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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神瞥着她，淡淡道：“两个时辰。”


第23章　
　　桃林深处泠泠落着漫天花雨，秋阳破云散雾折入林间。
　　桃树下的一层花叶微微动了动，随后从里头挣出个双眼惺忪的迷糊脑袋来。
　　池鱼伸了个懒腰从地上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花叶，慢悠悠朝着外头走去。
　　自从跟着长霖开始修习后，她早晨学术法、傍晚打坐静修，晚上还得回去打扫内院，一日三餐皆是素菜，忍不住问了下，才知道满山的人连同山下的精怪都是吃素的…这下好了，她过得比出家和尚还要寡淡，青芽来探望她时，都直言她憔悴了好些。
　　还在这两日长霖又变得忙碌，她也可以趁机偷个懒。
　　方走到一道门时，只见天上飞过一蓝一白两道影子，紧接着一行白衣弟子行色匆匆往山上赶。
　　池鱼怔了下，寻了个守山弟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守山弟子面色凝重，望着山顶说道：“九九之期到了，天尊即将归寂。”
　　“归寂。”她轻声念道，这段时日隐隐听过不少传闻。
　　归寂，既是灵元离体、神魂消散于人世。
　　如今的天地间只剩下五位上古神祇，分别是天帝、西王母、释道古佛、弥迦天尊和白祁帝君。然，这些神祇虽是活得长久且法力高深，但并非与日月同寿。世间万物都有劫数，这些神祇亦是有的，且一旦遇上了便是命劫，最终只能归寂于天地之间。
　　如今的弥迦天尊便是遇上了命劫，眼看着上古神祗中又将少了一位。
　　众弟子神色戚戚，默然垂首而立。
　　池鱼心下了然，方才匆匆往云崖飞去的两道影子想必就是天尊座下的另外二位弟子，风夕上神和流云上神了。
　　时置半夜，苍沉的洪钟响彻天际。
　　池鱼披上外衣小跑着出了门，愣愣看云崖外，泱泱的白衣弟子面露悲伤，拂袍屈膝向着潭虚洞的方向叩首施礼，恭声道：“弟子恭送天尊。”
　　彼时，潭虚洞。
　　弥迦天尊身形在苍穹月辉下逐渐消散。
　　“弟子长霖恭送师父。”
　　“弟子风夕恭送师父。”
　　“弟子流云恭送师父。”
　　三道身影立于石桥后俯身向着天尊行了拜师礼。
　　长霖闭了闭目，再睁开时已将一抹悲切匿于眼底。
　　他将手中九世琉璃灯托出，双手结印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
　　“师兄，我助你吧。”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身着黑衣，面容冷峻的风夕。
　　长霖颔首，却对着另一人说道：“流云，洞外的一应事务就交由你了。”
　　流云点了点头，清秀白皙的脸上多了一丝郑重：“师兄放心。”
　　九世琉璃灯在二人注入的灵力中缓缓亮起，九瓣莲盛开露出灯芯，霎时间洞天下气息涌动，一道道灵元之气收纳入灯芯……
　　***
　　转眼已是三日。
　　之前长霖忙虽忙，晚上还会回来歇息。可这三日里，长霖一直待在云崖没有回来。
　　池鱼守着空落落的屋子不免有些无聊，手中的扫帚每挥一下，她就叹一口气。
　　这日子还不如在盘龙山与枯木爷爷过着插科打诨的日子来得开心呢。
　　“哟，这是怎么了，满脸的不高兴？”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池鱼一跳，她四下张望终于在屋顶上发现了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也是一袭白衣翩翩，面容干净秀气，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来人斜倚在屋檐上，对着她又道：“跟我说说呗，你为何不高兴？”
　　池鱼扔了扫帚，叉腰望向他，疑惑道：“你是何人？”
　　白衣少年勾起一抹兴致：“不如你猜猜？”
　　她拧眉道：“我为何要猜？你可知这儿是长霖上神的居所，识相的自己报上名来。”
　　“好啊，告诉你可以，但你得先说说你是谁？”
　　“我是长霖上神身边唯一的侍女。”池鱼骄傲地扬起下巴，“你别小看我，普天之下能住进这儿的也只有我了。”
　　少年扬了扬眉，赞同地点点头道：“嗯，这倒是。师兄能让你住进拂雪阁颇让人意外的。”
