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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_时镜-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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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场上无法胜过敌人,死的便会是自己。
  这也就导致他的剑势看上去格外凛冽冷酷,甚至带了几分令人胆寒的威重!
  击落萧烨之剑后,他手腕一转,双手握着剑柄,倒持长剑连神情都与最初时没有两样,不带半分变幻,只长身而立,向对方抱拳道礼:“承让了。”
  萧烨虎口尚在发麻,咬牙道:“你!”
  燕临眉目间染上些许霜色,先前压着的那几分冰冷终于完全透了出来,甚至有一种京中勋贵子弟绝无的锋利:“怎样?”
  萧烨看他半晌,竟退了一步,冷笑一声道:“罢了,武夫粗人,也就会这么一点东西。”
  沈芷衣当即走了下来,盯着他道:“你说什么?”
  燕临却没有动怒,只是上下打量着萧烨,竟是平淡地一笑,道:“若当年的定非世子在,恐怕不至如此废物。”
  定非世子……
  京中已经少有人听过这个名字了。
  可到底事关萧燕两大氏族的秘辛,暗地里终究还是有人传的:萧姝与萧烨都是续弦所生,定国公的元配妻子乃是勇毅侯的妹妹、燕临的姑母,原本要承继萧氏一族的则是元配嫡子定非世子,若不是定非世子在二十年前不幸罹难夭折,燕夫人和离回了勇毅侯府,哪里轮得到续弦进门、萧烨成长嫡?只怕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燕临这话看似平淡,威力可是不小。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萧氏姐弟身上。
  萧烨哪里想到燕临毫无预兆竟然提起这话题?
  他脸色一变,盛怒上来便要发作。
  关键时刻萧姝冷喝了一声:“你闭嘴!”
  萧烨一窒,目中恨恨,可终究没敢说话了。
  萧姝却走出来,倒还能保持些许镇定,只是脸色也不大好看了,向燕临行了一礼,道:“舍弟莽撞,言语不慎,惹得燕世子不快,萧姝在这里为他赔礼道歉了。听闻定非兄长天资聪颖,慧敏过人,然而此事已经过去近二十年,家父未尝不嗟叹伤怀。斯人已去,旧事难追,燕世子今日何必提起,如此咄咄逼人呢?”
  燕临看向了萧姝,只走到那栏杆前,将方才那凌厉冰冷的长剑稳稳地放入剑匣之中,淡淡道:“是啊,到底斯人已去,旧事难追。这样一个人若侥幸还活着,该是多可怕一件事,又该有多少人为之提心吊胆、夜中难眠啊。”


第92章 冠礼有雨
  这话里藏着一点凶险的感觉。
  萧姝与燕临对视。
  众人莫名听得心惊肉跳; 但又很难参透这当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因由,因而只看着他们。
  还好这时后面传来了管家的声音,是在对着另一人说话:“冠礼定在午时初; 在前厅宴客; 现在许多宾客都到了,少师大人这时去刚好。”
  谢危从承庆堂回来了。
  他的身影从门后转上来,脸色比起去时似乎苍白了些许,回到走廊上时抬头便看见众人; 只问了一句:“还不去前厅?”
  燕临便合上剑匣,向谢危拱手的,道:“这便去。”
  谢危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 在看见萧姝时未见如何; 瞧见萧烨时却是停了一停,这才随着管家径直从廊上先往前厅去。
  先前弥漫在庆余堂外面那剑拔弩张的氛围; 消弭了不少。
  延平王立刻趁机笑起来,道:“这大好的日子,大家火气何必这么重呢?都是小事; 小事; 走走走,到前厅去了,可不敢让谢先生和那么多宾客等久了。”
  萧烨便重重哼了一声; 冷笑转身。
  萧姝虽然面有不虞之色; 但似乎也没深究的意思,只向着燕临看似礼貌的敛身一礼,也与萧烨一道去了。
  有延平王嬉笑着缓和气氛; 加上萧氏姐弟走了,众人也终于放松下来; 纷纷往前厅去。
  燕临落在最后,姜雪宁走在前面。
  只不过眼见着要离开庆余堂的时候,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宁宁。”
  姜雪宁身子微微一震,脚步便停下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少年看了前方走远的众人一眼,才来到她面前,冲她笑了一笑,背在身后的手掌拿出来,竟是伸手一抛,将一只装着什么东西的沉甸甸的锦囊抛向了她:“给你的。”
  姜雪宁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前面走着的延平王忽然发现少了人,便不由回头看,远远喊他:“燕临,干什么呢?”
