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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芸豆公主-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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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玄墨听了,觉得心都快要化掉。那冰火交加,内里炙烤,外里冰浸的滋味,他曾经忍受过,人间地狱,也莫过于此。她养尊处优,身骄肉贵的,哪里受得住,可偏偏还要强撑了,让他说些话,是想让他,替她转移些注意力吧。
“真是笨。”他脱口而出,佳人在怀,冰水沉浸,于他,其实也是冰火交加。一番刻骨缠磨,他亦有些糊涂了,只想着,捡些能激她精神的话来说,让她别晕了过去。
“你说什么?”夜云熙听得意外,提了声音,追问他。
“没见过,给自己下药的。”他顶着那女人依稀在剜他的眼神,补了一句。猜都猜得出来,今夜那架势,摆明了就是要给沈子卿下药,要他木成舟,可看着沈相爷打开殿门,气呼呼地走出来时,八成是黄了。未遂才好,凤玄墨觉得心下欢喜,不过这强诱不成,还能将自己给药到了,不是笨得可以,是什么?
“你……”那人嗔怒,哗啦一声,抬手划出水面,一拳头打他胸上,却力道全无,那无意撩拨的模样,终是让他难以自持,一把捉了那手,拉至后腰上搁了,用力将她紧紧抱住,像是要嵌到骨子里去。
可越是靠近,就越是贪恋。他心中生怕,怕过了今夜,等她清醒过来,恢复了那骄傲模样,再想要拥卿入怀,都难得了。遂起了些贪心,想要将脸贴上去,亲吻一番。
正伸手揽过那女人后脑,捧了那秀气脸盘,用指尖拂开一缕湿漉漉的发丝,想要低头下去,温暖那乌青樱唇,那女人却吃力地眯了眼睛,看着他,吐出一串串呓语,他微微怔住,听她说来:
“方才在殿中,他也像你这般,将我紧紧箍住,生怕我对他乱来。真是的,我又不是老虎,你们怕我作什么?你放心,我既然许你前程,必然说到做到,不会让坊间流言阻碍你,虽然你生得……真好看,作情郎,也不错……”
那话声,越来越细,越来越低,那眯着打量他的双眼,到后来,亦渐渐闭上,一双长睫盖住眸光。那女人,终是耐不住这冰水,昏睡过去了。
凤玄墨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情动之时,她竟以为他是怕她!又有些暖流涌动,都那样了,却还要强忍着欲念,顾全他的处境,不愿将他当做面首情郎。他一生孤苦,何德何能,能得她……尊重。
一时心潮叠起,掩住了想要肌肤相亲的欲念,见她晕得不省人事,赶紧抱起来,上了水岸,快步往她寝殿去。
刚出园子,就撞上青鸾与紫衣,见着自家主子浑身湿漉漉的晕在他怀里,两人慌忙迎上来。
看样子,这两侍女都是知情的。回到拥樨殿中,发现竟然已经备好了用驱寒草药熬煮的浴汤。这两个侍女也有些怪,半响不见人影,却还能料事如神?
他看着这热气缭绕的汤药,有些迟疑。紫衣一边伸手试了水温,让他将怀中晕睡的人直接搁进那药水里,一边与他解释:
“我见着殿下喝了那杯茶,心里着急,柳公子说这药……无他解,实在不行,冰水里浸会儿,倒可以缓解些。后来见着大人带着殿下去了后面园子,心想八成是浸冰水去了,便与青鸾姐姐备好了这些。不过,没想到的是,大人这一身,竟也像是从池子里浸过了上来的,请大人稍等片刻,等殿下这里妥当了,我就去吩咐下面,替大人沐浴更衣。”
这些个人精似的宫女,对他口称大人,又要将他当着大人来伺候,莫不是见着对他的态度?携他赴宴,与他分粥,此刻又见着他这般湿漉漉模样,只怕已经将他看做男宠之类的人物了。嘴上客气,指不定心里却是看不起的。
于是,凤玄墨听得着实有些不自在,出言谢绝:
“紫衣姑娘,不必客气,我自己来就好。”
看着浴桶里那可怜的小人儿,双眼紧闭,脸色青白,看得他心紧。可眼下两侍女正准备替她宽衣,他没有理由再停留在这里,暗自捏了一把拳头,转身出殿去了。
第一卷 相见欢 第二十八章真是笨女人
熙乾三年的冬天,夜云熙总共扎扎实实地浸了两回凉水。
第一回,是冬至前日的沐浴斋戒,在凉水里泡了大半个时辰;第二回,是腊八节的夜里,直接冰池子里浸了一回。
想来,两回都是为着沈子卿,两回都是……自找的。
到了腊月底,就有些咳症不断,人也清瘦得跟片纸似的,下巴尖尖,腰肢不盈一握,太医说,寒气入了心脾脏腑,怕是要经年调养才行。
年底那几天,大雪终于降了下来,出行不便,加之她经此番折腾,越发怕冷,贪睡。身体疲懒,跟着便诸事生厌,索性缩在宫中,大门不出,米虫似的调养生息。
闲得无事,诗书经传之类伤脑筋的消遣,自是不想沾的,琴棋书画之类风雅的物事,也提不起兴致来,只招呼着丹桂宫的宫人们,玩些赌博游戏,虽说输多赢少,但图个乐子。
