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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煞他-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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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仪道:“世人皆知,他被朕时刻带在身边,无可联系哗变将士,这一切在他们看来,不过是那些人在拥戴他而已。朕若杀他,世人又当如何说?”
  华湛咬牙道:“成王败寇,无狠不行。他们纵使非议,也无法转圜这一切,久而久之,他们看清形势,又会忘了这一切。”
  华仪一弯唇角,笑道:“阿湛,你与原先不同了。”
  华湛心底一惊,抬头看着华仪。
  他听见这一句话,又看见阿姊面上波澜不惊的笑容,只觉心底空茫,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天下总是有很多的无奈,譬如她早说了自己厌烦权势,譬如她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又譬如,他华湛,对她珍之敬之,做不到和别人一样逼她。
  他还小的时候,从民间初入宫闱,那些宦官大臣都在逼他读书学习,教他做一个真正的皇子,只有阿姊牵着风筝线,对他笑着说:“玩一小会又怎样?朕都已经发话了,谁还敢逼你不成?”
  他因她不被逼迫,如今渐渐明白事理,却发现谁都在逼迫之下苟且生存。
  无一例外。
  华湛垂眼道:“罢了,臣弟现在就想问清楚,皇姐是当真打算不作为吗?”
  华仪道:“是。”
  华湛又道:“那臣弟呢?皇姐一开始带臣弟来行宫,是不是有意让臣弟避开什么?”
  华仪深深地看他一眼,语气深晦莫名,“你既然这样问了,那朕想,你也猜到了很多事情。阿湛,不要掺和进去,这一切绝不是你能转圜的,期间你我不知晓的诸多牵连算计,太深太多了。”
  华湛深吸一口气,点头道:“臣弟明白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皇姐现在打算……如何安置齐王?”
  “让他走。”
  华仪让沉玉走去京城的决定,是在翌日清晨告诉他的。
  沉玉双目沉凝,面色寒峻。
  她却不看他脸色,只低头去整理包裹,一边低声道:“我料想,这几日事情接踵而至,我已经应付不了了,你先回京罢。”
  他薄唇冷启,“那你怎么办?”
  她笑了笑,道:“我好歹也是皇帝,随后回京不成问题,如今你留在我身边,对我才是最大的麻烦,他们都在为难我。”她顿了顿,又说:“我会安排几个人在你身边,名义上是监视你,其实也是为了护你,虽然你好像不太需要我来保护,嗯……然后……”
  她忽然一顿。
  沉玉从后面把她搂紧,薄唇贴着她的耳侧,轻轻道:“我不傻,所以你又为何故意装傻?你真的为自己想过吗?”
  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抿起了唇。
  他偏头亲了亲她的嘴角,柔声道:“不要伤害自己,我是成是败,都看不得你伤害自己。”
  她心底微震。
  眼角忽然有些湿,鼻子也有些发酸。
  再坚强冷酷,也敌不过他这样一句疼惜的话。
  她沉默许久,才听见自己哑着嗓子说:“我没伤害自己,你看我哪里不好了?你安心走吧,我们就分开一小段时日,嗯……我会想你的。”
  他叹了一声,抬手以手指沾了沾她的睫毛。
  指腹带泪。
  她一时窘迫,去拉扯他的手,他笑声低哑,手绕过她的腰肢,狠狠将把她嵌入体内,“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疼惜你。”
  她僵了一刻,眨了眨氤氲的双眼。
  她咬着嘴唇道:“你别说了,再说,我就舍不得让你走了。”
  他说:“我若真的想走,你以为现在这些人就困得住我?我不急,你又何必催促?”
  她笑了,“你不急,你身后的那些人急。你我虽经历不同,但都是被人扶持起来的,我们再有手腕,也拗不过那些口口声声忠心不二的下属,你不走,对你有什么好处?事已至此,你不就差最后一步棋了么?”
  他沉吟片刻,淡淡说道:“那我离开之前,要留一个人在你身边。”
  “何人?”
