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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脸的不屑加嫌弃，仿佛刚才压住满嘴苦味的东西和她说的就不是一回事。
　　赵衍眼皮都没有动一下，神情已经从冷漠到冰冷了。
　　母妃张蓉蓉心里想什么，父王知道，他也知道。
　　父王虽是个纨绔，可也是个有脑子的纨绔，心里明白张蓉蓉就算心里有再多的丘壑也折腾不起什么浪花来，对着太子妃和秦王在府里关上门说几句酸话就算是顶天了。他一个什么政务都不懂的纨绔，在他心里和父亲一样的大哥和兄弟一样的太子就算都不在了，那个赵博为了颜面也不会太过为难没有子嗣承继的晋王府，他乐得做一个高高兴兴的纨绔。
　　可赵衍不同，母妃张蓉蓉不敢和晋王夫君摆脸色，可在儿子面前就完全放开了胆子。
　　刚要再追问，赵衍开口了，却极其吝啬言辞：“母妃，这个果丸，只是偶得。”
　　张蓉蓉柳眉皱起，再次冷哼：“既是能得一次，就能得第二次，端看你有没有这个孝心罢了。”
　　赵衍已经沉默，不再言语。
　　张蓉蓉这才发现，儿子今天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平日里，就算再无礼的要求，只要自己提出来，儿子就算再不愿，脸上表情就算冷得要冻死人，他最后都会尽力去达成。
　　上次赵博据说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一个高兴，身体都好了不少，连苦药都少喝了几碗。那时石老头给自己细细诊脉，还说自己心情放开，对身体修养极为有利。
　　她就不信，一个小小的果丸，儿子就搞不到。
　　朝着儿子侧了侧身，张蓉蓉仔仔细细观察起儿子神色来。
　　虽然，张蓉蓉对赵衍是纨绔晋王的儿子很是不满，可对于眼前这个表面淡漠实则孝顺的儿子，还是有些了解的。
　　张蓉蓉：“元盛，看你袍角靴面纤尘不染，应该是刚刚回到府中，来我屋中之前，才刚刚换了常服。按照你的脚程，从你的院子来这里，不过大半炷香的功夫。”
　　赵衍沉默。
　　张蓉蓉：“而我的第一批侍女从回禀到现在，已经起码过了半个时辰。你的侍卫告知你在处理公务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赵衍沉默。
　　张蓉蓉：“观你坐下到现在，神色于平常无异，可刚刚你微微低头，盯着手中茶盏时，眼神有好几息的走神。”
　　赵衍继续沉默。
　　张蓉蓉：“侍女端来那颗果药，你盯着足有整整一息，眼神异于平常。”
　　赵衍还是沉默。
　　张蓉蓉：“你告诉我，只是偶得时，语气看似平淡却似有一些怨气，眼皮下垂似乎甚是不愿提起。”
　　赵衍轻轻眨眼。
　　张蓉蓉笑得云淡风轻：“让我推测一下。果丸的确偶得，可你再次索要却遭拒绝，或者说你没有得到。而你刚才说得干脆，我从你的话外之音推测，可能是因为府中石老早就见到过，却也无法炮制出来。甚至——”
　　张蓉蓉说道这里停了下来，再次仔仔细细看了赵衍一眼。
　　“甚至，它也许还不是我认为的随随便便的东西，也许是市面上刚有的，只有少数几家点心店铺或者药铺才能制作。”
　　“而这个店铺或者药铺的掌柜，竟然胆大包天地，拒绝了你。”
　　“至于拒绝的原因，我暂时还无法推测。”
　　“可是，元盛，我的推测，可有十之八九？”
　　赵衍微抬眼皮，声音还是清冷：“母妃，除了这个果丸，可还有其他吩咐？至于果丸，母妃觉得好，可以再想办法。”
　　张蓉蓉又仔细看了儿子一眼，发现他除了一贯的表面不太和自己亲近，竟然还有了她都难以招架的凌厉的感觉。
　　赵衍就这么平静地端坐，可张蓉蓉突然觉得，他身周的迫人气势隐约笼罩，就像她每次进宫拜见太后婆母一样，有些难以招架，想要避得远一些。
　　太后经历多次极度困境和艰险，早年还亲手持刀对敌，虽然现在年事已高，却像是一把杀人无数却已然入鞘的利剑，依旧凌厉逼人，让人看见就想要远远避开其收敛却还隐约慑人心魄的锋芒。
　　赵衍沉默地端坐于此，就像是一把刚刚收割过别人头颅还在滴血的弯刀，虽然已经归鞘，却像是没有饮饱鲜血，正微微嗡鸣震颤着想要再次出鞘，大肆屠戮。
