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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看着皇上对那个小婉仪情意切切，晴玉，你真的就不妒忌吗？再说了，若是你不为娘娘办事，下场是怎样，你心底应该很清楚。今儿，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多柔嫩的脖子呀，想想勒紧绳索的滋味吧，晴玉你不是没有看过的，劝你千万想好了。”袭云冷不防一手捏着晴玉的后颈，笑意带着威胁。
　　晴玉不由得一阵冷颤，袭云满意的放开手，别上细钗，缓缓而去。我拉拉婉言，两人静静的离开。晴玉突然哭出声来，然后立刻压抑着，闷闷得抽泣声，透着丝恐惧无奈。
　　我本想回芙陌殿，想想，还是让婉言自个儿回去，若有谁来了，就说我上大明宫去了，顺带着，我让婉言多去打听关于袭云的消息，一定要打听到，她素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回头再详细告知我。
　　婉言应声离开后，我才去了大明宫，西雪不在，我觉得百无聊耐，于是随意走走，大半时辰后，我到了长乐宫附近，听说住了一位身世凋零的妃子，是太后侄女，也因为这个原因，被冷落至今。不过，长乐宫的华美，并不输于其他宠妃的宫殿。
　　“以为自己是娘娘，你就能随便差使人了？静妃娘娘，奴婢劝你还是收起主子的架子，这宫里你去问问，谁会拿你当主子。明明出身卑微低贱，却还硬做出高贵样子，我呸！”
　　从里面出的声音，听听却是那袭云，尖酸刻薄中夹带嫉妒的口吻，我原想避开，可我真的痛恨此女的张狂，不能杀之而后快，亦不愿见她对别人嚣张，于是走将进去。
　　眼前的情形是，袭云抓着一个女子的发鬓。那身着紫堇色华服，面相慈善的年轻女子，想来便是袭云口中的静妃。袭云扬起手，许是又要动手，我立刻出声喝住她，“大胆奴才，真是反了天了，还不快住手！”
　　袭云回过头，一看是我，吓得立时跪到地上，结结巴巴道，“奴婢参见纯婉仪娘娘，娘娘吉祥。娘娘千万莫怪，奴婢，奴婢什么也没做呀！”
　　“滚！只怕打你会脏我的手！”
　　一声呵斥下，袭云连滚带爬的出去了。静妃看着我，面上露出不可思议，“请问你是？”
　　我微笑行礼，“芙陌殿纯婉仪，参见静妃娘娘，娘娘吉祥。”
　　静妃拢了拢发鬓，疑惑片刻，然后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前些日子你教训袭云的事，可是大快人心呢。宫里不少人吃了她的亏，只有你敢教训她。那几巴掌打得畅快淋漓，旁人心底连连叫好呢。今日，你又为我出头，我实在感激，若是不嫌弃，请到屋里来坐坐。”
　　“多谢娘娘，臣妾当然愿意。”我跟她身后，发现偌大宫里，竟没有半个奴才。
　　静妃笑得开心，将我领进堂内，亲手替我泡了茶，水温不够，泡出来的茶味道涩口，静妃歉意的笑着，“是有奴才的，可是这几日，永寿宫宁贵嫔把他们叫去了。听说，是怀梨公主染了寒气，需要几个人换着看守。怀梨公主年幼，是需要多几个人看着。所以，你看，这水也没有人烧来。我笨手笨脚，也不会做。”
　　我笑笑，将茶一饮而尽，末了说道：“娘娘的茶是用心泡的，臣妾喝来觉得甘甜入口，如此，多谢娘娘的好茶。”
　　静妃回我一笑，默而不语，我猜想也许这是个机会，于是进而言道：“娘娘真是宽宏大量，袭云这等刁奴才，也不多加责怪。若是换了臣妾，定叫她好看！”
　　她听得袭云二字，面上总算多了波澜，良久，她盯着我说道：“我自是恨她的，从我进宫她就认了容妃为主子，全然不顾我的挽留，我和她打小一块长大，却直到今时今日，才看清她的为人。我真的是恨她，可我有什么办法？”
　　她们竟是这样的关系，应该说来，静妃对容妃绝没有好意。只是人单力薄，她也无可奈何。我笑着问道：“娘娘，这个袭云，今日她是干什么来的？往日，她也这般恶形恶状么？”
　　静妃叹口气，“她来要银子的，没有就拿了珠钗首饰去。如今这里被她拿空了，我又没有赏赐，她于是恼羞成怒，这才对我不规矩的。她跟了几年容妃，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原来是这样，那个袭云要银子做什么呢？我疑惑着，却还是笑道：“那娘娘就由着她去，娘娘位列三妃，何等尊荣，不说别人，单是臣妾也是何等尊敬娘娘，这等奴才却敢欺辱娘娘您。”
