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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有过人之处_如玉-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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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比自己想得还要配合。山宗指一下眼前的山:“你对山中熟悉,就留在这里,若听到战鼓急擂,就找地方躲避,附近都有人守着,不要出山。”
  神容明白他意思了,本也在意料之中:“不好对付是么?”
  山宗看她一眼,没有直言:“如果战鼓没有急擂,就说明抵挡住了,如果擂声急切……”他话顿住,忽然一伸手,把她搂到身前。
  神容撞入他胸膛,抬头迎上他低下的眉眼,听见他沉着声说:“不管如何,先顾好自己,就算是像往常那样再躲进山腹里一回,也要安然无恙。”
  她点头,没来由地心口发紧:“我记住了。”
  山宗松开手就走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再多说一句,转头就看见他大步而去的背影,手里的刀寒光朔朔,身形也凛凛如刀出了鞘。
  ……
  漫长的关城起伏延绵,盘踞山间,护卫着整个幽州边境。
  山间连鸟都不再露头,只剩下兵卒不断地在四处奔走。
  两个时辰后,东来才回来,脚步迅疾,在树下找到坐着的神容。
  他一边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奉上给她,一边小声禀报:“属下探完地风后,特地去了下关城附近,关外敌兵进攻关口了,不过攻来的人不多,每攻一番便被击退了,已经攻了好几番。”
  神容拿着水囊,没有喝,不知道山宗去了哪个地方的关城,是不是就是在关口处,因为离得远,秋风也吹不进这深山,居然听不到多少动静。
  但听东来所言,说明山宗判断得没错,那个叫孙过折的契丹将领,第一步果然是试探,被他算得分毫不差。
  “地风如何?”神容问。
  东来回:“地风平稳,应是当初少主去关外处理过的缘故。”
  神容却轻轻蹙了眉:“我只担心关外的忽而攻来,目的里就有这座矿山。”
  东来道:“看目前情形,他们眼里只有关口,应是冲着幽州城而来。”
  神容点了下头,心里依旧难以轻松,两万对阵十万,对方又是有备而来,关城之后有幽州城,还有矿山,以少对多,很难面面俱全地顾及。
  “过去很久了,少主该用些水粮了。”东来从怀里取出刚刚自兵卒处拿来的军粮,纸包着黑乎乎的肉干,双手递过去。
  神容强迫自己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知道此时保存体力的重要,没人顾得上她了,她得自己顾好自己。
  干硬的肉干在嘴里似乎如何也嚼不动一般,她却小口吃得很细。
  心里是想靠这个来分个心,却又总忍不住去想那男人的处境,甚至又忍不住去想他不知所踪的卢龙军……
  忽然间,鼓声乍起,急切如雷。
  她顿时转身看过去,周围是紧握兵戈驻守的兵卒,远处是随风摇曳的树影,头顶不见天日,大片灰压的云往下坠,看不见那段关城,秋风呼啸在高高的树顶,那阵鼓声始终急切未停。
  “走。”她还记得山宗的交代,站起身,冷静地往前走。
  东来跟上她脚步,直到了坑洞口。
  坑口守着几个兵,见到她过来,立即放好木梯。
  神容踩着木梯往下,入坑洞回避。
  下面比平时要暗,坑壁上的火把已经烧灭了两支,无人有空闲来换。
  但这下方听不见那遥远又急切的鼓声了。
  东来跟下来后,快走几步在前为神容开道。
  到了坑道的岔口,神容停了:“不用走了,这里够深了。”
  东来站定,小声问:“少主可是在担心?属下可以再去上方探一探山使的消息。”
  神容在半明半暗处站着,看不清神情:“不要妨碍他们作战。”
  幽深的坑洞里,忽然传出一声怪笑。
  东来立即循声拔刀防范。
  这声音,不是未申五是谁。
  神容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过去,他自岔口坑道里伸出蓬头垢面的脑袋,连脸都看不清楚,只有左眼上的那道白疤最清楚。
  “小美人儿也躲下来了,看来这回那狗东西是挡不住了!”未申五是半靠在这岔口边的,人就那么坐在地上,身子藏在黑洞洞的坑道里,只露出个脑袋,说完又怪笑,像个骇人的鬼影。
  神容不想理睬他,刻意回避开两步,去听上方的声响。
  那阵急切的鼓声居然还在擂着。
  坑道里,隐隐传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混进了那阵鼓声里,是未申五,他竟哼起小曲来了。
  东来横刀警告:“闭嘴。”
  未申五呸一声:“老子知道那狗东西快死了高兴,哼个曲儿庆贺,你小子算什么东西,敢管老子!”说着自顾自接着哼。
  东来脚一动,被神容拦住:“等等。”
  她走回去,听着未申五哼的曲,一连两遍,才听清——
  “旧一年,新一年,一晃多少年,中原王师何时至,年年复年年……”
  “你怎么会哼这个?”她不禁问。
  未申五那骇人的脑袋又伸出来,怪声笑:“老子怎么不会,一个遍唱大江南北的破歌,会的人海了去了!小美人儿若喜欢,老子再给你哼一段儿?好庆贺你那不是东西的前夫快被杀了!”
