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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毓秀-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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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她在哪儿,回答我!”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顾寒清冷冷一笑,盯着她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如果金枝有什么三长两短,休怪我不念旧情。”
话音刚落,他愤然推开程素锦,头也不回地破门而出,隐进了夜色之中。
望着顾寒清毅然决然远去的背影,程素锦心底不禁生出了几丝悔意。原以为掌控住了一切,如今看来,她是低估了顾寒清对程金枝的感情,同时也高估了自己。
夜凉如水,一个惊雷从天际炸响,携着倾盆大雨如约而至。滔滔不绝的雨水从天际汹涌而下,却洗不尽这人世间的悲哀与凉薄。
仿佛听到了远处那声眷恋的呼唤,就在与顾府隔着几条街的刘员外家,这声惊雷也让昏迷中的程金枝恢复了意识。
只觉头还在隐隐作痛,程金枝摸着酸痛的脖子睁开了双眼。同样是摇曳的红烛,鲜艳的大红喜字,视野朦胧间,一张扭曲的大脸突然毫无预兆地进入了眼帘,吓得程金枝一个踉跄从床上坐起,整个人都跟着清醒了许多。
“你…你是谁啊?!”
“小小小。。。小心肝儿,你醒啦!”
眼前的男子虽然人高马大,年近不惑,但神情和动作却很是反常,一看就是个心智不全之人。尤其是嵌在他脸上的那双大小不一的斗鸡眼,多看一秒都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此刻,他正嘟嘴做出亲吻的姿态朝程金枝凑了过来,最可怕的是,这个男人身上竟然还穿着拜堂成亲的喜服。
“怎么回事?演美女与野兽啊……”
程金枝抽搐了几下嘴角,一矮身子从他的臂弯下钻了出来。
“谁是你的小心肝啊!你到底是谁啊?我的寒清哥哥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你说啊…你…”
话说到一半,望着周遭喜庆的布局,程金枝脑中突然闪过临出嫁前的几个片段,让她立刻安静了下来。
张氏和秋华故作殷情的脸孔,那碗致人昏迷的汤圆,还有眼前这个傻头傻脑的男人,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早有预谋,而她,就是这场谋局里被输掉的棋子。
“刘员外家的傻儿子刘栋…也是今天娶亲…”
想到此处,程金枝的脊背泛起一层冰冷的寒意,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原来事到如今,她才是这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心像是一下子被掏空殆尽,连双腿都开始失去了力气,程金枝落寞地坐在地上失了神,明明想要失声痛哭,却又很想大笑一场。
笑自己愚不可及,笑自己乐极生悲。
而一旁的刘栋痴痴地望着她,一面挪动着厚实的身体,一面露出了色迷迷的笑容。
“不行,我要离开这里,不能让那个老巫婆的奸计得逞!”
程金枝咬牙从地上站起了身,正要冲出门去,孰料刘栋突然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朝她扑了过来。
“小心肝儿,我娘说,要抱孙子…抱孙子…”
程金枝一个猝不及防,险些被他扑倒在地,她眼睛一瞟,随手拿过桌上的烛台对着他吼道:“抱你个大头鬼啊!你别过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然而刘栋本就只有七岁幼童的心智,面对程金枝的这番举动,以为是在与他玩闹,心中一乐,更加肆无忌惮地扑了过去。
“我呸!没想到傻子也好色!”
程金枝一脚踢翻桌子横在了刘栋面前,不料刘栋脑子虽然没用,力气却出奇地大,竟一脚踩断桌腿冲了过来,还未等程金枝伸手去推门,就已被他一脚踩住裙边滑倒在地。
“小心肝,抱孙子!”
“救命啊!顾寒清你在哪儿,救我!”
眼见刘栋硕大的身躯就要压向自己,程金枝眼睛一闭,拼命拾起摔落在手边的烛台对准了他。随着一声金属刺破皮肤的声音,刘栋身子猛然一颤,重重地压在了程金枝的身上。
“好…好痛。。。好痛。。。”
刘栋双目圆睁,艰难地从胸腔中憋出几个字,突然间气血上涌,登时呕出一口鲜血,溅在了程金枝妆容亮丽的脸上。
一股强烈血腥味直窜口鼻,程金枝面如死灰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烛台,却发现上头的尖刺已经深深扎进了刘栋的心脏,一大滩血水正从胸口汹涌而出,染红了她美丽的嫁衣。
第十五章 心字成灰
“少爷!杀杀…杀人了…杀人啦!”
夜色浓重,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刘府,很快就被瓢泼的雨声所淹没。
新房之内满目狼藉,刘栋瞪着眼睛,面目狰狞地躺在血泊之中,胸口还插着一支染血的烛台,吓得前来守夜的丫鬟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扑上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程金枝浑身颤抖地看着满手的鲜血,眼中爆发出深切的恐惧。随着隆隆雷声再次炸响,她突然尖叫一声,逃也似地冲出了房间。
原本万般期许的洞房花烛夜,竟演变成了一场染血的噩梦。滂沱大雨中,程金枝疯狂地向前飞奔,雨水浸透了她身上的每一层嫁衣,却冲刷不去衣服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渍。
“谁来救救我,顾寒清,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出现……”
沉重的脚步踩在水潭里,溅起了四溢的水花,程金枝不知疲倦地跑着,却好像怎么也逃不出这方寸之隅。
“就是这个女人杀了栋儿!你们快抓住她!快给我抓住她!”
