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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匠心-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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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骂他“河北伧夫”,俗不可耐!吵到最后,两人竟一拍两散,各自扬长而去!
  白棠瞧得目瞪口呆:这也可以?
  裘安笑道:“他俩就这样。大家都习惯了。太子有时还特别喜欢看他们吵架,说他们俩吵也吵得别开生面,赏心悦目。”
  白棠好笑不已。
  “吵归吵,但他们不会误事,这点你放心。”裘安这才从怀里取出封信来,“这是你让我找的人。”
  “找到了?”白棠欣喜不已,“何时能到南京?”
  “总要让人过完年吧?”裘安睨了他一眼,“也是你运气好,这等的人才早让江南制造局网罗了,余下的又让商贾大家收了。我寻到的这位,要不是多年前因意外伤了腿脚,哪还轮得你接手!”
  白棠眉心一跳:“意外?什么意外?”
  裘安伏到他耳边轻声道:“三年多前,江南三织造之一的苏州织造局起了场火灾,他被烧断的横梁砸断了腿,幸亏起火时是元宵夜,织造局内只有巡逻之人,但却烧坏了不少御造之物。织造沈惟青沈大人被革了职!苏州织造局就此元气大伤!”
  火灾?!
  白棠不由自主的往窗外隔壁宅院看了两眼:“有下落不明的人么?”
  “那倒没有。”裘安自是明白他此时所想,“我特意查过,没有失踪人口。”
  白棠不放心:“万一有人瞒天过海呢?!”
  “绝无可能!”裘安摇头,“江南织造局主管皇宫用料。尤其是圣旨——管理之严密你我无从想象。里面的织娘,进出都有婆子搜身,指甲盖大的布料都别想带出去。全家都画有影图在官府备案,一旦犯事,全家受累!何况这场火灾并无人丧命。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你家那位婉娘,并不是苏州人哪!”
  白棠略觉宽心:“你说得对!”想想还是不太放心,“你知道火灾原因么?”
  裘安眨眼:“那就不得而知了。总归是防患不利。所以才革了沈惟青的职啊!唉,可惜了!当年沈大人在的时候,苏州织造的织品稳压南京和杭州织造一筹,现在,唉!不行咯!”
  白棠收了信封里头名为梁林的全家身契,锁在箱笼中,笑道:“这次你帮我办成了件大事,要我如何谢你?”
  裘安挥手道:“咱哥俩客气啥!改天请我吃顿好的!嗯,上回的海鲜宴就不错!”忽然目光诡异的溜了眼白棠,“只一样,不许拼酒。”
  白棠不由脸一红。当年他在酒桌上笑傲南北,谁人不服?哪知道这具身体的酒量这么不经喝?!
  没几日,练家大房得到宫里头嘉赏的消息传来,轰动同行。
  练家想登天哪?二房的孙子刚得了皇帝青眼,大房又立了大功!
  练绍荣清楚这份功劳是白棠所赠,直言受之有愧。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白棠说得真挚,“不能让高家抢了官卷的生意踩在我们头上!再说了,我的铺子也没作坊,这个生意本就打算和大伯合作的!”
  练绍荣心存感激,投桃报李:“你不是在北京拿了铺子和地皮么?你准备下图纸,我让人送北京去,帮你一块儿办了。”练绍荣说完这话后,反倒有些踌躇起来。
  能让大伯为难的事儿——白棠不用猜也知道:练绍达大概又起妖蛾子了!
  果然听大伯长叹了口气:“你那父亲,前阵子找过我。他在北京没买到地皮,听闻你得了皇帝的赏赐,起了心思。想借你的屋子暂住,等站稳脚了,再起屋另居。”
  白棠无语:丫你想的美!
  借住?怎么个住法?
  我起一栋美仑美焕的豪宅,在旁边给你造间狗屋?然后让我被人骂不孝?你博取舆论同情?毕竟北京那儿的当地人,谁清楚自家的仇怨?
  让他和自家住一块绝无可能!难道自己给还得给奸夫**造栋屋子?
  练绍荣见他神情变幻,苦笑道:“我知道这事太为难你。何况你那父亲难保不打着鹊占鸠巢的心思,所以我思虑之后还是决定,我大房这边,租栋宅子让他们先住下。”原本他还真是想劝说白棠考虑下弟弟的要求,但现今白棠送了这么份大礼,练家大房还得了皇帝太子的嘉奖——由本出发,心系朝堂教化百姓。有这份功劳,高家再想抢生意,朝上朝下,都得掂量掂量了。也罢,白棠前途不可限量,练绍达不能给他助力,也绝不能拖他后腿!
