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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锦皱着眉头将这一口又咽下去，良药苦口，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苦就苦吧。

　　　　一碗药被她喝了一刻钟之久，只苦的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了，吃了三块蜜饯才把嘴里的苦味给压下去。

　　　　碧玉把她带来的一些琐碎东西都收了起来，装在一个包袱里，没过多久，周铮就回来了。

　　　　“真的要今天走吗？”周铮站在门外，问道：“你现在挪动也不好，留在这里多休养几天也是好的。”

　　　　谢锦道：“我没事，现在好多了，早点回去也方便一些，只怕弈在家里也担心了。”

　　　　周铮在门外沉默了片刻，才道：“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他转身走了之后，碧玉将她慢慢扶起靠在床边，拿了件湖绿的衣裙过来，一点点的给她换上，稍稍揽了一下头发，看着她的气色不是太好，又给她脸上扫了点胭脂，看着没什么大碍了，才扶着她起身。

　　　　谢锦这一剑偏离左胸口不少，严格来已经快到左边腋下，连心脏的边儿都没沾上，确实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也难怪太医会那刺客不打算伤她了。

　　　　没有碰着心脏，伤口也不算多深，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事，谢锦估摸着当初周也是认出来她了，所以才会手下留情，不然就凭他的武功，完全可以把她和周文帝刺个对穿，双双毙命。

　　　　碧玉扶着她右边的胳膊，一点点的挪到了门口。

　　　　玉珏园是皇家的园林，非皇家人士不可以有马车进来，周铮是男，为了避嫌也不方便抱她出去，只好由碧玉手扶着她走了。

　　　　外头正是大太阳，她穿的虽然略薄一些，可一路挪过去，到门口的时候也是额头见汗，累的不轻。

　　　　玉珏园外已经没有什么人，谢锦自己不能上马车，周铮便将她整个人抱起，避着伤口，放进马车中。

　　　　谢锦因心里只想着别碰到伤口，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倒是碧玉在一旁看的脸庞发热，瞧着两人，低头抿嘴，露出一个笑容来。

　　　　周铮准备的这辆马车要比他们平时坐的都要大上不少，就算谢锦平躺在里头都不成问题。因为不放心别人赶车，周铮连车夫也没找，亲自在外头驾车，看的碧玉心疼：

　　　　“姑娘，大公在外面给您当车夫了呢。”

　　　　谢锦听了，这才一诧：“他要赶车？”

　　　　她还以为他要骑马走，或者还另有一辆马车呢。

　　　　碧玉道：“是啊，大公这等身份的人，去当车夫也是屈尊降贵了，要是在外面被认出来，只怕回头就有风言风语。”

　　　　“哟，你这到底是谁的丫鬟，是我上不了台面了是吧？”谢锦一瞪眼道。

　　　　碧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赔笑道：“姑娘，婢当然是您的人啊，奴婢方才只是无心之言，您就大人有大量当没听见吧。”

　　　　谢锦哼笑一声：“现在倒会好话了，你这当着我的面就敢阳奉阴违，私底下还不知是怎么样。”

　　　　碧玉谄笑着伸出两只手，在她腿上轻轻敲起来：“姑娘误会了，日后姑娘定会飞腾黄达，身居高位，大公现在给您赶车，那是他的福气呢。”

　　　　谢锦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才道：“你这句话我是记住了，不过想来你们家大公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为了你的这条命，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吧。”

　　　　碧玉一怔，想起来什么，顿时欲哭无泪起来。

　　　　她怎么忘了大公会武啊，这么点距离他肯定听的见。

　　　　一路上就在闹声中过去，周铮驾车极稳，速度也不慢，下午日头还没落的时候就到了光兆街。

　　　　之前这边的宅收拾好之后，谢锦就和周段氏，谢弈一起搬到这边来住，算算也有十多日了，宅经过慢慢的收拾也有了一些人气。

　　　　马车才在家门口停下，谢锦透过车帘就看到外头翘首以盼的周段氏，旁边谢弈也在，额头上的纱布已经除去，只有一条淡淡的痕迹，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见周铮率先跳下马车，周段氏赶忙迎上来道：“铮儿，锦回来了吗？”

　　　　周铮一点头，这边碧玉就拉开了车帘，露出谢锦的一张脸来。

　　　　看着才别两三天的亲人，谢锦嘴角露出笑容，喊道：“娘，弈！”

