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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眼_兔子-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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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个结局,他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老太太这难以控制的烟瘾,加上又是这把年纪,本就是高危人群。他也知道,奶奶迟早是要离开的,可也想拼尽全力多留她几年。
  医生给的建议方案很中肯,化疗,花费大量的金钱,时间,病人可能还要承受一定的痛苦,但结果一定会比现在好。因为她是早期,恢复的好,带瘤生活个十来年不是问题。
  放弃治疗,省钱方便,老人不用承受痛苦,但是最多也就两年,一般医生不会愿意给病人这样笃定的数字,但因为是李靳屿,他还是凭着自己的经验,给了一个时间让他自己好有个决断。
  他知道老太太必定是怕钱的事,家里那些条件好些的亲戚,早在他父亲当初入赘时觉得丢份就断绝来往了。这个镇上的人好面,都看不起男人入赘。
  他卡里上下不过万把块,一次化疗钱都不够。
  李靳屿咬着烟,许久没往里吸,烟灰积了半截,正扑簌簌往下落灰,他人靠着洗手池,手机被他捏在两指之间来回打拳,也没想好要打给谁。
  电话簿从头到尾翻个遍,也没个能借钱的人。
  他低着头,垂着眼,手指慢慢在李凌白这个名字上停了下来。
  他整个人有些抖,似要握不住手机,拇指在空中发着颤,整个人像块沉重的铁,怎么也摁不下去这个名字。
  “李靳屿?”男厕所门被人猝不及防推开。
  电话被吓出去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匆忙挂断。
  等他一抬头,看见叶濛直接推开男厕门缝,鬼头鬼脑地探了个脑袋进来,那张脸是真漂亮,眼睛仿佛会说话,一眨一眨地好奇渗着光地看着他说:“你躲在里面抽烟?”
  他很反常地盯着她看,将烟衔在嘴边,看着她深深吸了一口,吐气散漫一笑: “我抽烟你又不是没看过。”
  叶濛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悄悄挤进来,关上门,拿后背贴着门板,看着他小声说:“程开然跟那个胖头陀谈完了,他让咱们找个地方,等会过去跟咱们汇合。”
  厕所其实有股很难闻的味道,被他弄得烟雾缭绕的,加上这勾人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人间仙境,但其实臭得不行。
  然而,地址定在李靳屿家。
  因为医院附近没什么能说话的地方,咖啡厅、茶楼,任何公共场所都不太安全,家里更安全些。于是,只能去李靳屿家了。老太太住院,家里现在就他一个人住,所以还挺方便。
  李靳屿家在三水塔老街,住这条街的基本上也都是这个镇上一些孤寡老人,灰白的低矮破旧小楼,屋檐落旧,墙皮刮落,满墙的爬山虎,牵牛花。巷口一堆腐烂到天荒地老的厨余垃圾,到处都是很浓的生活气息……
  蒲扇老人、练剑老人,围棋摊,象棋摊,早餐煎饼包子铺,一应俱全。叶濛跟着李靳屿拐进巷子里,因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行动缓慢的老人,她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但却很没有活力,本来就是个养老街区,年轻人住在这,就感觉有点压抑。
  穿过街巷,门口有棵葱郁、姿态凝固的老梧桐树,便是他家。
  门很老旧,两道门,外面一道铁门,里面一扇木制门,门角有些发霉,一推开,嘎吱嘎吱作响,比门铃都管用。
  李靳屿门都没关,直接进去把老太太的轮椅收到一边,叶濛站在门口没动,悄悄打量了一下这老屋的格局,其实跟她那间老祖屋差不多,三室一厅,小归小,但五脏俱全。后面还带着一个小院,种了些花花草草,还有一条嗷嗷待哺的小黄狗。
  屋内很暗,窗帘关着。格局简单干净,沙发上胡乱丢着几件他的外套,其中一件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湖边遇见时的adi运动衫,这种感觉很奇妙。
  那晚要号码时想的是这么一个大帅比跟自己无缘挺可惜的,从来没想到他们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
  心下有些异样。
  李靳屿倒没什么异样,随手将沙发上那几件衣服收起来给丢到里间的屋子里。
  “那间是你的房间么?”叶濛问。
  李靳屿扫了眼,嗯了声,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说:“要参观么?也没什么好看的,就一张床和几个柜子。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我看到电子琴了,”叶濛望了眼,说,“你会的乐器还挺多?”