  “是我曾经救下的一个内侍,只效忠于我一人,我将他留下,时刻护着你的安危。”
  她点头答应,“好。”
  华仪将手上的包裹收拾好,然后递给沉玉,随后亲自写了一张圣旨,下令这日午时过后便派人“押”沉玉回京,软禁于皇宫。
  明面上的理由不过是借沉玉逼叛军停手,京中有亲信老臣坐镇,女帝此举,无异于将沉玉交由大臣处置。
  可实际上,华仪知道,这只是放虎归山。
  沉玉离开的时候,华仪站在城墙上,把自己裹得严实,手紧紧贴着小腹。
  她悄悄地跟腹中的孩子说:“你若是个男孩,将来便可以和你爹一样。”
  腹中胎儿还小,一丝动静也无。
  华仪回过头来,对那面生的内侍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常喜。”那内侍拘谨地答道。
  华仪点了点头。
  骊山行宫的另一处宫殿内,华湛听闻沉玉回京的消息,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起身。
  那臣子讪笑道:“殿下先别慌,陛下这样或许有她的用意,只是……这齐王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放他回去,若摄政的王大人将他压制不住,那就无异于放虎归山了。”
  华湛强自冷静,深吸一口气。
  那臣子还在继续道:“您现在急了也无用,要不……您可以平日多去和陛下说说话,或许能多通融一二,如今陛下不许您擅自动弹,您也做不了旁的……”
  华湛咬牙怒道:“谁说我做不了?如今这乱象迭起,我做了又如何?”
  那臣子讶异道:“殿下打算做什么?”
  华湛快步在原地转了几圈,袖中手死死紧握着,忽然道:“我也要回京。”
  “啊?”
  “对,我现在也赶回京,皇姐对我没有防备,我要走也不是难事。”华湛想好了便要立即动身,抬脚往内殿走去,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
  那臣子在身后惊疑不定道:“殿下三思啊!陛下若知道了,时候无论如何,殿下都讨不得任何好处。”
  “我有什么好怕的?”华湛冷冷看来,嗤笑道:“我若是怕他沉玉,此前也不会一直与他作对了。”


第64章
  京城郊外的风; 格外冷。
  如墨夜色里一缕月光穿过黑云; 无尽的黑夜像连绵的雾; 将所见之处悉数掩盖,天幕低垂,天地似乎都合在了一处;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沉玉驱马来时,城外早已候了几个人,见了月下逐渐清晰的轮廓; 忙上前去行礼道:“殿下。”
  他们随后看见沉玉身后紧跟的几名带刀将士,明显不是自己人,当下对视一眼,有些警惕地摸了摸腰间佩刀。
  沉玉知他们顾虑; 淡淡颔首道:“无碍。”他翻身下马; 将缰绳交给其中一人,慢声问道:“京中布防如何了?”
  “京卫七成已经解决。”其中一人恭敬地答道:“萧大人已另辟藏身之地,殿下可想立刻一见?”
  “不必。”沉玉抬头看了看悄无声息的城楼,“这里无须硬拼,届时从皇宫东华门处封锁,将百官逼至西处; 尽量少动干戈; 切勿伤害百姓。”
  那人笑了笑,“殿下是成宗正统; 兴的是仁义之师,自然不可伤害百姓; 这些属下们还是有分寸。”他想了想,又问道:“卫陟失踪多日,此人曾是女帝亲信,为以防万一,可否需要提前准备一些什么?”
  沉玉侧眸看过来,冷淡不言。
  直到侍从将马车驱来,沉玉与那人坐入马车内,四下越发隐蔽,方才淡淡道道:“此人不足挂齿,你将兵力六成部署在城外,着重防御外城支援,起事之前,便令两关隘将士同时于卯时三刻攻城,吸引部分兵力,再另其包抄络山后小路直占南武关,不得再进。随后,再令一直潜伏不发的文将军部署部分兵马,暗中往京城慢行。”
  那人微微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问道:“殿下是想借此将女帝等人一举拿下?”