　　静妃勉强笑笑，摇头道：“哪来的尊荣，我是罪臣之女，娘亲出身青楼，太后保我一命，还让我封了妃，这样的结果，我真的知足了。即使这孤灯伴影的人生，漫长孤寂，身为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臣妾却认为娘娘过于消极了，娘娘不去争，自然就会落在后面。有些事要当机立断，比如，有人挡路就应该除掉，该立威时绝不手软，培植势力，才能在在后宫站稳了脚。娘娘，臣妾说得很明白了，娘娘只知怨怪，也是无济于事。臣妾不愿看见，娘娘的年华这般度过，因为娘娘也是不喜欢寂寞的。”
　　她别过头，而后说道：“纯婉仪，你是个厉害的人，一眼看穿了我。但我不是你，我的人生有太多挫败，我就想安静的度过余生，不需要热闹。寂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它一直都在。”
　　我起身，知道不能说的太多，于是告辞，“娘娘，臣妾先告辞了。娘娘若是闷了，就上芙陌殿走走吧，我那也是个清净的地儿。闲杂人不多，娘娘尽管放心。”
　　静妃听我要走，面上露出失落的神色，她仍是笑道：“那我送纯婉仪，我得了空闲，一定过去看看。今天多谢你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心里话了。我见了纯婉仪，却不自觉的说了出来，可能是你看来面善，我才情不自禁吧。不过，请纯婉仪你，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我想安安静静的，不想别人胡乱猜测，因而招来是非。”
　　我点点头，在殿外跟她辞别，“娘娘放心，臣妾不是多嘴之人。臣妾还是那句话，闷了乏了，娘娘就上芙陌殿坐坐。
　　回头，我让宫女给娘娘送些东西过来，我看帘被都破了。娘娘千万不要拒绝，这是臣妾的一片心意。那个宫女，以后会时常来打扰娘娘，娘娘若脚力乏了，有心事也可以说给她听，她也是个嘴严的人，娘娘若不许，她就绝不会告诉臣妾的。”
　　静妃点头，算是允了，又笑了，“那，纯婉仪走好。我就不送了。”
　　后来，我派了婉言过去，大约两个时辰后，她才回来。等跟我回了内室，婉言这才从怀里掏出样东西，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婉言悄声道：“静妃娘娘说，为免近日袭云再上长乐宫讨东西，她让主子替她保管这块玉。静妃娘娘说，此玉重要，让主子一定保管好了。”
　　我接过一看，映着火光，看清了那个小小的“懿”字，容妃的？也许是把柄？


第二十二章　　　初露锋芒（二）

　　果然是把柄，不是容妃的，却是那袭云的。这是容妃的生辰玉，容妃为了这块玉，几个月前，刚把一个贵人送了冷宫，两个心腹宫女也被她赐了毒酒。原来，却是袭云偷了去。若不是那日我的出现，静妃早还给了袭云。
　　婉言经过这五日的打探，依仗她平日为人厚道，竟得到不少的消息。那个袭云除了平日搜刮点小宫女的月银，从容妃每月发给各宫主子的银两里偷拿点。她时常偷溜出宫，婉言让长喜偷偷跟出去，才发现她原来是姘了个男人，袭云拿那些银子养着那个白面书生。两人娘子夫君的过起了小日子。我吩咐香芹，近日在宫内四处传言，直到此事人人皆晓的地步。
　　“主子，现在该怎么做？”婉言问道，看得出心情极好。
　　我拿出那块玉，想了想，才道：“婉言，还不急。除非静妃来找我，否则，咱们现在，就不能轻举妄动。这是个好机会，可也不能大意，没有静妃的参与，至多不过将袭云除掉，可我想着，对容妃也许会是个不小打击呢。”
　　婉言掩下雀跃的神色，换上稳重老道的面孔，我知她心有不甘，想来宫中多年，还不曾有人给过她难堪。作为德行规矩无可挑剔的大宫女，能得婉言，是我入宫来最开心的事。所以，倘使静妃不来，我也会有所行动，定叫这袭云为姑姑陪葬，也为婉言出气。