  他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递给她,合上冰箱门说,“小时候什么都学一点,什么都学不精,你不说我唱歌难听吗,反正也没弹多好。”
  话音刚落,又把水抽回,问了句:“能喝吗?”
  叶濛莫名脸热,没答,一把夺过,以行动证明。
  李靳屿勾了下嘴角。
  两人坐了会儿,程开然很快就到了,风尘仆仆进门,扬手一推将两个小弟留在门口值守,程开然看了他俩一眼,直接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李靳屿跟叶濛并排坐着,这画面该死的养眼,让程开然有些不适,但还是开门见山问:“你们今天是怎么找到我的?”
  叶濛说:“镇上就这么大,他猜的。”
  程开然看了眼李靳屿,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对叶濛说道,“你是不是认出了那个翠镶金扳指?”
  叶濛点点头,“你也认得?”
  “你去北京那几年,你妈妈为了给你赎罪,时常接济我,偶尔会带我回家给我做点饭,后来有个带扳指的男人找过她几次。就是你妈死之前,国庆那周,你碰到的那个扳指男人。我一直在查那个男人的下落,但至今毫无收获,后来有人给了我消息,找到扳指主人了,但是这个扳指在几年前被转手给了今天这个胖子。”
  “这个胖子做什么的?”
  “他就是做古董生意的。于是,我想办法联系上他,看看能不能从他手中找到一些线索,”说到这,程开然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你妈妈。”
  叶濛笑了下,“我没多想。”
  说到这,李靳屿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他弯腰捞过,“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拉上隔门,转身进到小院。
  叶濛始终盯着他的背影,话却对程开然说,“那北京人走了没?”
  “走了,我按照你们教我的,我跟他说了,”程开然点了支烟,“我说下周我妈生日,如果我看不到那个古董戒就不要了。我本来也没打算真买,就是想看看他手里都有些什么渠道的古董货,看能不能找到当年那个男人。他没说什么,倒也没再怀疑我。”
  凭着程开然的智商能混到现在,叶濛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李靳屿收了线回来,她对程开然说:“开开,谢谢你。“
  程开然哼了声,不理她。
  气氛一瞬尴尬,他看着面前这对演技精湛又莫名契合的狗男女,气就不打一处来,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算了,我走了,你走不走?”
  叶濛看了李靳屿一眼,想说我能再待一会儿么。
  李靳屿直接逐客令了,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对程开然说:“把你的妞带走。”
  _
  李靳屿开了音乐,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会儿,窗帘比刚才叶濛他们在的时候关得更紧了一点,其实他一直都不太习惯太亮的环境。
  低摇滚音乐在房间内砰砰砰作响,他其实很喜欢这种低靡的重金属,节奏感强,宣泄度高。但怕扰民,声音开得低,所以听上去有些沉闷、压抑。却实实在在地充斥着房间各个角落,他心里的空虚好像终于被填满了一点。
  他坐在房间的电子琴后面,脖子上挂着耳机,仰头后脑勺顶着墙,曲着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手搭着,姿态更懒了些。
  刚刚医院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想好了没。
  他几乎都不用想,他直接说肯定要治,医生答复,要治的话,你奶奶就要转病房,得提前交钱转科室。他奶奶吵着要见他,死活不肯转病房。
  他苦笑,他只能消沉这么一小会儿,等会还得去医院哄老太太。哄完老太太还得去挣医药费,当初他最不用为钱发愁,可后来他怎么把自己的人生作成这样的?
  早知道,当年就硬着头皮也把大学读完,至少拿到A大的文凭再说。听说985的文凭在镇上不用考也不用面试,直接能进事业编。
  但那时,他看见李凌白就会发抖,压根没办法跟她在一起生活,连北京都呆不下去。
  他的人生,好像也就这样了,能起什么变化呢?
  他无力地笑了下。想到这,他低下了头,搭在膝盖上的手,胡乱地抓了把头发。
  心里冒出一个让他自己都很嗤之以鼻的想法。
  ——要不把叶濛睡了,勒索个十万二十万。
  你骨子里还真是个混蛋啊,李靳屿。
  他自嘲地勾唇笑笑。
  门外,忽然传来两声重重地拍门声。
  “砰砰!砰砰!”