  白棠听大伯这么一说,反倒迟疑起来。
  有练绍达这根搅屎棍在,他和大伯在北京,怕都不得安宁!但如果这根搅屎棍不在身边,还真怕他办出什么捅破天的事!
  “儿子照顾老子,天经地义。”白棠微笑道,“他再不象话,也是我的爹,没有再让祖父大伯操心的道理。”
  练绍荣惊讶的瞪着他: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这个,你不用勉强——”
  “不勉强!”白棠微笑,“他是我爹,说什么租不租的,让人笑话!我那地皮够大,给他们建个偏院开个偏门就是!但有一点儿您可要和他说清楚了,”白棠眼底碎光暗闪,“他是借住,我是当家人,我娘主管中馈,他与何氏,不许插手我的家事!咱们吃住全分开,互不相关,您看如何?”
  这样已经很好了!保全了老练家的脸面,弟弟也有了立足之地!练绍荣欣慰无比!白棠仁致义尽了!
  “得让他们再写封文书,按印确认咯!”练绍达提醒白棠,弟弟家那个搅家精,保不齐还想做什么妖!
  “大伯想得周道!”白棠失笑。大伯还到底还是公正的,一见练绍达占了便宜,就替侄子谋划起来。
  “有我和你祖父在,谅他也不敢乱来!”练绍荣有些明白白棠的意思,将绍达放在身边看管着,好过留他在南京闯了祸也不知!
  练绍达得知这天大的好消息,竟是吓了一跳:“真的假的?他有这么好心?”
  白白送他幢院子?
  他大哥品着兰雪茶,觑着他的惊讶中满是防备的神情,冷嘲道:“你儿子还能算计你不成?他算计你能有什么好处?”
  那死丫头恨不得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呢!算计自己,有什么奇怪的?练绍达不敢搭话,一脸的怀疑激恼了他大哥。
  练绍荣取出张纸,啪的敲在桌上:“看看,这是白棠写的文书。你若没什么问题,盖个章,事情就成了。”
  练绍达接过一看,还真如大哥所说,白棠愿借偏院一幢供他家人独住,还愿借他一块地皮,让他新建雕版作坊!条件也极简单,作坊他也有使用权!
  这真是——练绍达捏了下大腿:不是做梦么?
  “大哥大哥,我的铺子还没影呢——”
  绍荣叭的掼了茶杯,怒不可遏:“练绍达,你不要得寸进尺!房子和作坊你儿子都帮你解决了,这些年你赚的钱,难道还买不起一间铺子?!”
  练绍达缩了缩脑袋:“不是,大哥,我不是买不到好铺子嘛!”
  “哼!”练绍荣冷笑,“好铺子留给你也是浪费!年后朝庭还会放一批铺子出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练绍达虽被兄长怒斥了一顿,却是兴高采烈的回家了!
  别说,原来丫头有能耐,也不是什么坏事!白棠这下可真让他占了大便宜了!
  何氏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贡献出自己的私房银子。不想天上下红雨,这陷饼砸得她一时也有些找不着北。
  等欢喜过了,她清醒了些,又咬牙切齿的在丈夫面前上眼药:“白棠可真是精明!他这块地皮反正是白得的。让些给你与他算什么?乐得在老宅那边讨好卖乖!啧啧,名师教导的,就是不一样!”
  练绍达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此时心情极好,笑道:“这可不是小便宜!你不是想让白瑾拜师么?机会不就有了?”
  何氏扭着帕子:“绍达,白棠精着呢!建作坊的事,我看咱们还是另寻地皮。不然,将来这作坊是谁的都说不清!”
  练绍达不以为然的道:“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他敢贪我的作坊,我大哥不会放过他!”
  何氏便没多说什么。毕竟,不花银子的地皮,她也舍不得放弃呢!
  “快,你快寻个师傅画了房子和作坊的图纸给大哥送去!谁知道白棠办事牢靠不牢靠?”
  练绍达瞅了她一眼:“行了,别折腾了。惹恼了他们,得不偿失!大哥办事,我们放心就是!”
  他哼着小曲儿,乐颠颠的去作坊巡视。
  何氏笑容顿收,脸上阴云密布。
  练白棠打得好算盘,就近监视自家?难道让他察觉了什么?


第101章 请客(一)
  年前的日子太太平平。白兰跟着苏氏剪窗花,打年糕,肉圆蛋饺各色糕点备齐。白棠则趁着过年赚了最后一笔银子:卖月历!