  说着又怪笑,喉咙里怪声像是钝刀割破布一般破碎难听。
  神容只记得当初在关外,和山宗一起见到的那个疯子哼过这个歌谣。在别人嘴里听来是期盼回归故土的辛酸,在他口中却只有嘲讽,再听到他后半句,她声便冷了:“纵然你与他有仇,他如今抗击的就是占据故城蓟州的敌贼,你哼着这样的歌谣,却还咒他死?东来!”
  东来顷刻上前,一脚踹了上去。
  还要提起他再动手,未申五这回居然没还击,锁链一拖,哐当一声响,朝神容探身:“嚯,这么说,这次来的是孙过折?”
  东来手不禁停了一下,转头看神容。
  不仅是未申五,岔道口里,坑道深处,其他重犯的锁链声也响起,陆续其他人也贴近了过来,却藏在黑暗中,只是一道一道蹲着的黑影。
  神容微微蹙眉:“你还知道孙过折?”
  “自然了,”未申五龇出森森利牙,狠声道:“老子们跟姓山的有仇,跟那改姓孙的契丹王八更是有仇,倒希望他们一起去死干净了才好!”
  神容觉得他前言不搭后语,形如癫狂一般,想要细问,他却又自顾自哼起歌来,还更大声了,哼两句又道:“小美人儿,怎样,不喜欢老子再换一个香艳的给你唱!”
  东来又一脚踹了上去。
  就这一会儿功夫,神容忽而觉得不对,外面好似突然就安静了,刚才示警的急鼓已经没了。
  她快步往坑道外走,洞口处一缕光照下来,她只下来这一会儿,上方天色却已更灰暗一分。
  走到坑洞口时,忽而听到了急促而来的马蹄声。
  她踩着木梯上去,看见坑口还站着兵卒,知道来的是自己人,放心出了坑洞。
  一只手伸过来,隔着衣袖托扶了她一把,神容站定就看过去,不是山宗。
  是胡十一,他黝黑的脸上全是汗,肩背上还有血迹,不知道是自己伤裂开了,还是沾染了别人的。
  神容声不觉低了:“只有你回来?”
  胡十一抹把汗:“头儿还在抵挡,只不过换策略了,我奉命令回来防守。”
  她暗暗松了口气:“那情形如何?”
  胡十一忽然一下磕巴了,先摸鼻子,又挠下巴:“不太好。”
  神容回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山峰,便已明白几分:“你回来防守是来守这座山的,到底如何了?”
  胡十一陡然一拍腿:“算了,就知道瞒不过你,那群狗贼已全力攻来,放了话,一夜就要拿下幽州!他奶奶的,城和金矿,他们都要!”
  神容不禁捏紧手指,他们果然冲矿山来的。



第七十九章 
  黑夜已至, 关城上四处燃着火把, 绵延了一排。
  关城外面,两山夹对, 耸立着十数丈高的山崖,此时崖下蔓延了更亮的火光, 远不见尽头,如火蛇狂舞,夹杂着不断攻来的咆哮和嘶喊,直袭下方关口大门。
  百夫长雷大带人接替前一批军所兵马已经好几个时辰, 搭着额, 往下远眺了一番, 迎头便是一阵箭雨呼啸而至。
  一只手拖着他一拽,才叫他及时避开。
  旁边兵卒纷纷以盾牌遮挡, 也难免有人中了招, 忍着不喊,以免被下方敌贼知道方位, 接着就被旁边的兵卒快速拖下城去处理。
  雷大喘着粗气转头:“头儿, 咱这空城计快唱不下去了, 他们人太多了, 就算拿火把迷惑他们,也不是长久之计, 咱往日为何就不多募些兵呢!”