　　张蓉蓉有些心惊，又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那碗苦到舌头发麻的药汁，扰乱了心神。
　　没有再说那果丸，张蓉蓉说了她今天吃支撑着勉力外出的结果。
　　今日一早，张蓉蓉和裕王妃一起去上香。说是去上香，也顺带相看了一个适龄的姑娘。
　　那姑娘是朝中一个三品大员的庶女，年十七，身材丰腴，面相颇佳。
　　可和那姑娘嫡母说了没几句话，张蓉蓉几乎是勃然大怒。


第二百三十六章　挑选
　　三品大员的嫡妻，也是诰命在身的外命妇，对着晋王妃张蓉蓉虽然是一脸的恭敬，可言语间，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庶女是她一手教养的，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在她眼里，就是进宫伺候都是绰绰有余的。之所以愿意将这个庶女嫁到晋王府，愿意让她下半生都守活寡，是奔着她的丈夫将来的仕途能更加顺利而去的，如果晋王殿下能帮着在皇上和太子那里铺路，甚至还有入阁的打算。而且，这个庶女若是嫁到晋王府，必须要过继子嗣，且她的子嗣必须保证能承继晋王府，赵衍若是活不过而立先于晋王离世，还必须早早定下世子名份。
　　张蓉蓉当场震怒，却隐忍不发。借口在褪下手腕上的镯子赠送给那个庶女做见面礼的时候，装作被庶女抓破手腕受惊而晕倒。张嬷嬷心领神会，一群侍女婆子人仰马翻的急救张蓉蓉后，开始了对庶女从训斥到下跪打手心全套流程，在搬出亲王妃的身份，对她的嫡母教导不严厉声训斥。
　　三品大员的嫡妻当场有些懵，被训斥了很久才会想起来自己也是命妇，想要反唇相讥，可到底晚了。祸从口出，她诅咒太后的嫡亲孙子赵衍不能活过而立，妄言一国担任要职的官员将会早早离世，早已不是一件后宅的小事。
　　张蓉蓉歇了给赵衍纳妃的心思，一脸柔和早已消失不见，端着亲王妃的架势，高高在上睥睨一切，那个三品大员的嫡妻那时在她眼中完全就是卑贱的蝼蚁，想要如何折辱就如何折辱。那三品大员的嫡妻跪地痛哭流涕，磕头求饶，她只做不知；那庶女双手被打得见血，称自己再也不敢肖想，她也只当不见。
　　裕王妃有些看不过去，对自己的保媒牵线有些后悔。
　　张蓉蓉在府里养病多年，别人早就忘了她的狠辣；而那个三品大员的嫡妻却认为晋王府只有一个空架子好拿捏，人心不足。
　　好歹等张蓉蓉消了点火，裕王妃才让那对母女离开。
　　回到府中，张蓉蓉心里还是有一口气没有下去，就想起来让赵衍好好教训一番那个三品大员，正妻如此嚣张跋扈，不把晋王府放在眼中，他也收到应有的教训。
　　张蓉蓉心里气愤异常，时隔多年，小小三品官的后宅，竟然已经胆大如此，不好好教训，世人都以为晋王府真是随随便便是个人就能拿捏了。
　　赵衍沉默无声地听完张蓉蓉的叙述，其中，张嬷嬷还添油加醋说了好多，他面无表情的听完，又是沉默良久。
　　张蓉蓉刚刚一边说，一边看着赵衍，越说越慢，最后还是张嬷嬷补充了很多。可是，张嬷嬷开始还绘声绘色，最后也是慢慢放低了嗓音，似乎小心翼翼说着，最终，像是被扼住了嗓子，彻底闭上嘴巴沉默。
　　在此期间，赵衍甚至都没有朝她们正眼看过一眼。
　　不知为何，张蓉蓉就是感到了压力，那种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隐隐出现，呼吸都似乎有些困难。而再看站在她身边的张嬷嬷，早已恭敬异常的低眉敛目，不敢看赵衍一眼。
　　这种感觉，张蓉蓉只有在面见皇上的时候，才切实感受到，如有实质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的威压，让人甚至不敢大口喘气，生怕惹怒了面前尊贵而执掌大权的人。
　　赵衍抬起眼皮，仿佛对着虚空在说话，有些虚无缥缈，却又实实在在：“母妃，等我过了三十，就从族中过继子嗣，不用再行相看了。”
　　然后，赵衍微微转头看向张蓉蓉，收敛全身气势，像一个普通的儿子对着操劳的母亲：“你保重身体要紧，其他一切，无须操心。”
　　张蓉蓉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慢慢消失，她心中自嘲，今天竟然被那两个母女给气昏头了，心神不定胡思乱想起来。