反正昭宁的汤沐邑富庶,柳河洲又善经营,替她打理得风生水起,那些钱财,除去补贴鸾卫营,她也无处可用。
腊月二十七,柳河洲照例拿着一年的账目来,要她过目。
池边暖阁子里,铜炉调香,雪水煎茶,夜云熙拿起那帐本子,顺手翻了几下,便往身前矮几上一搁,复抱起暖手炉子,半靠在云锦腰垫上歇息,又对茶几对面席地而坐的人说道:
“三哥做的事,我岂有不放心的,我有些头晕,不看也罢。”
柳河洲却不答话,只盯着她看,半响,叹了一句:
“啧,怎么瘦成这模样了,看得真让人心疼。”
夜云熙便抬手往暖阁半开的窗扇外面指了指,说道:
“喏,就在那里,那夜这池子里还只有些碎冰,阿墨陪着我跳下去的,浸了少说也有两炷香功夫,反正最后是晕过去了。”
“真是笨!”柳河洲看着她笑,那笑意里,满是宠溺。
“也许吧。”夜云熙顺口接到,话一出口,突然一怔,觉得柳河洲这话怎的有些耳熟,依稀寻了记忆,貌似那夜在这池子里浸着的时候,那木头也是这么说的。那木头,一天说不了两句话,一逗就面红耳赤的人,被冰水激了,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真是难得。
她心下思忖,面上便不觉莞尔,看得柳河洲有些痴了。那厮痴着一双桃花眼,柔声说来:
“豆豆,就这样,多笑笑,多好。你一笑,百花都不及你……”
“也只有你,嘴里吐出来的话,全是蜜里浸过的。”他巧舌如簧,曦京人皆知。不过,这甜得跟蜜似的话,谁不爱听,也只有柳河洲,能这样捧着她,哄着她。夜云熙脸上笑意更浓。
“豆豆,你有没有想过……放手?”柳河洲不似往日,跟她继续言语调戏,缓缓凝了神色,转了话题问她,问得小心翼翼。
“放什么手?”夜云熙最不喜柳河洲与她说这事,明知他话中之意,却反问他。
“你知道我说的是……沈子卿。”柳河洲硬着头皮,与她说的直白。
“什么都没有抓住,何谓放手?”夜云熙挑了柳眉,瞪了凤眼,没好气地说。
“豆豆,你自小性子便要强,因为,天资聪慧,又是金枝出身,几乎没有你求不到的东西,做不来的事。可是,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有些人,是有缘没有份,你看,就像我与你……我不也认了。”柳河洲越说越低,声音里还有一丝委屈。
的确,他是最有资格这样劝她的人了,打小,这人就像哥哥一样,护她,帮她,她从树上掉下来,他当肉垫,她惹事,他摆平,长大后,她要打打杀杀,他就在后面跟着,她要天下钱财,他就四国奔波去敛。却从不强求,要她回报。
可她亦正如他说,几乎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做不来的事……除了沈子卿。且这心上的人,又岂是其他凡事俗物可以相提并论的,满心执念,深入骨髓,叫她如何说放下,就放下。
“可是,他心里明明有我!”她想起腊八那夜的事,如同抓住一根稻草,去维系自己的执念。
“那又怎样?对他来说,家族与权势都比你……要重些。”柳河洲终于说了句要害的话,又有些不忍,眉眼一片柔色,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就像生怕她……暴起一般。
依她平日的性子,听了这种糟心的话,没准真会砸个茶杯镇尺,甩个腰垫靠枕之类。这次,却愣住了,也许是那两次凉水冰浸,伤了身子元气,也耗了心志精神。再执着的心念,若千般消磨,也会有耗尽的时候。
沈子卿心里的衡量,她岂有不知之理,只是一直视而不见,自欺欺人而已。总是心存侥幸,以为在他心中,终有她一席之地,以为只要她努力,她与他,终能成眷属。
“豆豆,虽然这姓沈的可恶,为我柳河洲不齿,可我还是有一句肺腑之言,说与你听。沈子卿若选你,需得弃家族,舍权势,可是这样的他,便是失了精魂气魄的,就算这是你要的,可这还是真正的他吗?沈家的那些势利子,都是天生为朝堂而生的,是那种没有女人可以活,没有权势却要了命的人。所以,你若真的喜欢他,便不要强求,而是成全。”
柳河洲察她神色平静,便继续说道。
“好吧,三哥,今日是陛下派你来做说客的吗,你说,要我成全他什么?”夜云熙听到此处,终于听出些言外之意来了,柳河洲明知她不喜与他说这事,还这般硬着头皮,循循善诱,总是有个说法的。
“沈相爷……今日娶亲,迎娶杜御史家的千金。”柳河洲一边说,一边仔细注意她神色。
夜云熙字字听得清晰,却半响回味不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觉得心路都给锁住了似的,眼前一片虚空,想要思考些什么,马上如泰山压顶或深潭坠落般,窒息难受,索性停了一切心思,只对眼前做条件反应,见着柳河洲那紧张模样,竟觉得好笑,遂笑着问他:
“柳河洲,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是怕我拦路抢亲,还是怕我大闹喜堂呐?”