　　池鱼“咦”了声，指着他讶然道：“师兄？难道你是……风夕上神？”
　　少年哈哈笑了起来，从屋顶翻了个身落到地上，这才朗声道：“我才不是二师兄那个万年冰山呢。”
　　池鱼很快反应过来，眼底随之涌上了一股崇拜之情。“你是流云上神！”
　　自从听青芽说过这位上神一路从兔子精飞升为神的励志事迹，她就将他列为崇拜对象之一，他简直是精怪界当仁不让的楷模。
　　流云扬唇笑了下：“正是本上神。”
　　得知少年即是流云，池鱼一改狐假虎威之态，转而热络道：“早前听闻流云上神去天庭受敕，还惋惜未能一睹上神尊容。啧啧，今日一见上神真是风华正茂，风度翩翩之姿。”
　　流云一愣，随即笑不拢嘴道：“师兄从哪儿收了你这么个活宝？嗯，你这小鱼精嘴甜得很，本上神喜欢。”
　　本着来者是尊客，池鱼从屋中将长霖摆放在屏格上的茶盏玉杯取出，为流云沏了一壶热茶。
　　递至流云手上时，他微微顿了下，纠结道：“这副是师兄的栖山玉石茶盏？”
　　“不晓得。”池鱼殷勤道：“这儿也不常来客人，我只在屋中寻出这一副，您就凑合着用吧。”
　　凑合着用吧……
　　流云抽了抽唇角，看来这小鱼精是真不知道自己拿出的是什么。
　　这可是栖山圣母送的宝物，茶盏用的是栖山灵树的千年玉脂做成，每沏一壶茶，里头的玉脂就少了一层，壶的颜色也会变上一变。沏上七壶之后，这副茶盏就会消失不见，是以长霖将它摆放在屏格上只供观赏。
　　流云沉默了一会，既然沏都沏上了，那就……
　　“你也喝吧。”他抬手替池鱼也斟上一杯，笑吟吟道。
　　“上神怎么会来这儿？”池鱼问道。
　　流云难得的露出一丝悲凉之色，不过很快收了回去，扬唇道：“师父归寂，二位师兄正为师父收纳灵元。我帮不上什么忙，便出来打理山中事务，听弟子们提起拂雪阁来了个小侍女就过来瞧上一瞧。”
　　池鱼点了下头，向他抱怨着：“此处甚是无聊，我只待了短短数十日就忍不了了，你是怎么在这儿待上数万载的。”
　　流云故作沉吟，附和道：“本上神也觉得在山中清修的日子颇为乏闷。”停顿了下，他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不过倒是有几处好玩的地方，你想不想去？”
　　她忙不迭点头：“想。”
　　二人一拍即合，说走就走。


第24章　
　　婆华山，山高万丈，自下而上直耸入云，山分两阙，以山门为界，自上是仙门之境，自下便是苍野山林，里头匿着不少的山灵精怪。
　　两道身影顺着山门一路向下而去，不多时就出现在一片山灵界地中。池鱼放眼看去，掩不住满目的错愕。
　　只见此处山地辽旷，建起一厝厝的茅草庐户，不远处还有个小集市，熙熙攘攘的人影好不热闹。
　　就看那虎面人身的大汉坐在一筐白澄澄的萝卜面前呦呵着：“卖萝卜嘞。”
　　面前停了位身姿妖娆的女子，双手抱胸，睨着面前的白萝卜娇滴滴问道：“你这咋卖啊？”说话时，身后的长尾巴耸动着，徒生了几分媚意。
　　虎面大汉笑嘿嘿道：“地人参老值钱了，三颗两串灵玠。”
　　女子黛眉一蹙，细着嗓音道：“你这卖得比前头牛五家的贵啊。”
　　一旁卖灵芝的摊位上坐着个穿着肚兜的小娃娃，头上几撮黄毛用红绸束成冲天辫，奶声奶气地嘀咕了一句：“就是，还、还地人参呢，我们人参都不敢说值两串灵玠，你个白萝卜卖、卖两串，什么个意思嘛！”
　　虎面大汉闻言，脖子一红粗声粗气吼道：“小娃娃，你说什么呢？信不信老子晚上将你抓了炖萝卜去。”
　　人参娃娃一听，哇哇大哭起来，指着大汉嗔哭道：“呜呜呜…老虎要吃人参啦！”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人群中牛头马面你来我往，看到池鱼眼花缭乱。
　　流云倚在树上，对着一时回不过神来的池鱼说道：“怎么样，这儿是不是挺有趣的？”
　　池鱼怔怔点头，自她出生后，盘龙山巅只有阿爹和枯木爷爷陪着她，后来也就再多个锦昭，至于其他精怪她根本没机会遇上。从前听起枯木爷爷说过，山灵精怪各个都是狡诈多端，强的欺负弱的、一群欺负落单的，哪有像此处这般和谐的样子。
　　流云听她道出了疑惑，嗤笑了声说道：“你也不瞧瞧这是哪儿，这是婆华仙山，上古神祇的府邸所在之处，是你那不知名的山旮沓角能比的吗？”
　　池鱼听他编排自己土生土长的家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看在他带自己出来玩的份上忍住了。
