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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年我就能陪你一起跨年了。”他说。
　　“嗯，”辛玥轻轻点头：“我等你。”
　　“我等你”成了两人今年的咒语，我等你醒来，我等你出国。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春殇

　　二零零五年农历二月十八星期日，太阳直射赤道，逐渐北移。
　　“你们在外面玩小心些，晚上回来一起吃饭。”司令夫人仔细交待秦淮。今天是辛玥十五岁生日，前几日阴沉的天空也开始晴朗，阳光笼罩在人身上，暖和舒适。
　　等几人的身形消失在阳光下，司令夫人才笑着摇头：“这几个年轻人，大冬天的偏偏要去滑雪。冷嗖嗖的，就他们喜欢。”
　　殷婆婆闻言笑道：“太阳好，正好把我家殷臣也带出去溜溜，省的待在家里发霉了。”今天辛玥生日，不止秦、刘两家人来了，她也带着殷臣来参加了。
　　“你家殷臣文静好养，”司令夫人夸奖，“不像我家几个都是野孩子，除了阿玥……”说起阿玥，司令夫人一拍脑袋，锅里还蒸着蛋糕呢。外面的蛋糕她不放心，阿玥身子弱，万一吃到不干净的又要折腾了。
　　司令夫人喜气洋洋，提心吊胆了十五年，如今终于安心了。以前阿玥有个小感冒什么的，她都要担忧半天，偏偏陆司令又不是个迷信的人，这些事只能装在心里不说出来。
　　司令夫人将蛋糕胚从烤箱里端出来，成色很好，香气扑鼻。突然一阵剧痛从手指传到脑袋，疼痛万分。
　　“哎哟。”她惊呼着扔了盘子，蛋糕“哐当”一声滚落在地。
　　“怎么啦？”殷婆婆慌忙从门外赶来。
　　“没事，”司令夫人心漏跳了两拍随即又狂跳起来。她摊开手指，这双橡胶手套用了许多年一直没换，如今中指破了洞，刚才她的手指就是露出去被烫的。
　　“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不踏实。”她喃喃道。
　　辛玥与秦淮等人到达滑雪场，今天周末，来的人很多。他们直接进了贵宾区，却在里面遇见了陈辉京。见到他们进来，陈辉京怒目圆瞪，秦淮抬了抬头，轻蔑一笑。
　　作为陈家大公子陈辉京一直是一个付不起的阿斗，他暴躁残酷，不学无术，赌钱嫖娼，帝都所有的会所没有他不熟悉的。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是陈家的一颗废棋，外界知道的都是他的异母弟弟陈希。但到底是嫡长子，陈家老太太尤其喜欢他，所以外室扶正的陈希常常施展不开拳脚。
　　秦淮对陈辉京不屑一顾，带着众人去穿戴雪具，转身却忽略了他恶毒算计的眼神。
　　“我就在上面看你们滑吧。”辛玥笑着跟众人商量，人太多，她不敢下场。
　　“不行，今儿的主角就是你。”刘瑞泽拒绝。他刚从国外回来，正是意兴盎然的时候。
　　辛玥仰头，见周围一圈的人都不容拒绝的盯着自己。好吧，她弱弱的又提了一个要求：“我脸冷。”身上的这个眼罩只能挡住半张脸。
　　这个简单，她话音刚落，秦淮就给她把帽子取了，换成了安全头盔，看起来有点像航天员。
　　“我妹妹交给你了，葛叔。”秦淮朝边上的教练喊。这个教练是这里资质最老的，也是他一直教辛玥滑雪。
　　葛叔点头，想说自己今天不在状态，但还是算了。这滑雪场他闭着眼睛都能滑个来回，何况这帮贵公子脾气阴晴不定，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发怒。
　　辛玥换好了雪具，正准备出门，包里的手机就响了，是苏庭云。她示意葛叔稍等一下，走到旁边接电话。
　　“苏老师。”她欣喜的喊。
　　“在哪里？”苏庭云眉眼柔和。
　　“京云滑雪场。”她跟他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我能滑下坡了。”之前一直不敢滑下坡，怕控制不住摔倒，现在能滑一些坡度低的下坡了。
　　进步真快，苏庭云勾唇微笑，仿佛能看见她顾盼生辉的模样。但有件事儿还是得说，“很抱歉我不能陪你过生日了，这边事情要下周才能处理完。”他声音低沉，满满的都是遗憾。
　　辛玥一愣，失望从心底蔓延开来很快消失不见。她安慰他：“没关系，我等你回来。”她从不对别人的承诺保有期望，所以虽然有一点遗憾，但很快就释然了。