　　　　“我的锦啊！”周段氏一看见她，眼中就泛起了泪光，几步走过来就抓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着：“怎么出去一趟又出事了，你怎么就这么不让家里的人放心呢。”

　　　　谢弈也驱着轮椅走过来，仰着头往车里看，周铮在一旁道：“五婶，阿锦她也是为了皇上挡伤，现在身也不太利索，还是先进家里再吧。”

　　　　事关皇上，什么话题都不好多，周段氏也从周尚书那里听到了大概，只好伸手揉掉眼角的泪光，先让谢锦下车，回到家里再这些事。

　　　　

　第五零三章　再见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扶着谢锦，好不容易挪到了家里。

　　　　谢锦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安慰起周段氏来游刃有余，三言两语将玉泉山顶上发生的事了一遍。

　　　　因为是为皇上挡了一剑，这无论怎么出去，都是一件令人称赞的光荣事，周段氏纵然是心疼，可也不能多什么，只能吩咐下人最近饮食要多注意，谢锦养伤期间，既要忌口，也要营养均衡。

　　　　谢弈在一旁没几句话，但看着神色也颇是自责，谢锦一直都严格的关注着谢弈的心理成长情况，自然不愿意他有一点心理阴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开导，才使他好了一些。

　　　　与周段氏了一阵，谢锦精神就有点跟不上，周段氏见状，赶紧让碧玉扶着她到房间去休息，又让下人照着太医开的方熬药，只留下了周铮问一些琐碎的事。

　　　　谢锦这个宅前后五进，范围实在是不，因为家里就她们三人，下人也才刚买了几个，家里人少，就显得里面分外的安静，房间也多的数不清。

　　　　当初谢锦选了偏后面的房间住，跟谢弈和周段氏挨的都不算近，后面整整两进也就她一个人，布置摆设也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在宅最后面，是一个不大不的湖泊，谢锦让下人在那里移植了不少竹，现在快要到初夏，竹林郁郁葱葱的一片，靠在湖边上，碧绿如玉，交相呼映，是如一副清新雅致的画卷。

　　　　谢锦的房间就在竹林不远处，之前回来时，她都会从这片竹林前走过，心烦时也会站在这里驻足片刻。

　　　　昨天她在床上实在躺的太多了，现在感觉走一回路也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没有让别人备个轿，就让碧玉扶着她，慢慢的往回走，就权当是看风景了。

　　　　谢锦这一路心海无波，放空思维，什么也没有想，在经过竹林时，一阵轻风乍起，吹的竹叶沙沙作响，就在这时，一阵清雅的乐声仿佛从林中传出来。

　　　　和着风声，竹枝摇摆的声响，那乐声就如同从天地间陡然生出来一般，清淡空灵，幽幽切切，就仿佛亘古之时，这乐声就存在。

　　　　谢锦蓦然怔住，停下了脚步，目光朝竹林中看去。

　　　　碧玉扶着她也停下来，有些迟疑的跟着看过去，瞬间，她的眼睛就瞪大，不出话来。

　　　　只见在那绿竹扶疏下，不知何时站着一名白衣少年，他的面容在不停拂动的竹叶掩映下，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但那份隐隐约约的秀丽容色还是很容易就击中了人心。他淡粉色的唇间轻含着一片碧色的竹叶，那幽幽空灵的乐声就是从他唇边吹来。

　　　　谢锦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那抹白影，那瞬间，周围是极致的寂静，她听不到周围轻风拂动竹林的声音，也听不见他唇边溢出的乐声，她的脑海中，连半个念头都不曾有，瞳孔中就只还剩下那个身影。

　　　　晏江，是他回来了。

　　　　一百日的时间，她除了安排自己的事情，也曾想过如何去救他的事。但他深陷在她所不能触及的地方，加之两人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以下，似是断绝却又有所关联。

　　　　昨天她猜测到他回来了，今天他便出现在她面前，像是有什么东西又从心间一点点蔓延上来，但是很快的，又被她心中的一处坚定的压了下去。

　　　　碧玉看着自己姑娘愣在原地不动，又看向竹林下站着的少年，一时有些着急，她不认识晏江，只当是家里莫名其妙的闯进了外人，担忧的看着谢锦道：

　　　　“姑娘，这，这帮人也太疏忽了，竟然让人给闯进来，奴婢，奴婢去叫人来……”

