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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唤作小姐的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黑色貂绒斗篷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真切样貌。中年女人腾出手细心地替她掸去落在肩头的雪花，冲着司机叮嘱了一句让他等着后，主仆二人便顶着风雪往小屋走去。
　　中年女人敲了几下门后，很快有人来应门，将两人请了进去。
　　年轻的司机在暖融融的车里边听音乐边玩手机，一点都不着急，跑这趟没打表，报酬是一千块，当然，他现在只拿到了五百，剩下的一半，得将她们送回去后才能拿到。尽管如此，他也赚大了，要是每天有这样一趟生意，那他一定是最走运的的士司机了。
　　约莫一个小时前，刚刚这两个神秘的女客人上了他的车，说明要去的地点后，他刚按下计价器，就被坐在身边的中年女人阻止了，问他“办完事还得送我们回来，不用太久，最多等一小时，一千块钱，行不行”，他打量了她们一阵后，鸡啄米般点头答应了，别说一小时，一天也行啊，不答应的那是傻逼。出手如此阔绰，不可能自己没有车，至于为什么要打的，不是他该管的事，收起好奇心，照做就是。
　　进了里屋，女人摘下了斗篷，赫然是欧阳家的女主人文筱棠，跟着她来的，自然就是心腹文锦。
　　屋子的主人亲自来迎接：“外头冷，赶紧先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此人是个年约五十的高瘦男子，衣着普通但样貌清癯。
　　文筱棠落座后单刀直入：“之前我拜托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备妥。”男子神色转为凝重，颇有些担忧：“只是，你拿这个，究竟是要去做什么？”
　　“哦？是什么，说来听听。”她不答反问。
　　“毒素是从一种叫做一月红的植物当中提炼出来的，这种植物终年呈青绿色，唯独在每年最冷的一月呈赤红色，也只有在这个时期，它才是有毒的。不过毒性并不烈，绝不致命，正常人如果不小心中了毒，至多不过产生呕吐腹痛等症状，三五日便可不药而愈。”
　　“如果是让身染恶疾的人长期服用呢？”
　　“其实它的功效只在于十倍百倍地扩大病人所受到的病痛，摄入量越大，病越重，痛苦就越多。一日一粒，开始只是稍感不适，随着毒素在体内越积越多后，痛苦也随之递增，足以令他生不如死，至死方休。还有，如果摄入时间超过一年，那么之后即便停止，沉积在体内的毒素也永远没法清除了。”
　　一旁的文锦悚然一惊，她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问：“如此说来，症状会日渐明显，会不会很容易被查到？”
　　“绝对不会。它能迅速溶解于水，无色无味，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一旦进入体内，就消失于无形，我所说的沉积在体内的毒素，唯一的表现方式就是加重病情和由此带来的病痛。所以，无论用何种检测方法，都检测不到，完全符合你神不知鬼不觉的要求。”
　　“呵呵，真不愧是研究奇花异草的毒物专家，看来我没找错人。”　见要的东西已经有了，她似乎松了口气，笃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顿了顿，干脆直接问道：“你究竟要让谁承受这种痛苦？”
　　她语气转冷道：“上次我就跟你说过，这个你不用管，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不说，我不会给你。”
　　“南山岳！你是不是要反悔？！”她重重搁下杯子，对他怒目而视，“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父亲给的，你答应过，今后但凡有所求，必有所应。我父亲在世时没有对你提过的要求，如今换我来提，是不是就失效了？！”
　　“当然不是。但我不能看着你去害人，害人终害己啊！”他苦口婆心。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相信你既然答应帮忙，就绝不会出卖我。反正我也不是去杀人，只是让他受点折磨罢了，他折磨了我这么多年，如今也是时候换我来折磨他了。”她冷冷一笑。
　　“你是说……欧阳谨？”虽然已经猜到，但从她口中被证实，还是让他心头一震。
　　“正是我那好夫君。”文筱棠露出残酷的笑容。
　　南山岳最终还是将一个小瓶子交到了她手上，沉痛地看着她：“里面有三十粒，你好自为之吧。”
