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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苏梏大概有四十几岁，正常体态，比起同辈之人，却还显得年轻一些，他头戴朝冠，穿着深红的朝服，袖衫大开，清晰可见上面绣着的一只活灵活现的仙鹤，束带上垂着两块古玉，碧霞龙纹云头靴，他的左手上拿着一串黑色的佛珠，他眯着眼睛，很有几分笑意。

　　　　

　　　　听闻晋王被贬谪后，便在晋州开设佛堂，每日念经礼佛，如今看去果真不假，便是上朝，他也要拿着佛珠。

　　　　

　　　　只是这佛中的空彻，怕是他还没学到。

　　　　

　　　　慕容枫看着他，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无所顾忌的横行宫中，唯一不同的是，晋王天生就是皇家的人，他可以争皇位，而慕容德，他不是皇家人，也不敢自立，他所渴求的只是皇权。

　　　　

　　　　而且慕容德的无情，更甚晋王。

　　　　

　　　　因为晋王至少不会逼自己的子嗣成不情愿的婚事。

　　　　

　　　　苏烨匆匆卷了几下诏书，然后将诏书塞进了袖子中，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然后对着晋王行了个礼说：“侄儿见过叔父。”

　　　　

　　　　慕容枫本想唤他一声“姨丈”，只是想起她和苏烨已经成亲，她就也随着苏烨行礼：“见过叔父。”

　　　　

　　　　“不敢当。”晋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对着两个人行了个礼，“是老臣该见过太子和太子。”

　　　　

　　　　她的礼行的并不端庄，也不等苏烨说话，他已经直起了身子，他问道：“你们在此做什么？”

　　　　

　　　　慕容枫轻笑了笑，随即对着皇上拱手一拜，这才说：“依例来长乐宫请安。”

　　　　

　　　　晋王慢慢点头，他打量了两个人一番，最终将目光放在苏烨的袖口，他的衣袖是紧襟短口，放入诏书之后，自是有些鼓，晋王戏虐一笑，“袖子里藏了什么？”

　　　　

　　　　慕容枫听着晋王发问，不禁一阵紧张，似能听到胸口“砰砰”跳个不停，晋王对苏烨起疑了，他看到苏烨将什么放在袖中，倘若今日被晋王看到诏书，只怕苏烨的性命都会堪忧。

　　　　

　　　　“苏梏，你做什么？”

　　　　

　　　　皇上用力的喊了一声，却引得咳嗽连连。

　　　　

　　　　苏烨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凝固，倘若苏烨再不说话，只怕晋王就会去搜，可这诏书是万万不能被晋王搜去的。

　　　　

　　　　那该怎么办，慕容枫头脑有些混乱，但顷刻就告诉自己，不能乱，绝不能乱。

　　　　

　　　　她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忽然一笑：“皇上送了我和太子两个小玩意，说这是一双一对，让我俩好好珍惜。”

　　　　

　　　　说着慕容枫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那匕首正是她昨夜放入袖中的，当时本是为了防着苏烨，可苏烨并未做僭越之事，她也就将匕首存了下来，以作防身之用。她将匕首呈给晋王，然后说：“父皇说，妾这把匕首名为‘莫邪’，太子的匕首名为‘干将’，乃是一对，让我俩也如‘干将莫邪’一般相敬如宾。”

　　　　

　　　　晋王有些疑虑的接过匕首，仔细看了看，这是一柄二尺短匕，短匕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龙首昂头，活灵活现，匕首在房中散发着寒气，只是这匕首不管如何看，也看不出有什么玄机，慕容枫低声说：“不知叔父也喜欢这些小物件，倘若这匕首不是父皇给的，枫儿定是要送给叔父的，只是这个，这个……”

　　　　

　　　　慕容枫故作为难，眼睛却在看着晋王，她心情万分紧张，只盼着晋王能就此收手，晋王没有说话，仍旧看着苏烨的袖口，慕容枫索性大胆说：“太子，你也将你的匕首拿给叔父看看。”

　　　　

　　　　说完这话，她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苏烨的袖中，哪有什么匕首！

　　　　

　　　　她和苏烨都明白，这个诏书究竟有多重要，晋王控制了朝政，必然是想要登基，那皇上给苏烨禅位诏书，晋王岂肯罢休。

　　　　

　　　　诏书若是被晋王得到，只怕晋王顷刻就能宫变，那个时候他们的性命都难逃死劫，不光他们，宫中还不知要有多少人无辜牵连，为之丧命。

　　　　

