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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陈洛也不再说什么。
　　
　　看着裴文的神色，陈洛才意识到，虽然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担心得很。裴文那家伙很喜欢抹布，简直就像是疼女儿一样。陈洛还记得他们搬来这里不久的时候，说好要一起帮抹布洗个澡。抹布怕水，拼命挣扎。裴文便看不下去，甚至问他，“要不算了吧？”要说他是心软，倒不如说是纵容。
　　
　　一直到深夜里，他们都在小区里喊着“抹布——！”他们在草丛里，车库中，任何黑洞洞的空间张望着，他们走遍了街区里的每一条路，甚至是他们从未去过的角落，对着什么也看不见的花坛重复着她的名字，但是一无所获。抹布就像是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般，彻底地没了回应。
　　
　　本来，抹布就不懂自己的名字叫抹布。陈洛试过，叫她任何名字，咪咪也好，罐头也好，猫也好，只要是对着她说话，她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有反应。
　　
　　那个晚上，他们空着手回了家。裴文反而安慰着陈洛，叫他别担心了，抹布玩够了会自己回家的。
　　
　　第二天，陈洛从学校回来，走到了自己家的那幢楼下。他踌躇着想了想，反正裴文也没有回家，不如再去找找猫吧……要是等他回来能给他个惊喜就好了。他转身又往外走，穿过熟悉的街区，往更远的路上走了。
　　
　　陈洛走了很远，走进了陌生的街区里。抹布或许会遇到些什么，他不愿意想太多，他只觉得抹布一定还是在哪里调皮着，才会忘了回家。
　　
　　“你有看到过一只这样大的猫么？白色的，背上有点灰黄的……脸和脚爪都是黑的……身体很细长的。没见过？”
　　
　　他逢人就这么问道。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失望。
　　
　　这一片街区人很少，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这样大的。纯白的？不是……”
　　
　　他一路走着，几乎都快忘了来路。
　　
　　“哟！”
　　
　　正在往草坪里张望，陈洛突然感到被人在身后重重拍了一下。他回头，看到站在身边的人，不禁睁大了眼睛。
　　
　　“孙奇真？”
　　
　　站在面前的是曾经一起租房子的室友，陈洛有些惊讶。
　　
　　“干嘛呢，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孙奇真带着个高高的鸭舌帽，左耳上戴着一个和克劳德一样的云狼耳钉。他的双手插在宽松的牛仔裤口袋里，歪着脑袋看着陈洛。
　　
　　“找猫。我们家猫丢了。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白的，脸和爪子都是黑的猫，这么大的……”陈洛用手比划了一下。
　　
　　“没有……”他看着陈洛比划着手势，回想了一下。
　　
　　陈洛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你住这儿？”孙奇真跟上了他。
　　
　　“嗯。”又一次落空了，让陈洛心里有些闷闷的。
　　
　　“不是吧……”孙奇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骗谁呢，光你家那车不是能把这里一栋楼都买了么。你搬过来那天可把我吓一跳。”
　　
　　陈洛不喜欢那样的话题，没有搭话。
　　
　　“喂，请我去你家吃点东西，我都饿死了。”孙奇真接着说道。
　　
　　“你家不在这儿？”陈洛有些莫名。
　　
　　孙奇真犹豫了一下，“算是在吧。”
　　
　　“我还要找猫，你自个儿买去。”他俯身一路走着，张望着花坛的深处。
　　
　　“喂……都找了那么久了，也该吃饭了吧！”孙奇真满不乐意地说，抬起膝盖撞了撞陈洛，“我没带钱，你接济接济老朋友啊。”
　　
