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雎鸠声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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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大将军已经回府了。”

    “放我出去,我要面见君父。”

    “殿下,你何苦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开门!再扯臊,我出去劈了你!”子南踹门咆哮道。

    “殿下,你稍等,我这就去回禀君上。”

    子南气喘吁吁,宛晴啜泣声声。

    子南越发烦躁地,他像一只受伤的狮子般,在屋里打转,一气之下,从墙上拔下佩剑,把屋里的帷帐,到处贴的喜字,一阵乱砍。

    半晌的功夫,外面传来国君的回喻,国君已经安寝,让公子早点歇息,不许滋事,有事明天再进宫谒见。

    子南一听抡起佩剑砸门,几下功夫,就硬生生地把门给劈开了。子南破门而出,院子里一下子涌出数百名的侍卫,跪下叩拜道:“殿下!”

    “我看你们谁敢拦我!”子南大吼道,他一步步地逼上前,侍卫们一步步地后退,却没有丝毫退下的意思。

    子南和他们对峙着,一进一退,挪了足有二三十步,子南的过激行为,还是惊动了国君圣驾。

    国君前呼后拥地驾临。

    “放肆,你这是要干什么?”国君斥责道。

    “参见君父!”

    “你眼里还有君父吗?”

    “子南要娶的人是宛若,君父为什么要设局来骗我?”

    “年轻人,恣意任情,贪爱一碰即落的的草上露,一摸即消的竹上霜那样香艳旖旎,潇洒不拘的的风流韵事,君父能理解。可是,你身在帝王家,注定不能像凡夫俗子一样,专情,任情。再说,对一个女人的感觉迟早是要变得,你不可能把对宛若的激情永远固定下来,等你过了五年,甚至十年,你再回头寻思这件事,你就会明白爱情这玩意很快就是过眼云烟,对一个男人来说,唯一实在的,能一辈子对你有价值的,就是权力。婚恋对一个男人来说,他只是人生的一段插曲。任何一个绝世美貌的女人,都有容颜凋萎的一天,宛晴和宛若相比容貌也许是逊色很多,可她温婉和顺,是个不会生事的女人,和女人过一辈子,让你省心,又不至于让你恶心,讨厌,就足够了,你何苦作践自己。”

    “情之所起,愈往愈深,已然难以自拔。我用漫长的八年等宛若长大,她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被替代得了。君父你既不了解儿子也就罢了,何苦再强拧呢?”

    “从小你就桀骜不驯,父亲一直觉得你年轻,总是百般纵容。你瞧瞧你,现在都成什么模样了。君父已经年老,天年之后,江山社稷就要交给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感情用事?君父该说的都说了,年轻人心高气傲,迷情执拗,君父可以容忍,但是这是有限度。何况,即使你母夫人在世,也不会一味地纵容你,恣意妄为。你再这般拂逆君父,那就枉费了君父和你二十多年父子血脉之情。你可想清楚了!”

 48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五)

    宛若终究被天子的仪仗接走了。

    那日的宛都,暮云叆叇,不见天日,天气就像宛若的心情那般阴郁,十里成庆街戒严,两排都是全身甲胄的武士。街上拥趸着看热闹的民众,比肩接踵。只是人群少了喧哗,多了窃窃私语。对普通民众来说,能够成为天子的侍嫔,那是莫大的荣幸,可是宛国宫室上下的凝重和悲恸,让这一切变得那么凄怆。

    宛若坚决不带问心入宫;甚至常青、翠竹相伴也拒绝了。

    宛夫人带着公卿、妃嫔、女官、王子、公主一大拨人;十里长亭送女儿;送了一程又一程。郊外秋草焜黄欲萎;残菊经霜,颜色斑斓,凉风习习;红叶散乱;天际征鸿,哀鸣声声。 女眷们都悲咽不已,宛夫人拖着病体,强忍住悲伤;叮嘱了一路,希望宛若有机会就归宁回宛国,以宽慰母夫人的哀思。

    宛若点头然诺,极力宽慰夫人,希望她安心将养身体。

    泪别了宛夫人,一路上,宛若再没有言语,她没有哀嚎动天,也没有悲悲切切,只是一副冰冷、决然的样子,佞臣端木曾几次试图开解、劝慰,都被宛若凛冽的目光给噎回去了。

    端木不便强拧,只好嘱咐所有人,时刻警醒看着宛若,不敢有丝毫疏忽,更不敢有半点的慢待。宛若那难描难画,让春花秋月为之逊色的姿容,即便只是窥视一眼背影,也让人有朗月出山,春风拂过,日暖风轻的感觉,这对他这猎美之人来说,除了是讨好天子的资本,也是仰望的高山白雪。