　　“眼下正是好时节，你抓紧时间提取炼制，免得一个月后无以为继。”她抬眸望着飞舞在院子上空那成千上万落到地面上便消失不见的雪花，目光冰冷，“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把你牵涉进来，该还的就当你还清了，今后两不相欠。这也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之后的，我会让文锦来取。”
　　的士司机不过等了半个小时，两位客人就回来了，车很快离开了这个冷僻的清城一隅。雪还在纷纷扬扬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寂静无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转眼新年临近，叶家一家还挤在郊区的小出租屋里一直是叶明羽的一桩心事。本来跟父亲说好为他们置新屋的，结果订婚宴上一番闹，闹得他进了医院。虽然前些日子一家出院了，可欧阳明琅说得对，家里气氛不对，这当口实在不适宜提要求，只好暂且按下不提。
　　欧阳珞辰见她为此烦恼，便悄悄替她解决了这个问题，为叶家在城东置办了一套市值两百多万的新三居室。
　　拿到钥匙之后，他带了欧阳明琅去看房子。
　　“地段不算很好，但交通便利，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边上就是地铁站和公交总站。周围配套设施也很成熟，一公里之内，超市、农贸市场、各阶学校、大医院等等，应有尽有。面积不大，但结构巧妙布局合理，得房率高，一百一十平，实用面积应该超过了九十平。虽然是一楼，但有做架高和防潮，还送一个小院子，很划算。精装修，用的都是一线品牌，装修完已经超过半年。三室两厅两卫，三代同室而居不成问题。刚才你说了，两万三一平，算上车位，总价在两百六十几万。”欧阳明琅一边查看一边评论总结，完了问：“说说你买这套房子给叶家的考量。”
　　欧阳珞辰看了他一眼：“很重要吗？”
　　“当然，我要转述给小瑜听的不是，不然她会很容易猜到这不是我买的。”
　　对于欧阳明琅的明知故问，他报以嗤笑，一副懒得跟你多说的样子：“就按你想的说，不会错。”
　　“好吧。”熟悉了这个高冷男的性格之后，他开始不介意这种流于表象的东西，事实上欧阳珞辰是个很细心周到的人，尤其是对叶明羽，这套房子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唉，只可惜，他居然是欧阳谨的亲生儿子，若不然，跟小瑜在一起该是多么般配，欧阳明琅的内心不住叹息。
　　事实上，就在叶明羽和段少扬订婚的前一天，他还曾试图阻止订婚这件事的发生，他希望她能跟自己真正爱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委曲求全、妥协退却。他从来没有用如此强硬的态度跟父亲谈过，“在我看来，任何事情都没有小瑜的幸福重要，一切都得为此让道”，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让欧阳谨动容，沉默半晌后告诉他说“珞辰不是领养的，他是我亲生儿子”。甚至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份时隔多年却仍保存完好的DNA检测报告来，以证明此言非虚。
　　欧阳谨还说，这件事小瑜知道，为了保证珞辰的安全，希望你跟她一样，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保持缄默，不对任何人透露。难怪她一直毫无转圜余地地拒绝他，真是命运弄人。
　　………………
　　隔天，欧阳明琅带着叶明羽和段少扬一起去看房，顺便将欧阳珞辰的想法转述给她听：“交通便利配套设施完善是为了方便衣食住行。三代人一起住，三室两厅两卫比较合理。有个小院子，老人家可以养花种草甚至种点小菜都行。时间紧迫，所以选了精装修的，你妹妹是孕妇，刚装修完的自然不行。
　　另外，不挑更好的地方更大的房子，不是买不起，也不是不舍得，而是有原因的。这里地段一般，不是什么富人区，住的都是普通家庭，是为了防止他们产生不必要的心理落差，由眼红导致攀比，会助涨贪欲，到时候若变成无底洞，会成为你甩不脱的负累。他们会对你索求无度，却根本不会考虑你的日子也是如履薄冰。还有，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是要让叶家人知道，他们能有今天，全部都是你给的。”
　　对于欧阳明琅的细致入微，叶明羽的反应是开心，她笑得眉眼弯弯：“小琅，你真好。”
　　结果他坏坏一笑，对她说：“其实我只是出钱，出力的可是另有其人，都是他的意思。”
　　说完看着段少扬。
　　呆了一秒的段少扬很快反应过来：“不是说好了不把我供出来的么？”
　　“是你？”她讶异地望向他。