  燕临抬头道一声:“来了。”
  低头来重新看着姜雪宁,他嘴角弯弯,只是眼底多了一分如雾缥缈的惆怅,转瞬即逝,轻轻道:“可惜这时节没有鸡头米了。”
  说完便先往前面走去,跟上了前方的延平王等人。
  姜雪宁站在原地,轻轻打开了锦囊。
  里头是一小袋已经剥好的炒松子。
  一如往昔。
  她仿佛又能看见当初那少年从姜府高高的院墙下面跳下来,长腿一伸随意地坐在她的窗前,把一小袋剥好的松子放到她面前时那眉目舒展、意气风发的模样。
  抬头往前看,少年的背影依旧挺拔,可比如那些日子,已经多了几分沉重的沉稳。
  姜雪宁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声,末了又不知为什么会心地笑起来。
  天际云气涌动,风乍起吹皱平湖,涟漪泛起时,水底的锦鲤吻向水面。
  似乎是要下雨了。
  她认真地重新将那一小袋松子系好,然后才朝着前面走去。
  *
  水榭里,大多数人已经走了。
  外头的天阴沉下来时,张遮的脚步却停了一停,驻足在栏杆前,朝着的外面望去。
  陈瀛见着,也不由停下了脚步。
  这位由刑科给事中调任到刑部来的清吏司主事,在陈瀛的印象中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既不热衷于官场上那些交际往来,便是仅有的几次同僚相聚,他也不过是来露个面便走了。
  兢兢业业,却不汲汲营营。
  大多时候不说话,唯有在查案或是审讯犯人时才会语吐珠玑,可即便是说话时也显得沉默。这样一个人就像是平静的海,寡淡的面容下总给人一种覆盖着许多东西的感觉,倒不是刻意隐藏,只不过是可能并不习惯表达,也不愿意吐露。
  原本的刑部郑尚书因为为勇毅侯府说话触怒了圣上,被圣山一道圣旨勒令提前离任回老家,新的刑部尚书顾春芳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不日便将抵达京城,成为众人新的顶头上司。
  而张遮的伯乐,正是顾春芳。
  陈瀛目光微微一闪,心下一琢磨,倒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于是笑一声走到张遮的身边来,道:“张主事还不走,是在看什么?”
  张遮回眸看了他一眼,神情间既无畏惧,也无热络,仍旧是清淡淡的,只是道:“要下雨了。”
  陈瀛觉得莫名。
  他有心想说下个雨有什么大不了,江南梅雨时节天天下雨呢,只不过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平日里看着张主事寡言少语,好像挺沉闷的,倒没想到原来还有这样的雅兴,想来是真正的内秀于心了,无怪乎当年顾大人能慧眼识才相中你,真是令人钦羡啊。”
  张遮道:“下官本鲁钝之人,得蒙顾老大人不弃,当年苦心栽培才有今日,然而也不过是碌碌小官罢了,陈大人言重。”
  陈瀛连忙摆手:“哪里哪里!”
  这水榭中只剩下他二人,连声音都显得空旷。
  陈瀛也站在他旁边向着天外涌动的云气看去,只道:“郑大人直言丢官,被圣上遣回养老,顾春芳大人不日便将到任,陈某也是久闻顾大人英名,却因顾大人一直在外任职而无缘一见。张主事旧日供职在顾大人手下,好颇为他器重,算来算去,等顾大人回京时,可要托赖张主事为陈某引荐一二了。”
  说实话,如今的刑部,人人都想跟张遮说上话。
  奈何张遮是个闷葫芦,一看就不好搭讪。
  众人有心要巴结他,或通过他知道点顾春芳的习惯,可对上张遮时总觉得头疼万分,暗地里早不知把这油盐不进、半天不说一句话的人骂过多少回了。
  陈瀛这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想提前见见顾春芳,希望能有张遮这个旧日的熟人引荐,如此顾春芳即便是在清正不阿,也不至于拒绝。
  怎么说他也是张遮的上峰,与其他人不同。
  他觉得张遮便是不愿应允,也不好拒绝。
  可没料到,张遮竟然平平道:“顾大人到任后我等自会见到,又何须张某引荐?陈大人抬举,张某不敢当。”
  陈瀛差点没被噎死。
  他一向挂在脸上的假笑都有点维持不住,眼皮跳了跳才勉强想出一句能把这尴尬圆过去的话来,不过抬头正要说时,却见前方的廊上走过来一道俏丽的身影,于是眉梢忽地一挑,倒忘了要说什么了。
  那姑娘陈瀛是见过的。
  就在不久前,慈宁宫里。
  乐阳长公主沈芷衣的伴读之一,查抄仰止斋那一回的主角儿,也是……太子太师谢危打过招呼要他保的那位!