　　　　她不敢想。

　　　　

　　　　苏烨听着慕容枫的声音，略微怔了怔，然后真的朝着自己的袖子中掏去。

　　　　

　　　　慕容枫甚至已经不敢呼气，她紧张的看着苏烨，额头上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水，她只觉得喉咙干涩，整个身子都不由得颤了一下。

　　　　

　　　　“砰砰砰！”心剧烈的跳动着。

　　　　

　　　　就在这时，皇上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苏梏，你当朕已经死了么？”

　　　　

　　　　晋王笑了笑，将匕首递给慕容枫，然后朝着皇上走去，边走边说：“皇兄教训的是，臣弟僭越了，臣弟对这些小玩意并不感兴趣，臣弟今日来，是因有政事要想皇兄禀报……”

　　　　

　　　　慕容枫看着晋王已经离开了他们，她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她将匕首放回袖子，这才发现，她的手已经抖得不行。她拉了拉苏烨的衣角，二人对着晋王行礼，慕容枫道：“既然叔父有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二人就疾步朝着外面走去。

　　　　

　　　　“站住。”

　　　　

　　　　晋王唤住了二人，慕容枫惊了惊，唯恐此事被晋王发现，她停住了脚步，心快速跳个不停。

　　　　

　　　　慕容枫回头，强做出一个笑脸，她对着晋王笑道：“叔父还有何吩咐？”

　　　　

　　　　晋王扫了一眼慕容枫，最终将目光放在了苏烨的身上，他笑眯眯的看着苏烨，然后戏虐的说：“以后做事，别这么藏着掖着。”

　　　　

　　　　苏烨面色一变，没有说话。

　　　　

　　　　慕容枫的心也忽的一惊，却再不敢多说话，只是赶快拉着苏烨走出了长乐宫。

　　　　

　　　　出了大殿，慕容枫只觉得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身旁的苏烨想要说句什么感谢的话，只是话到嘴边，却又难以说出口。

　　　　

　　　　罗公公看着他们走出来，急忙问了几句，得知他们没事，这才放心下来。

　　　　

　　　　离开长乐宫，两个人便朝着东宫而去，苏烨看了一眼慕容枫，然后问道：“晋王的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枫咬咬嘴唇，她也猜不透晋王的意思，可她猜想，晋王定然是不知道诏书的事，否则这个诏书必定要被晋王收去。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宫道两边尽是树木，只是如今这时节，树木枯黄，落叶干枯，早成了败柳之势，落叶凋敝，随风散落在四周，慕容枫身处其中，慢慢的走着。

　　　　

　　　　“慕容枫。”苏烨忽然开口唤住了她，她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苏烨走到他面前问道：“今日多谢你解围，亏你聪慧，以‘干将莫邪’之说搪塞，否则，那后果我也不敢想。”

　　　　

　　　　“我不是搪塞，我这匕首，的确叫做‘莫邪’，而且确实是一生一双。”慕容枫语气淡淡，“只是那另一把，不属于你。”

　　　　

　　　　苏烨眉头一皱，她大抵也能猜出另一把匕首必定就是在苏泓的手中，他倒是不想计较这件事，只是问了句：“皇宫禁院，你为何会将匕首藏在身上？”

　　　　

　　　　语气中几分询问，几分疑惑。

　　　　

　　　　“你真想知道吗？”慕容枫将匕首重新放回袖子中，然后淡淡一笑，“这匕首，是我用来杀你的……”

　　　　

　　　　“你！”苏烨眉头深蹙，不怒反笑：“你这女人，果真是歹毒。”

　　　　

　　　　“苏烨，你有病吧。”慕容枫也怒道：“我若真是歹毒之人，方才就不该帮你，让你被晋王杀了才好。”

　　　　

　　　　“哼。”

　　　　

　　　　“哼。”

　　　　

　　　　苏烨没有说话，只是负手转过身去，再不理会慕容枫。

　　　　

　　　　

第1卷　第37章旧事

　　　　第37章旧事

　　　　

　　　　“枫儿，子言，你们怎么在这？”

　　　　

　　　　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宫道上响起，声音如春风一般，慕容枫心中“咯噔”一跳，抬头看去，只见正是苏泓朝着她走来。苏泓身着白色大氅，腰系两块通透的古玉，手拿一把折骨扇，人如玉，玉似人。

　　　　

　　　　慕容枫看到苏泓，慌忙低下了头，眼睛却不自觉的朝着苏泓看了几眼。

　　　　

