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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块面包吧-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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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大媒体争相的采访。
  “大家都说是你把闻先生捧到这个高的位置,对于他的绘画风格,仍有部分人抱有质疑,对此你怎么看?”
  “他本身就很优秀,大概因为过分独特,所以难以理解。虽然现在有很多研究他的学术论文与科研项目,但我想没有人能真正透彻的了解他,包括我。至于他在艺术界的地位,现在很难评判,还是交由时代来判定吧。”
  “有流传闻先生就是你交往十年的初恋,请问这是真的吗?”
  “是的。”她笑了笑,“他是我初恋。”
  “他在生活中应该是一个比较无聊的人吧?”
  “他并不无聊,只是把有趣的世界藏在了画里,那里头,比任何东西、任何人都有趣。”
  “关于闻先生的生平,目前只有您了解的更深,有考虑为他写书吗?”
  “没有。他这一生,用两个字就概括了,就是画画。”
  “市面上几套关于闻先生的人物传,您看过吗?”
  “我没细看,翻过几页。”
  “您至今没有任何恋爱的消息,是不是因为他呢?”
  “只是没遇到适合的人。”
  “他长得那么帅,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进入娱乐圈呢?”
  慕有哥看向身后的大海报,是早年一个摄影师为他拍的一组照片中的一张,也是他仅存于世的照片。
  她笑着回头,对着媒体开玩笑,“他要是进了娱乐圈,我们还怎么混啊。”
  …
  入行以来,慕有哥参演了三部电影、两部话剧、一部电视剧,部部经典。在她演艺事业的巅峰之际,她却去国外学了两年导演,处女座便是一个纪录片。
  因为片子,她回了宁椿。
  这一年,她已经三十二岁了。
  慕有哥交往了一个比她小十岁的男孩子,叫陆深,原本是纽约的一个街头画家。偶然一次机会被慕有哥发现,带入了这个行业。
  她把陆深捧得很红,这次也用他做了纪录片的主演。
  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踏入故土。
  一待,便是大半年。
  夜里三点多,席天接到了慕有哥的电话。
  “喂。”
  “喂。”
  两人一同沉默。
  席天站到窗口,点了根烟,看着楼下整齐的路灯,“怎么还不睡?”
  “我想小川了。”
  屋里只剩下香烟燃烧的声音,他僵硬地站着,夹着烟的手杵在半空,听着她虚弱的声音。
  “想得睡不着。”
  “你在哪?”
  “宁椿。”
  “你还没走?”
  “没有。”
  “小男朋友呢?”
  “去北京了。”
  “还是那家酒店?”
  “嗯。”
  “等我。”
  席天开着车狂飙了过来,直奔她的房间,慕有哥给她开了门,把灯按开,让人进来。
  两人沉默地坐在床上。
  “你怎么没走?不是上周就拍完了?”
  “想多待些天,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把腿伸进被窝,微微地弯曲起来,“他埋在哪了?”
  席天愣了愣,回答:“安灵墓庄。”
  “噢。”她从床头摸出烟,递给他一根。
  席天接了过来,慕有哥给他点上。
  “这烟不错吧。”
  “可以。”
  “喜欢给你几条,我这一堆。”
  “行。”
  屋里有些凉,席天把空调给打开,一边调温度一边说:“你还没开过?还是制冷模式。”
  “没有。”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冷吗?”
  “不冷。”
  “我记得你以前挺怕冷的。”
  “是么?”
  “是啊。”他调好温度,坐了回来,“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她笑了起来,“别那么凝重,我就是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
  席天看着她豁达地笑,泄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她又笑了笑,“他都死五年了。”
  慕有哥不想用过世、去世、离开、走了这些词,死就死,很直白,不需要拐弯抹角。
  “日子真快,我们都三十多了。”席天拧着眉心,深吸口烟,重重地吐了出来,“都老了,只有闻川还年轻着。”
  “是啊,他才二十七岁。”
  席天沉默地抽烟,半眯着眼盯着床头柜,半晌没有说话。
  “晚了两天。”她抖了抖烟,“如果那两天我没有通告,来找了他,可能他就不会死了。”她叹息一声,“就晚了两天。”
  “人要是有预知能力,这个世界得少多少遗憾。”席天皱了皱眉,“如果他还活着,看到全世界这么多为他而来的人,得有多高兴啊。”
  慕有哥无声地抽着烟。
  “要我带你去看看吗?墓园,我也很久没去了。”
  “不去。”
  “还是不去。”他注视着她黯淡的双眸,“为什么?”
