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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有过人之处_如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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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从幽州官署里赶来的。
  原本相安无事,直到听接待他的官员谈及幽州安防,提到了本地驻军,忽的听到个熟悉的名字,二话不说就回驿馆找妹妹。
  结果半路听说了东来的事,且神容已经亲自来军所了,他又追了过来。
  神容一直走到军所外才停。
  东来和紫瑞紧跟在后,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
  长孙信追上来:“阿容,你都看到了?那姓山的竟也在幽州,他如今任职幽州团练使,这军所正是他的地盘了!”
  神容紧抿着唇,一双眼游来动去,不知在想什么。
  “阿容?”长孙信忍不住又唤她一声。
  神容忽如醒了一般,回头道:“不对,我走什么?我又不是不占理的那个!”说着一拂袖,便要折回去。
  长孙信眼疾手快地拖住她:“阿容,别别。”
  神容蹙着眉回过头来。
  长孙信是怕她不痛快才不乐意她再去,低低安慰道:“听哥哥的,先回去,晚了城门就要关了。再说了,你可是有要事在身的。”
  神容这才停住,又回望一眼军所大门,心道便宜那男人了!


第四章 
  长孙信开始头疼。
  此行之所以选择幽州,除去这里适合开探之外,也是长孙家有心暂时远避长安朝局锋芒。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刚到这里就让妹妹遭遇了故人。
  山宗这个人,当年在贵族子弟里是名满二都的厉害人物,风头无限。山家又是一方名门豪族。作为一桩世家联姻,神容嫁给他算得上金玉良缘了。
  只是才半年这二人就劳燕分飞,实在出人意料。
  神容当初返家时,张口就道夫君死了,长孙信是不信的。
  那天追着神容返回的,还有一队本该护送她的兵马和山宗的贴身侍从。
  长孙信特地见了那侍从,才得知前后详细:山宗不是死了,而是走了,给了和离书就离开了山家。
  侍从随之向他呈上一张单子,说是夫人走得太急,落下的。他们一路追来,正是为了这个。
  单子上列着山宗给神容的补偿。
  当朝有律,凡夫妇和离,夫家需一次给清女方三载衣粮。
  山宗这张单子直截了当,给神容的,竟是他在山家所有。
  哪怕坐吃山空,也足够神容富足一生的。
  长孙信这才相信山宗是真离开了山家。
  不是简单的离开,而是一下脱离了这豪门大族,走得干干净净。
  若骂他薄情寡义,还真未见过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对外放之妻做到如此慷慨的。
  可他的确翻脸无情,一句婚后没有夫妻情意就轻言别离。
  长孙信却最想骂他狡猾!
  他脱离了山家,要问责就该找他本人,若是家族之间追拉牵扯,倒显得长孙家不讲道理。
  长孙信甚至都有点钦佩他这说走就走的魄力。
  山家那头如何,因着顾及神容心情,长孙家刻意没有打听。
  后来只听说山家长辈对神容是极其不舍的,似乎还有来赵国公府走动的意向,但也只是听说。
  只因那年国中多事,先是先帝立储一番波折,险些酿出兵谏,之后北疆又有外敌侵扰。
  朝局动荡中,长孙家和山家都忙于应付,一时谁也顾不上谁。
  而这桩本该掀起轩然大波的大族和离也无人太过关心,就这么翻了篇。
  一晃三年,全家上下都心照不宣地默认那人就是死了,免得惹他家小祖宗不高兴。
  谁成想,那人如今竟然“诈了尸”……
  驿馆客房内,长孙信想到这里,皱着的眉头还没松。
  也不知那姓山的是如何做到的,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团练使,竟一点风声也没有。
  他朝旁看,神容坐在方方正正的小案旁,正低头看着她从祖传木盒里请出来的那卷书。
  打从军所里回来,连着两日,没见她有过笑脸。
  长孙信打小就疼她,又怕她连卷上的字也看不进去了,那可就要坏大事了,凑近道:“阿容,你若觉得不自在,我便叫幽州官署安排,勒令那军所的人都不得靠近咱们,离那姓山的越远越好。”
  神容从书卷里抬起头来:“我为何不自在?我无过无错,该不自在的是他,要回避也是他回避才对。若真如此行事,倒显得我多在意他似的。”
  长孙信视线在她脸上转了转:“你不在意?”