　　流云又说道：“这儿的山灵精怪皆是灵智上层的生灵，自从仙门在此山开辟后，他们自愿归附，仙门便隔三差五派遣弟子下山管理。你瞧他们手中的玉玠没有，玉玠能制成修灵水，而他们只要凑集一百枚玉玠便可在每月初到山门处换取一瓶修灵水，如此一来就可将这些山灵精怪有条不紊的掌管妥当。”
　　“上神似乎对这儿十分熟悉。”池鱼说道。
　　流云微微勾唇：“自然，我便是这山灵界地的管事之人。”
　　池鱼“哦”了声，心下了然，也是，仙门中最适合管理山灵精怪的也就非流云莫属了，谁让人家未飞升前是只兔子精呢。
　　不过，山灵精怪们恐怕不知，他们这界地管事的却是个不靠谱的，此时带着个小鱼精准备来这儿寻寻热闹。
　　“你在这儿日子不短了，可学会了变身术。”流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诡笑。
　　“会是会。”她挠了下头有些尴尬，“学艺不太精，变起来略潦草了点。”
　　“无妨。”流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率先摇身一变，匿了面容化为秀美怜人的小花精，鬓间一朵明艳的迎春花更衬得人比花娇。
　　池鱼抻了抻胳膊，又跺了跺脚，这才扭着身子一变……
　　空气在池鱼变身后似乎微微的凝固了，只见流云看着她半晌吐了口郁气，娇艳的脸颊不太自然的抽了抽：“你就变出这玩意儿？”
　　面前这位身形粗狂、皮肤黝黑，两颊脂粉施得嫣红的女子掩着唇细声细语道：“人家不是说了吗，变起来会有些许潦草。”
　　流云满脸纠结地看着她：“你这哪是些许潦草…你这实在是粗糙啊，你你你这变的是什么？”
　　池鱼提着丝绢娇羞一笑，指着头顶上那朵硕大的花说道：“没瞧见啊，人家是白莲花。”
　　“……”
　　片刻之后，迎春花流云携白莲花池鱼扭着腰就往集市里走去。
　　“喏，我这儿有八串玉玠一共四十枚，我们一人一半，比比看谁买的东西多。”流云美目一转，纤指拎着两串玉玠在她面前晃了晃。
　　“好呀，比就比。”池鱼不甘示弱，接过玉玠在手上掂了掂，心道，怎么说我也跟着枯木爷爷在凡界卖过莲蓬，讨价还价这事还是有经验的。
　　两人一个从东边一个从西边分开了去，此处的小集市看着不大，可卖的东西却因有尽有，其中还掺杂了许多凡界看不到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一圈逛下来，池鱼怀中抱着一颗白菜、两根地瓜，手中还拿着三串糖葫芦。
　　远远的见那花容月貌的迎春花流云手上拎着篮子，里头装满了瓜果，盈盈朝她走来。
　　“收获不错嘛，花了多少玉玠了？”池鱼打量着篮子里的东西。
　　流云弯唇媚笑：“也没有多少，就三枚玉玠吧。”还白送了个篮子。
　　“三枚！”池鱼瞪圆了眼，再看了眼自己怀中的东西，这些可花了她十二枚玉玠啊！
　　手中的糖葫芦它突然就不甜了，看着满脸得意的流云，池鱼气呼呼说道：“凭什么你三枚买这么多。”
　　流云瞥了她一眼，挽了挽发说道：“凭什么，自然是凭小女子的花容之姿了。”
　　池鱼撅起唇道：“我不信，定是方才那些人欺负我不懂行情。”说着，走到一旁的摊子上挑起桃子来。
　　流云嬉笑着跟上她，说道：“你不信，那我就让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卖桃子的是只猴子精，蹲在石墩子上蹦跶来蹦跶去的，冷不丁流云娇柔的声音在摊位边上响起：“猴哥儿，替小女子挑几个新鲜的桃子呗。”
　　猴子精看着她眼前一亮，吹了个口哨道：“好的好的，哥哥我给你挑又大又甜的。”
　　带毛的长手在摊子上挑挑拣拣，不一会儿几颗白里透粉的蜜桃装进了流云篮子里，猴哥朝她痴痴一笑：“两枚玉玠就够了。”
　　“喏，给你。”流云捻起兰花指将玉玠放到他手中，抛了个媚眼道，“好吃人家再来。”
　　池鱼清了清喉也学着她上前，掐着声道：“猴哥儿，人家也想挑几个鲜桃。”
　　猴子精看了她一眼，忙将眼神收回，咽了口唾道：“你自个儿挑吧。”
　　池鱼撇撇嘴轻哼了声，挑了几个模样不错的桃子问道：“多少玉玠呀？”
　　猴子精瞥了一眼，说道：“六枚。”
　　“不是……你怎么偏心眼呢！”池鱼忿忿道。看了眼流云的篮子，又看了眼自己的，同样分量怎么差了这么多。
　　猴子精哽着脖子支支吾吾道：“谁让…谁让人家比你漂亮，我愿意给她算便宜点，你管得着嘛。”
　　“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池鱼拧眉叉腰道。
　　“我就乐意…”