  山宗刚松开他,靠着关城坐下,垂下手里的长弓, 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刀,一声不吭,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幽州以往因有节度使,下辖九州二县不向朝中交赋,也不问朝中要兵,兵马皆由自己征募,与其他边关要塞和各大都护府一样。
  这规矩直到如今也没变。然而幽州在他建立屯军所这几年间,却始终只有两万兵马,从未多募过一兵一卒。
  雷大以往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战事起了才觉得有兵的重要。
  关外的也很古怪,就算是奚和契丹二族联军,这些年斥候探来探去,却也从未听说过他们有这么多的兵马,这回是见鬼了不成!
  没听见山宗开口,他也顾不上说这些了,抹把脸,又起身去应战……
  关口间山势险峻而逼仄,并非开阔的平地,要想攻开关口,妄图利用攻城木或投石车都难上加难。
  但他们人多,不断地试图攀上关城,前赴后继,多的是可以耗的。
  呜哇乱嚎的嘶喊声从下方弥漫上城头。
  山宗霍然起身砍倒一个刚攀上关城的敌兵时,迎面的关城上已经响起急切的笛啸。
  紧接着,连笛啸也断了。
  雷大急奔过来:“头儿!他们上来了,咱们没人能顶上了,这一段要挡不住了!”
  山宗撑着刀喘口气,当机立断:“撤走!于关城内侧山道沿途埋伏!挡不住他们进来,也不能让他们长驱直入,拖住他们大部!”
  军令一下,对策又变,雷大声如洪钟地称是,带着众兵卒迅速撤下关城。
  山宗临走前朝关城外仍不断涌来的漫长火蛇扫去,那腹处高高挑着的一杆旗幡,粗犷的兽皮旗,若隐若现的“泥礼城”三个字。
  他冷冷看了一眼,转身大步走下关城。
  ……
  神容靠在矿眼附近的一棵树干上,身上盖着自己的披风,周围是东来着人围挡起来的一圈布帐。
  胡十一还带着人在周围守山,她合上了眼,强迫自己入眠。
  周遭静谧,夜晚大风呼啸,似乎送来了远处的厮杀声,隐约飘渺,不知来自何方。
  神容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好像有人厮杀过来了,他们要抢夺望蓟山,金矿刚刚现世,才冶出首批金,她是来接替哥哥镇山的,不能有失……
  迷迷糊糊间倏然睁开了眼,才发现的确是梦。
  神容偏过头,眼里落入一道坐着的身影,不觉一怔。
  那身影肩背宽阔挺直,一手撑着刀,不知何时进来的,似乎一直在看着她。
  “醒了?”是山宗。
  她坐正:“你回来了?”
  “嗯。”山宗声音有些低哑,伸手在她颈后托了一下。
  她被坚硬粗糙的树干铬出的不适在他手掌下一抚而过,后颈处的温软碰上他干燥的掌心,微微麻痒,说明是真的。
  远处亮起了一簇火把的光,有兵卒快步朝这里走来。
  神容这才渐渐看清他模样,暗自心惊,他脸颊上沾着点滴血迹,近在咫尺,能嗅到他黑烈的胡衣上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她想问怎么样了,只见他转头朝那簇接近的火把看了一眼,掀开布帐,起身出去了。
  神容没多想便拿下身上的披风,跟了出去。
  外面依旧是四处穿梭的守军,那个持火的兵卒快步到了跟前,口中急急报:“头儿,他们先锋已入关!”
  神容心中一沉,去看山宗,他脸在随风飘摇的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眼底沉沉:“继续拖着他们后方大部。”
  兵卒领命而去。
  山宗目光落在远处,侧脸如削,低声说:“你已知道了,没能挡住。”
  神容静默一瞬,稳住心神:“你赶回来,是要亲自坐镇此处?”
  山宗颔首。
  她无言,关口破了,需要他亲自坐镇,这里一定危急了。
  忽又有一个兵持火来报,大声疾呼:“头儿,敌方先锋袭击幽州大狱!”
  神容看见山宗薄唇抿紧,微微合了下双目,又睁开。
  只这瞬间,胡十一从斜刺里直冲过来:“头儿,我领人去支援!”