  “不在意。”神容低头,继续看卷。
  恰巧,门外来了个随从,说是幽州刺史派人来请郎君了。
  长孙信起身,又瞄神容,见她神情如常,稍稍放了心:“你既无事便好,我还需去见一见幽州刺史,如今幽州节度使的职衔是空着的,此地首官便是刺史,后面我们的事少不得还要借他助力。”
  神容随意应了声,听着他出了门。
  待到屋内安静,她手上书卷合了起来。
  其实早又想起军所里那一幕来,当时他就坐在那里看了她半晌,什么意思?
  她越想越不对味,随手扔开了靠着的软垫。
  “少主?”紫瑞听到动静,从门外往里看。
  神容端正跪坐,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干过,云淡风轻地问:“东来伤好了?”
  “还在养。”
  “那你还不去照应着?”
  紫瑞忙称是,离开了门口。
  神容将那软垫又扔了一遍。
  冷不丁的,外面传来个男人炸雷似的呼喊:“快点儿!人马上到了……去去去,管那些狗屁贵人做甚,扰了他们算什么,误了事才要命!”
  这声音粗嘎的很,一下叫神容回想起来,是那日吵醒她的那个。
  她收起书卷,走去窗边。
  院角里钻出个大胡子男人,风风火火地朝后方大呼小叫:“快啊!妈的,脚软了不成!”
  神容正倚在窗口看着,一名护卫悄然过来,请示是否要将他们驱逐。
  她摇头,叫他们都退下。
  好好的探地风被耽搁了,她正好没处出气呢,现在既然遇上了,若再听见一句不敬的,定要逮着这嘴欠的杀一杀威风。
  大胡子还没再开口,院外遥遥传来了别人的叫唤:“来了来了!”
  接着是一阵马嘶。
  有人从外进了驿馆,不止一人,脚步铿然,仔细听,像是马靴踩地,混着兵器甲护相击之声。
  神容循声看去,果然有队兵穿廊进了院内,领头的还很眼熟。
  可不就是那日在军所里挡了她半天路的汉子。
  那大胡子看到他就喊:“胡十一,是你来收人?”
  汉子回:“屁,可不止我来!”
  神容白了二人一眼,扭开头。
  余光里瞄见那大胡子一溜烟跑了过去:“山使,您亲自来了。”语气忽然恭谨无比。
  “嗯。”
  她一下转回头去。
  回廊入口,男人携刀臂下,缓步而入。
  他是低着头进来的,手中拿着张黄麻纸在看,一身黑的紧腰胡衣,束发利落,长身如松。
  大约是出于警觉,站定后他便抬头扫视院内,只两眼,目光就扫到窗口。
  神容视线不偏不倚与他撞个正着,不自觉扶着窗框站直。
  山宗与以前一样,一张脸轮廓分明,目光锐利,身上似永远带着几分不羁。
  忽然想起很久前的一个午后,她的母亲取了一份描像去她房里,神神秘秘地给她看。
  她瞄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评价:“尚可。”
  其母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能说出尚可,那便是很满意了。”
  她没承认,只在母亲将描像合上前又悄悄多看了一眼。
  一张男人的侧脸,走线如刀,英朗不可方物。
  据说是画师煞费苦心才从洛阳描来给她瞧的。
  后来成婚时站他身侧,偷瞄到的也是这张侧脸。
  她对这张脸记得太清楚了,所以哪怕曾经他寥寥几次返家都很短暂,彼此只是仓促地见过几面,她也能在军所里一眼认出他来。
  也只是一眼的事,山宗便转过了头:“货呢?”
  大胡子立即喊:“快!交货了!”
  他先前大呼小叫催着的几个同伴陆续从院角钻出来,推推攘攘地押着几个披头散发、装束特异的人,那几人被一根绳子绑着串在一起,如死鱼一般被扯过来。
  山宗手里的纸一捏,丢给胡十一:“去叫驿丞张贴了。”
  胡十一走了,大胡子往他跟前走两步,之前嚣张气势全无,还赔了一脸的笑:“山使,一共五个,两个奚人,三个契丹人,咱们从边境那里捉到的。”
  他点头:“干得不错。”
  大胡子顿时眉飞色舞,仿佛受了天大的褒奖。
  山宗提上刀:“将货交接了,自行去我军所领赏。他们的住处我要搜一遍。”
  大胡子忙给他指路,一面絮叨:“也不知怎么就来了群狗屁贵人,将地方全占了,害得哥儿几个只得挪窝去那犄角旮旯里。”
  “是么?”山宗笑了声,往他指的那头去了。
  神容默默看到此时,盯着他走去的方向,回味着他那声笑,忽也一笑,衣摆一提,转身出屋。
  大胡子正与山宗带来的兵交接那几人,忽见远处那间顶宽敞的客房里走出来个年轻女人,衣裙曳地,臂挽轻纱,目不斜视地从旁边经过。
  他呆了一瞬,脱口就问:“什么人?”