  他过去打开门,怔住了,小肥羊又送上门了,他不耐地皱了下眉,“你回来干嘛?”
  “我包忘拿了。”
  叶濛指了指沙发,李靳屿回头瞧了眼,微微侧过身,让她进来。
  此刻程开然不在,只剩下他们俩,加上这沉重、低沉地重金属音乐,气氛一下变得有些糜烂,李靳屿脖子上搭着耳机,双手抱臂,斜靠在门框上,一言不发地似乎在等她拿了包就离开。
  音乐声低缓,叶濛又指了指卫生间:“我能去上个厕所吗?”
  李靳屿人靠着,手从胳膊里拿出来,四指虚虚朝那边一指,请她便。
  “哗——“等厕所里,传来冲水声。
  叶濛出来,李靳屿双手抄在兜里,仍是斜倚着门框,这个房子又矮又挤,他整个人高大宽阔,又有少年人的清瘦,有种反差萌,叶濛感觉他脑袋都要戳到天花板了,整个人看起来萎靡又委屈。
  叶濛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仰头定定地看他,想问问他是不是又遇上什么事了,为什么看着这么难过。其实她刚刚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可是被她妈妈的事,分散了心神,也没工夫管这个弟弟。
  李靳屿被她这种眼神看得又烦躁起来,他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一楼小院外,程开然正站在那颗老梧桐树底下,一边抽烟,一边等她。旁边站着两个小弟。三人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还不走么?”他微微勾着背,下巴冲门外一指,嘲讽开口:“你的程开然弟弟还在门外等你——”
  你这么盯着我合适么?
  话落一半,唇便被人含住。
  李靳屿脑中炸开,音符跳动热烈。四周那低鸣、轰烈却令人致郁的音乐声好像一点点从他的世界消失。那些从未有过的体验,似乎破土而出,他荒芜的心里,仿佛又抽出新芽,似乎有什么在疯狂生长,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鹿,终于停下了独自舔舐伤口的动作。
  那个悲凉的世界,在这瞬间,一切都停止了,悄无声息的。
  叶濛捡起刚才扑上去不小心被甩落的包,拍了拍面无表情说——
  “再说我是他的妞,姐姐就上了你。”


第18章 
  “and every single year
  I’m drowning in my tears……”
  屋内音乐浑厚; 低沉,嗡嗡在他耳边作响,其实李靳屿没太听清叶濛后半句话; 隐约只听见两个字“了你”。
  凭着她单刀直入的性子; 他猜也猜到是什么了。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又气又笑地看着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 脖子上挂着耳机; 靠着门框; 在消沉、低靡的音乐声中低着头沉默地盯了她一会儿,不用回头; 余光也能感受到; 那棵老梧桐树下的程开然已经气赳赳摔了烟二话不说要冲过来; 被两个冷静的手下一人一胳膊死死架在原地。
  真正意义上算,这是他的初吻; 如果六岁的时候被邻家大姐姐骗走的那个不算的话。但他也并不想让叶濛知道; 他其实连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这与他目前的人设非常不符。在美国那几年年纪太小,十三四岁。抽烟喝酒泡吧,唯独对女生兴趣不大。尽管后来有了兴趣; 李思杨高考结束,他又回到了李凌白的眼皮子底下,当回了那个乖乖仔。
  “你是真想看我被程开然打是吧?”他冷笑道。
  叶濛露出一个坦荡荡的笑容,她本身长得不算明艳; 清纯动人,说话也干脆利落; 听着就让人舒服,没有小镇女人的腔调; 发音也很字正腔圆:“我会跟他说清楚的,他要真动你,你打回去,打死我替你坐牢。”
  李靳屿一动不动看着她,最后视线扫了眼身后青筋暴跳的程开然,他淡淡别开头说:“你这话对程开然很残忍,他还在帮你查真相。”
  叶濛点头,不过并不打算跟他深度交流下去,难得露出自嘲的表情:“我本来就不是完美的人,我自私,贪婪……”
  你还好色。李靳屿在心里默默补了句。
  “但我想让你开心。”叶濛很坦然也很直白地说。
  李靳屿愣住,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那凝固冰封的一角,正在被什么东西软化。
  叶濛现在倒是绅士起来了,“如果你不对刚才的行为追责的话,我就先走了。”
  “什么追责?”