　　他笑得很真挚：“作为你的未婚夫，这种小事自然是责无旁贷，倒是你，不把烦恼说给我听，让我觉得自己没能成为你的依赖，心里不是滋味呢。”
　　这下轮到叶明羽不好意思，他在她身上付出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总让她感到不安，所以她宁可自己想办法解决难题。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般低下了头。
　　一旁的欧阳明琅有点看不下去，握拳假意咳嗽了几声，提醒段少扬别太过之后转身去了别的房间。
　　………………
　　事后段少扬私底下问他为什么要送这份顺水人情给自己，欧阳明琅顺了顺他的白发说：“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对小瑜好一点。”
　　他相信段少扬对她并非全无真心，所以，也是希望她能把目光慢慢调转方向，彻底忘记不该在一起的那个人。
　　结果第二天段少扬就把两百七十万打入了他的户头，并附上短信一条：现在出钱的也是我了。
　　欧阳明琅把短信给坐在对面的欧阳珞辰看：“不好意思，借花献佛了，不如待会儿我就把这笔钱转给你？”
　　他凉凉一瞥道：“不必了。”
　　“对于我的做法，你没任何意见？”
　　“还要不要下了？我可没你想的那么空。”他抬头不耐烦地说。
　　欧阳明琅抽抽嘴角，妥协：“下。”
　　围棋是他心头好，可愿意陪他下的人不会下，会下的人又不愿意陪他，现在终于有个跟自己水平在伯仲之间的欧阳珞辰肯陪他下几局，棋逢对手，乃人生一大乐事，他可不想被搅黄了。再说了，既卖了段少扬人情，又没惹欧阳珞辰不高兴，刀切豆腐两面光，还无端进账一笔，本来就是好事嘛。想到此，他不由心情大好。
　　………………
　　很快，叶家搬进了新房子，乔迁之喜当日，邀请了叶明羽、段少扬和欧阳明琅去家里吃饭。欧阳明琅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推说身体不适没去。
　　叶明羽和段少扬到的时候，叶向荣夫妻俩正在厨房忙碌，叶佳禾则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的沙发椅上听音乐。
　　她最近的心境平复了许多，只要不受到特别的刺激，大多数时候，思维都是正常的，清醒的，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并没有抑郁或者狂躁的表现。这让一家人都很高兴，往日的阴霾似乎一扫而空，新的生活已经启程，值得期待。
　　“在听什么歌？”原本想去厨房帮手的叶明羽被奉为上宾，不让插手，只好退了出来，见段少扬正忙着打电话处理公司的事，于是就来找妹妹聊天。
　　“胎教音乐。”她闭着眼睛，面容宁和。
　　“是吗？音乐胎教对胎儿很有好处呢。”
　　比起之前，妹妹的气色好多了，脸色变得红润，也不再骨瘦如柴。只是她原本是个活泼明快的女孩子，很喜欢说话，现在却变得寡言了。不过只要她能跨过这个坎，叶明羽相信她迟早有一天会重新快乐起来。
　　叶佳禾没有回应，像是没听到似的，两人就这么沉默起来，很久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话，感觉有点陌生。
　　见她轻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忽然有块地方明显鼓了起来，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叶明羽见了惊喜地喊：“他在动哎！”
　　“他很好动。”跟她的大惊小怪相比，习以为常的叶佳禾显得很平静，依旧闭着眼睛。
　　“我可不可以摸一下？”她小心翼翼地问。
　　叶佳禾闻言忽然睁开了眼睛，抬手阻止了她已经伸过来的手，她有点尴尬，讪讪地收了回去。
　　“对不起。”
　　“呃？”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时候，叶佳禾莫名其妙的一句道歉让她有些愕然。
　　“对不起。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我太钻牛角尖了。”
　　“好好的说这个干吗。”话虽如此，叶明羽的眼角却有些湿润，说多少伤人的话她都不放在心上，短短一句抱歉，却带给她前所未有的震撼。在她心里，叶佳禾才是唯一的姐妹。
　　可她太把曾有过的感情当回事了，叶佳禾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将她刚刚因温情而柔软的心瞬间冻结成冰。