  “你骂过的贵人。”
  大胡子一愣,就这么看着她过去了。
  神容此时没有心情管他,刚穿过院落,又有两个护卫悄然跟来,再次被她遣退。
  她独自走过长廊,直到最偏僻的角落里,看见几间拥挤的下房。
  门皆开着,似是被踹开的,锁歪斜地挂着,摇摇欲坠。
  刚走近,一袭黑衣的男人矮头从正中那间走了出来。
  神容与他撞个正着,隔了几步站定。
  她轻轻扫了他两眼,忽而开口:“团练使是何等军职?”
  山宗撞见她毫不惊讶,居然还挺配合地答了话:“总领一方驻军,负责练兵镇守。”
  神容如何不知,故意装的罢了,挑着眉头感叹:“你离了山家,仅凭一己之力就坐稳了这一方军首,可真是叫我钦佩。”
  若是听不出这话里的反讽,那便是傻子了。但山宗提起嘴角,拍了拍手上灰尘,还接了一句:“那确实。”
  神容蹙眉,猜他是不是又在敷衍自己,忽而想到一点,眼珠微动:“是了,你定是想装作不认识我了。”
  山宗眼睛看了过来。
  长孙神容,他岂能不认识?军所里看见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但他开口却说:“难道你我应当认识?”
  神容脸色缓缓绷了起来:“我倒是认得你啊,山、宗。”
  他的名字自她口中说出来,有种别样的意味。
  两人互相看着。
  正当此时,胡十一找了过来,又一脚停住,因为看见了神容:“是你!”
  他心想头儿分明已经道过歉了,这女人莫非还不依不饶?粗声粗气道:“这位贵人,今日咱们是来收押敌贼的,其他事可纠缠不起!”
  神容只瞄着山宗,并不搭理他。
  胡十一吃了一瘪,只好向山宗禀报正事:“头儿,禁令已叫驿丞贴上了,山路一封,断不会再叫外人进去了。”
  神容立时看过去:“你们要封什么?”
  “封山。”山宗眼从她身上转开,换手提刀,往外走。
  神容看着他从旁经过,他袖上护臂擦过她臂弯里的披帛,硬皮和柔丝,若有似无地牵扯了一下。
  ……
  外面敌贼收押,兵马收队,准备返回军所。
  胡十一追上山宗脚步:“头儿,我先前好似听见那女人直呼你大名了,你就随她去了?”他不知缘由,只当神容猖狂。
  山宗踩蹬一跨,坐上马背:“你耳朵挺灵。”
  胡十一睁圆眼:“她若知道你在这幽州地位,断不敢如此小瞧你!方才你就该借机将那女人逞过的威风压回去才是啊!”
  山宗笑:“你当我闲的是不是?”
  胡十一在他笑容里噤了声,退后不瞎出主意了。
  山宗振缰,策马上路,莫名想起方才那一声唤名。
  一个受尽娇宠的高门贵女,早该与他毫无瓜葛,如今怎会在这边关之地重逢?
 

第五章 
  这日长孙信与幽州刺史一番相见,相谈甚久,半夜才回,对于驿馆里发生的事根本一概不知。
  直至第二日一早,他起身不久,驿丞来他客房外求见,将接到的禁令报了上来。
  长孙信端茶正饮,还未听完,放下茶盏就走了出去:“你说封山?”
  驿丞恭谨答:“正是,军所下的令。”
  长孙信那张清俊斯文的脸黑了一半:“他们来的是谁?”
  驿丞声小了,瞧来竟有些畏惧:“是咱们幽州的团练使。”
  长孙信拍一下额,这么大的事竟没人告诉他。
  他越过驿丞就去找神容,边走边腹诽:那姓山的莫不是故意的,专挑他不在的时候出现!
