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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嫁阴鸷王爷-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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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润芝双眼愣愣地看着城门方向,神情凄惶。她突然用力抓住程安的手,语气坚定道:“小安,我要去城门口找程涧。”
  她的手特别用力,却没有丝毫察觉,将程安的小臂都捏疼了。眼睛也放出亮光,表情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和执拗。
  程安用另一只覆上杨润芝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她,“嫂嫂,我去,你看着外公和飞宇。外公刚清醒,身边离不得人。”
  说完,不待杨润芝出声反对,她就示意一名下人将她的小白马牵来。那下人犹豫了一下,转身就向马厩跑去。
  程安等他取马的功夫去到内院看外公,此时冯文直已经苏醒过来,只是全身还绵软无力,就微睁着眼看着她。
  他的双手搭在锦被外,程安蹲下身掖了下被角,将脸颊在那粗糙的手背上蹭了蹭,软软唤了一声外公,接着说道:“外公您先好好休息,我去城门口看哥哥和秦湛。”
  冯文直翕动了下嘴唇,将视线投注到了墙壁上。程安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那墙上挂着一把坚硬的黄梨木长弓。
  程安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将背后的小弓露出来,“外公您放心,我带上的,也会注意保护自己。”
  冯文直这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待到将小白马牵来,程安走去后翻身上马。
  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挽着弓,微微低头对着杨润芝和眼巴巴盯着自己的一群下人说道:“别怕,湛王爷留的军士在此,我去看看哥哥就回来。”
  秦禹平这时候全身丁零当啷地跑上前来,长而不合身的胸甲都坠到了腿弯处,双手还费力地拖着一把大刀。
  他带着几分惊慌说道:“程安你这样去我不放心,我也和你一道去。”
  程安瞥眼看见他这副样子,不忍直视地调转目光,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就奔了出去,“平哥儿,你就留在府中照看我嫂子侄儿和外公吧,将军府的安危就靠你了。”
  留下秦禹平在原地跳脚,那过大的铁头盔又掉下地咕噜噜滚出老远,慌忙提着裤腰又去拣。
  程安在街上打马飞驰,一路向着城门方向而行。
  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家家门窗紧闭。时不时有一小队大元士兵经过,那是在搜寻城里四处流窜的敌军。
  偶尔也会遇到几所起火的宅院,浓烟滚滚。有住户呛着烟奔出来,和那胆大的左邻右舍一起泼着水。
  程安一刻不停地疾驰,马蹄哒哒敲击在青石板上。渐渐地,那声声战鼓越来越响亮,耳中也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已经到了城门附近了。
  前面就有一群大元兵士刚截杀了几名从城中冲出来的敌军,尸体倒在街上,汩汩地渗着血水。
  程安此时心中完全感觉不到害怕,只叫住其中一名正要回头去城门的士兵,“劳烦请问程将军和湛王爷他们在哪里?”
  那士兵听到是一到清亮的女声,不由一怔,回头看来时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程小姐?”
  程安被冯文直带着校场练马术,许多人都曾见过她的模样。但此时在这里见到她,还是难免感到震惊。
  见程安面露焦急,那兵士也不再多话,只简明扼要地说道:“赵军祭酒在楼上督战,程将军和湛王爷率领大军打出去了。”
  程安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归回了原位。但是一听见城墙外震天的喊杀声,那颗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那兵士人倒是机灵,见程安如此焦灼,便说道:“程小姐若是担心程将军,就去城墙上观战吧,反正城里的蛮子都被清光了,那上面安全得紧。”
  程安本来担心自己贸然前去会给人增添负担,但听闻城里也被清光后,又着实挂念哥哥和秦湛,便不再多言,继续打马往城门方向前行。
  城门口想来也是经过了一番恶战,尸体倒了一地。程安咬咬牙,眼睛直视前方不看地面,催动小白马,从那些躺着的尸体身旁跑了过去。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腥臭,黏腻。程安一鼓作气奔到城墙下,滑下马背顺着石梯就往上爬。
  石梯被深深浅浅的红色布满,虽然尸身已被尽数搬走,但从那石壁上飞溅的血迹和刀剑的砍痕,可以想见开始战况是何等的惨烈。
  不知道哥哥和秦湛可有受伤?