  “不敢去。”她抬起眼,与他对视,“不敢见他。”
  她掐了烟,又点上一根,“我刚才做梦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什么?”
  “他说,我去死了,你不用忍受我了。”
  席天没太听懂。
  “还没跟你说过,五年前我跟他吵过一架,我让他去死,只是一句气话。”她苦笑一声,“他就真的去死了。”
  “你别这么想,只是意外,跟你没关系。”
  “他每天晚上都来找我,有一次,我们还有了孩子,然后就一直在给孩子取名字,直到我醒了名字都没取好,你说,那个孩子叫什么?”
  “别这样。”
  她身体往下滑,平躺着,柔软的枕头深深陷下,包裹着她的耳朵,“那天晚上我拉住他的,可是后来我松手了,我不该松手。”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是你的错。”
  “你说,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那么穷的时候都走过来了,为什么熬不过那点小事。”她翻了个身侧躺着,“明明都是很小的事。”
  席天为拉了拉被子,为她盖好。
  “是我走错了路,那一年我不该和他去横店玩的。”
  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早让你跟我去上海了,非要报杭州。”
  她打开他的手,“你说人为什么能活那么久?要是像猫狗一样,只活个十几二十年多好。”
  “猫狗可能也在想,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呀。”他躺到她的旁边,理了理她的头发,“你可别想不开啊。”
  “我会活很久的。”她蜷起身子,抱住自己的腿,“我害怕见到他,见面了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不知道。我想,那就活到很老很老,九十岁,一百岁,也许那个时候我会勇敢点,厚脸皮一点,对他的愧疚少一点,也许到时候,我老的变了样子,他就不认得我了。可我还认得他,我认得他,就够了。”
  “别想了,说点现在的事吧。”
  “也没什么好说的。”
  “有打算结婚吗?”
  “没有。”
  “他挺红的。”
  “是啊,你没看网上的人怎么骂我的,泡小鲜肉,老牛吃嫩草。”
  “别看那些,那些人无聊得很。”
  “你不用安慰我。”她吐出口烟来,“我早就看开了,隔着网络,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一波走了一波又来,我都人老珠黄了,用不着别人的喜欢。”
  “活在当下吧。”
  “是啊。”
  …
  两人聊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一起吃了顿早饭,席天才离开。
  慕有哥去了趟母校,见了见高中的班主任,谢原看上去没有老很多,她在办公室与他坐上一会就走了。
  离开时,她看到学校名人榜上自己的照片,在她上面的,是闻川。
  一个演员,一个画家。
  真讽刺啊,连毕业证都没拿到,却被挂在了这里。
  曾经一度被嘲作“大师”的怪胎,最终真成了大师。
  她笑了一声,走出学校。
  可人性不就是这样吗,无名时一文不值,有名了人人称赞。
  …
  闻川在国外更受欢迎些,有位收藏家想要他的一幅画,价格开到了七千万美元,慕有哥没有卖,转而把那幅画捐给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另外还有三幅,分别捐去了佛罗伦萨和伦敦。
  她会老去,会随着年月慢慢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即便有几部不错的作品,百年之后也终将被遗忘。
  可闻川不一样,他自成一派,会名垂千古,会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受追崇,和他的画一样,是永恒的。
  …
  慕有哥在宁椿街头瞎晃了一上午。
  一家书店的玻璃橱窗里,放着他的一本画册。
  她停在橱窗外,看着封面上他的那幅《窗外》,自言自语着,“小川,你看啊,所有人都看得到你了。”
  后来,慕有哥去了车库。
  闻川还在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这里买了下来,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敢踏入这里,即便是拍纪录片,也没有用这个地方。
  她在门口杵了许久,钥匙握在手里,随着她微抖的手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钥匙进锁,咔,打开了。
  她推开门,一股燃烧的味道扑面而来。
  五年了,从不通风,一点气味都没有散。
  慕有哥走了进去,关上门,腰杆笔直地站在房间中央。
  他就是在这里死掉的。
  慕有哥四处看了看,角落还留有些残留的画,最大的一幅倒在墙边,只被烧毁了一小半。
  她将画翻了过来,看着残画上半个女孩的模样。
  看着看着,她心里一恸。
  这个女孩,好像小时候的自己。
  她手里握了把铁锹,扎着高高的小辫,意气风发。
  慕有哥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小学校园操场一角那黑板上的一只雄鹰。
  是相当模糊的记忆了。
  好像是个被欺负的男同学,她拿着铁锹把那三个欺负他的人撵走了。
  那个男同学……是闻川吗?