　　这个家伙，一向这么自说自话，还偏要拖着别人跟着他的步调。虽说有点麻烦，但一起住了两个多学期，除了爱跟他斗嘴以外，也没做过什么让他特别讨厌的事。陈洛郁闷地看了他一眼，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走吧！”
　　
　　和孙奇真吃些东西，聊聊天或许也不错。在裴文回家之前把他打发走就好了。陈洛这么想着。
　　
　　“我说，你从我们那儿搬出去，就住这儿？”孙奇真一路走着，一路踢着石子。
　　
　　“嗯……”陈洛还在四处张望着。
　　
　　“喂，你丢了个猫怎么跟丢了魂一样。”孙奇真皱了皱眉头，“什么样的，帮你找！”
　　
　　“算了……回去吧。”
　　
　　陈洛特地没有按原路返回，想在路上碰碰运气。但是抹布始终没有露面。
　　
　　“先说好了，我家现在能吃的只有速食面。你自己下。”
　　
　　“成！”
　　
　　他们沿着狭窄的楼道走到了三楼。开门，张望。抹布还是没有回家。家里空荡荡的。
　　
　　陈洛觉得心里也顿时空荡荡的。
　　
　　孙奇真跟在他的身后脱了鞋，走进了厨房里。陈洛从厨房的橱门里扔了包速食面给孙奇真，孙奇真抬手接了下来，“你不要？”
　　
　　“不要，我晚点还吃饭呢。”
　　
　　陈洛说着从电饭煲里拿出锅子，蹲□去舀米。
　　
　　“你都会做饭了？！我不是幻觉吧！”孙奇真从鼻子里笑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脸，“醒醒啊喂！”
　　
　　陈洛没有说什么，仔细地舀了一杯米出来，就走到水斗边准备洗，“锅子在旁边的橱里，你自己翻。”
　　
　　“我说，”孙奇真把那包速食面搁在了灶台上，走到陈洛身边，背靠在了水斗边的橱上，“我们学院下个月和商院有个比赛，你来当个外援。”
　　
　　“哦。你们那个玻璃人又骨折啦？”
　　
　　“对啊。”孙奇真把鸭舌帽拿了下来，掏出手机，对着黑色的屏幕整着头发，“第三次了都，受不了他。”
　　
　　陈洛的手熟练地翻捣着生米。
　　
　　整完头发，孙奇真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他闲着回头看了看陈洛，又低头，来回翻看着手里的鸭舌帽。
　　
　　“喂。”
　　
　　“干嘛？”陈洛关了水，瞥了他一眼。
　　
　　“我说，你也是的吧。”
　　
　　“什么东西啊？”孙奇真的口吻不太对劲，陈洛一时摸不着头脑。
　　
　　“别装了。”孙奇真皱了皱眉头。陈洛回头看了看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都传我这里来了，你是gay吧。”
　　
　　陈洛顿了顿，“……你也是？”
　　
　　“嗯。开学第一天就看上你了。”
　　
　　“哈？”
　　
　　有些突然，陈洛一时反应不过来。
　　
　　和他住了那么久的室友，居然和自己一样是个gay。之前，陈洛不是没有怀疑过。和刘奇他们不小心买了男同性恋的成人影片看的时候，刘奇显得很好奇，孙奇真的反应却特别大。那时陈洛便有些怀疑。但是这个事实从孙奇真口中说出来，仍旧让陈洛惊讶了。
　　
　　从小被人欺负的缘故，陈洛渐渐学着把自己的性取向藏得深一些。但他以为，同类之间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
　　
　　“你……”
　　
　　他头脑里还在猜测，孙奇真是不是想跟他开个恶劣的玩笑。
　　
　　“还以为你是直男，我想我大概没戏唱了，你搬走就搬走吧。结果这两天突然听人说你是gay。”
　　
　　“听人说……有多少人知道了啊？”陈洛把盛着米的锅子端起来，用擦布擦了擦锅底的水。孙奇真突然伸手从后面抱住陈洛。陈洛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掰过脸，吻住了。
　　
　　“唔！”
　　
　　孙奇真的手臂紧紧扣着陈洛，舌头使劲地往他齿缝里钻。陈洛惊叫了一声，拼命想别过脸。他伸手摸着灶台，把手里的锅子往上一搁，抬起手肘使劲推开了孙奇真，把他推得朝后一踉跄。
　　
　　“你这混蛋怎么口水那么多啊。”陈洛用袖子抹了一把嘴。
　　
　　“我很惹你讨厌？”
　　
　　“……我有男朋友了。”
　　
　　孙奇真愣了，就像是被打了一闷棍。只那么一刻，他僵硬的表情便化作了自嘲似的笑。他拍了拍手里的鸭舌帽，复又戴到了头上，“你跟你男朋友住一块儿？”
　　
　　“嗯。”
　　
　　他又掏出手机，看了看帽子有没有戴好。