四面楚歌声起,身后传来刘员外气急败坏的声音。她能感受到一大批人正在飞奔而来,欲把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雨水模糊了泪眼,让人看不清前方泥泞的道路。程金枝停下脚步,只觉身子重如千钧,眼睛一闭,终是倒在了冰冷的雨夜里。
……………
“开门,快开门,快给我开门!”
程府之外,顾寒清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一遍遍地捶打着紧闭的大门,却许久都未有人出来应门。
“少主,这夜深了,雨又这么大,咱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身后打伞的随从头一回看见顾寒清这般狼狈急切的样子,可又不好多问什么,只能一遍遍地劝着。
此时,整个程府都已熄灯入眠,唯有正院的厅堂内还亮着几处灯。
程衍脸色难堪地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对张氏似有埋怨之意,倒是张氏不动声色地饮着茶,并没有因为顾寒清的到来而显出一丝慌乱之色。
“为什么不开门?你自己做的好事,就应该由你自己来解决。”
程衍神情不悦地瞟了一眼张氏,却见她缓缓将茶盏放下,平静道:“老爷,寒清现在正在气头上,我若是现在让他进来,还不得让他把屋顶给掀翻了。”
“哼,你以为现在不见他,他以后就不会过来掀屋顶吗?”
“老爷你不用担心,寒清这孩子做事素来沉着稳重,让他回去静个几天,想清楚了,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冲动了。”
张氏从容地望了一眼屋外的大雨,心中似乎早有定数。
“我们两家的关系本来亲近,现在被你这事一闹,你叫我以后和他怎么解释?”程衍说着不禁皱紧了眉头,“锦儿和他本就定过娃娃亲,你不照实说,反倒在背后耍这种手段,这万一要是传出去,你让我这靖国公的脸往哪儿搁?你胆子也太大了!”
张氏一听程衍这番气话,心知他对自己有所埋怨,便即刻调转脸色语带哭腔道:“老爷,你是不知道你那个好女儿把寒清迷成什么样儿了,若不是他先来提的亲,一定要娶程金枝那个死丫头,我也不用让锦儿这堂堂的程府大小姐偷偷摸摸地嫁人。这些日子,她想必还要在寒清那儿受气,我这个做娘的真是替她委屈。”
她说着便小声啜泣起来,拿出手绢拭了拭眼泪,见程衍有所动摇,忙继续道:“再说了,我这不是在替老爷你谋划吗?若是让那个程金枝嫁过去,她恨毒了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挑拨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顾家树大根深,只有锦儿留在顾家,到时候生下子嗣,成了顾家继承人,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程衍见张氏一副委屈隐忍的样子,于是便好言劝慰道:“行了,我知道你也是一片苦心,反正金枝那个丫头也已嫁作人妇,木已成舟,寒清是念及旧情之人,应当不会肆意妄为。再过几日,我便要奉命出使南楚,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老爷,只要我在程家一日,一定会尽我所能打理好这个家。”
张氏连连点头,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的得意之色。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
程衍将手放在张氏的手背上,眯起眼睛长出一口气。
“为了咱们程家能够地位永固,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
雨歇微凉,清晨的天空残云破日,像是刚经历过一次漫长的风暴,一贫如洗。
燕王府内,桌上的茶还在腾腾地冒着热气,顾寒清一言不发地坐在偏厅内,经过彻夜的淋雨和奔波,看起来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
“殿下,有消息了!”
随着高珩的随从沈钧急匆匆地前来禀报,他这才振作精神,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小的刚打听到,程三小姐原来嫁进了刘员外家,好像因为错手杀死了刘员外的儿子刘栋,现在已经交由刑部入狱了!”
“你说什么?金枝杀了人!”
顾寒清一听到沈钧这番话,整个人为之一振,又突然像失了神似的,倒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都怪我,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害了她。。。。。。”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高珩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叮嘱道,“记住,尽量派人先封锁住这个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
眼见沈钧离去,高珩这才叹了口气:“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都说最毒妇人心,程夫人这招瞒天过海的偷梁换柱还真是厉害。”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我早该想到,干娘对金枝如此凉薄,又岂会轻易同意这门婚事?是我太天真,还以为将她救出了牢笼,没想到,现在竟把她拖进了地狱。”
顾寒清苦涩一笑,突然起身朝高珩跪了下来。
“你干什么,快起来。”高珩剑眉一蹙,欲伸手扶他,“你堂堂顾家少主,岂能如此轻易就下跪?”