  程安三步并作两步上到城墙顶,一眼就看见正拿着三色小旗,聚精会神盯着城墙外的赵小磊。
  想来他便是开始那名兵士口中的赵军祭酒。
  赵小磊眼睛死死盯着城墙外的战场,面色沉着冷静,和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大相径庭。不时举起手中三色旗的其中一面,遥遥指向某个方位。
  而城墙下漫山遍野的人海中,便会有一股或者几股人马,随着他旗子的方向急速流动着,几厢汇合,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漩涡。
  在那漩涡的周围,无数敌军如同割韭一般齐刷刷的倒下。一些无人的战马惶惶然在场中奔跑,哀哀地嘶鸣着。
  程安几步走到城墙边,向着城外望去。
  视线所及之处全是战马在奔跑,兵戈在挥舞,天地似乎都被罩上了一层灰色。
  程安顾不上看战事如何,只在那茫茫人海中寻找熟悉的身影,可铺天盖地皆是人马在奔跑,又哪里能从中分辨出秦湛和程涧。
  秦湛正抬刀挡住一道劈向身侧陈新潜的刀锋,再狠狠地将那人斩于马下。
  陈新潜嘶哑着声音大声道:“谢了,湛王爷。”头也不回地又举起长|枪冲向另一人。
  秦湛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也不知道那是流下的汗还是溅上的血,只觉得蛰得眼睛生疼。
  只听得城墙上鼓点开始变化,想是赵小磊又在改变阵型。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城墙,去看那指挥方位的小旗。
  这一望,一道纤细的淡蓝色身影便落入秦湛眼里,他瞬时瞳孔骤缩,心里一阵鼓荡。
  眼见那道身影在城墙上来回走动,想是正在人群中寻找自己。
  秦湛用力挑飞一名马背上的敌军,然后抓住身边驰过的旗兵,将他背上那绣着秦字的大旗一把夺过来,“我来背旗。”
  接着就在那旗兵瞠目结舌的愣怔中,把大旗负在了自己后背上。
  程安徒劳地在人海里搜寻,既没看见秦湛也没找着哥哥,正满心忧虑着,就见一面秦字大旗在场中飞快地穿梭,所到之处皆是人仰马翻。他一骑当先对着前方杀去,端的是骁勇无敌。
  当那负旗之人又挑翻一名敌军后,他调转马头扯动缰绳,青鬃马扬起马蹄发出长长的嘶鸣,马上人面对着程安,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阳光里,那雪亮的长刀配上漆黑的战甲,马蹄下是敌军的尸身,那负旗人威风凛凛犹如战神降临。
  程安的心砰砰狂跳起来,伸手捂住了嘴。
  是秦湛。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我好好的,我在这里。


第73章 
  那面大旗是那样醒目; 在汹涌的人潮里也能一眼看到。
  程安牢牢盯住他的移动,心里镇定了许多。
  秦湛带着身后的一支队伍,配合着城墙上赵小磊的小旗挥动; 像滔滔江海里的一股逆流; 又像深深嵌入的一根楔子; 硬生生破开人潮一路摧枯拉朽,所经之处敌军纷纷跌落马下。
  他手持雪亮的长刀横挑斜劈; 无人能敌。和身侧陈新潜带领着的另一支队伍互不相干却又彼此照应填补空虚。
  以至于当他们的队伍冲到哪里; 那范围内的敌军就会如同潮水般散开来。
  程安看得心潮澎湃; 她终于明白上一世秦湛那个银面阎罗的由来。
  在战场上; 他就化身成了主宰生死的阎罗; 睥睨众生不可一世。
  随着战场上敌军数量逐渐减少,程安又发现了另一面穿梭着的大旗; 红底旗面绣着金色的冯字,那是宁作军的战旗。
  仔细一看,那背着旗率领着队伍的人是哥哥程涧。
  想来程涧也发现了城墙上的程安和背负大旗的秦湛,瞬间想通了这样做的目的; 便也负上旗帜,好让程安能在人潮里将他看到,可以放下心来。
  战场上最开始是灰色的皮袄和深黑的盔甲各一半,渐渐地; 从边缘地带开始,灰色越来越少,黑色浪潮一点一点地继续向着中间吞噬; 将那团醒目的灰色包裹在了最里面。
  这时,遥远的地方传来几声长长的号角,随着音落,那团灰色开始向着外围突进逃窜。
  一部分在混乱中被斩落下马,一部分奋力冲出人潮,仓皇地奔向草原深处,溃不成军。
  一直紧紧盯住城墙外的程安心里猛然一动,这是草原四部撤退了吗?