  “不去。”山宗说。
  “啥?”胡十一急了:“难道任由他们去攻大狱?”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吸引人去支援,好让大部顺利入关。”山宗拖着刀一动不动地站着,声音沉哑:“让他们去!”
  胡十一顿时说不出话来,抱了抱拳,去传令安排。
  蓦然一声鞭子抽响,坑洞附近,那群被允许出来放风的重犯蹲着。未申五半身探出,丝毫不顾鞭子的警告,恶狠狠地瞪着山宗:“姓山的,你居然不管大狱,那咱们的四个兄弟呢!”
  他们刚才已经听见了。
  山宗往前一步,自然而然将神容挡在身后:“那四个早被我移走了,根本不在大狱。”
  “呸!老子会信你?”未申五差点要冲过来,被兵卒按住了。
  山宗垂眼看着他:“信不信由你,我没心情与你说第二遍。”
  未申五被拖回重犯堆里,还要再动,手镣的锁链被后面的甲辰三扯住了。
  他回头道:“干什么,难道你信他?”
  甲辰三看他一眼,声音低哑沧桑:“信,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他,这种时候,他没必要骗咱们了。”
  周围重犯皆一片静默。
  未申五骤然间也静了下来,再去看山宗,只恨恨地哼了一声。
  山宗已转过身,手在神容腰后一搭,带着她走至树下。
  神容朝那群重犯看了一眼,忽觉他转过了头,在火光交织晦暗不明的夜里,他英朗的脸依然沉定,双目深邃黑亮:“这回会不会怕?”
  她松开紧握的手,轻轻启唇:“这是我的山,没什么好怕的。”
  一如既往的嘴硬,也一如既往的大胆。山宗注视着她,低低笑了:“没错,这是你的山,别怕。”
  神容点头,以为夜色里他看不见,又开口嗯一声,再无可说的。
  不知多久,远处出山的山道外,随着夜风送来了清晰的嘶喊声。
  一个兵卒飞奔而来:“头儿,幽州大狱被攻破!他们又往军所去了!”
  胡十一从远处匆匆赶回:“头儿,这次我去支援!”
  “不去。”山宗迅速下令:“将军所剩余兵马全都调出,去防守幽州城,他们的目的不是军所。”
  胡十一满腔怒火,被那群狗贼侵袭了老家,哪有比这更憋屈的,但抬头见山宗映着火光的脸沉冷骇人,只能咬牙忍耐,抱拳又去传他命令。
  ……
  夜深时,仍不断有飞奔来报的兵卒。
  无数地方传来了厮杀呐喊,可能是来自于关口,可能是来自于关内。
  神容已不知站了多久,看一眼身旁的山宗,他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动过,如一尊塑像,唯有下每一道军令时清晰又迅速。
  她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他一同应对战事,也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忽来一通沉闷鼓响,远远自幽州城方向而来。
  她回了神,循声转头望去。
  没多久,两匹快马疾奔入山,当先马上下来个穿着圆领官服的官员,领着后方一个护送的兵卒,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矿山里。
  “山使!”是幽州官署里的官员,走得太急,险些摔一跤,刚站稳就搭手道:“幽州城告急了,他们派了使者去城下游说,赵刺史让下官来禀明山使定夺!”
  山宗如松般站着:“他们攻城了?”
  官员道:“没有。”
  “那何来告急?”山宗冷冷说:“让他们的使者来见我。”
  官员似吓了一跳,连忙称是。
  然而不等官员去传话,山外已经能看见几道火把的光亮时闪时现。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生硬的汉话,吐字不清:“契丹使者,求见幽州团练使。”
  胡十一刚回来便听到这消息,第一个咬牙切齿地冲过去:“来,咱都列阵等着,让他滚进来见!”
  山道两侧列兵以待,矿山里,看守重犯的兵卒有意往前横站开,遮挡了坑洞。
  一个批头散发、长袍左衽的契丹男人走了进来,到达山里时,手里的宽刀上还沾着血,被赫然两把刀拦住,才缓缓放到地上,空着两手,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诚心而来,请山使相商。”
  胡十一看到那把染血的刀就已经快气炸了,手按在刀上,忍了又忍,回头去看身后。
  山宗先看一眼身侧,他身侧还站着神容。
  远处东来快步而来,在神容跟前挡了一挡。
  神容会意,随东来往侧面退开几步,半藏在树影里,远远看着。
  山宗这才掀眼,看向那使者:“相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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