　　　　苏烨只觉得憋了一肚子气，没有地方撒，此刻看到苏泓，只觉得看到了一个出气筒，他走了几步，站在苏泓面前说：“你又为何在这儿？难道又是替你爹做什么事？上次是围攻东宫，这次呢？又有什么勾当？”

　　　　

　　　　苏泓摇头：“我从未有过加害你们的念头，许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我会让你知道，我和他并非同一种人。”

　　　　

　　　　苏烨听着这话，只觉得更是生气，他“哼”了声：“你帮你爹做着窃国之事，却还满口仁义，似你这般人，最是无耻。”

　　　　

　　　　说着，他忽然朝着苏泓的面颊用力的打了一拳，苏泓并无防备，被打的向后退了几步，险些倒在地上，他只觉得左脸颊一阵火辣的疼痛，口中有些辛甜，他竟然吐出一口血水。

　　　　

　　　　慕容枫惊了一惊，看着苏烨，还没等说话，苏烨已经说道说：“这一拳是替慕容枫打的。”

　　　　

　　　　说着，他竟然又一拳朝着苏泓的右脸颊打去，苏泓这次有了些防备，先向后退了一步，但还是被他打中，苏烨说：“这一拳是替我打的。”

　　　　

　　　　说完，他竟又对着苏烨打了一拳，打完之后，却也不知道这一拳的名头是什么，总之他打很爽就是了。

　　　　

　　　　他说道：“这一拳，我是替广大的男同胞打的，打你这个只懂勾引别家姑娘的小白脸。”

　　　　

　　　　慕容枫面色一变，她看到苏烨此刻又跃跃欲上，她忽然拔出了袖口中的匕首，然后抵在了苏烨的胸口说：“苏烨，你住手，今日你替我打了苏泓，我很感谢你，可你若是伤了他，我必会杀了你。”

　　　　

　　　　苏泓看着那寒气透骨的匕首，忽然一笑：“你说这匕首是用来杀我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苏烨说着，向后退了一步，躲开慕容枫的匕首，慕容枫看到此处，也就放下了匕首，苏烨“哼”了一声，朝着东宫走去，再不回头，也不想理会他们。

　　　　

　　　　花园之中，一时静谧，只剩下慕容枫和苏泓二人。

　　　　

　　　　风乍起，吹皱了这园子，惹得花瓣漫天飞舞。

　　　　

　　　　慕容枫收起匕首走到苏泓身边，只见他两颊都已经肿起，她便急忙问道：“你怎么样？”

　　　　

　　　　苏泓看着慕容枫，一时有些动容，他忽然用力的将慕容枫揽在了怀中，然后死死抱住，不肯放手，慕容枫惊了一惊，跟着心剧烈的跳了起来，这个拥抱，等得太久，可也太迟。

　　　　

　　　　花园之中，并无旁人，可慕容枫终究觉得如此做不合情理，她是苏烨的妻子，怎能和苏泓有所瓜葛，还在此处做这样亲密的举动，她想推开苏泓，只是那手竟然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没有动，只是感受着苏泓身上的气息，一时无言。

　　　　

　　　　苏泓轻声说：“两年前，我跟右相求亲，我要娶你，可右相将我的庚帖退了回来，我去求我爹，我爹也未曾答应，那时我就已经知道，右相已经视我父王为大敌，岂肯将女儿嫁给我，那时我心灰意冷，我父王便给我求了新的婚事，让我迎娶别家的姑娘。我不愿意，于是跟皇上上书，请求去西北征战。你可知道我为何回来？并非为了我父王，我是为了你，我听说你成了亲，便从战场赶了回来。只是我父王也来了京城，他此番来京的心意，你我都知，他如今已经是朝臣的罪人，要么登基，要么整个晋王府上的人满门被斩，你说我能怎样？”

　　　　

　　　　慕容枫听着这话，忽然幡然醒悟，苏泓如今和她早已不是同样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在为了家族付出，这样的付出使得他们牺牲了大好的姻缘，如今再见，也不过形同陌路，她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说道：“二哥，放开我吧，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你可以不在乎旁人的微词，但我不能。”

　　　　

　　　　苏泓听着这话，眉头不禁深蹙，他慢慢的放开了慕容枫，慕容枫听着落叶“簌簌”的声音，不禁低声道：“两年前，我等你跟我成亲，可等来的终究是一场空。我且我问你，若两年前给你机会，让你带我逃离京城，你愿意放下一切，随我离开吗？”