　　正这般想着，长喜必恭必敬的领了人进堂来。抬头一看，是静妃，换了喜气花纹的裳服，整个人都精神了。我起身行礼，静妃忙道：“纯婉仪不必多礼，不，是妹妹不必多礼。另外，多谢婉言的细心照料，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才发现我没有别的选择。多年来，只有妹妹肯亲近我，我想，妹妹也是不会害我的。”
　　“长喜，你先下去。跟他人说，没有事情不要到这来。”长喜应声去，不是不信任他，他实在是个没心眼儿的人。此事重大，知道的人不能太多了。
　　静妃在暖凳上坐下，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块汉白玉极其珍贵，是容妃私下拿到的。原本是皇上赏给皇后娘娘的，这容妃不知从哪听了消息，偷偷命工匠，将皇后祭天朝冠所用的饰玉，换成了普通的白玉。祭天在每个朝代，都是一件大事，君主大臣慎重之至，从不敢有丝毫不敬，从服饰到规矩极其严肃。而容妃她在做了这件事之后，她才认识到，此事的严重后果。所以她杀了与之相关的人，独独留了袭云。”
　　我在她身旁坐下，婉言端出一盆炭火放在我们中间，然后坐下来，暖着手问，“静妃娘娘是如何知道的呢？”
　　静妃一笑，“那会儿我刚入宫，袭云只是偶尔去长春宫帮着做事，她心性机灵又会说好话，不久容妃便把她留下了。那时，袭云对我还算有礼，她回了长乐宫，吓得浑身发抖，之后便把这件事说给我听。至于这块玉，它在我这这，实是一个意外。那天，袭云上长乐宫要银子，与我抓扯一阵，拿了我当月的俸禄就跑了。不想，她偷拿的那块玉，却掉落了在地上。我捡来细细一看，刻了容妃的字，玉又是如此美，便知道这块玉的来历了。”
　　“那姐姐如何打算的？”我问道。
　　静妃摇头，“我不知该怎么做？还是妹妹来拿意见吧，你说怎么就怎么。这个机会，实在难得，妹妹，我恨袭云，也恨容妃，只愿依仗你，能除去其中一人，那对我也是个大好事了。”
　　我起身，望了望外面，一面想了下，回头道：“姐姐，先找袭云谈，若她愿意帮我们对付容妃，那就留她一命，否则就告诉她，我们不杀她，各宫被亏欠的主子不杀她，容妃却绝对不会放过她。”
　　“这样，也好，若她不愿意，就交给皇后娘娘，皇后一定会让皇上处置，到时，她一样得说。袭云这么聪明，她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只是对付容妃，说实话，妹妹，我还是很害怕的。皇上太宠爱她了。因她失宠和赐死的妃嫔，实在不少了。”
　　静妃看看我的脸色，又道，“不过，既然妹妹选了这条不能回头的路，那我也就不回头了。与其孤寂一生，不如相争。但，我要的不是皇上的宠爱，只希望为家父沉冤昭雪。”
　　竟和我一般无二的身世，也是为了仇恨，我不禁对她惺惺相惜，萌生出对西雪都没有过的好感。我刚要说出下面的计划，听得长喜在外大喊，“什么人？趴在墙上做什么？”然后是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赶紧出了堂殿，见长喜已经将这个人从墙上拉下，长喜扳过他的脸，是个陌生的小太监。突然晴玉在墙外喊起来，“长喜，快出来帮我，快出来抓住这个人！我快拉不住了！”
　　长喜挥手，殿内的其他太监都追了出去。没多久，押着一个太监回来。我立刻吩咐人去关了宫门。后院有间小木房，我让长喜把人押过去，准备好好审问。
　　哪知，我刚一落座，眼前的一个挣脱开来，一把抓住我，他的手死死的卡住我的脖子，只是用力的几下，我便不能呼吸了。长喜和婉言不敢靠近，而且听抓着我的这个人的话，放开了另一个太监。那太监一上来，突然抽出一把刀，对着我的胸口猛得刺下去。登时，莫大的痛楚袭来，汩汩的鲜血溢出，那个太监抽出刀又刺了一刀，用力甚大，看来是存心要置我于死地。婉言几人呆愣在那，静妃早昏厥过去，我暗呼：莫不是天要亡我！
　　“砰”，晴玉抱着粗壮的木棒，给了抓我这人狠狠一记。长喜这才反应过来，和着婉言正要扑上来抓住他。那拿刀的太监，此时面露惊讶之色，突然挥手割断了另一个的脖子，然后立刻自刎，眼神里弥漫出深沉的哀痛。晴玉过去合上他眼，出奇的冷静。
　　我松口气，虚弱一笑，没有昏厥过去。长喜听婉言的吩咐，立马冲出去宣太医。晴玉和婉言扶我回了内室，而静妃由香芹领人护送回长乐宫。
