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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半时分，刑部大牢的一阵骚动，鬼哭狼嚎，稍后不久，刑部周铮在其中带走犯人的事便被京城各家探得知，消息传到了自家主人耳中。

　　　　谢家此时还是灯火通明，谢安海才从宫中出来，披着一身寒气回到府中。

　　　　谢成和早已在等着他，见他进门，奉上茶后就开始道：“父亲大人，有件事不大妙，前头探来报，是周铮那夜入大牢，把您才送进去的人给带走了。”

　　　　谢安海闻言顿了顿，伸出手揉了揉额头，无所谓：“无妨，这么久过去，苦头也早让她吃了。”

　　　　谢成和犹疑：“可是，这周家插手了，定然知道背后是咱们，会不会……”

　　　　谢安海道：“此事不足为惧，周家老少两个都是聪明人，有他们的分寸，况且今日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也没有时间让他把心思放在这种事上。”

　　　　谢成和听他如此就知是无事了，嗟了嗟掌，有些可惜：“只是便宜了那死丫头！”

　　　　谢安海又揉了揉额头，眼中几分疲惫：“还有什么事？”

　　　　谢成和忙道：“没有了，只是，父亲大人，这么晚了皇上招这么多大人进宫所为何事？”

　　　　“是大事。”谢安海道：“南边来报，是蜀中近日有骚动，朝中猜测很可能是前朝余孽死灰复燃，又或者是南疆诸国不太安分，边境上蠢蠢欲动，若处理不好，恐是又要有战事发生。”

　　　　“啊？这，这可怎么办？”谢成和面露担忧：“要是南蛮打进来，那我们……”

　　　　“胡什么！”谢安海瞪眼过去，吹起胡：“哪儿是那么容易打进来的，就算打进来也有那些武将扛着，累着你什么事，真是没出息的东西！”

　　　　谢成和被他一声斥责，也反应是自己错了话，羞愧道：“父亲大人息怒，是孩儿错话了。”

　　　　“下去吧。”谢安海哼了一声，懒得再看他，挥了挥将人赶走。

　　　　……

　　　　夜深露重，月上中天，谢锦坐车从城东回来，半夜里结草堂中并没有人值夜，她找不到人，只是空手而归。

　　　　本来想去找嵇绍，但等看到大门紧闭的结草堂才明白是自己心急了，哪有大半夜不睡觉的。

　　　　她沉默的坐在车中，直到马车行到了周府门口，才下车走进去。

　　　　周尚书已经从宫中回来了，周铮也忙着连夜请了几个大夫到府上来，家里的大夫也跟着上阵。谢锦先进前厅里与周尚书夫妇了会话，了解了谢弈现在的身体状况才回去。

　　　　西厢的屋里还亮着光，她本以为是守夜的下人，进去后才发现是周蕊蕊坐在那里，看见她回来扬起一张疲惫的脸。

　　　　“阿锦……”

　　　　“你怎么还不去休息？”谢锦问道，这都大半夜了。

　　　　周蕊蕊摇了摇头，面色有些苍白和担忧，站起身来道：“我…不放心，阿锦，他到底怎么样了，我哥也不告诉我。”

　　　　谢锦勉强扯了扯嘴角：“你先回去休息吧，弈身体一向好，应该没事的，不定你明天一觉睡醒他也就醒了。”

　　　　周蕊蕊脸上带着淡哀：“阿锦，我很担心，我看了他的腿，你会不会……”

　　　　“不会的，他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谢锦心中一痛，强自忍住眼中的泪意，强笑着安抚了一番，好容易才将人劝回去休息。

　　　　屋中两个丫鬟换了新的灯芯，谢锦走进了里间，淡淡的药味从床上飘过来，和屋中的熏香混在了一起。

　　　　她慢慢走过去，在床前的凳坐下，看着锦被中昏睡的人影。这张与她相像的脸上带着淤青和伤痕，紧紧的闭着眼睛，睫毛在眼睑下投了一片阴影。

　　　　谢锦静静的看着，坐在椅上良久良久，直到夜很深了，她浑身都像是披了一层寒霜一般，才站起来给他提了提被。感受到被中的人影僵了一下，一只手滑出锦被，谢锦伸手过去想将他的手拢入被中，才察觉到他那只手握的很紧很紧，像是有什么东西握在里面，手边隙都已经被勒出了深深的红印。

　　　　谢锦一怔，慢慢的将他握的紧紧的手指掰开，看到里面的一抹绿芒，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立在那里，很久之后，握着那只苍白纤瘦的手，她鼻尖酸涩，眼眶中滑下一串泪水：