　　　　

　　　　苏泓沉默不语，慕容枫等了他一会儿，却不见他回答，她便笑笑：“多谢你，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告辞。”

　　　　

　　　　说着她也不等苏泓回答，她就朝着前面走去。刚走了两步，后面的苏泓忽然说了句：“我愿意，莫说两年前，就是现在，倘若再有机会，我也会带你离开这里，咱们找一个永远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就此相伴一生，即使你已经成亲了，我依旧可以为你抛下一切。”

　　　　

　　　　慕容枫忽然觉得心底有些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她鼻中一阵酸楚，两滴泪水在眼中打旋，她回头笑笑：“可惜，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又有几天没有看到苏烨。

　　　　

　　　　慕容枫其实有时会反思她和苏烨的关系，她一直想改善一下两个人的僵局，然后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和苏烨的关系好了一点，结果那么一闹，现在又重新僵了回去。

　　　　

　　　　慕容枫想，大抵她和苏烨本就不是一类人，他们五行克的太厉害，这是上天的旨意，不是她努力就能改善的。

　　　　

　　　　这日看看得有些晚了，日上三竿，慕容枫仍旧没有起床。

　　　　

　　　　“娘娘，娘娘。”晴云风风火火的冲进了慕容枫的房间，她颇为着急的说：“出事了，出事了。”

　　　　

　　　　慕容枫顿时晴云吵醒，她并不认为晴云的大事究竟是多大的事，因为前几天她也是这样急急忙忙的冲进了自己的房间说“出事了”，然后只是她输了钱，想找慕容枫借钱，慕容枫没借，晴云便在慕容枫的房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起来，哭的东宫的人都来看热闹，只觉得是慕容枫用酷刑惩罚了晴云，慕容枫实在无法，便给了她几个钗子。

　　　　

　　　　因而今日慕容枫看到晴云说“有事”，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把手上的镯子和戒指全都收了起来，别让晴云看见，收好了首饰，晴云恰好到了她的面前，她打了个哈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没礼貌，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吗？”

　　　　

　　　　晴云风风火火的进来，没想到一说话慕容枫就堵了她一句，她顿时有些发懵，过了一会儿，她才“啊？”了一声。

　　　　

　　　　慕容枫说：“啊什么，快去敲门啊。”

　　　　

　　　　晴云愣了一下，或许没有想到慕容枫今日的规矩怎么这么多。

　　　　

　　　　“哦！”她答了一声，便乖乖的退到了门口敲门。

　　　　

　　　　她“当当当”的敲了三声，慕容枫没有搭理她，便重新躺下去，盖好被子闷头睡觉，晴云又敲了几声，发现慕容枫没有理她，她就小心的走进了房间，她对着慕容枫小心的说：“娘娘，真的出事了。”

　　　　

　　　　“什么事？”慕容枫闭着眼睛，半睡半醒的问。

　　　　

　　　　晴云喘了几口气，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语调中带着几分局促：“昨天太子忽然收到了一封圣旨，圣旨说淮南突遇暴雨，暴雨引发了洪水，淹没良田，农民尽成了灾民，圣旨让太子去淮南赈灾，殿下现在正在收拾，明天早上就要出门。”

　　　　

　　　　“赈灾？”慕容枫平平淡淡的问了句。

　　　　

　　　　这个天下的确是该赈济一下，民间如今饿殍遍野，江南的大雨更是让百姓陷入洪水之中，不入民间，这些疾苦恐怕永远无法了解。慕容枫想，去吧去吧，也少在我眼前晃了。

　　　　

　　　　慕容枫打了个哈欠说：“这是好事，皇上想必是要磨练太子心性吧。”

　　　　

　　　　说罢，她拿起了桌旁的，想要看一页。

　　　　

　　　　才看了两眼，慕容枫便又想起了晴云说的话，她问：“晴云，你刚刚说什么？你说圣旨？”

　　　　

　　　　“是。”晴云使劲的点点头，“是圣旨。”

　　　　

　　　　慕容枫大感疑惑，她眼见皇上成了那般样子，她不知道皇上那样的身子还否写圣旨，或者说，这圣旨是否出自皇上的意图。

　　　　

　　　　或许天下的确是该让人赈济一下，可这人不该是苏烨。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皇上没有多少日子了，或许十几日，或许三五日，或明日……这个时候，皇储就显得尤为重要。

　　　　

　　　　苏烨是皇储，他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