  神容今日起得很早。
  一只特制的厚纹锦袋放在桌上。紫瑞将紫檀木盒里的那卷书小心取出,放入锦袋,双手送至她跟前。
  她接了收进怀中,拢住身上刚披上的一件水青织锦披风,走出门去。
  东来瘦削笔直地站在门外,一身护卫装束已经穿戴整齐。
  神容看他眼角伤已结痂消肿,问:“你伤都好了?”
  他垂首:“养了几日已无大碍,少主放心。”
  正说着,长孙信匆匆而至。
  神容见他这般并不奇怪:“想必哥哥已知晓那禁令了。”
  长孙信本还想问她那姓山的来后都做了什么,此时一打量她模样,就猜到了她的打算:“你要亲自去探地风?”
  神容将披风兜帽罩上,想起了昨日山宗自她跟前离去时的模样,轻笑说:“是,我要瞧瞧谁能禁我。再说了,你不是说此地首官是刺史么?”
  长孙信顿时就懂她意思了。
  她是要去破了那禁令,借的正是刺史那把力。
  他打消了问起山宗的念头,余话不多说,说走就走。
  小祖宗今日亲自出马,当然要陪到底。
  只在出发前,特地打发了个护卫去请幽州刺史。
  ……
  东来引路,出城后车马一路往西北方向快行。
  从平整宽阔的直道转上颠簸的小路,视线不再开阔,渐渐显露山岭轮廓。
  岭尖起伏,恰如天公一笔水墨浸染在天际下方,渗透往上,又连住了云。
  约有半个时辰,车马俱停。
  东来下马来请神容:“少主,已经到了。”
  神容揭开门帘往外看。
  秋风瑟瑟,日上正空,四周崇山峻岭环绕,到了她那日在地图上指出来的地方。
  长孙信骑着马过来:“阿容,这一带山脉广袤,罕有人至,越过这崇山峻岭便是边境之外了。”
  早在地图上看到时神容就发现了,她搭着紫瑞的手臂下了车:“去看看。”
  山道难行,只能骑马或步行。
  神容将披风系紧,提了衣摆,领头走在前面。
  东来怕有危险,数次想要走前方,但往往要停下寻路,最后还是她走去前面。
  神容走得顺畅,一步未停,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曾经来过。
  长孙信马早不骑了,陪在她左右,最终大家都是跟着她在走。
  下了山道,有一条浅浅的溪流。
  神容看看左右的山,又看看那条水流,转头北望,目光一凝。
  一道雄伟关城赫然横卧盘踞其间,蔓延起伏,犹如长龙游潜。
  长孙信也看到了:“原来距离关口不远。”
  神容却在想:难怪那日东来会被山宗拿住了。
  想到这里,她连那潜龙似的关城也白了一眼。
  关城之上,一队人刚刚巡视到此。
  胡十一手搭着前额往下望,嘴里嚯一声:“怎么又是那金娇娇!”他扭头看旁边,“头儿,看到没有?”
  山宗掀了下眼。
  “就那儿!”胡十一生怕他看不见,还凑过来给他指方向。
  那一群人就在这片山岭之下,当中的年轻女人一袭水青披风在风里翻掀。
  胡十一嘀咕:“头儿,你说咱这几天是怎么了,老碰着那金娇娇!他们到底干什么来了,还往这大山里跑,当咱们禁令假的?”
  山宗抱刀在臂弯里,靠着城墙往下看,果然一眼看见长孙神容。
  怪她实在出挑,那一抹纤挑身形,雪白的侧脸,浸在日光下都好似敷了层光,如此夺目,想不看见也难。
  然后他就见神容朝另一头的关城角楼偏了下头。
  他目力极好,发现她这模样似是冷淡地飞了一记白眼。
  怎么着,关城惹她了?
  他好笑地扬了唇角,站直了,刀鞘在城墙上一敲:“管他们干什么,直接轰走。”
  胡十一闻言心头一抽,这是让他去轰?
  别了吧,他可斗不过那金娇娇。
  山宗已转身往城下走,两眼扫过关外,收回时又往长孙神容身上掠了一眼,发现她正在抬头看山。
  以前怎么不知他的前妻还是个喜爱边关山川的人。
  刚下城头,忽然一声尖锐笛啸自远而来,突兀地刺入耳中。
  山宗脚步一收,下一瞬身动如影:“快!”
  一群人跟上他,飞扑上马,疾驰而出。
  这是斥候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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