　　见儿子难得神色平和，张蓉蓉心里有话，不吐不快。
　　张蓉蓉：那个改良的水车已经开始推广，效果已初见端倪，皇上都大力褒奖，为何你推拒那些赏赐？
　　赵衍端起茶盏。
　　张蓉蓉：上次将作监的人好大喜功做的那个大鼎，很多难题都是得你赐教才解决，皇上嘉奖，功劳是将作监大匠一人独领，而你的功劳却没有人提起，你真是闲来无事，要去指点那些个蠢货？
　　赵衍浅浅啜了一口茶。
　　张蓉蓉：鸿胪寺鸿胪寺卿白大人家的案件人证物证都有，为何不结案，皇上已经过问两回，你还在坚持什么？
　　赵衍已放下茶盏。
　　张蓉蓉还要向和儿子说些什么，这些事情似乎已经不胜枚举。可赵衍已经起身，微微躬身行礼，大步离去。
　　张嬷嬷终于松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先张蓉蓉。
　　张蓉蓉开始还看着赵衍的背影，后来却开始有些走神，心里那个念头又起。
　　如果赵衍是太子的儿子，别说像赵博一样生龙活虎身体健全，她早就不用操心儿媳的事了，大把的闺秀等着她挑选。
　　可又一想，她的儿子赵衍虽然身有隐疾，却也不是没有姑娘青睐。
　　裕王妃娘家族中有一个姑娘，名叫卢瑛，甚是手巧，曾经和赵衍因为机括术而有来往。裕王妃娘家看在她和赵衍的相识一场的缘分上，前几年花了大代价，效仿太后的女官，在工部某了一个挂名的官职，谁知道那个卢瑛，竟然一身官服，在别人惊讶鄙夷的眼光中，在工部一呆就是好几年。晋王妃知道那个姑娘的心思，可那姑娘娘家和裕王妃娘家已经出了五服，晋王妃看不上那个姑娘的门第，在加上赵衍除了公务上有来往，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心思，晋王妃更加看不上她。
　　张府四小姐张晶晶，她大堂兄的幺女，原刑部老尚书的嫡亲孙女，活泼聪慧，从小和赵衍说得上青梅竹马，可石老宣布那个消息后，张晶晶倒是还没什么明显想法，她的大堂嫂就把张晶晶据在屋里，她一个亲王妃去张府走动，都看不见张晶晶的影子。大家都是明白人，她也就歇了心思。
　　还有右丞相的孙女崔漪珊，从小来晋王府参加宴会，就喜欢跟在赵衍身后，可右丞相看不起赵琛这个纨绔，更加不会让孙女来王府守活寡。当然，张蓉蓉本人对这门亲事也不热衷。
　　眼看着，太子因为体弱年近十九才有的长子赵博，都要选正妃了，赵衍却连个身边人都没有。
　　张蓉蓉却不想被太子妃给比下去。
　　必须给赵衍找一个正妃！


第二百三十七章　偶得
　　清风在前面驾车，傲雪和林若菡坐在马车里，已经驶出两条街。
　　林若菡一直沉默。
　　傲雪看看马车里一个两尺见方的黑色雕花檀木大盒，又看看坐在那里一脸郁闷的林若菡，犹犹豫豫，半天都没有开口。
　　刚才两个家丁模样的高大华服男人，合力把那个大木盒放进了马车里，等人离开林若菡上车，她随手想要挪个位置，一推竟然没有动，用了内劲才将大木盒子往边上推了一点点。
　　傲雪心说这里面还能是满箱子的黄金不成，如此重量，有点骇人！
　　不是说只是取个什么什么镜吗，如此超乎寻常的重量，可别是弄错了。
　　刚要问林若菡，傲雪发现不止大木盒子不对，连林若菡的神情也不太对。
　　难得眼前的小主子换下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衫，今日穿上了她跟随林若菡从简府到林府这么久以来的第二种颜色的衣裙。
　　虽然那种淡蓝色还有淡淡的浅灰色存在，半夏担心林若菡不会接受除了灰色以外的第二种颜色。当然，林若菡要求的白色和黑色，松涛苑上下，似乎连那只小宝可能都不会同意。
　　明明是心情极为不错的走进璀璨阁大门的，怎么出来就是一副郁闷到不想说话的样子了？
　　傲雪也不敢问，只有继续沉默。
　　赵衍刚走进自己的院子，听见身后有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转头就远远看见石老带着两个药童急速飞奔而来，身后扬起的灰尘足有一人来高。
　　院子里的婆子、小厮、嬷嬷、丫鬟都停止了手中的活计，齐齐都往后倒退一小步，然后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几乎静止不动。只有赵衍转回头继续往前走，他刚刚迈出脚步，院子的所有人似乎才像是得到了什么讯号，齐齐又开始活动起来。