　　　　听到耳边有急促的声音响起，谢锦才回过神来，看见碧玉脸上的神情，才稍微一动，制止了她。

　　　　而就在她动作的那一瞬间，对面晏江也轻轻放下唇边的竹叶，缓慢的，极为从容的，一步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背后的绿竹扶疏，映在他的白衣上，在清雅之中显出几分清幽灵动出来，使得这冷清之地，无端多了些淡雅的气息。

　　　　他依旧是那般简单的装束，清隽微敛的眉目，从容的姿态，漫然的身形，不急不缓的朝这边走过来。

　　　　亲眼的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靠近，谢锦是终于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之前那些猜测的想法也在这一刻化作了事实。

　　　　晏江慢慢的走到了她面前，停下了脚步，漆黑的眸与她对视了片刻，他毫不意外的露出了熟悉的微笑：“阿锦别来无恙。”

　　　　谢锦定定的看着他，初见那瞬间不觉得什么，可在近处仔细的瞧，能看出他又瘦削了几分，原本优美柔和的下巴，如今像是被北方的冰雪削去了一片，尖的有些能刺痛人，而他的面色也白的有些过分，才显得他的眉目越发的漆黑幽深。

　　　　知道他要从楚戎的手中逃出来，定然要付出百倍的艰辛，带着伤病也使得他的行动异常的辛苦，可看他如今落得这般模样，谢锦还是忍不住去想这中间到底发生了怎样她不知道的惨烈的事。

　　　　谢锦没有话，晏江也不着急，他沉默的好整以暇，目光依旧是如初的柔和。

　　　　沉默在两人之间奇妙的蔓延，碧玉觉得气氛古怪，可是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少年，她很奇怪的觉得，这个人并不会伤害谢锦，甚至，他们应当是朋友，关系很好的那种，虽然他们现在的模样看着，一点也不像。

　　　　良久之后，谢锦才淡淡的开口，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很平静的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无恙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尺，晏江的眉目在碧绿之中是极为细致的柔和，在谢锦话落之后，又是一阵沉默，入耳是风吹竹叶的细碎沙沙声，这片生机盎然的竹林，在一瞬间显得空旷寂寥起来。

　　　　晏江似乎怔忪了一瞬，目光也有些空然，好一会之后，他才重新回过神来，轻声道：

　　　　“我已经处罚过周了。”

　　　　

　第五零四章　都不一样了

　　　　听闻此言，谢锦一直淡淡的目光有了一丝波动，那波动很微弱，却十分的像嘲讽，她扯了下嘴角：“你罚他做什么。”

　　　　相隔一百天，一前一后的归来，两人本就如冰的关系之间似乎又产生了什么裂痕，显得生分了不少。

　　　　在北胡时，他们虽然已经是决裂的关系，但在生死之间，只是单纯的为了生存，不必要考虑太多的琐事与未来。也不需要注意彼此的身份与立场，只是很自然而然的两个人而已。在那场危险中，她可以看着他从容的布军摆阵，可以与他自然的对话，露出自然或者欢悠闲的笑容。

　　　　然而此刻，什么都不一样了。

　　　　回到建安城，他们在外面所有褪去的虚伪的外衣，到了这里又一件一件穿了回来，他们重新被打回了原形，心中所怀揣的目的和想法无从掩藏。

　　　　在绝境之地，他从容万分，纵使处于危难之间，也依旧纵横捭阖，若给他千军万马，他则能运筹帷幄，一决千里。那时候她压抑不住心里的情感，希望与他重新和好，但他也依旧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是冷情绝意之人，但她何尝又不是，在自己心里植根的也能一点点的拔出，这一百日过去，她已经将自己的羁绊清理的差不多了，两人之间也算是没有什么关系，如今他又惩罚周，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谢锦的心情，向来心眼极多，圆融自如的晏江，也没有再话，静静的维持着这一段生涩而牵强的沉默。

　　　　良久之后，还是谢锦用手指掐了掐手心，先开口道：“你先跟我来一下。”

　　　　晏江一顿，幽深的目光看向她，慢慢的跟在了她身后。

　　　　碧玉瞧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话，只专心的扶着谢锦往房间处走。

　　　　谢锦走的很慢，脚步也有一点点的浮动，但是晏江也没有任何催促，静静的跟在她后面。所幸她的房间距离这里也不算远，没走多久之后就到了。

　　　　因为她一个人站了两进的院，所以房间也格外的大，碧玉将谢锦送到外间坐下，瞄见晏江也跟了进来，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声嘀咕，却也没敢出来，到一旁去泡了一壶茶，然后倒给两人。