  因为那一小袋松子的耽搁,姜雪宁落在众人后面,可又不想迟到太多,便干脆穿了旁边一条近道。
  可没想到,水榭这边竟然有人。
  隔得远远地她便看见了那道身影,心头已是一跳,待得走近看清果然是他时,那种隐隐然的雀跃与欢喜会悄然在她心底荡开。
  这时张遮也看见了她。
  四目相对。
  张遮轻轻搭了一下眼帘,姜雪宁却是望着他,过会儿才转眸看了陈瀛一眼,躬身向他二人道礼:“见过陈大人,张大人。”
  她裣衽一礼时,一手轻轻搁在腰间。
  雪白纤细的手腕便露出来些许。
  张遮低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眼便看见了那一道算不上很明显的抓痕,带着淡淡的血色,那交叠了被宽大袖袍盖着的手,于是轻轻握得紧了些。
  心绪有些起伏,他没有说话。
  陈瀛却是向姜雪宁笑起来:“姜二姑娘也来了啊,可曾看到谢少师?”
  张遮没出声,姜雪宁有些小小的失落。
  可转念一想他们现在本也不熟,张遮人前人后也的确不多话,所以很快便重新挂起了笑容,回了陈瀛道:“谢先生去看了侯爷,刚才已经往前厅去了。”
  陈瀛便“哦”了一声,堂堂一个朝廷三品命官,同姜雪宁父亲一样的官位,对着姜雪宁却是和颜悦色,随和得不得了,道:“多谢姜二姑娘相告了,我正琢磨着找不到谢先生呢,一会儿便与张大人同去。”
  陈瀛同谢危关系很好吗?
  姜雪宁心底存了个疑影儿,又看了张遮一眼,然而这死人脸竟转头看着水里的鱼和风吹的波纹,她莫名觉得气闷,便道:“那我先去了,二位大人,告辞。”
  直到她走远,张遮都忍住了没有回头看。
  陈瀛却是注视着她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眸底透出几分兴味之感,只转头来对张遮打趣道:“我怎么瞧着这位娇小姐看了你不止有一眼,到底当日慈宁宫中是你解了她的危难,也算得上是‘救美’了,像是对你有点意思呢?”
  张遮垂下眸光:“陈大人说笑了。”
  陈瀛一耸肩,却是想到了点别的,自语道:“也是,毕竟是谢先生张口要保的人,哪儿轮得到旁人。”
  “……”
  张遮心底忽然有什么东西骤然紧了,他慢慢回过头来看着陈瀛。
  陈瀛只道:“怎么?”
  张遮微微闭了闭眼,道:“没什么。”
  陈瀛的心思已经转到了一会儿见着谢危说什么话上了,倒没留意到他此刻有些明显的异样,只是琢磨:“谢少师可真是个叫人看不懂的人,虽则也算同他有了些交集,可总觉着也不交不深。不过说来也很奇怪,张主事虽不与谢先生一般,可也给了陈某一种不大看得透、不大看得懂的感觉。你说你既不爱美人,旁人秦楼楚馆里逛叫你你也不去;也不爱华服美食,成日里独来独往深居简出。实在是让人很迷惑,陈某倒不大明白,张主事这样的人,到底志在何处?”
  “沙沙”,雨落。
  水雾如一层轻纱,将湖面掩了,把楼阁遮了,顿时满世界都安静了,充满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张遮抬首望着。
  过了许久,连陈瀛都以为他是出神了也不会回答这问题了,他才破天荒似的开了口,慢慢道:“志不高,向不远。辨清白,奉至亲,得一隅,静观雨。如是而已。”


第93章 大勇
  冬日下雨; 朔风吹拂。
  街道上的行人本也不多,这时更加冷清下来。
  京中各处坊市都少人问津,店铺的老板伙计们徒然望着那天空兴叹。
  只是没过多久; 那静寂的街道尽头竟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沉重地连成一片,更有呼喝之声夹杂其中,不片刻便有一名身披盔甲的、须发灰白的将军高高骑坐在马上,率着一干骑兵自街道上迅疾地奔过; 只往京城城门处禁军驻扎之地而去。
  人人看了个心惊胆寒。
  待这肃杀的一队人从这条街上离开之后,店铺中的老板伙计们才敢叹出头来,却个个害怕得紧:“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啊?”
