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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孟若愚的眉往上挑起，朱嬷嬷看着孟若愚从小长大的，自问十分明白孟若愚，因此才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可这会儿见孟若愚的眉往上挑起，竟带出一点威严来，朱嬷嬷不由有些害怕起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才对孟若愚道：“是，次妃毕竟是婆婆，这婆媳之间，总归是有些话不好说给别人的。”

　　　　“朱嬷嬷，我敬你一直跟着我娘，所以才对你和别人有些不一样，但你也要晓得，你终究是下人，若你想对世子妃不敬，那我也只当一般下人对待。”孟若愚的话中含着威胁，这让朱嬷嬷更害怕，面上的笑都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吴桃反而笑了：“你做什么呢，朱嬷嬷不过说上两句，你就做出这幅样子来。你好生在家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真的不用我陪吗？”孟若愚还是十分担心地问，吴桃已经笑了：“自然不用你陪，若我时时刻刻去到哪里都要你陪着，那我在这王府之中还有什么意思呢？”

　　　　说着吴桃就对朱嬷嬷道：“走吧！”

　　　　朱嬷嬷悄悄擦掉额头上不晓得什么时候冒出的汗，对吴桃恭敬地道：“是，世子妃说的对，您先请！”

　　　　吴桃又对孟若愚露出一个让他放心的笑，这才带着人走出。孟若愚看着吴桃的背影，心里还有些担忧，上前追了两步，吴桃却已经带着人飞快地走出院子。

　　　　孟若愚不由叹气，宋嬷嬷已经道：“太妃今儿说了，从此之后，这府内的事儿，她也不管了，全交给世子吧。”

　　　　“祖母真如此说？”孟若愚有些不相信地问，宋嬷嬷点头：“是的，太妃的确这样说，太妃说，她该颐养天年了。”

　　　　“那娘把世子妃叫去？”孟若愚又开始担忧了，宋嬷嬷微笑：“世子妃何必担心？这王府，总是要交到世子和世子妃手上的，若世子时刻担心世子妃的去向，事事都要为世子妃出头，那世子妃虽说轻省了，可等到真有事的时候，只怕就扛不住了。世子，您关心世子妃，我们都知道，但有时候，太过关心太过爱护，并不是件好事。”

　　　　宋嬷嬷这番话，孟若愚只赞成一半，他的眼还是看着大门处，宋嬷嬷不由摇头，扶了孟若愚坐下：“世子，您就在这里，想喝茶也好，想看书也罢，喊我们一声就是，若您这样牵挂，只怕世子妃那里，也不安心。”

　　　　说的也有道理，孟若愚坐下来接了宋嬷嬷递上的茶，可是孟若愚并没把那茶端到嘴边，眼还是望着外面。

　　　　宋嬷嬷轻声叹气，这么一个多月下来，宋嬷嬷只觉得吴桃脱胎换骨一样，这样一个世子妃，和原先那些姑娘们是不一样的，也许，她真能解开次妃和太妃之间多年心结。

　　　　吴桃这会儿已经到了次妃跟前，次妃面前放了一壶酒，几碟小菜，看见吴桃走进，次妃就指了指酒壶，这是让吴桃斟酒。吴桃唤热水来洗了手，也就上前捧起酒壶给次妃斟酒。

　　　　次妃趁吴桃快斟满的时候，伸手就把那酒杯轻轻一推，一杯酒全倒在地上，吴桃只是看了眼次妃，一点都不惊讶。

　　　　次妃还想说话，吴桃已经重新拿过一个酒杯，斟满了酒送到次妃面前：“婆婆请满饮此杯！”

　　　　“我偏不喝你斟的酒！”吴桃这样做，次妃倒真有点不大好发脾气，可她是婆婆，对儿媳想发脾气就发脾气，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吴桃浅浅一笑：“婆婆喝也好，不喝也罢，横竖做媳妇的已经斟酒过了，婆婆若没有别的事儿，做媳妇的也就告辞了。”

　　　　说着吴桃作势就要退下，次妃轻拍一下桌子：“回来！”

　　　　吴桃看着次妃，次妃见她眼中毫无畏惧，倒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可知道，你自己做错了什么。”

　　　　“儿媳所做错的，不过就是做了这个世子妃吧！”吴桃的话让次妃更不晓得该怎么接了，朱嬷嬷见次妃脸色变了，急忙上前对次妃道：“王妃，世子妃也是不大会说话。”

　　　　“对，你不会说话。”次妃这会儿总算想起一个罪名了，吴桃反而施施然地重新坐下，对朱嬷嬷笑着道：“嬷嬷在婆婆身边，也有好几年了吧？”