　　我径自喘气，终于积聚了一丝力气，轻拽住婉言的衣袖，虚弱的吩咐了一句，“别，别，别计划那事。忍一忍，待我好了再说。替我，替我保管好玉，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懂吗？”
　　婉言的手按着我的胸口，一个劲儿点头，忍不住落了泪，“主子，奴婢知道。奴婢会提醒静妃娘娘的，奴婢会注意袭云的行踪。主子要说的，奴婢都知道，求主子别再说了。太医马上就来了，主子，千万要打起精神，不可以睡，一定不可以睡！”
　　我微笑点头，婉言果然是懂我心的人。我已经觉得没有痛楚，只是觉得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渐渐模糊，感觉生命随着血液的流失，一点一点的消失。我觉得恐惧，我不想死，此时，我宁愿昏过去，好过承受这样的感觉。原来我也是怕死的人，我有太多恨，我不能死。
　　迷糊里，晴玉接手照顾我，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就着我的伤口洒下去，“主子别怕，这是止痛的药，不会有事的。”
　　真的好了许多，我的意识越发的迷糊了。伤口处，晴玉又涂抹了东西上去，冰凉的，很舒适。晴玉，是一个可用之人。我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
　　恍惚间，一张冰凉的纸贴上我的脸，遮掩了口鼻，我先觉得饿舒适，慢慢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挤出来，然后消失掉，我虚弱的挣扎着，却没有半分力气将它拉下来。
　　它越来越贴紧了，我不自觉的慌张了，口里无声的呼喊着，“婉言，晴玉，你们去哪了？我快死了！快来救我，快来救我，来人呀，快来人呀！我快死了！”


第二十三章　　　初露锋芒（三）

　　“晴玉，你在做什么？”
　　婉言的声音，怒气冲冲，之后那覆在我面上的眷纸被拿开。晴玉恍惚的应了声，像是倒头睡了。湿润的气息又重回体内，我终于长长的呼了口气，经这番折腾后，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过去了三日。婉言的笑脸最先倒映在我眼里，“主子醒了，看来傅太医没有骗我呢。主子可觉得哪里不适？”
　　我自行起身，并不觉得吃力，于是笑笑，“我没有大碍。那个太监手劲下的狠，伤口却不深。相比之下，我更担心这块疤。”
　　婉言端过汤药来，突然笑出来，“主子真是个多灾多难的主，进宫不久吧，一连三次不好，奴婢真希望，主子过了这个坎，往后啊都能顺顺当当的。”
　　我捏着鼻子，将参了阿胶的药一饮而尽后，立刻将婉言递来的松子糖含在嘴里，然后苦笑道：“但愿如你说能顺当起来，可是人心叵测，指不定什么时候，我也落马了。对了，那两个太监的尸首，你怎么处置的？”
　　提到这个，婉言的神色凝重，“奴婢失职了，当时顾着主子，事后我想起再去看，那两具尸体都不见了。我再回屋里，看见晴玉将丝帕铺在主子面上，自个儿在旁打瞌睡，幸而奴婢回的早。后来，我就不让别人照料主子了，那尸首的事也忘了。不过奴婢早吩咐过，那天的事，任何人都不许说出去。”
　　“尸首？”我冷笑一声，“指不定根本就没死，趁着慌乱，来个人给搭把手，轻易就翻出去了。或者，咱们一走，别人就抬出去了。晴玉，不能太相信她了。往后，什么事都藏着掖着点。还有，静妃她怎么样了？”
　　“奴婢知道了。静妃娘娘没有大碍，只是怎么也不敢来看主子。静妃娘娘还说了，她实在害怕，还需要安静想想，让奴婢也不用上长乐宫服侍了。”
　　我没由来的气恼，“随她去吧！一时半会儿，她没有什么大作用。我没有真的指望她帮上什么忙。玉呢？”
　　婉言笑着从怀里拿出来，“主子放心，玉在呢。静妃娘娘曾想将它要回，奴婢便说没有主子你的话，奴婢不敢将东西交给她。适逢傅太医来了，静妃娘娘不敢多问，只得空手而归，奴婢看得出，静妃娘娘很不高兴。”
　　我叹叹气，婉言又道，“主子别叹气，奴婢找了个人，他自愿到芙陌殿当差，不过不能明当的来，往后他就是主子身边的影子，随侍左右。”
　　“哦，你相信他了？是个叫什么名字的，这人看来可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