　　　　“阿姐对不起你……”

　　　　

　第三零九章　等着你

　　　　谢锦一夜没有合眼，靠在床边，静静的一直坐到了天亮。

　　　　太阳一点点升起来的时候，她才动了动僵硬的身。经过一夜的休息，谢弈脸色看起来不像是昨天那般难看了，身上的伤痕也稍稍淡了一些，摸了摸额头没有发烧，她出去唤人进来给他换药。

　　　　两人歇在周府一夜，整个西厢也彻夜有人照顾着，几个丫鬟轮番守着夜，谢锦一出来就端过来了早饭。

　　　　昨天坐了一整夜，谢锦看上去并不多疲惫，只是神情略冷了一些，却多出了几分坚定之意。吃过饭之后她就去前面找了周夫人。

　　　　周尚书一早便出门上早朝去了，周铮也没见人影，谢锦郑重表示了谢意，周夫人爱怜的看着她，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坐下：“真是苦了你了，你尽管在这儿住着就是，就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

　　　　周夫人的善意谢锦能感觉的到，眼下谢弈浑身是伤，确实没有比周府更好的地方养伤了，就没有推辞，环顾了一下周围，她犹豫了一下：“大公呢？”

　　　　周夫人笑怜：“还叫什么大公呢，都是一家人，他也算是你表哥了。”

　　　　谢锦抿了抿唇，没做声，周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叹气道：“我听弈那孩伤的不轻，昨夜找的几个大夫都没有什么好的对策，铮儿他一早随他爹进宫，去太医院找太医了。”

　　　　谢锦一怔，心中仿若被什么东西给轻轻的触了一下，“多谢大…多谢表哥了。”

　　　　周夫人摇摇头：“别这么客气，虽然没见过，可我也同样喜欢弈那孩，你们姐弟俩都是好的，只是昨儿的运道不好，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弈定会没事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谢锦点点头，心知她是不知道实情，也不愈出来徒惹人伤心了。

　　　　“蕊蕊那孩就是太拧，昨天你们去刑部的时候，她一晚上都没消停，她要是有你一半的省心，我也算是求佛拜菩萨有功了。”

　　　　谢锦扯起嘴角：“对了，蕊蕊现在在哪里？”

　　　　“可能还在房里，一会我要去大相国寺为弈祈福，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谢谢夫人。”谢锦是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对方的关心，只是她待会还有事要做，没有时间去了：“我一会想去一趟景华街，昨天弈的一个同窗也帮着我找人，我还没有告诉他消息，免得他现在还忙着。”

　　　　周夫人点头：“这也是，去吧，自己路上心一点，顺便再备点谢礼吧，我一会叫人给你准备。”

　　　　谢锦点点头，起身离去，她回到厢房中写了封信，叫老于送往林府给林同知，自己则动身去了玉门街瑞王府。

　　　　谢府同样也在玉门街，谢锦是步行，特意从谢府门前走过，站在那石狮跟前，她眼睛直直的盯着上面两个字，眸中一片漆黑，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站在那里好一阵，谢家的门房才察觉到外面有个人，看着面生，连声喝问了几句，谢锦半声不吭，又看了那门匾上的两个字，才转身朝着前面继续前行。

　　　　“出了什么事，怎么大惊怪的？”门内传来一道声音。

　　　　“啊，二姐。”两个门房看到来人，行了一礼，才道：“是方才，来了一个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直站在门口盯着咱们府的牌匾看，问她话也不回，刚刚才走了。”

　　　　谢思瑶蹙了蹙眉头，抬步走出来，顺着门房指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一道瘦长的熟悉人影，正在渐行渐远。

　　　　是她！

　　　　谢思瑶眸中闪过一抹诧异，觉得古怪，凝神思索了片刻，在那人身影越来越之际，她抬步追了上去。

　　　　“二姐？”

　　　　“不必担心，我认得她。”谢思瑶扬了下手，便跟上了前面的人影。

　　　　谢锦走的并不算快，所以在快到王府的那条道上时，谢思瑶追了上来。

　　　　“我听，昨天你好像误进了刑部，怎么现在出现在了这里？”谢思瑶问道，实则心中很是奇怪，听祖父她人被弄到刑部去吃了好一番苦头，怎么现在就出来了，除了精神差点，好像也没受什么折磨。

　　　　谢锦冷淡的看着她，一眼没发。

　　　　她这模样越发让谢思瑶觉得古怪，自打两人撕破脸皮之后，谢锦每次见了她都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的，今天倒是不同。