　　“阿——衍，阿——衍，你——等等，”石老声音拉得老长，像是远在天边都恨不得马上飞奔到赵衍身边一样，“我——我发现宝物啦！”
　　赵衍充耳不闻，连脚步都不带停滞一下的，继续往前走。
　　身后遥远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一些，赵衍耳朵微微一动，身形往边上一闪，只听见一息之后，刚才站立的不远处，一团人形物体直直坠落，带来“嘭”一声重响。
　　院子里的婆子、小厮、嬷嬷、丫鬟齐齐捂住了眼睛，良久才缓缓放下，重新开始手里的活计。
　　“哎哟喂，老祖啊，小石头摔裂啦——小石头摔成石头渣啦——”石老一边揉着屁股，一边一咕噜爬起来，冲着站在身边半丈远的赵衍呲牙裂嘴，“阿衍，你伸手接我一回，会挨雷劈啊！”
　　赵衍微微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石老，眼神冷飕飕的，意思很明显：离我远点！
　　石老现在没心思琢磨赵衍的表情有什么丰富至极的含义，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开始蹦跶：“阿衍，你给我备马，我要回宗门一趟，要快，马上、立刻。”
　　赵衍盯了一眼摔了一跤爬起啦还活蹦乱跳的石老，确认他无大碍，才将视线转向离得最近的一个躬身垂首而立的小厮。
　　小厮躬身行礼：“是，世子爷，小的马上准备。”
　　又朝向石老：“石老先生，请问您几日来回，小的好给您准备一路的用度，还有，若您是有急事快马而去，那和您随行的回宗门所需的礼物，只能像上次一样，延迟一天达到青云宗。这次，我会将礼单单独准备好，让您随身携带。”
　　石老无所谓的一挥手：“随你随你，你看着办就行。小石头现在也是祖师级别的大人物，要给小娃娃们带点好东西，你给我准备妥当就是。”
　　看着小厮躬身应是，石老又朝着赵衍贼兮兮地眨眨眼，将声音压倒最低：“阿衍，我们去屋里说，嘿嘿嘿，那个宝贝，你哪里弄来的？”
　　赵衍不明所以：宝贝？什么宝贝？
　　再看石老，已经径自一溜烟往前，脚上似乎摸了油，眨眼就出去几丈远了。
　　小厮还要再问详细些，发现石老已经消失了踪影，幸好他的两个药童赶到了。
　　将书房里伺候的人全部赶走，石老很放心，连那个大嗓门的黑熊精都不在，他可以好好问问了。
　　石老勉强收住一脸兴奋，但收不住他因为兴奋而滔滔不绝的言辞：“阿衍，你小子不赖嘛，给小石头说说，那个宝贝你去哪个大宗门的藏宝阁，挖地三尺抢来的？出动多少高手，死伤情况怎么样？对方宗门有没有说要倾巢出动，找咱们青云宗的麻烦？哎哟喂，你强了人家这样的宝贝，等于灭了人家宗门一个高手、呃不，等于灭了人家一个宗门四个绝顶高手的性命。你怎么能一声不响的就动手，至少也在行动前提前告诉小石头我一声，或者直接告诉老祖也可以，怎么就能把这宝贝轻飘飘就丢给我了。你可知道，这个宝贝最后一次现世，是二十年前漠北最大的拍卖行，以五十万两的黄金压轴被拍下的一颗。那时拍下此宝贝的红日教长老在第四天被发现了在落日崖的尸体，而宝贝已经不翼而飞。你不知道，我们青云宗以前也有两颗，只是在三十年前，一次和仇家的大战中，四名长老被对手重创丹田几乎殒命，老祖情急之下，拿出其中一颗分成四分，救下了那四个长老。其中三位伤好后，修为基本无碍，只有其中一位实在伤重，但也只是修为稍稍下降而已，还有最后一颗，老祖严令，任何人不可轻易使用。哎，快四十年了，青云宗的大丹师日以继夜，就是无法在再复原当年的紫阳丹了……”
　　赵衍原本有些心不在焉，想着等石老的疯劲过来就行，可一打听到紫阳丹，他突然心中狠狠一跳，立刻想到了那个褐色的小瓶子，和瓶子上纤秀的小字：紫阳丹。
　　石老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团团转：“不行，等我回去，说不定我们青云宗都被人包围了，我得马上飞鸽传书，让老祖马上做好准备，要把护山大阵的所有机关都开起来，外出的弟子召不回来的要赶紧躲起来，也别管什么江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