　　“傻瓜。”苏庭云宠溺的吐出两个字，自己说什么她都信。
　　“什么？”辛玥没明白。
　　“没什么，”苏庭云笑，“咱们一会儿见。”
　　苏庭云挂了电话，又恢复到以前的清冷：“林叔，去京云滑雪场。”
　　“好嘞！”林叔情绪高涨的调转方向。原来今天是玥小姐生日，难怪自家先生为了能提前回来，两天没睡觉了。
　　辛玥疑惑的挂了电话，一会儿见？他回来了！她笑弯了眼睛，原来不是不在意。
　　苏庭云要来了，辛玥更加想学好了。她双膝弯曲，双手执杖，小心翼翼的进入雪道，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鸟，颤颤巍巍。秦淮等人围在她旁边观摩，弄得她紧张的在斜度低的地方滑，等越滑越顺才开始加速。
　　“大姐，我先走了。”没看场，辛沁双手一撑，流利的从旁边的雪道穿梭而过。
　　秦俊殷臣随后，剩下几人也陆续远离。雪道上终于宽敞起来，辛玥松了一口气，严肃的盯着前方。
　　“手放松一点，别紧张。”葛叔看着好笑，他教了那么多学生，这个是资质最差的。
　　……
　　“事情办好了吗？”
　　“好了，等人过去，就恢复雪道。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做得好，事成之后我会安排你出国。”
　　辛玥越滑越顺利，并且开始慢慢加速，因为知道教练在身后，她很安心沿着这条道路一直滑到底。
　　滑雪场呈椭圆形，四周是森林，森林中有几条雪道向外延伸。这些雪道陡峭危险，是专门开放给职业选手的。前段时间雪道安保出了问题，就一直被封存着。
　　辛玥沿着雪道向下滑，等滑到底部时发现有两条岔路。滑雪场开放的雪道都是安全的，因此她并没有在意，直接选了右边。
　　初始还好，平坦顺利，渐渐的就觉得不对劲。地面变得陡峭起来，坑坑洼洼，弯度变小，好多地方需要急转弯。
　　辛玥试着减速，但脚下的滑雪板已经不受控制，她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葛叔！”她焦急的喊。
　　葛叔也刚反应过来，因为他技术高超，人又不在状态，所以比辛玥发现的晚。
　　“陆小姐，减速！走外八字！挺胸挺腹！”为了保证安全，葛叔与辛玥保持着一定距离。所以他加速赶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辛玥已经说不出话来，前面是一个陡坡，她毫无章法的减速，然越动越乱。惯性把她向上抛起，恍惚中看见下面是一条沟壑。
　　这条沟壑实际上是一条断痕，前几天突然出现的。被发现时滑雪场管理人员迅速封了这个雪道，并以红线提醒，几天来也没出事儿。
　　辛玥感觉自己身子腾空，飞快的从空中降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葛叔也赶到了。没有思索的时间，职业道德让他跟着一起跳，他用尽力气在空中抓住辛玥，护在怀里，两人一起向下倒去。
　　滑雪是一项高危运动，出了意外，非死即残。


第一百二十六章　雪葬

　　那个情景是辛玥一辈子都不愿意去回想的，它们横跨在她的心里，成了永远抹不去的黑洞。
　　“现在插播一则紧急新闻，京云滑雪场出现意外事件，目前有一人死亡，一人轻伤，两人失踪。请相关……”
　　“林叔，开快点。”苏庭云听见自己冷静的吩咐。
　　“好，”林叔压制住心里的慌乱：“先生，玥小姐运气好……”
　　“我知道，”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今天是115天，她十五岁的生日，我们约好一起过的。”
　　“是是是，”林叔赶忙说：“你刚才已经告诉玥小姐了，她一定在等你一起滑雪。”
　　“嗯，她说等我回来一起滑……”某个念头闪过，苏庭云突然心神一震，只觉万念俱灰。
　　雪融化了是水啊！
　　良久，他稳住身心，听见自己说：“林叔，再开快点。”
　　西街，随性阁。
　　“你好久没来了，”刘叔看着桌子上的一个大袋子：“你还欠我一只呢。”
　　“下月给你，”来人“嘿嘿”笑了两声，逆着光看不见模样，“把烟给我抽一口。”说着也不等对方同意就直接抢过来含在嘴里。
　　“也不嫌脏，”刘叔啐了一口，“又学了军里那些老毛病。”
　　“每天都这么过来的，能有口热的就满足了。”这人声音懒洋洋的，浑身充满一种痞气。
