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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汲都快不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的性格了，现在一看，简直是浑身长着刺。
　　十六岁的时汲是午休时逃课翻墙出来的。高一高二时逃课太多，时汲不记得这段记忆具体是哪一次的了。
　　他跟上了那名少年。
　　少年抽完了一整根烟，然后拎抹布一样地把书包拎起来，踩着栏杆翻了过去，潇洒落地。
　　顶着一身薄荷烟味，他就这么穿过了操场，在上课时间走进了班级里，“哐当”一声拉开椅子在最后一排坐下。
　　少年露出了困倦的表情，把书包往抽屉里胡乱一塞，就想趴在桌上睡觉。
　　就在这时，抽屉里有一张小纸片轻飘飘地落了出来。
　　时汲心脏倏然一紧。
　　他想起来了。
　　啊……原来是这一次。
　　少年时汲一顿，弯腰捡起了那张纸片。
　　看到上面的字，他轻轻垂下了睫毛。
　　纸是惨白的，字迹是拙劣的红色油性笔写的。
　　连恶毒都显得那么拙劣和稚嫩。
　　【听说你又去找你干爹了啊？】
　　【怎么样，昨天晚上在床上舒服吗？】
　　*
　　……
　　时汲猛地睁开眼睛，心脏跳得很厉害。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段时间了。
　　时汲摸了下自己的喉咙，感觉又渴又窒息。黑暗里的心跳声像是某种东西接近的脚步声，他在被窝里躺了足足五分钟，才坐起身准备给自己倒杯水。
　　光屏的AI感觉到他的动机，屏幕亮了。显示时间是凌晨3点50。
　　倒水的时候时汲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这张脸其实和原先的有五成相似，因为身体被他用的时间越来越长，相貌细节处也越来越像。
　　笑起来的时候，是很温和的，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家庭很幸福，经历很圆满。前世最后他的外在身份也是无比光鲜亮丽的，知名作者、老天赏饭、有颜值又有才华。
　　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出身时，第一反应都是惊讶。
　　时汲稍微变换了一下表情，于是那些温柔的细节就全都消失了。
　　梦境里的那个少年，长大之后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他看了两三秒，然后用水泼在镜面上，人像刹那之间模糊了。
　　文豪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喵嗷？”
　　因为这猫胆子很大，也不怕在猫包里到处被带，于是时汲就也把它带来了ME11。
　　它的眼睛黄澄澄的，清透又干净。半夜是它的活动时间，看到时汲醒了，愈发绕着他的腿打转，喵喵大叫。
　　“现在是人类的睡觉时间，不可以玩。”时汲用手点它的鼻子。
　　他手上沾着水，很凉，文豪嫌恶地躲开头。
　　“喵！”
　　时汲抬头看了眼，原来是猫食盆空了。时汲给它添上罐头，这小东西立刻窜过去开吃，咕噜得超大声。
　　这下时汲是彻底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哎，小猫咪就不会有这种烦恼。”时汲自言自语地给它梳毛，“可以心安理得地做渣猫，挥霍两脚兽的宠爱。”
　　——也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人造谣，就算是被造谣了也不会在乎。
　　不会像他这样，过去十年了，那些朦胧的人影还阴阴地晃动在他的梦境里。
　　他好像还没有喜欢过谁，就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
　　动静把陆见烨吵醒了，时汲回头看见他站在门口，低声问：“时汲？”
　　陆见烨刚刚醒来，但看到时汲之后，脸上的困色渐渐消失了，变得严肃起来。
　　“你怎么了？”他迈上前一步，微微蹙眉，“怎么一脸有谁欺负了你的样子。”
　　“……”
　　时汲说，“我做梦了。”
　　陆见烨：“噩梦？”
　　他已经走到了时汲身侧，把外袍披在了时汲身上，“现在屋外零下十几度，你想把自己冻感冒吗？”
　　少年人体温很高，外袍上还沾染着体温。这件外套比时汲的size大太多，下摆垂到了地上，让他整个看起来就是“弱小可怜又无助”，变成了一只蹲在猫食盆前的蘑菇。