“豆豆,你……不生气?”柳河洲见着她那平静模样,有些意外。
“我生气做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这门亲事,是腊八过后才说的吧。这才几天,就迎娶过门了,跟抢人似的,那么多讲究的曦京礼俗,可都是些新嫁娘的喜庆派头,全给省去了,也不怕杜御史家的千金嫌沈家寒碜。”
夜云熙笑颜如花,一句一句地悠悠说着,嗓音轻柔,不急不躁,仿佛是在说一件左邻右舍的闲话,或是替一个出嫁的闺蜜发小打抱不平。
她一边说,一边又开始理着心中如麻思绪,柳河洲今日来,可不只是为账目来,没准就是来稳住她,不让她去添乱的。腊八过后,她昏睡多于清醒,怪不得青鸾紫衣总说宫中无事,原来所有人,都合起来,瞒着她,就那么怕她添乱吗?那她若不作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大家的想象?
“豆豆,你……别这样……”柳河洲瞧出些端倪了,她若马上反应,摔杯掀桌的,那是不掩饰真性情,她若稳如泰山,失了反应,便是入了臻境,在下决心寻后着了。
夜云熙见着柳河洲那防备模样,飞快扔了手中暖手炉子,伶俐地从席上爬起来,抬脚就往暖阁外走。
柳河洲跟着迅速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
“豆豆,别去……”
“太傅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还有师生之情,他今日娶亲,我岂有不去道贺之理?”夜云熙一边说着,一边想将抽回手来,却被柳河洲紧紧捉住不放,她有些恼他,
“柳河洲,你若不放手,今后别怪我与你绝交。”
“那是陛下赐的婚,何必去……自取其辱。”柳河洲面露难色。
“柳河洲,你其实是希望我去的,因为,你不想让我遗憾。不然,你今日,根本没有必要告诉我,对吗?”夜云熙此刻脑中清晰无比,平日无事时,尽管疲懒,可若遇要紧的事,便跟换了个人似的,全身毛孔都在沸腾。
柳河洲终是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又取过一旁的紫貂披风,一边替她披上,一边说道:
“外面天寒地动的,先把披风系好了,再出去。”
夜云熙垂眸看着那双替她系披风绸带的手,那是保养得极好的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干燥,平日拈花拂柳,甚是灵巧,今日却有些笨拙,翻动半响,仍未将系带子弄好,她有些不耐,要抢过来自己系弄,猛地抬眼看他,却有些惊住了。
那惯常嬉笑的玉面公子神色寂然,眉头紧蹙,像是纠结万分,终于开口说道:
“我今日来,其实真的是想劝劝你,能看开些,若能寻个疼你爱你的良人,就风光嫁了,若找不着中意的,也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别拿自己的身子撒气,以后,没有三哥在身边,真不知你这笨女人,要做出些什么蠢事来。”
她听他说的怪异,正要开口问,那人一句解了她疑惑:
“陛下命我,开年后出西域,通商贸,万里迢迢,前路未卜,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第一卷 相见欢 第二十九章曦京嫁娶事
杜清巧是杜御史家的独生千金,虽说也是娇惯宠养的官家小姐,但父亲出身寒门,科举入仕,为官刚正清廉,所以杜家……清贫。
御史是清官,还是容易得罪人的清官,杜御史一口铜牙,一支铁笔,几乎得罪了整个曦京贵圈,故与那些个看门第,重渊源的世家豪门,无甚交集。
所以,当腊月初十那日,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高大全高公公,端着陛下的赐婚圣旨,如佛前尊者般,降临杜家那局促的小庭院,杜家顿时蓬荜生辉,杜夫人更是激动得当场晕了过去。杜清巧赶紧扶了她,掐了好一会儿人中穴,才醒过来。母亲醒来之后,仍是不敢相信,不停问她,会不会是搞错了。