　　　　朱嬷嬷看着吴桃的笑，总觉得这笑不怀好意，可还是要回答，于是朱嬷嬷恭敬地道：“算起来，也有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嬷嬷对这王府里的规矩是很清楚了。”吴桃笑盈盈地又说了这么一句，朱嬷嬷吸了一口气：“世子妃想是说小的不懂规矩？”

　83。第　83　章

　　　　吴桃但笑不语；　朱嬷嬷猛地想起宋嬷嬷方才说的话来；　差点就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这会儿把话给说错了。

　　　　次妃见朱嬷嬷不说话了，吴桃只在那笑；　次妃的眉不由皱起，对吴桃道：“你对我的身边人；　也很不敬重！”

　　　　“婆婆要我如何敬重您身边人呢？”吴桃浅浅一笑反问次妃，次妃平常都是仗了自己身份说话做事，谁知今儿吴桃却次次反问，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能在那仔细想。

　　　　吴桃已经轻叹一声：“我晓得婆婆不喜欢我，也晓得婆婆身边的人都在婆婆跟前说些什么话。只是还请婆婆想想；　您纵再不喜欢我；　此刻木已成舟；　您又没有这个本事离间我和世子，更没有这个本事休了我，又何必听您身边人挑唆呢？”

　　　　这几句话听的朱嬷嬷双腿打颤，不自觉的地给吴桃跪下：“世子妃；　小的并没挑唆过王妃！”

　　　　“我说婆婆身边有人挑唆，既没有说你，也没有点明，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起来吧！”吴桃淡淡吩咐了一声；　朱嬷嬷却不敢站起身；　还是偷眼去望次妃，次妃这会儿被吴桃这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见朱嬷嬷望向自己，次妃就把火全发到朱嬷嬷身上：“你给我起来，动不动地跪下，又有什么意思，须知你是我身边人，要摆出架子来，别让别人笑话。”

　　　　朱嬷嬷受了次妃这番排揎，自然不敢说个不字，只能对次妃磕头：“是，是，是小的做错。”

　　　　“那你还不站起身，跪在那里要人笑话吗？”次妃对朱嬷嬷厉声说着，朱嬷嬷急忙站起来，却不敢像方才那样出头，只能在次妃身后低眉顺眼地站着。

　　　　“婆婆，您瞧，这又有什么意思？”吴桃看了眼朱嬷嬷，这才对次妃叹气说出这么一句，次妃却冷笑一声：“你休要说这些花言巧语，想说的我心转，我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说再说别的也毫无意义。你既然叫我一声婆婆，那从明儿起，不，从这会儿起，你就要做个媳妇的样子，来服侍我！”

　　　　朱嬷嬷一听这话就震惊了，急忙唤声王妃，次妃还是看着吴桃：“怎么，你不愿意，可知你口不应心。叫你来服侍我，你就做出这幅样子来。”

　　　　“婆婆这又是何必呢？”吴桃这会儿是又好气又好笑，知道自己这位婆婆是再也转不回来的，只说了这么一句，次妃就又要拍桌子了：“好啊，好啊，你还敢还口，你可知道……”

　　　　“儿媳什么都不知道，既然儿媳什么都不知道，那儿媳就好好地服侍婆婆！”吴桃见次妃又要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急忙打断她的话。

　　　　次妃这会儿才觉得心中舒服了些许，鼻子里面哼出一声：“过来，给我捶着。”朱嬷嬷急忙抢前一步，给吴桃递上美人拳。

　　　　吴桃接过美人拳给次妃捶着肩膀，次妃觉得吴桃捶的不好，眉毛都竖起来：“这边，你怎么什么都不会，简直是……”

　　　　“王妃，世子妃是……”朱嬷嬷又想为吴桃说上一句话，但又害怕次妃的责骂，只说了半句就停下，次妃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是啊，她是世子妃，是被人服侍的，这会儿来服侍我一下，难道就堕了她的身份？”

　　　　“儿媳并不觉得服侍婆婆就堕了儿媳的身份，只是婆婆当初可曾如此服侍过太妃。”吴桃这一句如同针一样直接刺进次妃的心，她直起身伸手就要往吴桃脸上打去：“好，好，你竟敢这样说话。”

　　　　吴桃的头微微一偏，次妃的巴掌打在她发髻上，鬓边戴的小金凤都被次妃的掌风带下去，朱嬷嬷想去捡起这小金凤又不敢只能看着她们婆媳。

　　　　“你，你再说一遍！”次妃一巴掌没打中，还想再来一巴掌，但看着吴桃的神色，次妃又觉得自己这巴掌难以下去，只能咬牙切齿地询问吴桃。

　　　　“我说，婆婆当初可曾如此服侍过太妃！”吴桃毫不畏惧地回看着次妃，缓缓说了这么一句，次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你好大胆！”

