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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袁湛突然问：“你刚才有没有听见打斗声？”
　　长风想也没想就摇头。
　　也许是自己听错了，袁湛也没再多问，他满心懊悔，这些天都没机会看见林若菡。
　　长风心里可就想得多了，这次的事情处理得不好，是袁湛和赵竛两处都落不到好，他得好好想想。
　　袁湛回到厢房，发现大师已经离开，听说大理寺来人，调查什么案子的，看见祖母一脸责备的看着他，赶紧黏上去一通撒娇耍赖，小少爷插科打诨是把好手，惹得一旁的嬷嬷们笑得合不拢嘴。
　　赵衍对着布片和僧袍已经仔仔细细检查了两次，甚至用琉璃镜反复查验，确认死者身上的布片和圆寂僧人的僧袍的确是同一件衣物，但研究了白府人员卷宗后，发现疑点重重，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回到白二奶奶出事前的地点，白马寺，询问情况。
　　赵衍没有打算惊动太多人，一辆黑色马车，只带着刘庆一人，轻车简从就上了山。远远听见有打斗声，并没有注意，直到刘庆说似乎看见那个林府的大小姐，赵衍马上微微撩开了马车帘子。
　　一眼就看清楚，远远山头上，女孩受伤倒地，一柄闪着寒芒的利刃已经再次举了起来，没有任何考虑的时间，赵衍手指真气凝结，一个拇指般大小的透明气团急速飞射出去，随着气团飞出的，还有一道疾如闪电的身影。
　　“当啷”一声，大刀被击飞，黑衣人也终于完全毒发倒地，不过几息的功夫，成了一堆散开的白骨。
　　林若菡失血有些严重，眼前的景物有些重影，她完全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如何出现的，仿佛就是从天而降，或者就是凭空出现的。
　　狠狠眨了几下眼睛，让自己清醒，林若菡看清眼前之人似乎是璀璨阁的赵先生，俊朗不凡的眉眼和前几次没有改变，只是挺拔的身影和周身若隐若现的透明光芒，让他似乎犹如天降的神祇，压迫感更甚。
　　林若菡认为自己是失血晕眩产生了幻觉，用力闭眼再睁开，深吸一口气，用一个胳膊艰难支撑起身体，勉强坐了起来。
　　赵衍脚步微微一动，却又定住了身形，眼前的女孩此刻似乎不太需要自己的帮助，可就在他以为林若菡要及时掏出伤药或者银针自救时，她却开口了，明亮的大眼睛中微微有些失血之后的涣散，却看得出来满是焦虑和祈求。
　　“赵先生，我能求你，帮我救一下我的侍卫吗？”
　　不同于眼神的涣散，女孩声音有一种刻意维持的坚定，仿佛她根本就是毫发无损，可以先求他去救别人。可事实是，眼前女孩半边身体仿佛已经浸在了血池中，手臂的上的伤口血肉翻卷开来，深可见骨，一条小腿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但也同样流血不止。可她为了维持艰难的坐姿，甚至都没有用另一个完好的手去捂住任何一处正在流血的伤口，而是撑在地上，让自己虽然和半躺着无甚区别，却也依旧顽强的“坐着”！
　　赵衍难得的微微皱眉，不解为何林若菡有这样的要求。她自己是医者，难道不知道及时止血包扎是多么重要吗，那些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哪个不比她自己身强体壮。
　　林若菡有些着急，看见赵衍皱眉，担心对方是不愿惹麻烦。
　　但这也没有错！
　　情急之下，林若菡微微抬头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之人，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都让她艰难不已：“赵先生，如此请求实乃若菡情非得已，请先生出手相助，事后若菡可用独门秘方回报！”
　　赵衍的眉毛皱得更紧：“我的侍从已经在往这里赶，你先自救。另外，解药。”
　　林若菡听他如此说，赶紧点头，那只完好的手连忙去袖袋里掏解药。可是，她忘记了，那只完好的手臂是她支撑着坐起的唯一支柱，刚刚离开地面伸向袖袋，人就完全是去了支撑往后倒去。
　　“啪”一声，林若菡又重新阳面摔回了地上，疼得她差点晕过去，可她仍牢牢记得一件事。
　　赵衍眉头几乎能够夹死苍蝇，眼前女孩真是倔得可以！
　　身体伤口还在流血，脸色惨白惨白的，眼神几乎已经不能聚焦，身体无力地再次摔回地上，可是，她就是牢牢记得那件事。