那夜,杜家上下,整夜未眠,在杜家祖宗牌位面前,烧了一夜高香。
倒不仅仅是觉得高攀了这百年世家门楣,更是因着这从天而降的夫婿人选,着实可心。沈子卿沈太傅沈相爷,国士才华,潘安容貌,温润如玉,坚定如石,年少辅国,帝师重臣,教皇帝,掌朝堂,偌大一个沈氏门庭,也是他做主。曦京人翻阅史籍,寻了一个朝廷宰执的称呼中最风雅的,皆称他沈相公。曦京的闺中少女们,更是日日遥想这位无双的曦京第一人,称他暂居凡尘的谪仙。
当然,即便是烧了高香,也免不了有些麻烦。赐婚圣旨一出,曦京坊间很快就传开了,紧接着,杜清巧出门便需得戴面纱了,不然,出个门,一圈回来,全身都得挂满鸡蛋花。到了后来,就是戴了面纱,也出不了门了,曦京少女们日日抱着鸡蛋篮子,就堵在她家门口。
她知道,那是嫉妒,所有如她一般普通的曦京少女们的嫉妒,还有那些比她优秀比她金贵的曦京少女们的嫉妒。凭什么?凭什么她一平凡少女,长相最多算清秀,家世最多算温饱,才华最多能作打油诗,却要做这曦京第一的沈夫人?
其实,她亦不知道凭什么。她亦觉得太不真实。母亲说她,是前几辈子修得好。也许吧,真不知她那前头的几辈子,是如何做牛做马的修行,才能换来今生的天赐福分。
说来也怪,沈府比她杜家人还着急,也不拘泥那一套冗长繁缛的曦京嫁娶礼俗,捡了一日,送了聘礼过来,将她家庭院塞得没了下脚的地儿,又看着腊月二十七是个嫁娶的好日子,便张罗了礼仪酒席,将她迎过门。不过也幸好,要不然,还没过门,她便要淹没在曦京人的鸡蛋花中了。
这一日,晨起梳妆,哭嫁,迎娶,过门,拜堂,直到送入洞房,众人皆退了出去,只留了她一人在房间里独坐,等着夜间的合卺礼,杜清巧才觉松了口气,听得室中寂静,便揭了盖头来透气。
红帐红幕红烛红字入眼,满屋皆是红艳艳的喜色,一路环顾打量过来,至那红锦铺就的桌边,便猛地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来——正对她床前的桌旁,端坐着一个云色锦衣的妙龄女子,笑盈盈地看着她,在这满屋的喜色中,如一朵红尘清莲……尊贵非凡,看着她揭了盖头,便略略蹙眉歪头,对她说道:
“新娘子自己揭了盖头,可不吉利。”
那声音亦如清磬,轻轻柔柔柔的,却又圆润有力,有种让人无法反驳的魔力。杜清巧顿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即便她今日是盛装的新娘子。
“你……你是谁?”她鼓起勇气问到。她知道,嫁入沈家,如同撞进一个她从未到过的奢华境地,有太多的人与事,需要她去面对。可毕竟,这洞房里,好像她才是女主人,遂挺直了腰杆,勇敢与那人直视。
“我谁也不是,我就是想来,看看他的新娘子。”那人盯着她看了片刻,又转头去看身边桌上,顺手从果盘中抓了两个桂圆子,捏在中把玩,说得有些不经意,
“长得不算绝色,却是个有福之人,将来定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的。”
“谢谢……你的吉言。”杜清巧有些惊讶了,幼时有术士替她看过相,说得跟这女子说的……一样,她莫不是一位云中仙子?可那音容笑貌,确是真切的,不似虚幻之影。
又想起以前在闺阁中看的传奇本子里,写到有些敢爱敢恨的江湖奇女子,可以奔放到跑人家洞房里去抢新郎的。兴许是个江湖妖姬?可那举手投足做派,优雅得很,不像那些粗线条的女侠,倒像是贵家女子。
杜清巧看着眼前女子,不停地暗自猜想,那人却似看得见她的心一样,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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