  她还来不及向身边的赵小磊询问,就听见城墙上的士兵爆发出一阵震天的狂吼,“蛮子撤了,蛮子逃跑了,我们赢啦,我们胜利了……”
  随着那团灰色彻底冲散,赵小磊将手里的小旗对着城墙外远远抛了出去,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仰天大吼数声,颈边青筋都兴奋地根根暴起。
  擂鼓的士兵将双槌抱在怀中流着泪亲吻,更多的士兵摘下头盔抛向空中,然后嚎哭着互相紧紧拥抱。
  哭他们打败了敌军苦战胜利,哭宁作城终于被护住,哭自己和身后的人都活了下来,也哭那些战死的同袍兄弟……
  剩下的就是乘胜追击,草原四部的人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斗志,只一味溃逃。
  大元骑兵一直追出几十里地,将他们远远驱赶进了草原深处,这才停止追击打马回城。
  一直倾听着动静的百姓发现擂鼓声和喊杀声都渐渐消失,有那胆大的便试探着从家门走了出来,一路向着城门方向前行。
  脚步越来越快,走出房门的人越来越多,后面都在街道上开始奔跑。最前面的人已经看清了城门处的景象,回头激动吼道:“胜利了,咱们大元胜利了……”
  “蛮子被赶跑了,宁作胜利了……”整座城都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欢呼声。
  创痕累累的城门已经被大大敞开,将士们在百姓的簇拥中凯旋归来。
  人潮都聚集在城门口,向每一位沿途经过的将士抛洒鲜花奉上瓜果。
  程安也下了城墙,站在路边的人群里向着来路张望。
  她的视线从那一张张带着兴奋和喜悦的脸上滑过,期待地寻找那张熟悉的英挺面庞。
  “哥哥!”她看见骑着枣红马的程涧缓缓步入城内,污黑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却是掩饰不住的疲累。
  程涧也看见了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小安,走,随哥哥回家。”
  因为在战场上长时间的嘶吼命令,他的声音哑得都快听不见。
  程安眼睛看着地面回道:“哥哥你先回去,嫂子守着外公还在家里等着呢,我再等会儿。”
  “你还要等什么?”程涧神情带上一丝迷茫,忽然又反应过来,也在马上扭身向后张望,“我刚才还看见秦湛的,怎么这一会儿就不见人了。”
  虽然家里人都知道了她和秦湛的事情,但被哥哥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讲出来,程安的脸也不免涌上了几分热意。
  她恼羞成怒地催促还在人群里张望的程涧,“你别找了,还不快点回去。”
  程涧眼底闪过几分笑意,但瞬间又被他敛起,故意做出怅惘的表情催着马儿继续前行。
  摇着头大声道:“唉,妹子长大有了心上人,就再也不贴心啰……”
  程安望着他慢吞吞骑在马上摇头晃脑的背影,心里一直紧紧绷紧的那根弦也不由放松了几分。
  刚回过身,面前便罩上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抬起头便望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漆黑宁静,里面像是装着千言万语。
  秦湛跳下马,将缰绳交到一名士兵手里,提步往人群外的空地走去。
  程安明白他的意思,也顺着分开的人流跟上。
  转过弯离开喧嚣的人群,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程安急切地从头到脚将他细细打量,想看他有没有受伤。
  刚凑近了点,想去瞧脖子的血痕是他的还是沾上别人的,就见秦湛赶紧退后几步,嘴里急促说道:“别挨过来,我身上脏。”
  秦湛不为所觉地移动了脚步,站在了程安的下风处,这才摘下头上重重的铁盔,抱在怀里。
  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濡湿,像淋了一场大雨。几缕黑发垂在脸颊处,让那凌厉的眉目也柔顺了几分。
  程安这才注意到,秦湛的黑甲上凝固着一团团乌黑,身上也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味道,是血腥和汗湿混在一起的味道。
  见她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秦湛连忙解释,“都是别人的,不是我的。”
  程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又想去触摸颈子上那道红痕。秦湛慌忙用手去挡,可没来得及,程安的手指已经碰到了他的脖颈。
  冰凉的手指贴到痛处,他虽然忍住了从齿缝间溢出的那嘶声,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
  眼看程安的双眼迅速蓄满泪水,就要顺着那低垂的睫羽滑出,秦湛无措地说道:“就是一道小伤,真的,一点都不深,也不痛。”
  “不痛?那可是在脖子上,如果再深一点,你……”程安眼神仓皇而惊惧,脸色惨白,嘴唇也因为那股后怕而颤抖起来。
  秦湛走前一步,手臂抬了抬,像是想将她搂进怀里,可余光瞥见自己一身污血,又将手放了下去。
  低声道:“我以后会注意的,好不好?再也不让自己受这样的伤,行吗?”