　　“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无论你对我的爱是真是假，我对你的恨却不会改变，你竟然让人以为我得了精神病，还让我接受治疗！我清醒得很！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是你种下的孽因，却要我来承受这苦果，你知道吗？是你毁了我的一生！”音量虽然不高，每一字每一句却充满了怨毒。
　　“……”她含泪摇头，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你瞧，你的施舍让爸妈多开心，恨不得给你跪下磕头谢恩。他们好歹也养了你那么多年，可是你呢，有了今时今日的身份，却还吝啬送他们一套房子，你才是户主，我们过的还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可怜我爸妈被你的巧言令色所欺骗，只有我一个人，真正看透了你，没有被你的表象蒙蔽。欧阳明瑜，你真是……太让人恶心了，我恨不得你——去死。”
　　最后两个字那阴森森的语气让叶明羽悚然一惊，起身时差点撞翻了杯子。
　　恰巧走过来的段少扬听到了最后一句话，瞬间脸色铁青。看到从阳台走来的叶明羽眼里来不及擦去的委屈泪水，不由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好像有眼睫毛掉到眼睛里去了，我去卫生间里看看。”她强颜欢笑，故作轻松。
　　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他不由怒火中烧，忽然想起了口袋里的手机，那里面还放着许若凡和欧阳明珺上演精彩大戏的照片和视频呢，既然这个毒妇一再挑事，不知收敛，不如就给她点教训。打定主意后，他冷笑一声拉开移门，走进了阳台。
　　………………
　　当晚的菜肴异常丰盛，这顿饭却吃得相当难以下咽。叶明羽和叶佳禾两个也不知道怎么了，前者兴致不高，落落寡欢，后者更是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像是竭力压制着什么，心神不定，魂游天外。问她们怎么了，却又异口同声地说没什么。由于气氛不佳，好好的家宴不得不草草结束，段少扬带着叶明羽早早地告辞了。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不开心？”回去的路上，他问她。
　　他知道是为什么，却希望由她亲口告诉他。
　　她凝视着车窗外蜿蜒不绝的车水马龙，沉默半晌后心酸道：“佳禾还是不肯原谅我……”
　　他心里一松的同时又觉得有气，愤然道：“什么叫她不肯原谅你，你有什么事需要她原谅吗？她这样对你，难道不应该是你不原谅她吗？既然她都没有把你当姐姐看待，你又何必割舍不下这份已经过期了的姐妹情？好了，明瑜，你已经仁至义尽，别再被这种无谓的负面情绪干扰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她受教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不欠她的。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尽孝，毕竟老爸对我一直视如己出，恩重如山。”
　　“这样想就对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问，“想去哪儿？”
　　“回家。最近一直在忙着上手几个设计院的事，累。”她疲惫地捏捏眉心。
　　“听说反响不错，做得很好，算是迈出成功第一步了。”
　　“还不是有你这位名师指点。”
　　话题轻松起来，两人说说笑笑，投契得如同最佳拍档一般。段少扬载着她，往欧阳家方向驶去，浑然不知今夜将发生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

　　
　　晚上九点多，忙碌了一整天的叶向荣夫妇已经入睡。虽然察觉到女儿不大对劲，却没太放在心上，王美贞实在太累，想着反正明天上午心理医生会过来，于是只在临睡前稍微叮嘱宽慰了两句便了事。事后回想起来，不由追悔莫及。
　　叶佳禾从八点过一点进房间开始，一直在给许若凡打电话。她没开灯，一个人静坐在黑暗的房间里，机械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拨，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为她镀上了一层诡异的冷色调。
　　一开始他是直接按掉，到后来干脆就不接了，无论听筒里传来的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还是屏幕上跳出“无人应答”的字样，她都不为所动，只是像着了魔似地继续打，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