　　那只完好的手，握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颤抖着微微抬高，气息奄奄但满是祈求地望着他。
　　赵衍有些愤怒，如此倔强，等你的侍卫被就醒，你就该失血过多而死了。
　　他微微弯腰一把夺过小药瓶，转身朝着刚刚驾车赶上来的刘庆一挥手，示意刘庆服下后救人，然后就上前蹲下身，快速扶起林若菡，也不管其他，手指急速的在她身周几处大穴点了几下，眼看着伤口慢慢止住出血，赵衍伸手拍拍林若菡的脸，“保持清醒！”
　　林若菡似乎听见了，似乎又听得不清楚，想要点头，却头晕得无法动弹，拼命的眨了几下眼睛，表示自己还有意识。
　　赵衍一把抄起林若菡，朝着身后刚刚停下的马车，大步走去。
　　怀里的女孩几乎没有分量，纤瘦轻巧得好像一片羽毛，似乎稍微大一点的山风就能把她吹走。
　　赵衍下意识稍稍抱紧了一些，余光瞥见林若菡正瞪大了没有神采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赵衍鬼使神差说了一句算是安慰人的话：“别怕，没事了！”
　　林若菡的大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甚至连长睫都没有抖动一下，可是，两颗滚圆的泪珠随着眼角瞬间缓落：“不怕，我没事！”
　　山风仍旧吹得有些大，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再无声诉说什么。
　　赵衍突然间觉得心里有些酸涩难当。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怕！
　　林若菡因为失血，身体感到异常寒冷，手臂和小腿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疼痛，心脏失血过多加剧搏动而胸闷心悸难当。
　　可林若菡嘴边却露出了一丝满足至极的笑容。
　　她听见了什么？
　　别怕，没事了！
　　真好啊！
　　后山黑暗的陷阱里，她质问自己生存的意义、害怕得不知道前路在哪里时，自己的亲人看见自己，没有一句安慰或询问，却只有一连串的责备。
　　她那时很想说一句，奶奶，我怕！
　　第一次见到父亲，却得知自己要被抽取骨髓救治父亲继妻的儿子，她知道捐献骨髓并非没有风险，但父亲只留给自己一个陌生的背影，没有任何的关怀和一丝的温情，更没有说一句，别怕，不会有事。
　　她那时很想说一句，爸爸，我怕！
　　实验室爆炸，弟弟无辜死亡，自己重伤急救时，浑身冰冷的器械，弟弟死亡的愧疚和难过让她几乎疯狂，她想在妈妈怀里痛哭一场，让妈妈抱着她告诉她，没事了，别怕。可等来的却是亲生母亲残酷至极的亲手结束她的生命。
　　她那时很想说一句，妈妈，我怕！
　　没有啊，没有啊，真的没有啊！谁都没有说过。
　　诸天神佛，你们何在？
　　诸天神佛，你们可有真的长眼？
　　诸天神佛，你们为何如此吝啬不愿给我一丝公平？
　　真是极其好笑又讽刺！
　　如今，眼前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赵先生，却是已经第二次救了自己。
　　赵先生不太好说话。
　　赵先生气场很骇人。
　　赵先生表情很严肃。
　　可就是这个赵先生，他说，别怕，没事了！
　　林若菡的眼泪几乎就在一瞬间，疯狂汹涌而下。
　　她就这么一直睁大双眼，任眼泪犹如泉涌，嘴角的笑意却一直没有消失。
　　赵衍弯腰将林若菡抱上马车时，真真切切看到了林若菡脸上的笑意。
　　笑容很柔和，甚至颇为有些小小少女得偿所愿的餍足和开怀。
　　赵衍没有仔细思索是何原因，将林若菡迅速靠坐在马车里，手指连续敲击马车壁，几个小抽屉应声弹开，取了药瓶和布条，放在林若菡面前。
　　林若菡歇了很久，才微微缓过一口气。一只手颤颤巍巍从袖袋里取出林清江的独门迷药大还丹塞进口中，不一会眼神有了焦距。
　　虽然自己带着伤药，但林若菡没有谢绝赵衍的好意，一手取过药瓶，在赵衍微微异样目光的注视下，用牙齿狠狠咬开瓶塞，哆嗦着手指捏着药瓶，将药粉撒在了伤口上。
　　药性异常猛烈，和自己制作的药性绵柔温和的伤药完全不同，林若菡疼的差点直接背过气去，她紧狠狠咬住嘴唇，紧紧闭上眼睛，打算挨过最猛烈的那阵痛感，却发现那药性真是霸道至极，似乎像是有万千的蚂蚁在噬咬皮肉，真是疼到了骨头里。