    仪仗旌旄 ,前呼后拥地到了向阳。天空骤然突变,一时之间,狂风呼啸,乌云如波浪滚滚,席卷而来,将向阳的天空,厚厚的,沉沉地扣下来。

    宛若一行人不得不停下避雨,佞臣端木强行征用排兴楼,以供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驻足。宛若被单独安排在西园,下榻在燕飞楼,有随行的宫中女眷照顾,闲杂人等一律不准接近。

    一阵瓢泼大雨,如天河洪水倾泻。少顷雨小了,凉风一阵紧似一阵,关山江河肃杀冷落,到处一片残花败叶。细听,僻处竟有虫声,哀音似诉。

    宛若站在窗边,看着外边暮雨潇潇,残菊遍地,凄凄迷迷,她的心田如有咸湿的海潮一重重地漫过,她的背影俨然如十五皓月,冰魂雪魄,清冷孤单,给人的是无尽的凄凉惨栗之感。

    宛若心如死灰,幸福那甜蜜的味道,好似那飘渺如风的云烟,在她的生命里飞逝而过,又好似那镜花水月的,终究成了幻影。

    第二天,大雨倒是停了,可是却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把人的心都淋湿了。

    宛若愁绪万斛,无法排解,遂在莲心亭中抚琴。她的琴音丝丝缕缕,声声如诉,低沉处如细雨绵绵,如无语凝咽;悲戚处如寒蝉凄切,如离人悲咽:激越处如征鸿失偶,白玉碎地。

    哀婉的琴声如兰麝氤氲般弥散。

    “公主若这般抚琴,估计这雨该下不停了!”一个轻灵的声音在宛若近旁响起,抬头一看,一个妙年洁白,风姿清越的人,鹤立在一步开外,一袭白色深衣,已经湿漉漉,想是已经站了许久。

    “抱歉,真不该用这么凄清的声音,搅扰公子的好心情,只是这雨要真能这么一直下,倒真是求之不得。”宛若淡淡地说,声音像雨声般淅沥沥的。

    “公主这曲子,可以赶上当年师旷奏的《清商》那般悲戚。”

    “《清商》哪能比得上《清徵》,甚至《清角》。”

    “《清角》此曲悲凉激越,动天地,泣鬼神,寻常人可听不得。”

    “公子能在这出现,又怎能是寻常之人。”

    “在下只是慕声而来,又不忍公主沉浸在一片哀戚之中,故而出言打扰,也许唐突了!”

    “公子严重了!”宛若淡淡的说道,似乎并没有想多理会的意思。

    “在下夏子渡!在下与公主心中惦念之人有一面之缘。”

    “哦?”宛若有些惊疑。

    “虞国公子子南,气宇昂藏,在下和他在这排兴楼中有幸结识,相见恨晚。”

    “听他提起过,他曾说绕道向阳,本是冲着传世名琴‘绕梁’而来。后来出现事端,他连夜赶往宛国,不过盘旋半夜,又匆匆走了,谁曾想这一别之于我们俩竟是绝别。”宛若感伤地说。

    “公主和虞兄的情谊,在下也曾听闻过。只是天子无道,我等愤慨之余,只有惋惜。”

    “公子不怕悖逆,说这样的话宽慰宛若,宛若感激不尽。”

    “听说虞兄为了挽救宛国危局,曾经协同如姬娘娘,窃符调兵,可惜东窗事发,如姬娘娘被贬,虞兄被软禁了。”

    “当真?”宛若惊奇地说道。

    “在下只是听南来北往的客人说得,也许仅是道听途说,公主不要当真。在下之所以对公主说这些,只是不忍见公主如此伤心欲绝,恕在下冒昧揣测,公主心中淤积着对虞兄些许怨愤。也许虞兄已经尽力,只是碍于情势,无能为力而已。公主知道这些或许心里会好受些。”

    “多谢公子体恤!夏公子似乎与排兴楼渊源颇深?”宛若转移话题,想是不愿再触及痛处。不过不管夏子渡说得确切与否,宛若确实心里好受多了。被子南漠视,比起被迫入宫,对她来说要痛苦得多。这几天来,她的郁结真正在这。

    “不瞒公主,排兴楼乃是家祖留下的基业。”

    “夏公子真是年少有为。”

    “公主能在排兴楼盘旋,是在下的荣幸。”