　　“算是噩梦吧，反正让人心情不是太好。”时汲闻到了外套上的雪松味，仿佛天然的熏香，让他漂浮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他还有心情反驳了，懒洋洋地说，“屋内又不是零下，没关系的。”
　　陆见烨：“那你就把外套还给我。”
　　时汲理直气壮：“不要。”
　　陆见烨：“……蹲太久腿会麻，你快站起来。”
　　他伸出手，时汲让他牵住。一站起来，时汲就发现自己的腿果然麻了，酸麻感一下子蔓延上来，让他重心不稳地往前栽去。
　　“你看吧，我说的。”陆见烨眼疾手快地把他扯回来。
　　时汲撞在了他怀里，又闻到了雪松的浅香。
　　他肩上的外套掉在了地上，但他不想去捡。
　　陆见烨身上的雪松香比外套上的更浓，时汲的思维在这一瞬间空白了一下。
　　“很麻吗？”陆见烨皱了下眉，低头注视着时汲，“你今晚好不正常……到底梦到什么了？”
　　时汲头微微垂着，陆见烨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长长的黑色睫毛。
　　但是时汲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抬眼道：
　　“……陆见烨，你可不可以再标记我一下？”


第58章　洛克菲
　　陆见烨睫毛扑簌了一下；　像是受到了惊吓：“老师……？”
　　怎么这么突然就……
　　时汲定定看着他；　刚准备开口要重复；　陆见烨就道：“别说！”
　　他的脸洇上一层薄红；　别开眼说；　“……是依赖症又犯了吗。”
　　时汲的嘴角抿了一下；　是信息素依赖症吗？
　　他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想要陆见烨的信息素。想要那股令人安心的雪松气息。
　　刚刚那一瞬间；　他的思绪突然空白；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就开口说了那句话。
　　他点了下头：“大概是吧。”
　　可是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依赖症犯了的样子；　眼神清明得很。唯一稍微失态的地方；　就是那只攥着陆见烨衣摆的手。
　　陆见烨：“你、你先说你做了什么梦……”
　　“……！”
　　他金眸微微睁大；　因为他闻到了时汲身上的信息素味。
　　酸酸甜甜的草莓味。
　　是时汲主动释放的。
　　时汲还是第一次自己主动释放信息素；　有些不熟练。他不确定地问：“是这样吗？”
　　这感觉很奇妙，有点像操控机甲的时候。
　　信息素和普通的气味不太一样；　有些许差别。比如说；　他的信息素闻起来既有草莓的气味；　又会让人感觉到舌尖上有草莓的甜味。
　　时汲又凑近了一点仰头看着他：“给我临时标记一下；　好不好？”
　　陆见烨在草莓味的包裹中，理智几乎随着潮水被撕扯了个粉碎。他喉结动了一下；　咬牙有些恼地：“……老师，你这样太犯规了。”
　　时汲眨眨眼；　下一秒就被陆见烨抱起来；　几步跨进房间压在了床上。草莓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时汲静静地看着陆见烨，笑了一下：“还不开始吗？”
　　他眼尾只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红，微微弯起，眼睛的形状像桃花瓣。主动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仿佛在说，“对我怎样都可以”。
　　时汲想抬起手，但随即手腕就被死死地按住了。
　　“……别招我。”陆见烨几乎是压抑着从喉间吐出这几个字的，他眯起眼睛，眼尾已经全都红了，声音也是沙哑的。他用尽最大的忍耐，带着点怒意，“告诉我，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他的信息素也不受控制地倾泻出来，就像一只狂躁的雪兽，被主人用最后一丝理智牵着缰绳，啸声已然充斥了整个房间。
　　在ABO性别里，明面上是A主导着O，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占据主导地位的是Omega。在同等的情况下，一个Omega可以用自身的信息素控制Alpha，但反之就不可以。