  她努力地回想着,越想记忆越模糊,头疼了起来。
  她不想再回忆了,走进另一个房间里,这里的情况没有很糟糕,桌子和床都没有烧干净,墙上的海报也还在。
  她静静地看着周围。
  如今房子越换越大,可还是总梦到住在小阁楼,和在这里的日子。
  相依为命,共抽一根烟,共饮一杯酒,穷是穷了点,可却是充满欢笑的。
  人啊,真是永不满足。
  从前她总说他向后看,如今却轮到了自己,如果再来一次,宁愿与他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可他死了,人生也不会重来。
  床头有个铁盒子,上头蒙了一层灰烬。她拿起它晃了晃,里头好像放了些硬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因为被烤得变了形,掰是掰不开的,慕有哥走出去找了个小铁锤,硬生生把它给砸开。
  六个硬币。
  三个一元,两个五毛,一个一毛。
  还有两张一百块纸币,和一沓门票。
  是《小芸和秋》的票,上海的、武汉的、广州的、成都的……
  那段时间他们吵架,他没有用那张卡里的一分钱。
  他哪来的那么多钱去买票?
  哪来的?
  街头画画挣来的,不吃不喝省下的,天涯海角的追随着,只为默默看她一眼。
  她的头更疼了。
  用力地敲了敲太阳穴,突然看到地上几块带着颜色的手印。
  那一刻,她的心在发抖。
  她朝它走了几步,跪在地上,触摸着那些手印,与掺着血的抓痕。
  被烧的很疼吧。
  她伏下身,额头靠着地,亲吻着这些印记。
  你的心呢。
  是不是更疼?
  我是。
  …
  第二天,新闻爆炸,微博瘫痪。
  全网都在讨论知名女演员死于宁椿一间平地车库的消息。
  她就死在那个又破又脏的床上,胸口有三个血窟窿,发簪深深的扎入心脏,只留了个簪头玉在身外。
  后来,法医鉴定其为自杀,并在她家中发现大量治疗抑郁症的药品。
  圈内圈外,全民哀悼。
  可笑的是,那些骂她的人一夜间全消失了。
  她离开了世界,全世界也都更爱她了。
  …
  自打慕有哥死后,沈冬楠就一直睡不着觉,还总是做噩梦,整天神经兮兮,动不动就念叨:他们来找我了。
  后来,她老公和她离婚了,孩子和房子让她选一个,她选了房子。
  沈冬楠一个人住了两天,精神更不正常,便搬去和陈雨清住,她还是整天自言自语地说胡话,陈雨清被她念叨的也有些害怕,便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治了足足半年,人才好些。
  …
  席天又喝醉了,大半夜在路上撒酒疯,晨晨一路追着他。
  “我该多陪陪她的。”
  “我早该发现不对。”
  他拿着酒瓶子就往自己头上砸,“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晨晨搀扶住他,“你别这样。”
  席天一把甩开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一没站稳,整个人朝地上摔过去,鼻血直流。
  “你不懂。”他崩溃地拍打着地面,“你不懂,我一直爱她啊,可她是闻川的。”
  晨晨也哭了,“那我呢?我算什么啊?”