  朔风越紧; 天际彤云密布。
  掉下来的雨很快便变成了雪; 今冬的第一场雪,终是下下来了。
  *
  有时候姜雪宁想想; 上天终究还是留了几分垂怜给她的。
  至少又让她遇到张遮。
  她从水榭旁边绕过来,很快就到了前厅。不大的细雪自天际纷纷扬扬地洒落,她见着只觉有些叹惋:张遮最爱的是雨; 如今变作雪; 他该不很高兴吧?
  前厅里宾客已然满座。
  她本也想直接入席。
  不过走到前方游廊拐角下的时候竟看见了姜伯游,他似乎正在同朝中的同僚说话。
  今日燕临冠礼,朝中也有一些官员冒险来了。
  姜伯游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穿着一身石青百福纹圆领袍; 同另一人站在院中栽种着的那棵劲松下面; 眉头紧锁,听着那人说话,不由得直摇头:“得罪了别家还好说; 得罪了这位萧二公子却是有些难办,这郑家人也真是可怜。”
  那人叹息:“谁说不是呢; 西市口这边都知道郑家人,听说还有个儿子送去了宫里当差,虽不算什么豪门世家,可小老百姓日子过着也算不错。但遇到萧氏一族,霸人田产,逼人迁祖坟也就罢了,还想把人一家子送进牢里,未免有些惨了。”
  话刚说完他抬头就看见了姜雪宁。
  于是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向着姜伯游笑着道:“侍郎大人先前念叨许久,这不,令爱也到了。”
  姜伯游转头就看见了姜雪宁,原本紧锁的眉头便展开了些许,同那名同僚拱了拱手,微有歉意,那同僚也不介意,便也向姜雪宁拱了拱手,自入厅中去了。
  姜雪宁方才过来时有听见只言片语。
  她上前同姜伯游行礼,却没忍住问道:“父亲方才与人说话时提到的可是西市胡口同里头的郑家?”
  姜伯游道:“正是,怎么,你认识?”
  他想起那郑家确有一个人在宫里面当差,心念一动,便多问了一句。
  姜雪宁想起的却是郑保,因上一世郑保乃是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他住在哪里自然是朝野上下人人都知晓的。“西市口胡同”这几个字她还没有忘记。
  听得姜伯游肯定,她便留了个心眼。
  上一回仰止斋之围若无郑保,只怕还难度过,她便向姜伯游道:“这一家人多半是在坤宁宫里伺候的一名管事太监郑保的家人,父亲或许不知,女儿查抄仰止斋那一次得以虎口脱险多赖此人随机应变,是个仁善忠义心肠。且后来谢先生曾告诉女儿,司礼监的王新义公公有心要收他做徒弟,不日将提拔去圣上身边伺候……”
  话说到后半句时,尽管周遭没人,可她的声音也依旧压下来许多,仅姜伯游能听见。
  郑保会被王新义收为徒弟去司礼监伺候这件事,姜雪宁当然不是从谢危那边知道的,谢危当初也不是特意要告知她这件事,可这并不妨碍她把谢危拖出来暂用。
  果然,她把事情一说,姜伯游面色便微微一变。
  官场上混久的人,向来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不需说深,便明白话后面藏着的意思。
  这郑家人开罪了萧氏那位板上钉钉要承继家业的萧烨公子,其实原不是郑家人的错,只因萧烨出游京外时看中了一片山头并着下面的地,要圈作自己的猎场,兴建避暑的别府,于是把周边的人家都赶了出去。
  郑家人祖坟与田产恰在那边。
  本以为能同萧氏讲讲道理,不想告到衙门去反而引得萧烨大怒,要反将这郑家人送进衙门。
  方才同姜伯游说话的正是顺天府尹。
  这么一件事落在手上,实在是烫手山芋,是以才向姜伯游倒苦水。
  眼下是多事之秋,对文武百官来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姜伯游来说也是如此。可若这郑保在宫中有恩于宁丫头,且有谢居安小友说此人大有前途,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拧眉深思。
  末了对姜雪宁道:“此事我知晓了,你放心。”
  冠礼在即,众人都进去了。
  姜伯游便道:“你是同长公主殿下一道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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