　　现在的时汲绝对是不正常的，这种手段对于一个爱慕着他的Alpha来说可以称得上残忍。你明知他有事瞒着你，但他却不想说，只想逃避，只想让你变成一只欲｜望的野兽，想要用沉沦来麻痹两个人。
　　陆见烨一直知道时汲的性格里也有不太光明的部分，只是藏得比较深。他有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人根本不会被打动，明明待人接物都很温柔，但却让人感觉如雾中花，海中月，触碰不到也留不住。而且他的信息素还偏偏很特殊，陆见烨上次听他说后就暗自记了下来，世上根本没有第二个像他这样能和多个Alpha达成完美契合的Omega。
　　事实上，对于那些其他喜爱他的Alpha来说也确实如此。他可以温柔，但也会把这些给与的东西全都收回。
　　在这所有人里，陆见烨察觉到自己在时汲心里是特殊的。
　　但是到底有多特殊，他也说不准，只能一次次试探底线。连猫咪都明白这个道理，上次打破了茶杯没被责骂，下次就会用猫爪子偷偷把花盆推下去。
　　时汲歪了歪头：“嘘……不要问。等我想好怎么说了，再告诉你。你现在就先标记我吧？”
　　他长长的睫毛覆下来，眼中的消息笑意朦胧又轻佻。
　　陆见烨能闻到时汲信息素里的“心情”。一个人的心情是会体现在身体特征上的，信息素是最明显的。
　　今天的草莓味咽下去是酸甜的，但泛上来确是涩涩的苦味。
　　他睫毛垂了下来，如同淡金色的蝶翼：“你不会。你一直什么都不告诉我。”
　　会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比如什么出身孤儿院，但是陆见烨能看出时汲对那段回忆没有心理阴影。至少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陆见烨不说话了，注视着时汲。时汲就清楚地看到了陆见烨眼中的神色。
　　柔软的、悲伤的……还有，痛楚的。
　　他的心突然就像被什么尖锐的冰棱扎了一下，冷彻的冰刺被融化，灌入四肢百骸，让他猛地清醒了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怎么会这样？
　　他动作僵住了，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句话——
　　人总是很容易对信任喜爱的对象宣泄怒意，因为潜意识里知道对方舍不得伤害自己。
　　下面有很多人赞同，说男女朋友，说父母，说孩子。但是时汲当时不明白，因为他既没有家人也没有爱人，这种过于私密的情绪他无从体验。
　　他那时候想，如果真的有，那为什么会那样做呢？不是傻吗？
　　可是现在，他在做什么？又意味着什么？时汲愣了一下，收回了自己乱窜的信息素：“我——抱歉……我失态了。”
　　他心绪全都乱了，如果说最开始做完梦是低落，闻到雪松信息素之后是凭直觉乱走，那现在就是一片混乱。新升起的这个念头让他措手不及，系统故障无法处理了。
　　他又开始想逃避了，对于这种不擅长的感情，他的处理办法向来是无视和忽略。
　　但这一次他没逃成。
　　陆见烨敏锐地注意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皱了皱眉。Omega信息素的消失让他压力骤然轻了，他按住时汲不放，威胁地说：“抱歉？你认识到错了？”
　　时汲如果不是手被按着，现在已经要双手合十虔诚拜拜了：“知错了。”
　　陆见烨眯了眯眼睛，说出了一句很经典的话：“那你错哪了，说说看。”
　　时汲哽住了：“……”
　　你摇了我吧。jpg
　　陆见烨盯着他看了四五秒，然后轻叹了一口气。时汲像是看到了一张＇生活不易，猫猫叹气＇的表情包。
　　“算了，”陆见烨本来也就是说着玩玩，他很大度地说，“你把为什么失态告诉我，我就饶过你。”
　　之前那个问题只是羞耻，现在这个是难以开口了。
　　时汲从来没有把自己过往的经历告诉过谁，很多人写小说都是写自己的经历感悟，但是他好像从来只喜欢写新奇有趣的故事——连在加工处理之后的文字上，他都不愿意透露。
　　“……让我想想。”时汲轻挣了一下，说。
　　陆见烨松开了他的一只手腕。
　　时汲是真的在想，但是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追根溯源会让他很痛苦。
　　他梦到的那个片段，也只是所有事情里的一个闪现。那整个三年里，这样的事情可能都数不过来。
　　“……还是以后再说吧。”时汲有点头痛地说。
　　陆见烨抿了抿唇，说：“好吧。你之前也没有逼问过我。”
　　他的过往更加是一地鸡毛，但是时汲一直没有逼迫过他开口。