　　“我说豪子，”刘叔正经道：“太平盛世，你这样混不出来，不如出来接了我的班。”
　　这人正是李子豪，他从逆光中走出来，几年不见，他相貌粗狂，阳刚坚毅，最重要的是浑身上下充满着一股痞气。
　　这种痞气不同于肖长锦的轻佻撩人，也不同于纨绔子弟的流气下作。他的痞气是漫不经心中带着精明和一眼就能看穿人的敏锐。
　　“你还是留给你儿子吧。”李子豪混不吝的拒绝。
　　原就没指望他答应，刘叔毫不在意的起身从后台上抱出一个四方铁皮盒子。
　　“我说老头，这东西你还没扔啊？”李子豪啐了一口，将旱烟在桌上一敲。
　　“我就只剩下这么一个老东西了。”刘叔叹了口气，从盒子中抽出一根细铁棍，又熟练的在铁皮上扭了扭：
　　“现在插播一则紧急新闻，京云滑雪场出现意外事件，目前有一人死亡，一人轻伤，两人失踪。请相关……”
　　“我操……”李子豪将旱烟一扔就往外跑。
　　京云滑雪场
　　“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看见大姐的身形。”辛沁焦急的喊，几乎哭出了声。
　　“葛教练也没找到。”殷臣汇报刚得来的消息。
　　秦俊道：“大哥去了医院。”
　　“我给爷爷打了电话，人马上就过来了。”陆林声音颤抖，心中有股无名火，冲低头站在身边的经理吼：“你他妈再去给我找啊！”
　　其实已经找了三遍，都没有人寻到踪迹。
　　苏庭云赶到的时候，辛沁沮丧着脸站在大厅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丫头呢？”他问。
　　“苏哥哥，我找不到姐姐了。”终于看见了大人，辛沁崩溃的哭了出来：“姐姐不见了，我们找不到她了。”
　　“先生！”林叔担忧的看着苏庭云，他脸色煞白。
　　苏庭云只觉万念俱灰，滑雪场出事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时她滑的那条雪道？”
　　辛沁哭得哽咽：“这……这条……”她指着倒数第二条雪道。
　　“也不对，好像是这条……”她又指着倒数第一条。
　　苏庭云明白过来，他看了林叔一眼，后者很快消失在屋外。
　　“别哭了，”他说：“你姐姐还在等我们去找她。”他镇定的去拿雪具，穿在身上，然后向着最边上的那条雪道滑下去。
　　他在路上遇见了秦俊，再遇见了陆林。
　　“苏老师，”陆林像看见了救星，乞求道：“我把妹妹弄丢了，你帮我找找。”苏老师是妹妹的救星，这是他们全家人的想法。
　　你也知道把她弄丢了？苏庭云怒不可遏。出口却是，“哪条道？”
　　“就是这条。”陆林指着地面。
　　“所有的雪地都找完了吗？”
　　“都找完了，找了三遍，苏老师，你……”他没说完，苏庭云就消失在了眼前，他滑雪的速度是陆林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快的。
　　苏庭云又想起了辛玥，他走的那天，她送他到机场，两只手揣在口袋里。
　　“冷吗？”他问。
　　“冷。”辛玥乖巧的点头。
　　“傻瓜，为什么不待在家里？”他明知故问。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我想送你进去，总觉得这次后，会很久才能见面。”
　　苏庭云突然感觉到了冷，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冷。这么冷的天，自己都受不了，她那么怕冷的一个人，可怎么办呢？
　　他沿着这条雪道滑了一圈，没有找到她的身影。他又将其他雪道找了一遍，因为他不相信其他人的眼光。
　　半个小时了，然后还是一无所获。能找的都找了，他冷静的心理终于出现了难以压制的慌乱。京云雪道地势并不复杂，因为稍微复杂一点的都封禁了。
　　“封禁？”他想起刚才自己经过的路，有一片堵住的路口，周围用红线绷着，异常醒目。
　　几乎想都没想他就往那里去了，进去时却被人拦住了。
　　“里面没有，”那人说：“这里的红线没有被人碰过，连封印的石头都完好无损。”
　　“我不相信你们。”苏庭云不管不顾，他家的丫头可能还蜷缩在某个角落等他，想到这里他就停不下来。
　　“先生，里面很危险，我们已经派人进去找了。”但绝对不可能有人。
　　“我说过我不信你们。”苏庭云将他撂倒，他有预感，越接近这里，预感越强烈。
　　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越过了红线，越过了石头，直奔里面。