“殿下没有心爱之人,或许不会明白这种痛苦……”
“可我有你这个朋友。”高珩打断了他的话,“杀人是死罪,想必程家也不会出来担这个罪名,好在刑部尚书不是太子的人,我会尽力帮你救她,你起来吧。”
“殿下……”
顾寒清凝视着高珩,眼中溢满了感激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高珩三番四次相助于他,这又岂是几句感谢的话就能还清的?
“快起来吧,我认识的顾寒清不是这么容易服输的人。”高珩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你放心,我可以先安排你们见一面。”
“不用了,泉州有些要事需要我回去处理,我要离开京城一些日子。”
顾寒清微侧过身子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此刻的表情。
“只要她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你这是在逃避。”
顾寒清微闭双眸,像是在经历一场冗长的煎熬,默然良久,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
第十六章 枯木逢春
阴冷晦暗的牢房内,几处熊熊燃烧的火台照亮了四周灰白潮湿的墙壁。程金枝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地停在某处,面色苍白,如临绝境。
曾万般希冀能够摆脱那段低声下气的日子逃出生天,却没想到一夜之间便堕入地狱,成了即将被送上断头台的人。
铜镜之前,自己穿着嫁衣幸福满溢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眨眼间,刘栋满身是血的尸体就已摧毁了之前所有的赏心乐事。
她恨透了张氏,恨透了程家,更恨透了自己。
这一生明明还很漫长,可是却已经结束了。
“回燕王殿下,就是这间。”
随着一声开锁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跨入牢门,出现在了眼前。
程金枝神情漠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大胆,见了燕王殿下还不行礼!”
面相粗旷的牢头一声呵斥,程金枝却依旧无动于衷。
反正已是将死之人,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和程小姐说,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高珩一声令下,一行人便全数退了出去。
“怎么?看到是我而不是顾寒清,你好像很失望?”
程金枝一听到他提及顾寒清的名字,原本绝望无神的眼眶中显出了一丝光亮。
“他…他还好吗?”
“不太好,但是至少比你好。”高珩剑眉轻挑,“我原以为你会痛哭流涕,可现在看来,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死。”
“谁说我不怕的?”程金枝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只是怕有用吗?我怕,就可以不用死吗?”
高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凑近她逼问道:“那你当初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偿命?”
“我说过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是。。。是他非礼我在先!”
程金枝想起刘栋横尸眼前的血腥片段,心忍不住地一阵颤抖,很快便红了眼眶。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如果你只是想讲这些无聊的话,麻烦你走远一点,否则我若是阴魂不散变成厉鬼,不保证不会三更半夜来叨扰你。”
“你还能伶牙俐齿地骂人,看来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高珩看着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程金枝,轻叹一口气,走到她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走吧。”
看着这只骨骼分明的手,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寒冬的夜晚。凄清的灵堂,温润的少年,还有那只递予她锦帕的手。。。。。。
“寒清!”
泪眼朦胧间,程金枝一声呐喊,突然起身紧紧抱住了高珩。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知道不知道我好怕,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揪心的哭声回荡在空旷的牢狱里,高珩看着怀里泣不成声的程金枝,皱了皱眉头,本想将她推开,然而手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终是放了下来。
同情也好,怜悯也罢,毕竟对于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孩来说,确实背负了太多与她年纪不相称的苦痛。
“别哭了,免得让别人以为我在欺负你。”
高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程金枝的哭声戛然而止。蓦然抬头间,正好迎上了他那双清冷深邃的眸子。
“对不起!”
她心中一紧,急忙从高珩的怀中挣脱,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紧。”高珩淡然一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程金枝眉间一颤,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受人所托,你知道是谁,快走吧。”
高珩说着率先跨出了牢门,程金枝愣了片刻,匆忙迈步跟了上去。
“燕王殿下,您这是。。。。。。”
看守的牢头见高珩带着程金枝走了出来,不禁面露为难之色。
“这个女人我要了,有什么后果都由本王一并承担,不会责怪于你。”
高珩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也不管牢头是否同意,径直向前走去,没有半分回旋之地。
程金枝默默地跟在高珩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挡在自己前头,心中突然安定了不少。
天牢的大门近在咫尺,外头的日光大片大片地洒进来,晃得扎眼,却很快就被牢房阴暗深幽的过道所吞噬。
幸好此刻的自己,离这片光亮越来越近,离身后那片黑暗越来越远。
“我得救了,我不用死了。。。。。。”
“等等。”
就在即将步出门口之际,高珩突然解开身上的披肩,罩在了她破旧的囚服之外。
程金枝没有料到高珩会有此举动,她看着身上的披肩,心中生起了几丝久违的暖意。
随行的车马就停在天牢之外,程金枝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直到耳边响起街头小贩的叫卖声,她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因为她确信,那座阴冷黑暗的天牢,终于被铿锵有力的马蹄甩在了后头,甩得远远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王府。”
“王府?”程金枝显得有些诧异,“你。。。你家啊?”
“难道回你家?”高珩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正色道,“你还有家吗?”
程金枝抿了抿嘴,只觉内心深处忽然被狠狠扎了一针,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看着她脸上隐隐作痛的表情,高珩眼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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