜守在谢云殊身边，寸步不离。据说这是清徽宗门的又一条优良传统：弟子初练回来后的三年里，要夜夜守着师父，以便夜里端茶送水伺候师父，用自己的真诚来打动师父，师父便通过徒儿日常的行为来考量他的为人。
　　玄明守夜已经连着三个月了，谢云殊心里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临睡对他道：“你回去睡吧。”
　　陆玄明垂眸看着床上的人，道：“玄明守着师父。”
　　“我夜里不会有什么事。”谢云殊道，“规矩都是死的，你整晚不睡觉如何吃得消？”
　　陆玄明认真道：“玄明没事的。”
　　“随你便是。”谢云殊微微叹了一声，道，“夜半若是累了，你就回去睡吧。”
　　你就早点回去睡吧骚年，喵喵特别想钻你怀里睡啊骚年。想念着某少年那个温暖坚实的怀抱，谢云殊已经当猫上瘾了。可是由于玄明大大天天在这里守着自己，谢喵喵已经足足三个月也没能和从前一样被少年抱着安稳入睡了。
　　听了谢云殊的话，陆玄明依旧不动声色地恭敬立于原地。
　　谢云殊在床上坐着，沉默了会儿，把床头的长苏剑解下递给玄明。
　　陆玄明双手接过剑，捧在手心里。
　　谢云殊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自己躺下睡了。
　　陆玄明双手把长苏剑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往床上看去。
　　谢云殊轻轻闭着眼睛，睡得很宁静。乌黑修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覆盖着眼睛，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以前一片的阴影。
　　陆玄明盯着谢云殊的目光越来越柔和，仿佛要将人暖化了一般。
　　要是能一直一直这样守着他睡，那该有多好。
　　夜渐渐深了，陆玄明有些困倦，便把长苏剑抱在怀里，靠着墙壁假寐。
　　陆玄明方才微微合了眼，只觉身后有一阵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偷偷摸摸、蹑手蹑脚地慢慢走进房间。
　　为了不打草惊蛇，陆玄明继续合眼假寐，却悄悄抬了眼皮观看。
　　只能感受到有东西进入了房间，在房中慢慢移动。然而，却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陆玄明暗暗猜测对方是用了隐身诀，隐去了形体悄悄潜入师父的房间。
　　何方妖魔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偷偷进师父的房间？
　　师父正在休息，陆玄明不敢弄出大动静来打扰了他，暗暗掐了个诀，一道明黄的符纸从袖中飞出。
　　就算隐了形体，形体依旧是存在的。虽然陆玄明看不见，却不代表符咒感应不到那东西在哪里。
　　陆玄明袖中飞出的符咒似离弦之箭，望房间角落里的存放丹药的架子上飞去。
　　某个东西“呲溜”一声蹿下了架子，符咒也立刻调转了方向，迅速朝着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