　　地上的人爬起来，还没站稳又有一个人冲了过来，“先生，这里是禁区……”
　　“去你妈的禁区！”李子豪一脚踢飞他，跟了进去。
　　雪地里面没有人走过的痕迹，苏庭云不死心，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只有这里没有。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一个粗狂的男人，他脖子上系着一条蓝色的围巾。那是他想了许多个晚上的围巾，但此时他已经毫不在意。
　　两人一起往里走，冬天黑的早，但雪反射出来的光仍然很清晰。
　　“这里。”那男人说：“有痕迹。”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善后

　　苏庭云其实早已看见了，那是雪板划过地面的痕迹，很乱，而且急促，可以想象当时的人心里的慌乱。他压住狂跳的心，继续向前滑去，旁边的人被他甩在身后。
　　越滑在里面，痕迹越来越重，直到痕迹骤然消失他才停下来。那是一个山坡，他小心的上去，往前看却没了路。这是一片断崖，那么，底下……
　　身后的人也跟了上来，两人颤抖的往下看，眼前的一幕让他们觉得天旋地转……
　　中心医院手术室被围的水泄不通，来参加生日的几家人都沉着脸站在外面，一点也不敢移动。没有人说话，现在连呼吸声都显得多余。
　　时间在缓慢的流逝，仿佛能感觉到它一点点从手指穿滑过。
　　在耐心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这是一个奇迹！”主任异常兴奋的走出手术室，不等其他人围过来就大声的宣布：“病人没事，一点事儿都没有。”
　　司令夫人急切的拉着他，不敢置信：“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
　　“真没事，”主任低头解释：“血不是她的，脑袋碰撞不严重，身上都是擦伤，没有伤及筋骨。”
　　“阿弥陀佛！”司令夫人双手合十，“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阴霾密布的天空，突然出现一道阳光，苏庭云麻木的心渐渐回血，生活这才有了依靠。人是他抱起来的，当时她手脚冰凉，腿被压在地上，上身却倒在教练胸口，手上、衣服上、脖子上全是血……她应该坐起来过，并且在帮忙止血。
　　辛玥被推了出来，众人再次围了上去，她脸色苍白，全身都裹在一条被子里。
　　主任叮嘱围上去的家属，“现在最需要的是保暖，她在雪地里昏迷超过了半小时。”
　　从失踪到被寻到，总的两小时，却只昏迷半小时，那么之前的一个半小时……苏庭云抬起头，目光不期然与李子豪相遇，两人的眼里皆是震惊与心痛。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陆司令连声道谢。
　　主任摇头，临走时还难以相信：“这真是一个奇迹！”
　　心里崩起的弦陡然松开，走廊里是一连串的呼气声和啜泣声。这群人原本坐在一起，高高兴兴等孩子回来，没料到等来的确是这个结果。
　　医院的味道很难闻，苏庭云默默的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显然有这样想法的不只他一个，身边突然空了一块，那个男人已经悄然离去。
　　“现在播报下午京云滑雪场事件，据了解已经造成两人死亡，一人轻伤，一人昏迷不醒。目前滑雪场已经被警方封禁，具体原因仍在侦查中……”
　　“当时那个人滑板失控了，直接向我撞来，我侧身躲了过去，他摔进了沟里。”秦淮回忆那时的情景，他手臂上缠着一圈纱布，掉在脖子上，看样子是骨折了。
　　“断痕是近几天才出现的，发现后就被封了，那是专业赛道，平常也不会有人去。”有人说。
　　“应该是陈辉京，”陆林想了起来，悔恨不已，“那条雪道一直是我在用。”妹妹胆小，不敢走中间怕撞伤人，也不敢走边上怕撞杆，所以她一直是走倒数第二条道的。
　　一面针对他，一面针对淮哥，跟两人都有仇的只有陈辉京。何况陈辉京一般都不来雪道，偏偏今天出现了。
　　“让你平时张扬惹事，”陆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