　　　　不过这也没什么，左右蝴蝶玉已经到了她手上，玉是从刑部拿回来了，谢锦无论如何都是在刑部过了一天，估计那里的手段太过极端让她变了性吧。

　　　　谢思瑶两手抄在萍花绣中，没有用团扇遮脸，一张美人面便露在人眼前，她勾唇一笑：“我方才听你在我家门前站了好一会儿，莫非你是想回家了吗？以前我和四叔不止一次要接你回去，可你偏不领情，难道是遇上了什么难题，吃了苦头，才想起我们家的好来？”

　　　　谢锦慢慢的走上来一步，谢思瑶仍旧淡淡的笑着，正要开口再两句以击溃她的意志，却不想面前突然一阵风扇过，她尚未反应过来，左边脸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你！”谢思瑶捂着脸颊，瞪大了一双星眸，对上谢锦黑洞洞的眼神后，一股恼羞难堪之情涌上来，她面色一冷，也抬起右手还了过去。

　　　　“啪！”

　　　　一阵眩晕，她右边脸颊也是同样火辣辣的痛，却是谢锦抓住了她的手，又反手扇了她一巴掌。

　　　　“你……”

　　　　“你给我记住！”谢锦抓着她的两只手，钳的死死的，那双黑洞洞的眼中隐隐泛出红色的血丝，凶狠至极，如同阎罗，“这只是开始，欠我的，我要你们谢家，血债血偿！”

　　　　谢思瑶对望着谢锦，眸中冷冷，好一阵之后，谢锦才甩开了她的手，淡漠的转身离开。

　　　　她身影瘦削了不少，谢思瑶望着她的背影，没有追上去，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捏的青紫的手腕，她摘下两只衣袖挡住痕迹，嘴唇动动，一声冷淡的呓语从中溢出，化作风里，无人听见。

　　　　“那我就等着你日后生不如死！”

　　　　

　第三一零章　此仇必报

　　　　谢锦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瑞王府门前。不以前她就常常过来，门房已经认的她，单是她现如今的身份，也没人敢拦。

　　　　无需通报，谢锦进府之后被丫鬟领着朝后院走，看着那熟悉的道，停下脚步：“我此番来并不是为游玩，乃有要事寻王爷一见，不知殿下眼下可在府中？”

　　　　“许是在的，谢姐稍待，奴婢到前面看看。”

　　　　谢锦点点头，在路间亭阁中等了一会，就有人来通报：“谢姐，王爷在前厅等您，奴婢带您过去吧。”

　　　　“有劳了。”

　　　　“姐莫要客气。”

　　　　下人带着她穿过了几条抄手花廊，又过两条道，摇见前面一座厅堂开在花阁一旁，只闻其间言笑晏晏，声乐动听异常。

　　　　谢锦随着下人走过去，就见陈顼坐在其中，旁边是徐侧妃在着什么笑话，似乎很有趣的模样，后头站着的两个丫鬟也忍俊不住笑着。

　　　　“你来了，快来坐吧。”陈顼满面笑容，他人生的俊朗，这般笑着很带阳光的感觉，比平日又平添了几分魅力。

　　　　谢锦看他这模样，却没来由的想起昨天老于周贵妃病了，他进宫侍疾的事。

　　　　“参见殿下。”

　　　　陈顼道：“还这么见外做什么，该叫王兄了才是。”

　　　　闻言徐侧妃撇了撇嘴，懒洋洋的往后仰了仰，半个身似有若无的靠在陈顼身上。

　　　　“殿下，”谢锦当作没有听到这句话，道：“此番我来寻殿下是有一件要事相告，不知您可有时间？”

　　　　陈顼顿了顿，看着她点点头：“嗯，正好有空，有什么事你且吧。”随后他似想起了什么，挥了挥手对徐侧妃等人道：“本王有事，你们先下去吧。”

　　　　徐侧妃不情不愿的噌了他一会，想要留下，但触到陈顼的眼神之后，还是站起身离开了。

　　　　谢锦以前就听过，陈顼此人不好女色，不流连花丛，府中也没有妻妾成群，算是三个皇里品性比较好的，之前不知道真假，但眼下看他对徐侧妃的态度，确实不像是假的了。

　　　　“有什么事，你且吧。”

　　　　花厅中只剩下两人，虽然这是在外面，但谢锦知道陈顼肯定还有贴身的人手隐在附近，因此也不怕隔墙有耳，直接道：“殿下，我弟弟昨日出了点事，考试入场的时候被人掳到刑部里，受了一顿私刑，人到现在还没醒。”