  “我在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下,亲了你,说实话,这算是性骚扰,”她真是相当有自知之明,拿出了电话递给他,“你需要补偿,还是需要报警?”
  她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屋外的音乐已经换了一首,仍然很低靡。李靳屿侧过身,耳机依旧挂在脖子上,他拿后背顶着墙,双手朝在兜里,低头沉默片刻,下巴冲门外一点,看也没看她说:“走吧。”
  叶濛坐上车,表情并没有很高兴,相反,她懊恼极了。她从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她做事情就算大刀阔斧的,但至少还是个会给自己留余地的人,刚刚那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上脑,把她自己都给整蒙了。
  李靳屿要是真报了警,那她现在坐得可能就是一辆警车。想到这,她额头直冒冷汗,这要是被当成骚扰犯给带上警车的话,她只能厚着脸皮回北京继续给勾恺当舔狗了。
  倒也不是怕什么,她这人从来不束管教,就是怕老太太给气晕过去。
  “你喜欢那小子?”程开然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
  两小弟坐在前头,安安静静开着车,眼神是不是瞄了眼后视镜里的两人,随时警惕这诡谲的气氛,半晌,叶濛回过神,偏头看窗外,置若罔闻地纠正道:“他比你大,给我支烟。”
  她现在闭上眼,浑身都是李靳屿的气息,他的唇很薄,唇形清晰明显,却出人意料的软。
  程开然怨气十足地狠狠砸过去一支,摔在叶濛手上,眼神轻蔑地说:“不是我在背后说三道四,但李靳屿这人,就不是什么好男人,渣得很,镇上这些三姑六婆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就他唱歌的那个酒吧,前几天我还撞见他跟一女的在厕所里打野炮。“
  “我知道,“叶濛抽了口烟,淡吐着烟丝,眼神微微一眯,“还有别的吗?”
  程开然觉得这时候的叶濛太迷人,他的无力感顿时油然而生,他是最卑微的暗恋者,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但这会儿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一定都知道。
  “他的料,我三天三夜都爆不完,”程开然不想让叶濛觉得自己对李靳屿徒生歹意,于是缓了缓神色,语气诚恳地说,“他这个人很疯起来很疯的,没人拦得住。你别看他现在对老太太这么好,他又不是真孝顺。他前几年刚来的时候,跟人打架,把人打了个半残,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老太太赔了几十万,人家才没让他坐牢。不然,现在也就是个劳改犯。”
  难道李靳屿骗她?当初说他妈给了老太太一笔钱,其实不是捐给福利院,而是给他赔偿去了?
  “年少轻狂,谁没犯过错。”叶濛不甚在意地掸了掸烟灰。
  程开然强压下的怒火又拱起,像一只随时会爆炸的气球,说话也恶毒起来:“好,你非要找他是吧?镇上这么多正经男人你不找,你要找个没钱没势,除了长得像个花瓶,浑身上下一无是处活得像条狗一样的男人是吧?”
  叶濛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是啊,找他也不找你。”
  程开然错愕地看着她,大脑突然就空白了,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她以为她会装傻一辈子,如今,为了李靳屿,她终于挑明了是吗?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的熟悉,叶濛将烟揿灭,让小弟把车停在路口,当然小弟不听她的。叶濛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名片递给程开然,“开开,去北京把脸上的疤消掉吧,这个医生可以帮你,他技术很好,我有个同事脸上跟你一样,现在已经跟正常人一样了。”
  程开然迟迟不动,他不接,他觉得他接了这张卡,他跟叶濛之间真的就彻底两清了。良久,他蠕动嘴唇:“什么意思?”
  叶濛往前送了一下,又说:“我妈的事情你不要管了,你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咱们之间,以后谁也不欠谁,我妈的死,跟你无关。真要怪到别人头上,那也只能怪我,怪我不是男孩。”
  “你要为了他,跟我断绝来往?”程开然不敢置信,又猛地拔高音量确认了一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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