  他从高家输给自己的画册中精选了十二幅插画,大作修改,适应节气,刻成版画,然后选用最厚实的纸,用木版水画之术印在纸上。妙就妙在:每张画的色彩虽然仍是单色却极特别。如大雪那日,白茫茫一片,却有一枝明艳的红梅暗香浮动。九月之时,淡墨的背景,一丛鲜黄的菊花耀眼夺目,更不提四月中,深墨的叶片中,一朵浓艳逼人的魏紫牡丹!
  以淡墨配艳色,就象前世黑白照片中的一抹浓墨重彩,令人大呼新奇!白棠没有明说,人人都以为是大师之作,用笔墨所绘!
  月历一月一画。制作精美,每张画皆能前后翻动。轻巧方便的搁在书案上,说不出的新奇好看。
  最让人吃惊的是:朝庭新一年的年历还没放出来呢,白棠怎么就已经算好了?不是胡编的吧?
  有人怀疑,也有人毫不迟疑的扫荡了大半的台历:开玩笑,白棠有个多厉害的师傅?!教他计算历法有什么奇怪的?
  秦简道:“我要带回苏州送亲朋好友哪!”大家族,人多!
  裘安讲:“我要送宫里皇帝太子太孙太妃啊!”你家人再多能跟我皇亲贵戚比?
  两人互不相让。
  白棠打着物以稀为贵的主意,其实也是他人手不够忙不过来,统共只印了一百套。二十五两银子一本,爱买不买!结果这两人就瓜分了一半!白棠还得给他们打折,卖得不情不愿。直道亏了!
  秦轩见过实物后连声称赞:“练白棠的画功精湛至此!这么多本月历,上头的画竟无二致!”他心底疑惑,“全是他画的?”
  秦简笑而不语。
  秦轩了然:人家吃饭的本事呢。怎会随意透露?
  “奇才,奇才!”他趁秦简不备,偷偷抽了本台历。
  秦简瞄到了,急唤道:“三叔,你和太子的那份我已经留了!”
  秦轩难得脸一红:“匀一本与三叔,三叔送人哪!”
  秦简拦不住,只得让他占了便宜。
  秦轩乐滋滋的捧着台历出门了。
  他与杨千骏约了吃他娘子做的炙肉,就算有半幅绢本相赠,做客总不好空手去吧?送其他东西怕姓杨的多想,送这本台历即风雅又实用,他不会拒绝。
  杨千骏的妻子罗氏昨夜起便已开始准备,买了肉,用不同的调料先腌了一夜。还使唤杨千骏支了小箩筐做陷井,逮了五只肥嘟嘟的麻雀清理干净。今天一早,她从鱼市带回一条鲤鱼——是她之前便向渔家定好的。
  “夫人何必这般麻烦!”杨千骏肚子里泛着酸气,“我早跟他说了,只有豚肉可吃!你又是鸟又是鱼的,便宜他了!”
  罗氏生着张娃娃圆脸儿,笑起来两颊一对酒窝,还有那怎么也减不去的双下巴和略丰庾的小腰,甜美丰润。
  她动作利索的将鱼除鳞去内脏,一剖为二,剔骨备用,一边道:“那可是江南秦家的公子!文渊阁的学士,你的同袍好友。只用几块豚肉招待太不象样了!再说了,这麻雀是自己捉的,肉也不贵。就这条鲤鱼费了几钱。”
  这不是心痛钱的问题!杨千骏满腹牢骚,姓秦的凭什么让妻子为他忙活了一日?
  “谁说同袍就是好友了?”杨千骏一脸的嫌弃,“说出去让人笑话!他秦家的人,看得上我这等寒门之子?”
  罗氏停了刀,无奈的抬头嗔了他一眼:“傻子,洗杯子泡茶去!人家也该到了!”
  愤愤不平的杨千骏见到秦轩时自然没啥好脸色,但见到送他的台历后,一肚子的不满立时烟消云散!笑容满面的殷勤招待:“冷了吧,快喝口热茶缓缓!”
  “我家也有日历!”扬千骏指着印着黑白十二花卉,简单的标注着日期的日历。“无法与这本大师之作相比啊!”
  家里的日历十二册,每册页数与当月的日数相同,每页留有大片空白,是真正用来记事所用。秦轩送的这本,那是如绣品般摆在案上观赏用的!
  “用完一张,我便拆了找人装裱起来!”杨千骏爱不释手,细瞧每张画上都有只小小的印章,“松竹斋?这是练白棠画的?”
  秦轩笑道:“除了他,谁还能想出这些鬼点子?!”
  杨千骏叹了声,双目炯炯的盯着秦轩问:“你说他已经这般厉害,他那位先生,会是何等神仙人物?”