　　　　闻言陈顼有些惊讶：“什么，竟有这种事？是谁干的？”

　　　　谢锦扯了扯嘴角，周铮半夜带兵进去刑部，这事京城大官员但凡家中有探的，多少都清楚一点，陈顼人虽在宫中，但她不信他堂堂一个王爷在刑部会没有探。

　　　　不过这种事现在对她来都没所谓了，谢锦沉声道：“我弟弟伤势严重，脚上的脚筋被活生生的挑断，大夫断言他此生很可能都无法站起来走路了……”

　　　　陈顼皱起了眉头，打断她：“怎么会这么严重，待会我让人带牌进宫去找太医出来，到府上与他一看。伤势这种事都不准，许是外头的大夫医术不精呢。”

　　　　谢锦淡笑道：“多谢殿下挂念。”又道：“我并非是以德报怨之人，此事背后之人害我弟弟如此，我实在心意难平，此仇必报无疑。只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此番前来，是为求殿下帮我一把。”

　　　　陈顼的眼神倏地变得幽深：“你要报仇？你想要本王如何帮你？”

　　　　注意到他自称的变化，心知肚明的谢锦只是淡淡一笑，抛出一条大饵：“实不相瞒，我已经查清了头尾，害我弟弟的人乃是御史台谢家，只为强夺我手中一物，不惜使此手段，谢家三品高位，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殿下为国为民，乃是文治武功，却不可与其有冲突。”

　　　　陈顼的眼神又深了几许，神色有些莫测：“你既知道这些，还要动手与他们为敌？据本王看来，这实是有些自不量力之嫌。”

　　　　谢锦道：“殿下所言极是，我确实不能跟谢家相提并论，只是——”她眼中闪过几分厉色，不加掩饰：“我手中有几样证据，一旦拿出来，却是可置谢家于死地！”

　　　　陈顼眼神又变：“什么证据？”

　　　　谢锦嘴角微的一扯，微微靠近他，在耳侧吐出几个清晰的词语。

　　　　“此话当真？”陈顼这下是真没掩饰住自己的震惊之意，身在朝中，他也有掩饰形色的本是，可方才那一句话，就是任谁听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谢锦点头，淡淡一笑，她虽不涉足朝廷，但不表示不知道朝中最基本的情况。

　　　　当今圣上嗣不多不少，但儿却出奇的少，在位八载统共也就三个儿，如今太已死，皇位就变成了平王和陈顼两人之间的竞争，谢家是实实在在的平王一派，她就不相信这种能砍掉平王左膀右臂的机会陈顼会放过。

　　　　眼下见陈顼色变，她心知肚明，又抛出最后一句：“谢家与我之仇，我必报无疑，只是谢家根基不浅，在京中人脉也多，恐他们会从中作梗，还需殿下在背后助我一臂之力，替我话。”

　　　　言下之意就是陈顼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即可，这样的条件开出来，只要他不是傻就会答应。

　　　　陈顼眼神明明灭灭变了几番，忽的笑了，抬头道：“既是你的事，为兄又怎么不帮到底，你且放心，此事无论是成是败，为兄都会保你无虞。”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谢锦此时才算露出一个真笑，细细的将几条计策讲与他听。

　　　　陈顼身为皇，在皇家这种风云诡谲的地方生活这么多年，自是对计谋有一番见解，认真的听进去，方觉妙不可言，抚掌而笑道：“此计甚妙，我且静候。”

　　　　谢锦淡淡笑道：“只要殿下肯助我，此事当成。”

　　　　陈顼点头笑道：“你只管放心便是，对了，”他伸手递过来一个牌：“这是太医院署的令牌，你有空就去请太医出来医治你弟弟。”

　　　　“多谢殿下。”谢锦接过令牌，放下心中的一桩事，才觉得疲惫，无心再待下去，便起身告别道：“殿下，我弟弟情况不定有变，我先告辞了。”

　　　　“去吧。”

　　　　谢锦一礼之后，转身出了花厅，沿着来路渐渐消失了身影。

　　　　在她离开之后，花厅后慢慢显出一个身形，陈顼转着手中的茶杯，回头笑着问他道：“如何？你觉得她人如何？”

　　　　那人犹疑一下，方道：“她一个女，才这个年纪就有此等心机，未免显得狠辣了一些。”

　　　　陈顼却不以为意的道：“既然是为了寻仇，还能良善不成？”

　　　　那人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却没再什么，花厅中静了一阵，才听陈顼一声轻叹：“倒真是可惜了，若能纳她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