　　林若菡把嘴唇都给咬破了，才等到那阵疼痛渐渐缓和。睁开眼睛低头看，发现自己的伤口奇迹般地已经完全止住了出血，而对面坐着的赵先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赵衍看着林若菡伤药、艰难地咬住嘴唇来忍受疼痛，这段时间其实不短，至少林若菡闭眼忍受的过程起码有半盏茶的时间。他给的伤药药性猛烈至极，适用于伤口较大无法自行包扎且必须立即止血的伤者。
　　林若菡身上表现出的种种怪异行为，让他又是微微蹙起眉头。
　　他感觉自己有些许的恼怒，但很快又消失。
　　黑衣人中毒，完全可以逃跑，她却几乎纹丝不动；
　　身中两刀失血严重，却坚持要他先救自己的侍卫；
　　他不过情急之下说了几个字，她却哭得泪如雨下；
　　身体行动不便，却没有请他帮助，用牙齿咬开了瓶塞；
　　那种霸道至极的伤药，刘庆用过都疼得哇哇大叫，她却一言不发忍了过去。
　　林若菡至始至终没有喊过一句疼，连闷哼一句都没有。
　　赵衍再次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女孩，脆弱到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碾碎的纤弱少女。
　　口中的大还丹渐渐药效渐起，林若菡无视了赵衍略带探究甚至有些复杂的眼神，刚要再次开口道谢，听见似乎有个大嗓门在骂骂咧咧。
　　“娘的，你还要装死多久，不就是挨了一刀嘛，那个风吹就倒的挨了重重两刀都还活着呢，赶紧给老子我起来，把那个风吹就倒的背回去，听见没有，动作快点，没看见老子还得救治这么多人，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没多久，林若菡听见马车外有翠竹的声音，犹犹豫豫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小姐，我——我来带你、带你回去。”
　　林若菡脸色已经恢复平静，刚要转头向赵先生道谢并告辞，发现身边早已没有他的身影，只有一旁的车窗帘子微微晃动。
　　翠竹撩开帘子，发现只有林若菡一人，很是惊讶与好奇，但她自己理亏又心虚，也不敢往周围查看，扶着林若菡就要往回走。
　　除了有几个王氏的侍卫实在受伤严重，另外的人包括受伤最重的清风，都被刘庆塞了颗不知名的药，已经强制醒来。
　　傲雪和凌霜相互扶持着慢慢站起，清风被刘庆一把拖住也勉强站直了身体，一行人刚要往回走，发现了急急忙忙赶来的冬雨几人。
　　王嬷嬷心急火燎地找了王氏，又要了几个侍卫，赶紧让冬雨出来寻找，自己则满心焦急的守在厢房里，一步也不敢离开。
　　冬雨远远瞧见，急急忙忙地就往前冲。看见林若菡浑身是血，眼泪刷一下就涌了出来，对着翠竹就是劈头盖脸一声大吼：“你没看见大小姐都这样了，不会背着吗？你眼瞎了！”
　　翠竹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平时小白兔一样的冬雨，怎么能有这么的大嗓门。
　　刘庆一看已经林若菡的人已经招来，将清风交给了一个侍卫，转身就要走，林若菡却喊住了刘庆。
　　“这位壮士，请留步，”林若菡趴在翠竹身上，气息微弱，声音却是很清晰。
　　刘庆转身，铜铃大眼等着林若菡。他非常意外，但更是不满。
　　没瞧见我们爷为了救你，染了满身的血污嘛，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知道吗？知足吧！
　　你还想干嘛？
　　还想提什么要求，爷爷我的大刀可不答应！
　　冬雨被刘庆溜圆凶狠的大眼珠子吓得狠狠一个哆嗦，那满头毛刺刺的头发恨不得从发髻里斜刺出来，一脸的不耐烦像是刚刚从刑场上下来刀刃被卷了口的刽子手一样。
　　恐怖，还带着狰狞！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帮你
　　林若菡气息微弱，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清楚，可语气却异常坚定。
　　“冬雨，这位壮士的主人救了我，这位壮士还救治了清风他们所有人，虽然大恩不言谢，但礼不可废，他的主人已经离开，你代我，向他们行礼致谢。”
　　刘庆惊奇地发现，就在刚才，眼前像只小兔子的小侍女看见自己犹如看见毒蛇猛兽一般，吓得几乎要瑟瑟发抖，可就在那个“风吹就倒”说完了几句话后，眼中的害怕几乎瞬间就消失无踪，看见自己的目光完全就想是看到了佛祖降临一样，充满了无边的敬意，她“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连连磕了三个响头，那“嘭嘭”作响的声音，让刘庆这个糙老爷们都觉得疼。