    “一个身不由己的人,何德何能可以让公子感到荣幸”

    “就凭公主这可以让六马仰秣的琴艺,就足以让在下倾服。”

    “公子谬赞了!”宛若依然淡淡地说。

    “不管怎样,在下觉得像公主这么美好的女子,应该得到幸福和眷顾。”

    “多谢夏公子开导。”

    “听了公主的琴声许久,都说礼尚往来,在下有一秘藏多年的佳酿,想请公主品鉴一觞,不知公主可否赏脸。”

    “公子如此盛情,怎好拂却。”

    夏子渡打个响指,就有一侍童端着一个玉盘上来,盘中两尊白玉羽觞,润泽通透。

    宛若接过羽觞,见这佳酿酒色碧绿,好似翡翠,芬芳馝馞,直透心肺。

    “这酒可有名字。”

    “俗名百花酿,春采百花蕊儿,夏撷荷花捣汁,秋摘菊花瓣,冬取梅花片,捣合起来杂酿于蜂蜜里面,封好玉瓮,埋在土下七七四十九个月,再掘起来蒸晒十几次,到了秋冬时埋藏在地窖中,到又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就成佳肴了。”

    “当真是稀罕物!”

    “这酒还有一种奇效。”

    “什么?”

    “饮之,千愁万绪皆消。”

    “宛若只听说,借酒浇愁愁更愁,莫非这是忘情酒。”

    “公主一试便知。”

    宛若望着羽觞里的酒,出神。

    “公主不会怀疑酒里有毒吧。”夏子渡玩笑地说。

    “它要真是一杯毒酒就好了。”宛若喃喃地说。

    “在下又勾起公主的愁绪了,在下为失言,自罚一杯。”夏子渡一饮而尽。

    宛若抿嘴啜饮,花香浓郁,酒劲缠绵。

    “如此琼浆玉液,应当细细品茗,若是如牛饮水,倒是糟蹋了。”

    “看来在下终究不是一个风雅之人。”子渡优雅地笑着说道。

    雨连着下了两三天,天空逐渐放晴。

    暴雨瓢泼,洗出了一片清秋。

    宛若驻足排兴楼西园,从对子南腹忿,开始担忧,心态经过慢慢调整,郁结舒展了许多。

    她流连在西园的湖光月色中,对端木的几次催促起程,置若罔闻,端木干着急却没有办法。宛若抚琴之时,夏子渡也会偶尔来拜会,两人年纪相当,也投缘,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

    傍晚,天边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火烧云,墨云金边,漫天通红,云下的商阳城楼清晰可见。

 49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一)

    第二日早晨,阳光明媚;轻风熏染。

    排兴楼后园;重新放上了许多开着正好的菊花和月季;经过一场暴雨的洗劫;蔷薇花零落了很多,可缺蕊少瓣的花,依然没心没肺地开放着;就像风韵犹存的徐老半娘般不甘雌伏。

    夏子渡在园中剪摘菊花;插瓶。掌柜急匆匆地跑来找他。

    “公子,大堂外,许多人围堵,生意都没法做了。”

    “怎么回事?”

    “许多人听说宛国的公主下榻在排兴楼;个个都想一睹公主的绝世姿容。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是排兴楼的常客,不好驱赶。刚开始只是几个纨绔子弟借着酒劲嚷嚷,可后来起哄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场面已经难以控制,公子你看怎么办?”掌柜着急地,大冷天额头上还冒着汗。

    “我不方便明着出面,你让巫罗带一些人到现场看看,你先去盯着,千万别出乱子了。”

    夏公子换了一身衣服,一袭青绸深衣,头戴獬豸冠,玉带束腰,脚蹬豹蕮,俨然一副贵公子哥的打扮,他疾步往排兴楼前堂而来,后面的卫矛亦步亦趋地跟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侍童。夏公子来到前堂三层的一个阁楼,那里是他常驻的地方,从这个地方看下去,整个前堂,以及二楼的雅座都一览无余。

    前堂一片乱哄哄的,掌柜站在台上试图维持局面,不断的打躬作揖,赔笑脸,还安排舞蹈让大家欣赏,可是那些舞姬刚登台就被闹事的人轰下去了。

    夏公子向下扫视一番,竟然见到佞臣端木带着一伙人,在二楼的雅间翘着二郎腿,一脸坏笑地作壁上观。按说,只要他站出来说句话,大伙也不敢闹了,怎么说他代表着天子的威严,挟着官方的强势。可是看他那神情,他倒是有意要看一场好戏,甚至,子渡都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就是他导演的。