　　　　“媳妇不过是这样问婆婆一句了，毕竟婆婆说过，要媳妇处处照您当初所做，所以媳妇就想起问问！”吴桃当然知道自己这些话在次妃心中掀起了什么样的波澜，但对次妃，吴桃已经发现如果你对她格外有礼，她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只有用这样的问话，才能让她正视她所有的问题。

　　　　“你是想气死我吗？”次妃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吴桃的眼垂下：“媳妇不敢，不过既然婆婆说了，服侍婆婆是儿媳应尽的责任，那媳妇问一句当初婆婆是如何服侍太妃的，好向婆婆学着，似乎也不为过。”

　　　　“你问这句就是过了，你难道不晓得太妃素来看不上我？”次妃目眦尽裂，声音都有些撕心裂肺了。

　　　　吴桃抬眼看着次妃，次妃看见吴桃眼中的神色，带着一些悲悯，似乎还有同情！不，自己不要她同情，也不要王妃同情，那时候每次去给王妃请安，王妃的神色就是这样，似乎看破了一切，又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里，不管自己是挑衅也好，得意也罢，她都只是微微一笑，任由自己做去。

　　　　“朱嬷嬷，她已经死了，是不是？”次妃这含含糊糊的问话，却含着巨大的惊恐，朱嬷嬷急忙上前扶了一把次妃：“王妃，王妃，您醒醒，醒醒！”

　　　　朱嬷嬷这含着惊恐的呼唤，让次妃醒过来，是的，王妃已经死了，死了都快十年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不管自己对她的女儿们是好也好，是坏也罢，她都不会再来寻自己了。

　　　　至于面前的这个人，她是自己的儿媳。是自己的儿媳，那自己想要训诫她，教导她，都是可以的。

　　　　于是次妃深吸一口气，对吴桃冷笑：“好，好，你倒是好伶俐的一张口，但你要晓得，你这样说话，就是错的！”

　　　　吴桃晓得次妃会反驳，因此吴桃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次妃，这样沉静的神色让次妃更加焦躁。

　　　　她努力想了很久，才对吴桃道：“第一，我是婆婆，你是儿媳，你就不该反驳我，第二，我当初做的如何，太妃都没说过，你更不能说东道西，第三……”

　　　　次妃看见吴桃神色毫无变化，越发焦躁起来，连第三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完，就对吴桃道：“罢了，罢了，你给我回去吧！”

　　　　“儿媳告辞！”吴桃巴不得次妃说出这句，对次妃行礼后打算退下，朱嬷嬷看着吴桃的身影，想要提醒次妃又不敢。

　　　　次妃自己倒想起来了，就在吴桃快要走出屋子的时候，次妃高喊一声：“站住！”

　　　　吴桃转身看向次妃，此刻已近黄昏，夕阳照在吴桃身上，照的那头上珍珠的白光闪亮，次妃抬头时候恍若看见当年的王妃，她也曾这样站着，静静地看着自己。

　　　　次妃有些惊恐地抓住了朱嬷嬷的手，伸手指着吴桃：“你，你，你是谁？”

　　　　“我是世子妃！”吴桃缓步上前，次妃才从幻觉中醒过来，对吴桃道：“是啊，你是世子妃，是我的儿媳，那为何方才，你要这样的笑，这样的看着我？”

　　　　“难道婆婆不许我这样笑，不许我这样看着您吗？”吴桃反问，然而次妃已经回答不出吴桃的反问，只能有些尴尬地笑。

　　　　“王妃，您……”朱嬷嬷看出次妃心神有些恍惚，急忙唤了她一声，次妃喃喃地道：“王妃？我不是王妃啊，王爷他到现在，都没有册封我为王妃。”

　　　　“婆婆，您累了，我扶您去歇息吧。”吴桃也看出次妃的心神恍惚，在旁边扶了她一把，次妃抬头看着吴桃：“你是世子妃，是我的儿媳，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用担心王妃会把我的儿子抢走，我不用担心我对她的女儿们不好，她会来训斥我。”

　　　　吴桃静静地在那听着，等着次妃继续说下去，朱嬷嬷却听的心惊胆跳，对次妃喊了一声：“王妃，您先歇歇吧。”

　　　　“歇歇，是啊，我想歇歇了。这么多年，我竟没有一刻安心。”这不安宁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次妃也不想说，不愿说，这不安宁，也许是从鲁王不愿意册次妃为正妃来的，也许是从孟若愚的逐渐长大开始，也许是从次妃暗自命人不用听从大郡主的话开始。