　　
　　“走了。”
　　
　　陈洛回过头，看着他径直走到门口穿鞋。
　　
　　开门的声音。孙奇真刚踏出门口，又回过头，对着陈洛邪邪地笑了笑，“寂寞了随时来找我。”他用两只手指点在额角，做了个小敬礼的姿势，便离开了。
　　
　　听着那一声关门，陈洛突然觉得脊背发冷。
　　
　　他才反应过来，孙奇真不是本地人。说他也住在这个小区是说谎的。孙奇真不是碰巧碰到自己的，自己是被他从学校一路跟到这里了。
　　
　　＇怪不得……我还在想他怎么知道我找猫找了很久呢……＇
　　
　　这么回想起来，当初来问他们社团借场地，一起打球，然后相识，然后问他要不要一起租房，或许都是那个人设计好的。知道自己喜欢裸睡，一大早就来他被子里摸来摸去，也不是玩笑。每次他一洗澡，就吵着说要上厕所，坐在马桶上看着他，也是存心的。
　　
　　现在再想起这些来，让陈洛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不舒服极了。
　　
　　陈洛把锅子塞回电饭煲里，抬头望了望天。
　　
　　裴文还要过好久才能回来啊……他默默地想着。


70、因缘　。。。　
　
　
　　陈洛擦干了手，便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呆望着枝叶茂密的梧桐树，胡思乱想着。
　　
　　他猜想，如果孙奇真早些出柜的话，或许现在自己就不会站在这个地方了。
　　
　　那个时候的陈洛有多沮丧，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爱上了只把他当床伴的裴文，忍受着裴文在他的面前和别人约见面。他被独自留在旅馆的房间，宁愿砸各种各样的东西发脾气，偏偏不愿意打电话给裴文，央求他留下来陪自己。无数次地被忽视，被留下，他却连骂一声混蛋的资格也没有，因为他们只应该是各取所需的床伴。索取得太多，就会被对方丢弃。
　　
　　这样的关系让他痛苦不堪，几次下决心要放弃。如果孙奇真在那个时候出现，搅乱了他的心绪，或许陈洛真的会选择回头。就算心里清楚自己爱的是谁，或许也不会再坚持。
　　
　　但是上天却没有让这样的事发生。对陈洛的生活剧场而言，孙奇真的这一出如今已经是多余的剧情了。
　　
　　陈洛向下张望着，想象着抹布从阳台跳下去的情景。
　　
　　那个家伙，没人为她准备吃的，晚上也没有温暖的被洞可钻，真的没问题么……会不会已经被哪个卖羊肉串的做成猫肉串了……昨天因为丢了猫，他都没好意思跟夏远发短信。
　　
　　可是，抹布是为什么要逃走呢……是她厌倦了这个家么？
　　
　　陈洛还在阳台发着呆的时候，隐约听到了门口有人声。他回到了客厅里，还没走到门口，脸上就泛起了微笑。
　　
　　裴文回家了。
　　
　　“今天不用加班？”陈洛走过去接下他手里的包。
　　
　　“嗯，觉得有点累就先回来了。”
　　
　　“那今天我掌厨，”陈洛笑嘻嘻地说，“看了那么多天我都看会了！”
　　
　　裴文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就我来！”陈洛坚定地说，“大不了你在旁边看着。”
　　
　　看着陈洛一脸的期待，裴文便点点头，“……好吧。”
　　
　　“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
　　
　　陈洛说着就走进了厨房，从洗到切样样都要自己来。裴文只在一边告诉他，用多大的火候，放多少调味料。陈洛放不准，咸了就再加点水，煮过头了只好再放点盐，又不小心盐放多了只能再加水，反反复复试了很久，终于关了火，把菜盛进了盘子里。趁着陈洛抓耳挠腮地调味的时候，裴文在一边煮了汤。
　　
　　“尝一个！”陈洛从盘子里夹了一块送到裴文嘴里。裴文尝了尝，意外地，并不难吃。虽然绝对说不上好吃，却也是马马虎虎的味道。
　　
　　陈洛神色紧张地看着裴文，裴文点点头，陈洛便松了口气，“怎么样，厉害吧！”
　　
　　“嗯。”裴文转身把汤端了起来，“肚子饿了么？”
　　
　　“还行吧。”陈洛回头，看到裴文手边，放在灶台上的那一袋速食面，心里紧张了一下。
　　
　　那是孙奇真放在那儿的。
　　