    宛若迟迟不肯起驾回商阳,端木旁敲侧击地进言,可是宛若总是回应他一副冰冷的面孔,端木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让我们见见宛国公主,我们就看看,又不会把她吃了。你们为什么不让看?”人群中跳起一个人,大声地说道。

    随即许多人跟着应和:“让我们见见,让我们见见。”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子渡从三层下来,直奔西园。宛若在西园的荷塘中央的莲心亭,翘望池中的金鱼,出神。

    子渡“趵趵”地脚步声,惊扰了她的遐思。

    “公主,你可得救救在下。”

    “夏公子何出此言?”

    “前堂的人都快要把在下的排兴楼给拆了。”

    “这个我可无能为力。不过是怎么回事,倒是可以说来听听。”

    “那些人仰慕公主,想一睹公主的绝世姿容。”

    “夏公子你在玩笑吧。”

    “不瞒你说,在下过去查探了一下,商阳和向阳大部分的膏粱子弟都来了。你不知道这些人,出身贵族,不是官宦子弟,就是军队里的骨干或武士,个个血性骁勇,骄横霸道,简直就是不点火都能自己燃起来的角色。我们做生意的,开门迎客,谁都不能得罪。”

    “他们真要寻衅滋事,你们可以报官。”

    “这些人都是官家的后代,官府哪会管?”

    “找找端木,那人出面,就行。”

    “他呀,他也在那看热闹呢?”

    “那就只有等他们闹够了,乏了,无趣了 ,自然就散了。”

    “在下知道宛国今年灾荒严重,公主的君父因此食不甘味,睡不安寝。公主想不想为宛国赈灾出一份力。”

    “宛若不明白夏公子的意思。”

    “不知公主可否知道这么一个掌故:当年范蠡到民间遴选美女西施和郑秀,在回会稽的路上,遭到群众围堵,当时的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要复仇,处处收揽民心,官员们不敢难为民众,可是民众拥堵,寸步难行。当时范蠡就想出一个办法,筑一个高台,让西施和郑秀站在高台上,谁想看美人,就掏十文钱,最后,民众兴致勃勃地满足了看美人的愿望,范蠡也为国库挣了个盆满钵满,皆大欢喜。”

    “夏公子想效仿范蠡。只是宛若却不是西施。”宛若似乎有些不悦。

    “公主出身高贵,容貌卓绝,气质娴雅。西施一个民间的浣纱女,纵然有些姿色,怎能比得上公主。在下的主张或许有些冒昧,不过在下并无轻慢公主之心,公主愿否,全凭公主自愿。”

    “好吧!就依你!你说怎么办?你不会让我到你们排兴楼的舞台上,为他们载歌载舞吧。”宛若考虑了一些,点头答应了。

    “在下不敢,也不舍得。”子渡瞥向宛若的眼神,亦笑亦瞋,若有情,似无意。

    “那我就在这庭中抚琴,让他们在河岸上观望。夏公子,你看如何?”

    “在下与公主的想法不谋而合,公主若是介意还可以遮着面纱。”

    “这亭子离岸十几米,他们见我已经是云中望月,朦朦胧胧,再遮着面纱,反倒显得矫情了。我这可是募捐!”宛若有意调侃一下自己。

    “公主要不要准备一下。”

    “抚琴不过信手拈来之事。只是你看我的穿着,可否得体?”

    宛若已经把夏子渡当做朋友了,遂大方地问道。

    子渡细细打量一番。宛若一袭乳白色浅绸深衣,窄袖,紧身,淡蓝色绕襟,盘旋而下,荷叶般的裙摆铺展,盖住纤足,如芙蕖出绿波,亭亭玉立,娉婷袅娜。丹唇皓齿,蛾眉凝怨,端鼻媚靥,修眉玉颊,姣好如玉。与她相比,你会觉得牡丹太妖,梅花太瘦,海棠不够清秀。

    “极好!只是有些单薄。”子渡说着,转身对卫矛吩咐道:“你去把那件百雀披氅拿来。”

    卫矛一阵旋风般跑开,一会儿端着一个玉盘过来了。

    子渡把百雀披氅抖开,雀氅颜色五彩,艳丽,毛色鲜润,立领,以一只纤巧的白玉蝉为盘扣,下摆坠饰一圈一般大小的蓝宝石。

    “公主不嫌寒碜,就赠送给公主,这件披风,和公主头上的玳瑁,可以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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