　　　　这些种种，都让次妃难以安枕，至于说鲁王那些来来去去的姬妾，次妃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就算和她们吃醋，也为的是鲁王的回顾。这么些年，竟无一刻不安心，所以才要争吵，才要闹，才要抬举自己家的娘家人，才要……

　　　　吴桃轻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你要知道这个王府，多的是踩低捧高的人，我若是不小心，就会被他们踩！”次妃已经回神过来，听到吴桃这句，次妃不由冷笑。

　84。第　84　章

　　　　“你瞧；　连大郡主；　堂堂的原配嫡出长女，我示意下人们薄待她，下人们也听了；　你压根就不知道王妃还在世的时候，大郡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你想；　连郡主都如此，更何况我？我若不去争，不去抢，那会落到什么下场？”

　　　　次妃仿佛要说服吴桃一样；　吴桃眼中的怜悯更深：“可是就算您再示意下人们薄待，大郡主该有的；　也一样不少。”

　　　　俸禄、封号；　到年龄后自然有人安排为她挑选夫婿；　即便次妃再想从中作梗，挑的男子也是姿容出色，家世清白的人。即便次妃再暗示王太太刻薄大郡主，可是一旦大郡主翻脸；　王太太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从一开始就不一样。所谓的争，是要这个人愿意给你，如果这个人不愿意给你；　那就算使尽了浑身力气；　也毫无所得。

　　　　如同次妃一样；　她为了得到正妃的称号，没有使劲吗？没有努力吗？没有去争取过吗？可她依旧没有得到这个封号。即便太妃不阻拦，鲁王也不愿意给她！

　　　　次妃听完吴桃的话，眼中的泪突然落下：“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而不是王妃错了，是不是？”

　　　　“您歇息吧，我会回禀王爷，请太医前来。”吴桃没有回答次妃的疑问，而是把次妃的被子掖好。

　　　　“不，你不要敷衍我，不要敷衍我！”次妃伸手抓住吴桃的袖子，眼中的泪落的更急。

　　　　吴桃低头看着次妃，轻叹一声：“不管是谁错了，都这样了。事情再也回不来原来的时候了。”

　　　　犯过的错，做错过的事，哪还能有再回来的时候，次妃看着吴桃，有些恐慌地把手缩回被子里，低声哭起来。

　　　　吴桃站起身，对朱嬷嬷道：“把婆婆照顾好。”

　　　　“那太医……”朱嬷嬷有些担忧地问，毕竟这次要真请太医的话，那鲁王说不定真的要把次妃送到庄子上去，那她们这些服侍的人，又能落到什么好处？

　　　　吴桃看了朱嬷嬷一眼，就在朱嬷嬷以为自己想的都被吴桃知道的时候，吴桃已经挪开眼轻声道：“不用去请太医了，就好好照顾婆婆吧。明儿我和世子会过来。”

　　　　“奴婢一定好好地照顾次妃！”朱嬷嬷的话如同发誓，却听的次妃的眼泪落的更急，原来要到了这个时候，才清楚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活着就赢了。

　　　　王妃，终究还是你赢了，不，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自己会赢，是不是？次妃在心里暗暗说着，眼泪已经把枕头都给打湿了。

　　　　朱嬷嬷走过来瞧见，急忙替次妃换着枕头，口中就在安慰次妃：“王妃您不要伤心了，小的瞧着世子和世子妃都是孝顺的，这以后，您的日子一定会很好过的。”

　　　　“不要再喊我王妃，这种只能骗骗自己的称呼，又有什么意思？”次妃大喊出声，朱嬷嬷急忙应是，那一句还不是王妃您要我们喊的已经到了嘴边，但没敢说出口。

　　　　次妃看着朱嬷嬷突然冷笑：“其实你们都知道的，是不是？你们都知道只有王妃会赢，甚至你知道，就算我让人去欺负大郡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是不是？”

　　　　“我，小的，奴婢，只是听从次妃您的意思做事。”朱嬷嬷也有些慌乱，变化了好几次称呼才算把这话给说清楚了。

　　　　果真如此，果然如此，原来他们都明白的，唯一不明白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被蒙骗在鼓里，被他们当枪使，也不晓得替他们做了多少事情！次妃看着朱嬷嬷，这种眼光朱嬷嬷从没在次妃这边见过，仿佛要把人生吞活剥地吞吃进肚一样。

　　　　“次妃！”朱嬷嬷有些惊恐地喊着，次妃把手松开，就算知道了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如同吴桃所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