  沉玉薄唇冷抿,面色不由得暗了一寸。
  心底似浸了冰,然而从里到外又裹了层火。
  他向来如此淡静,此刻却第一回 心不在焉了。
  想起她还在那里,他就想速战速决。
  她的态度已经明确,她是想成全他的,只是这天下还得由他亲自去夺,演一出好戏给天下人看,给他和她的下属们看。
  此事之后,这天下,再没有什么能占据她的心。
  他便彻底拥有她了。
  沉玉再不说话,下属权当他是默认了,心底又是惊又是佩服——果真扶持这位主上没有错,他的果决和手腕,都让他们这些下属甘愿为之肝脑涂地。
  而另一边,华湛连夜骑马,通过自己提早埋下的暗桩,亲自去见了几名老臣。
  他之前在朝中包揽许多事物,接触军事大权之时,便提早料想过如今的局势,虽未来得及完全准备好,可提前筹备下的一些暗中势力,包括和某些臣子之中的联系,足够他临时筹起一支军队。
  “我会暗中入京,看京中情况如何,若沉玉没有被王大人软禁,那这几日便会出事。”华湛想了想,在桌面上的图纸一处一指,淡淡道:“若要宫变,东华门最宜,小王敢问秋大人,可否有把握提前通知百官或是王大人,切勿走此路,以免被华昱故技重施,再次陷入绝地。”
  秋大人面色凝重,低声道:“京中此刻敌我不明,轻举妄动难免暴露,下官料想此时禁卫多半已经倒戈……”
  华湛狠狠咬了咬牙。
  “齐王打的是仁义正统之名,不敢屠戮百官,殿下暂且放心。”秋大人低声劝慰了几句,随即叹息道:“只是我们如今太过被动,无法渗入京城,不如从外部进攻……”
  华湛心念一动。
  辰时六刻,沉玉入宫,依帝王之令,暂时软禁于定坤宫,内外禁军严加把手,将之彻底隔绝。
  沉玉坐在一方小几面前,给自己慢慢倒了一杯茶,边饮边听下属禀报外面查探之事。
  “属下刚刚获悉,楚王华湛不等奏报女帝,直接离开了行宫。”下属沉默一刻,又道:“……应是往京城方向来了。”
  沉玉一挑眉梢,嗤笑道:“这就坐不住了,还是沉稳不足。”
  下属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此刻楚王身边人手薄弱,我们在暗,要不要属下派人取了他性命?”
  沉玉摇头道:“不必。”
  下属再多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悄悄退了出来,环顾四周,见四周禁军把守着,目不斜视,无一人管他出入,不由得讽刺的笑了笑——说是严加把手,其实这批人也早就被他们收入麾下,如今这样的形势,扶持殿下夺回帝位犹如探囊取物,偏偏还有些不自量力的人还在做困兽之斗。
  他在阳光下站了一会,才丝毫不带掩饰地、慢悠悠地朝皇宫的另一处走去,将沉玉的吩咐告知另一个接头之人了,那人听了之后,皱眉道:“你不记得萧大人的命令了吗?殿下为爱所累,凡事下不得狠手,但诸如楚王之辈,留下必有麻烦,还是杀了的好。”
  他惊道:“可是殿下何等有手腕,他日若知你我抗令不遵,事后追究又当如何?”
  “诈降杀人之事,萧大人也未曾提前请示殿下,可你看,既然已经得了有利于我们的结果,殿下也不再追究什么了。”那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无所谓地一笑,“无事的,你我皆是奉令萧大人之令。萧大人一心为殿下利益着想,我看,大人之前说得很对:女帝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这天底下女人多的是,殿下怎会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大事?我们不过是推殿下一把。”
  他还是有些迟疑。
  那人看了他一眼,也不等他再做决策了,当下便打算转身离开,吩咐下去接下来的事情,走前脚步一顿,偏头冷冷道:“杀一个人很简单,届时你我推脱此事便好,乱象之下,谁的性命都无法保证。”
  与此同时,骊山行宫内。
  侍卫跪在地上,殿中气氛压抑至极,气息窒闷,让人连喘息都难。
  楚王擅自出宫的事情刚刚被发现,女帝听闻之后,整个人已临近怒火边缘。
  枉顾君令,擅自行动,尤其是在这样的当口。
  当真以为他顶着一个亲王头衔,单枪匹马回京还无人敢动他?!
  他华湛自己不惜命,又怎想得到他长姐该如何担心于他?