  “他们才是一对,连他死了,我都不敢说出来。”
  …
  慕有哥执导的纪录片提前发布了,在她过世的第十八天,没有进影院,没有挣一分钱。
  没有花里胡哨的片名,就叫《闻川》。
  陆深在接受采访时被问到他与慕有哥的感情,
  “我们交往一年多吧,其实一直没说过你做我女朋友或是我做你男朋友这种话,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看上去好像是男女朋友,可她从不让我碰她,连一个吻也没有过。”
  “她白天就是个女强人,一到晚上就变了个人似的,我住在她隔壁房间,几乎每夜都听到她哭,声音很大。”
  “她是个优秀的演员,每天都在扮演着开心,和一个微笑的人。”
  “自杀,并不代表她是脆弱的,她是个很坚强的人,大概是已经到了极限,实在撑不住了,才选择离开。”
  “其实,死亡对他们两来说都是解脱,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是比较完美的结局吧,我祝福他们,在另一个世界。”
  “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在街头画速写,她从车上冲出来,我愣愣地看着她,就觉得,这个女人好奇怪啊,奇怪又美丽。她让我帮她画了一幅画,给了我一笔巨款,当时还很搞笑,我会错意了,跟她说我不卖身。”
  陆深低下头,沉默了半分钟,“然后,她什么都没说,用手捂住我的眼睛,再放下来时候,我看到她满脸都是眼泪。”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我看到了闻川的照片。”他抬起头,捂住自己的眼,笑了起来,“看,是不是和他很像。”
  …
  赖红城把这个纪录片看了很多遍,他突然理解了慕有哥。
  二十多年的嘲讽、谩骂、不被理解,换做是自己可能早就放弃了。他能坚持这么久,本身就已经是个巨人了。
  片子再一次播完,赖红城抽了近两包烟,眼睛被熏得通红。
  他拿起旁边慕有哥的签约合同。
  她没有违背承诺,一生都留在了自己身边,永远永远都是他的演员。
  赖红城看着她的照片。
  “我不该妄想。”
  “是我的错。”
  “请你原谅。”
  “请你们,原谅。”
  …
  慕有哥没什么遗产,她不接广告,片酬也不算太高,这么多年赚的钱大多数都来营销闻川,临终前还全资拍了个纪录片,所剩无几。
  钱分成了三份,一份给了闻川艺术基金会,一份给了陆深,最后一份留给了宋致。她再不好,也是妈妈,那些钱足够她安度晚年了。
  纪录片拍摄地大部分都在宁椿,记录了闻川的一生,从小姨、到老师、到同学、到邻居、到画廊老板,却独独没有慕有哥。
  片子最后,出现了一些人物采访。
  比如,一家早餐店老板。
  “当时他在我这躲雨,就在这。”老板娘指了指门口,“就坐在这,大冷天的,我看他一天没吃东西就给了他一碗粥,他没钱付,又觉得不好意思,就送了我那副画,就是那副很有名的,《小树和车》,后来有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说要买那幅画,给我很多钱,我就卖给她了。”
  比如,那个“富婆”。
  “我是受人嘱托买他的画的,那个时候他没有名气嘛,是个女的找的我,让我装成有钱人去买他画,有多少买多少。然后闻川和那个画廊老板挑了四十二幅过来让我选,我就都要了,反正有人付钱。
  他呀,长得特别帅,也有艺术家气质,就是感觉看着挺可怜的。”
  比如,那个长大的男孩。
  “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是除夕前一天晚上,他手上全是冻疮和裂痕,面前摆着几幅画,有人像,还有油画。我想画一张我的妈妈,可是身上没钱,他就说给我一块面包吧,我就用面包和他换了画,还多给他一块,他应该是很久没吃东西了,看上去很饿。
  那个女演员跟我买过画,开到了一千万,我没有卖,她反而开心地笑了,最后找了人来把画拍成照片带走了。
  怎么说呢,钱不是最珍贵的,我以后也不会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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