　　两相吵得不可开交时，流云在边上又是煽风又是点火，唯恐两边都消了气似的。
　　半晌后，池鱼拎着半布袋的战利品昂首踏步离开了桃子摊，猴子精满脸晦气地看着剩下的桃子，心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遇上这么个祖宗。
　　“哈哈哈，小鱼儿，你可真行。”流云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这丫头超不过人家竟然动气手来，拽着那猴子精死活要他也算个便宜。
　　那猴子精一脸惊恐，生怕让人误会了自己与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瓜葛，径直就包了半摊子的桃子打发她赶紧离开。
　　池鱼看着流云那一脸的幸灾乐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见那前方人群熙攘，眼珠子微微一转，眸底划过一丝狡黠。
　　“哎呦，谁掐我屁股？”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呼。
　　众人驻步看去，一男子捂着臀疑惑道，身旁挽着他的女子蹙眉扫了眼身后的行人，最终将目光留在了流云身上。
　　流云怔了下，茫然看着她：“不是我啊。”
　　那女子细细看了眼流云，面上闪过一丝妒意，尖声问道：“不是你，难道还是你旁边这位？”
　　池鱼摆摆手，一脸无辜：“不是我不是我。”
　　女子抡起袖子朝着流云冲来，一边扬声骂道：“好啊，你这小花精，倒学那狐狸精开始勾引人了。”
　　边上几位看热闹的狐狸精不干了，横眉竖目道：“你说什么呢你，看我不挠死你！”
　　不过须臾，集市又是一阵混乱。
　　***
　　潭虚洞前，一白一黑身影先后走出。
　　风夕虚行一礼：“师兄，我先回去了。”
　　长霖颔首道：“此番耗了不少灵力，回去好好歇息。”
　　风夕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师兄也是。”
　　随着风夕离开，长霖回身看向洞府，拂袖一挥，一道淡薄的结界覆在水帘之上，这才举步下了云崖。
　　长霖刚踏入拂雪阁，只听身后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长霖上神。”来人低声唤道。
　　长霖回头，正是一道门的掌门弟子鸿羽。
　　鸿羽俯首恭声道：“九重天来了仙官说天帝已悉知天尊归寂，询问上神接下来的事宜。”
　　长霖沉吟片刻，敛眸道：“告诉仙官，不日我会上天庭拜见天帝。”
　　“是。”鸿羽点了下头，却不见告退。
　　长霖看着他扬眉问道：“还有事吗？”
　　鸿羽面露讪色，踌躇道：“是山灵界地有事。”
　　“怎么了？”
　　鸿羽轻咳了一声道：“山灵精怪前来告状，说仙门中有人下山闹事。”
　　长霖眉心没来由的一跳，淡声问道：“谁？”
　　……
　　半柱香后，拂雪阁门口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闪而过。
　　池鱼顶着鸡窝似的头发四处张望着，见里头静悄悄的，这才放下心来，对着后头的人说道：“进来吧。”
　　“你这小鱼精，可是害死我了。”说话的正是流云，俊俏的脸上顶着几道抓痕，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得不成形了，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池鱼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道：“你不是说这儿的山灵精怪性情温和吗？”
　　他们俩可是被这一群‘性情温和’之人一路撵着跑进了山门。
　　流云没好气道：“毕竟还是些精怪多少保留点野性，你要不惹事，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他碰了碰脸，龇牙咧嘴又道：“趁着师兄还没回来我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不仗义。”池鱼咬牙道。
　　说话时，二人还没注意到，不知何时拂月殿门前出现了一抹白色身影。
　　流云抬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