  华仪心底冰寒刺骨,闭目也知此刻骊山行宫外乱象该是如何复杂,手足一瞬间都冷了下来,连太阳穴也在狠狠作痛。
  她带华湛出京,便是想看牢他,便是料到这小子行事冲动,常常陷自己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华仪沉默许久,忽然吩咐道:“传朕令,动用一切暗线,迅速在暗中彻查楚王下落,朕身边的暗卫……都尽快敢去京城,切要保证楚王安全。”
  身边的常公公闻言一震,不禁出声劝道:“陛下三思啊!暗卫干系陛下自身安危,万万不可离开啊。”
  “朕的弟弟不能出事。”华仪眸底火光浅跃,垂下眼来,强制镇定道:“暗卫即刻出发,寻得楚王之后将消息尽快回报,必要护楚王周全,此外……”
  “朕还有一物,也将之带去京城,交由大理寺卿。”
  靖元九年,大将军卫陟失踪,边将再次哗变,宁武、雁门二关相继沦陷,太守王志等人被斩首祭旗。
  逾七日,天下书生文官伏阙上书,无果。
  三月癸丑,圣谕楚王华昱归京待察。
  四月甲申,两隘将士于卯时攻城,势如破竹,直占南武关。
  逾三日,朝中解决无法,女帝与京中消息暂且隔断,天下大乱。
  ……
  再逾五日。
  黎明,天色森凉。
  皇宫西苑,除却倒戈之臣之外,七成百官俱被困于一处。
  隔着一面宫墙,也能看得见火光照亮了大半天空,竟比那天边微露一线光的骄阳刺目耀眼万分。
  皇宫多处已被死死封锁,负隅顽抗之人还在做困兽之斗,宫墙外血流成河。
  叛军气势格外骇人,说是奉成宗遗命“拥立正统,匡扶正义”,反将一群忠心之臣逼得退无可退。
  一边用狠厉手段迅速占领压制,一边说华昱殿下仁慈,凡中途悔过臣服之人皆可不杀,一时贪生怕死之辈也纷纷临阵倒戈。
  前期宫变倒有几分阻碍,到最后越发畅通无阻,短短时间之内,城内竟快肃清干净。
  未时,城外战鼓擂起,京城之外,又有一支军队突袭,箭矢如雨,攻城之势丝毫不减。
  华湛高踞马头,目光紧紧黏在城头。
  他浑身鲜血都在缓慢逆流,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眼底腥红一片。
  果真是宫变,果真是血流成河。
  他不会让沉玉得逞的,无论是为了皇姐,还是自己,还是天下。
  现在,他的身后是很多兵马,即使不可能肃清整个天下,却可以在这里一战。
  只要这一战赢了,俘虏沉玉,便还有一丝希望。
  华湛和秋大人齐马而立,他狠狠扯动缰绳,身下马匹喘着粗气,赤蹄踢蹬不止。
  “华昱欺君在先,谋反在后,得蒙今上仁慈,念其血脉,故而赦免其罪,封亲王、享供奉,而今再次逼宫谋反,煽动将士杀人攻城,至于江山沦落,天下大乱,我华湛便是为这天下人,为这朗朗乾坤,也需在此一战,镇压奸人!”华湛高声怒喊,抬手喝道:“攻城!”
  “杀——”
  “杀——”
  上前箭矢其发,力道狠绝,城头之上不断有士兵中箭惨叫,人一个个从城头跌落下来,摔得血肉模糊。
  厮杀声震天,原本内部已经平定的京城忽然再次迎来外乱。
  华湛虽无什么作战经验,也是第一次见这血流成河的惨象,但危急在前,他冷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秋大人是老将,此刻正在迅速指挥攻城,箭矢之下,将士以铁钩勾住城垛,迅速上爬,部分将士狠撞城门。
  沉玉站在城头,周身依旧一派清风霁月之色,眼色却阴寒至极。
  他对此早有应对。
  逾小半个时辰,文族麾下军队便率援军奔赴而至。
  原本包抄夹击的战况宛若一场笑话,再严密的部署也顺便被更强大的力量撕碎,甚至这并非是一场关乎战术的博弈,而是一场纯粹的肉体厮杀。
  秋氏麾下军队大溃。
  华湛眼见败势无可转圜,脸色愈发惨白惊心,身子不禁微微发抖,终于下令停战投降。
  输了。
  他输得一败涂地。
  地方将士拥上前去,将他死死摁在地上捆绑几下,随即擒住他的双肩,压到沉玉面前。
  沉玉蓦地抽出身边将士腰间佩剑,寒光凛然的刀刃就贴在他的颈尖,冰凉的触感下,是正在流动的血液。
  他目光睥睨,似笑非笑道:“为什么就不听你阿姊的话呢?”
  华湛脸色灰败,闭上眼道:“这与我阿姊无关,是我自己不甘心。我知道你早就想杀我了,我如今于你也无什么用处,我输了,劳烦你给我一个痛快。”
  虽是如此说,他的身子却在发颤。
  明显是怕的,并无口上那般视死如归。
  沉玉的目光划过少年稚气未脱的脸庞,蓦地将刀掷到了一边去。
  华湛愕然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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