  秦轩瞧他的笑容似有所指,蹙眉道:“你说许丹龄?”他摇头,“我早派人问过,不是我家的长辈。”
  杨千骏追问:“其他大世族呢?”
  秦轩摇头:“没人认领!”
  杨千骏压低声音问:“汉王那边,也没查到?”
  秦轩苦笑:“查无此人!”
  “这可奇了!”杨千骏满面惊异。“大隐隐于市!朝堂市口,你们查过没?”
  秦轩蹙眉:“朝堂?”倒是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若真是朝堂中人,我倒放心了。”杨千骏低笑,“徐裘安和练白棠联手扳倒了方悯,汉王失了条走狗,可见此人也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秦轩颔首,随即不屑的道:“汉王成不了气候!只是要提防他再向练家下手。”
  冷风微袭,丫鬟掀了帘子,罗氏捧着一盆晶莹剔透的鱼生笑吟吟的端上案:“秦大人,尝尝妾身的脍鲤鱼。”
  瓷白的浅盘中垫着层白纸,不过十来片纤薄的粉色鱼片围着朵胡萝卜雕成的莲花静置其中。
  光看那刀工与摆盘,便是种享受。秦轩瞧了眼杨千骏,不无艳羡的道:“夫人费心了!”
  罗氏抿嘴甜笑:“趁着嘴里清爽,先食鱼脍,我这就炙肉去!”
  感受着鱼片在嘴里如雪融化的感觉,秦轩赞道:“只取鱼腹最肥嫩的部位——尊夫人这手刀工,已入臻境!”
  扬千骏笑道:“她这手本事,是我岳家家传。我岳父生平无甚爱好,就喜口腹之欲。我岳母便学了厨界的十八般武艺。后来,尽数教给了我夫人。”
  食完一盆鱼生,垫在盘底的白纸依旧光洁如新!


第102章 请客(二)
  一股子浓香袭来,丫鬟送了碟炙好的豚肉,三分厚,一片片肥瘦相间。
  “五花肉!”杨千骏喜道,“我最爱食这道炙五花肉,厚一分则腻薄一分则柴。三分厚度,入口即化!我能吃一盆!”
  秦轩举着筷子实在不解:“罗公是怎么看上你的?”这般巧手的女儿,竟嫁给了他?
  杨千骏脸一红:“吃肉吃肉!”回过神,冷哼道,“总比嫁给那些规矩森严的高门大户,妻妾成群,伺候着几十上百人口来得轻松快活吧?”
  秦轩噎了下:这点他没法反驳啊!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我娘子之乐便在于嫁了我!”
  秦轩黑面:哼,秀恩爱!
  五花肉之后,又上了道烤羊肋条,金黄的色面,洒着西域来的香料,那肉又嫩又脆,秦轩再好的教养,也忍不住多啃了两根,回味无穷得差点就要吸自己的手指头时强行控制住。抬头却见扬千骏毫无形象的吮着手指对自己笑,秦轩脸更黑:这厮又在挑衅自己!
  还能怎么样?装作没看见呗。
  最后一道肉菜,炙麻雀。
  罗氏歉意道:“此时寻不到斑鸠,只好用麻雀代替。”
  也不知罗氏是怎么调弄的,一只只烤得亮红饱满的小麻雀,肚子里塞着菌菇冬笋肉糜和米粒,味美不提,肉质弹劲十足,秦轩不知不觉,佐着雀肉多喝了几杯酒。
  “尊夫人的手艺深藏内宅太过可惜。”秦轩品着清爽解腻的萝卜鱼丸汤,“杨兄可知,我家堂侄女开春就要嫁到魏国公府了。”
  “这等大事,如何不知?”
  “我堂侄女是个能干的,准备开家酒楼。”他诚意邀请,“尊夫人如果愿意,她的家传厨艺可在酒楼中占上一席之地!”
  罗氏捧着醒酒汤停在门外,一时怔忡。
  杨千骏脑袋摇得波浪鼓一般:“怎好让夫人抛头露面做这等活计!”
  “并不需夫人抛头露面。”秦轩笑道,“比如刚才那道炙麻雀的方子,夫人若愿意,我侄女可出个合适的价钱买下。也或者,方子交给我们,我们按每月卖出的麻雀数提成。”
  杨千骏还要拒绝,罗氏已经笑着踏进屋道:“不想我家这道菜方子,还能卖钱!夫君,这可是好事啊!”
  杨千骏接过醒酒汤道:“这是岳母的方子,咱们——”
  “我娘都不在了。”罗氏按着他的手,“她也无其他儿女,我自有处置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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