　　“我不是说这次什么都不告诉你，”时汲安抚地眨眨眼，“这个梦可以让你看看……我觉得，我也应该尝试倾诉这个排解压力的方法。”
　　他笑了一下，“临时标记，我记得如果双方愿意，也是可以进行精神共鸣的吧？”
　　陆见烨本来都做好今晚不进行临时标记的打算了，听他这么一说，猫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说的！”他说，“不准反悔。”
　　时汲嘴角又浮起了笑意，这次是真心的笑。他侧过头，让陆见烨咬住了自己的后颈。
　　如同海洋里两只鲸鱼相遇，发出共鸣。意识随着信息素传递给彼此。
　　……模糊的光影散去，陆见烨看到了他的梦境。
　　这个临时标记很短，因为陆见烨看完梦境之后，就松开了他的后颈。
　　时汲歪头：“不继续了？”
　　他被陆见烨整个圈住了，两个人都陷进了被子里。不远处文豪似乎也被信息素里的情绪感染了，原本在客厅跑酷的，现在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长毛猫蹲在床头柜，“喵”了一声。
　　“……”
　　陆见烨仿佛一只大猫，情绪低落地，闷声说，“他们怎么这样。”
　　这种情绪是时汲带给他的，他自己的情绪很快就变成了怒意，“你为什么不生气？”
　　“生气也没有用。”时汲笑眯眯地看着他，给陆见烨捡了个好的片段说，“没事，那天放学我把那个写小纸条的人揪出来揍了一顿。”
　　他发觉自己刚刚真的是依赖犯了，因为他这会儿开始犯困了。这是信息素依赖被临时标记的后遗症之一。
　　时汲感觉自己也逐渐猫化了，这么容易睡着可怎么办。
　　“你睡吧。”陆见烨矜持地，“我给你抱着。”
　　他护食一样抱紧了时汲。
　　时汲被他捂得暖烘烘的，更加犯困了。
　　时间缓缓流淌，房间里只剩下猫咪走动的声音，还有钟表走步的声音。
　　窗帘微微透出天光。
　　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稳，陆见烨闻着他身上浅淡的草莓味，忽然小声说：“……要是我也在就好了。”
　　时汲已经快睡着了，临睡之际听到这句，最后一个念头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也想……早点遇见还是孤僻少年黑客的陆见烨。
　　他无意识地手揪住陆见烨的衣襟，沉入黑暗。
　　*
　　接下来的几天，ME11的生活都很平静。陆见烨的人和苏狼部下一起灭巴林可虫族，并派出机甲小队。
　　时汲很庆幸地发现，苏狼的正直度停留在了【…40】，暂时没有要往下掉的迹象了。
　　同时，陆见烨也把药品交给了江梵，没太多，只给了三颗样品，也没有说药物的来源。
　　是以时汲的名义——他毕竟还是江梵名义上的雇主，江梵和景瑟夫人之间是有严格的保密协议的。
　　时汲第二天清晨就看到了星网的热搜，一个巨大的#罗绮告白#。陆见烨的醋缸子翻了一个上午，下午又被时汲哄回去了。
　　一直到第十天晚上，时汲打开了和罗绮的对话框。
　　虽然系统不干人事，但是既然时汲已经有点模糊地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就不会再什么都像以前那样了。
　　就算他箭头收得不明不白的……也要尽力不渣一点。哪怕集不到大礼包也没法了。
　　系统：【据我观察，罗绮的正直度是靠对你的好感刷上去的，你确定要这样做吗？还差一点就100％了】
　　【……原来你也知道这些原著后宫箭头在我身上啊？】时汲黑线地说，【怎么到我这里就不禁止N角恋了？】
　　系统：【那还不是因为你是炮灰，我这个叫主角掰正系统，又不是炮灰改命系统。】
　　时汲：【。】他明明以前看文，别人的系统都很要求严格的，怎么到他这里就这么随意。
　　系统：【你准备怎么拒绝他？我看你这几天都在练习唱歌，和这个有关吗？有一说一，你唱得还行。】
　　时汲没回答，而是给罗绮发过去一个语音通讯请求。
　　文字的形式比较容易显得冷冰冰的，还是对话能够表达细节的感情。
　　系统感慨：【啧，你是真的中央空调。】
　　时汲：【……我谢绝这个称呼。】
　　一分多钟后，罗绮接了通讯。
　　“时老师？”他的声音有些忐忑，随即又雀跃起来，“您看到我的热搜了吗？我、我还没练习好！但是我现在也可以唱给您听！”
　　时汲……时汲感觉自己像在殴打小狗狗。
　　“嗯，”他轻声说，“我也……会给你唱一支歌。”
　　他停顿片刻，看着窗外。
　　“……是洛克菲曲。”
　　对面的声音一下子静了。
　　人鱼族擅长音律，人生中的大事都会用歌曲来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