　　“……回来的时候有点饿了，不过喝了点水就好了。”陈洛急忙添了一句。裴文没有说什么，把汤端到了客厅的餐桌上。陈洛紧紧跟在他身后，把碗筷带了进去。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心急慌忙着去隐瞒孙奇真来过的事，这种感觉让陈洛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狗爸，你说我们会不会是理解错了抹布的意思了？”坐下来以后陈洛说道，“比如说，我们觉得她很高兴的时候其实她是在发脾气之类的。”
　　
　　“可能吧……”
　　
　　“她用背对着我们蹭来蹭去其实是在说她很想出门，会不会啊？”
　　
　　裴文在陈洛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好了别想了，我们待会儿再去找找看吧。”
　　
　　“嗯……”陈洛往嘴里塞了几口饭，含糊地说，“其实我今天下午跑我们对面那个小区的后面转了一圈，也没找到。”
　　
　　“走那么远了。”
　　
　　“嗯，都快走的不认识了。”
　　
　　陈洛觉得，或许他有义务向裴文坦白今天的遭遇，但是却没有开这个口。总觉得，看着裴文，就想告诉他一些有趣的事，让他露出笑脸，而不是再说一些惹他心烦的事。
　　
　　何况，毫无知觉地被人跟了一路，陈洛觉得自己也够笨的了。
　　
　　他笑眯眯地舀了一勺自己煮的菜，送到了裴文的碗里。然后又将空勺子伸到裴文嘴边晃了晃，要裴文舔舔上面的汤汁。
　　
　　陈洛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摸出电话看了一眼。看到那个名字，他倒抽了口冷气，犹豫着，看着手机自顾自地响着。
　　
　　裴文看着他，好像在问，怎么了？
　　
　　陈洛接起了电话。
　　
　　“干嘛……？”
　　
　　对方听到他的口吻，从鼻子里轻笑了一声，“什么口气啊这是？”
　　
　　孙奇真的声音。
　　
　　“什么事啊，我还吃饭呢。”陈洛微微皱了皱眉头，理直气壮了起来。
　　
　　“和你那个男朋友？”
　　
　　“对啊。”
　　
　　“通知你，明天我们院队练习，你也来吧。比赛之前磨合几次。”
　　
　　“哦。”
　　
　　“你下午有没有课？”
　　
　　“第一节有的。我三点过来。”
　　
　　“啊，我可能还要三点多一点，你到了先跟他们练。”
　　
　　“哦。”
　　
　　孙奇真却突然笑起来。那样拼命憋住，却止不住泄露出来的笑声。
　　
　　“……男朋友在身边，你说话还真是小心啊。”
　　
　　“……！”
　　
　　“那就明天见，挂了啊。”
　　
　　陈洛还来不及说什么，电话的那一头就只剩下了挂线的声音。
　　
　　陈洛把手机放回桌上，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又轻松起来，“狗爸，我们学校英语学院里有个玻璃人。知道为什么叫他玻璃人？”
　　
　　“为什么？”
　　
　　“他的骨头跟玻璃似的，随便碰一下就碎了，易碎品。”陈洛露出了笑脸，“难得在学校里碰到他的时候，十有八九绑着石膏呢。这次他们要比赛了，结果把我叫去做外援。都第三次了。”他撇了撇嘴，笨拙地掩饰着有些僵硬的表情，“你说那人是不是很倒霉。”
　　
　　陈洛抬眼看了看裴文的表情。裴文似乎注意到了他接电话的时候情绪有些异样，迟疑着看着他。
　　
　　“明天你加班吗？我三点以后要练球，晚点回来的。”陈洛打破了沉默。
　　
　　裴文点点头。
　　
　　陈洛捧起汤碗，朝肚子里灌了两口汤，把剩下的饭一并扫进了肚子里，“吃完了！”
　　
　　那天下楼散步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余晖映红了半边天。走在那一排梧桐下面，周围鲜少有人经过，很是安静。
　　
　　“今天往另一边找找？”他回头问陈洛。
　　
　　“嗯。”陈洛点点头，“会不会已经变成猫肉串猫肉干猫丸子了啊……”
　　
　　裴文笑了笑，“那我们现在狠狠想想她的长相，来世再见到的时候还能记起来那是我们的猫。”
　　
　　裴文只是随口说了句玩笑话，陈洛却仰脸看着裴文，“要是有来世，你会怎么办？”
　　
　　听了那句话，裴文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没有回答。
　　
　　“要是有来世，我不要再做同性恋了。”陈洛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