  他的声音和程涧一样嘶哑,可那语调却温柔得不像话,好似要滴出水来。
  程安难过地点头,明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却仍然坚持道:“说……说……说话算数。”
  秦湛专注地看着她,阳光在他的眸子里跳跃,像是撒入了一把碎金,他回道:“算数。”
  两人回到将军府时已是太阳西斜,刚进院子的秦湛就被下人引去沐浴更衣,程安则准备去内院看望外公。
  “平郡王呢?”没有见到秦禹平,程安询问身边的一名家仆。
  “陈将军和赵军祭酒率军回津度时,就将平郡王一并带回了,说要赶去津平山泡一晚上汤池子,去去血气涨精神。”家仆恭敬回道。
  “并让小的转告湛王爷,说您就不用回了,您留在将军府更涨精神。”
  程安闻言不禁语塞。
  院子里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大门也已重新安好,围墙下的木柴被尽数抱走,只从那被烧黑的墙面上可以看出,曾经被烈火炙烤过。
  秦湛正要跟随家仆去净房,旁边一人走上来战战兢兢道:“小姐,今天我们抓住的那名偷碗贼死了。”
  偷碗贼?程安一愣,瞬间没反应过来是谁。接着才想起那名被一直关在柴房,怀疑是他给外公投毒的人。
  “死了?怎么死的?”程安问道。
  难道刚才那些闯入者还摸进了柴房?
  “不知道怎么死的,我们把院子打扫出来后才想起这个人,打开柴房门一看,尸身都凉了。”那家仆回道。
  秦湛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听到这里便询问是什么事情,程安就将原委详详细细地给他讲了一遍。
  “带我去柴房看看尸身。”秦湛对那名家仆说道,然后转身看向跟上来的程安,“你去看望外公,别跟来。”
  程安犹豫了一下,虽然很想陪着秦湛,但面对死尸的别扭还是占据了上风。
  何况她也实在很想去瞧瞧外公,顺便再给秦湛准备饭食,于是便点点头答应了。
  程涧已经梳洗干净坐在冯文直房中,正低声给他讲述着今天的战况。冯文直又喝了一道药,现下精神已大为好转,垫了被褥在身后半靠在床头。
  “这样说来,草原八部是同时进攻,而且恰好就在我回京述职这一天。”冯文直歇了口气继续说道:“为了万无一失,甚至给我下毒……”
  “那下毒之人可有逮住?”程涧是回到家后才知道外公曾遭遇这一劫难,心中还暗自后怕。
  冯文直正要答话,便听到门口传来程安的声音,“已经死了,刚才下人禀报,说尸身都凉了。”
  见程涧倏然起身,程安又道:“秦湛正在后院查看尸体,你放心。”
  程涧还想说什么,冯文直勉强抬了抬手阻止道:“小湛眼睛比你亮,心也比你细,就等着吧。”
  想是秦湛查验尸体后便去沐浴过,当他出现在门口时已经整身清爽。一袭墨绿长袍,漆黑的长发在身后松松束起。
  就那样随性地站在门口,放松却不懒散,温和而谦逊,随时散发的攻击性被收敛得一干二净。
  “程将军,沐浴后浑身脏污只得穿了你的衣衫……”秦湛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程涧赶紧摆手,“这可见外了,都是一家人————”
  一句未完便觉得说错了话,赶紧收住嘴,可屋内的人却全都听得一清二楚,都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程安赶紧偏过头望向窗外的那颗树,像是在看风景,只是那耳垂都红得透亮,甚至能看见上面布着的微小血管。
  冯文直一贯不在意这些小节,虽然觉得这话不对,但他眯起眼睛看了眼程安,想了想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厉深刻的面部线条柔软了几分。
  秦湛听到这句却大喜过望,不待程涧后悔,他已是一步上前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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