　　　　谢锦走了这许久，也确实有些渴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才抬起头看向晏江道：“今日是你与我约定的一百日，我昨日在玉泉山上见到周，便猜你会出现，所以你交给我的东西我并没有送到宫不悔那里，现在就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晏江的眼眸看向她，一如既往的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他静静的看着她，笑了笑，道：“你见过宫不悔了？”

　　　　谢锦下意识的冷声道：“你在那样的情况下托付与我，我既答应了你，岂会不认真对待。”她刚完，就陡然觉得，这句话似乎有点什么歧义，可以她是重情重义，信守承诺，似乎也有点什么不同的意味在里头。

　　　　瞥见晏江蓦然含笑的眼睛，谢锦霎时心头就有一团火燃烧起来，但面对这样一个人，她就是有火也发不出来，只好道：

　　　　“你在这等着吧，我叫碧玉去把那东西拿给你。”

　　　　碧玉远远的在一旁站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即侧耳，等着谢锦吩咐，不想却听到另外一道含笑的声音。

　　　　“不必，”晏江眨了下眼睛，十分柔和的道：“那血泪石并没有什么用处，让你交给宫不悔也没有什么特殊用意，当时与你定下约定，只是权宜之计，好让你回来。”

　　　　这个声音，这样的语调，谢锦又仿佛回到去年的此时，她初到建安之际。

　　　　那时候的春夏之交，不比现在来的温暖明媚，但是那春日里的少年却清雅柔和，一顾倾人心间。

　　　　转瞬间一年过去，现状都不比从前，他还是这般有些恶作剧的神态，让她蓦然想起那时候两人在永昌街后院里，没有任何目的的单纯相处的时光。

　　　　谢锦搭在桌上的手蓦然抖了一下，若不是她身上有伤不宜乱动，她一定把旁边的椅摔过去。

　　　　这三个月以来，她即便再忙，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约定，就怕这是他的临终遗言，有什么必须的安排。她所有的计划都因为这个约定而更改，就是跟谢弈的约定也随着这时间变化，可到头来，他那血泪石没有半点用处，纯粹是哄她回来的。

　　　　谢锦脑里嗡嗡作响，目光冷淡的盯着他，晏江含笑着与她对视，静静的，两人之间一堵无形之墙，仿佛才筑起便又消失。

　　　　谢锦盯着看了他一会，嘴角慢慢泛出冷意：“好吧，就当我被你骗这回，那你直，现在来找我又要做什么？”

　　　　晏江十分柔和的笑了笑：“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没想做。”

　　　　他的神态如同之前一般的熟稔，好像两人之间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他们还要好的和当初在永昌街的院里一样。谢锦扯了扯嘴角，唇边带着一些料峭：“你这个人我虽看不透但也了解有一半之多，若是毫无目的，你怎会来找我，你做的每一件事背后都有所图谋，我不信你会得闲没事过来，现在来找我，只怕也有什么目的吧。”

　　　　谢锦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如今我身上还有什么你能利用的？借着我接近皇上？”

　　　　晏江柔和的笑容仿佛被什么东西稍稍的滞住，有些静默，他漆黑的眸也微深了一些，十分轻声的问：“你是这么想的？”

　　　　谢锦讥讽一笑：“我不这么想，难道要以为你回来找我是想要和我重新和好吗？”她两次主动开口，两回被拒，纵使是一颗火热的心也经不住如山冰雪的摧折，况且这件事她早已经看透，再不做他想。

　　　　晏江笑着道：“为何不可，难道这样想不会让你欢喜一些么？”

　　　　谢锦嘴角泛起讥讽的笑意，反问道：“那么，你是来找我和好的吗，你是对我生出男女情意想与我重新来过？”

　　　　晏江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略微闪动，似乎欲言又止，但是随后他便洒然一笑，道：“不是。”

　　　　两人之前刚刚才消弭的高墙仿佛又一点点的筑起，气氛看上去似乎是融洽的，但谁也不知道的这空气中满是能扎伤人的冰雪。

　　　　谢锦的目光几乎是淡漠，但嘴角却扯出一分笑容：“你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