　　“多谢壮士搭救我家小姐，冬雨代小姐谢过壮士主人和壮士的恩义，我们此生不忘！”
　　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侧过身，看着冬雨亮晶晶充满感激的眼神，刘庆用厚实的熊掌抓抓脑门，声音有些讪讪：“啊，不、不用。”
　　礼毕，刘庆打算离开，却听见那只小白兔突然微微一个福身，嘴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壮士，刚才是奴婢代我家小姐行的礼，现在是奴婢自己。多谢壮士搭救我家小姐，冬雨感激不尽！”
　　哦，小白兔叫冬雨啊！
　　刘庆脚步微微一顿，差点就被那两个梨涡给绊住了大脚丫子。
　　冬雨行过礼，看见对面黑熊精一样的壮士不说话，也不再言语，赶紧扶着翠竹背上的林若菡，脚步匆匆往回走。
　　刘庆心里有些得意，让你们瞧不起爷爷我，让你们自命天仙用眼角不屑地瞟我，爷爷今天也是受了人家恭恭敬敬的几个大礼了，人家打扮好了也不见得比你们几个长得差。
　　直到冬雨已经转身了，刘庆才反应过来，更加讪讪，脑门上的头发都要被薅秃了，才驾车去追赵衍。
　　王嬷嬷站在小院子门口，远远看见一行人过来，带着几个婆子死命就跑了过来。跑到近前，看见翠竹身上的血人，差点就厥过去去。
　　勉强镇定心神，吩咐人准备热水，拿出药箱，准备好换洗衣物，才匆匆回到厢房。
　　王嬷嬷一路把简府的老夫人在心里痛骂了十几遍，看到炕上林若菡的样子，眼泪瞬间横流。
　　林若菡在王嬷嬷和冬雨的帮助下，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又再次服下一颗大还丹，终究是彻底缓过了气。
　　所有人中，受伤最轻的是翠竹，林若菡命令翠竹，带着王氏给的几个侍卫，将小简氏母女给抓过来。另外的几个侍卫，林若菡吩咐去处理一下打斗现场，免得如此偏僻的厢房，还有人会迅速循声找来。
　　翠竹心里有鬼，赶紧给自己包扎好，带着人出发，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两个嘴巴里被塞了东西的粽子出现在林若菡眼前。
　　林若菡对亲手杀人没有兴趣，但她那天晚上郑重其事答应过原来的林若菡，让她放心离开。那么，简嫣然母女两条命，她会亲手向小简氏母女讨回。
　　小简氏和林若莹被死死绑缚着，像只畜生一样被拖到林若菡面前，被侍卫狠狠揣在地上，犹如一堆腐烂已久的肉泥一样糊在地上，小简氏在看到林若菡重伤还能有余力对付她们，心知柳青青计划彻底失败，林若菡已经不打算再隐忍了。而虽然只有脑袋能剧烈摇晃，但嘴里“呜呜”不停，眼神里满都是绝望的惊恐。
　　林若菡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大靠椅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但眼神坚定，神色严肃，仿佛是在完成一桩极其神圣的事情。
　　你若问她，杀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她是一个恶人，愧疚吗？
　　她肯定会摇头，如果杀一个这个世界的律法惩治不了的恶人都会愧疚，那等于简嫣然和原来的林若菡就是死有余辜了。
　　眼看着王氏的侍卫还矗在一旁，王嬷嬷心眼转了几转，给了点赏钱，借口让他们护送原来的伤员回去，将他们全部打发走。
　　林若菡没有出声，后宅的事她不懂，也不愿弄懂，王嬷嬷既然觉得必要，就等她做完。
　　眼前这小院子只有自己人，林若菡让所有人事先都用了解药，然后，对着眼前瘫软如腐肉的两人，缓缓取出了一只药瓶。
　　“呜呜呜”林若莹近乎疯狂的挣扎起来，身上的绳索狠狠勒紧了肥硕的身体中，她已经完全没有知觉，只是低头用脑袋狠狠去撞身边小简氏的身体，一边撞眼泪一边疯狂的汹涌而出。而小简氏则是剧烈的颤抖着身体，眼神空洞无物，仿佛已经被吓破了胆。
　　林若菡只当没有看见，摊开掌心，一只翠绿色的玉瓶躺在掌心，没有立即打开，她微微转头问王嬷嬷：“嬷嬷，你待会想寺里要些香烛，就在此地祭奠一下——母亲”和已经死去的生命短暂又凄楚的原主林若菡。
　　王嬷嬷重重点头。
　　林若莹挣扎得更厉害了，小简氏身上被她几乎都撞出一个凹坑来，大有不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