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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声吩咐秋叶：“快去看看怎么回事，马上过来告诉我。”
　　秋叶依言而去。回来时，面色也有些不好，“二奶奶，是那个卫雁在外头，得有几十人围在门口，拿烂叶子小石头之类的砸她呢，门口站着的婆子一直高声嚷着说是二爷让她羞辱那卫雁的……”
　　“蠢货，蠢货！”郑紫歆捏着拳头，恨不得将自己那不成器的表哥撕了。她何时需要他来替自己出头了？还使了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徐家的脸都让他给丢光了！
　　这事被徐玉钦知晓，岂不是要怀疑到自己身上，以为是她托付表哥做的？
　　再说，折辱卫雁有什么用？那女人明显就是不要脸面的，跟赫连郡传出那么难听的传言出来，都没见她脸红一下，还光明正大的跟着赫连郡到处出席宴会，以姬妾的身份在贵胄圈里频频露脸，还借机攀上不少达官贵人，替她的清音阁招揽生意……
　　这样的女人会因一时受辱就停止对徐玉钦的纠缠吗？
　　只怕一转眼，她就会假模假样地向徐玉钦哭诉，自己这个正妻是怎么欺负她这个没名没分忍辱负重的外室的……
　　至于卫雁对徐玉钦是什么心思，她根本懒得猜。在她心目中，就没什么女人能对自己夫君没想法的。原本她嫁过来时，哥哥们还都觉得委屈了她，可一转眼，她的儿子一出生，就继承了国公的爵位，徐玉钦紧跟着摇身一变，从五品小官成为一品侯爵。这样的人，步步都是靠自己斟酌出来的，比那些靠着祖荫只知享乐的人不知强了多少倍。最重要的是，他身边一个妾侍都没有……
　　她虽然骂他恨他，但并非不知他的难得。
　　即便有一天，夫妻两人走到尽头，再没一点情意，她也不会眼睁睁瞧着卫雁代替她的位置。她就是熬长命，也要熬死他们这对鸳鸯，让她永远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几个体面的婆子带着十多名侍卫走了过来。
　　郑紫歆发现之际，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只能勉强维持风度，朝几个婆子点了点头，“母亲听说了？我也是听人说，过来看看……”隐晦地解释这件事跟她无关，至于冯氏信不信，她也没办法……
　　“二奶奶刚好些，还是别为这些事操劳了，您若是再累着了，不知二爷跟咱们夫人该有多心疼呢。劳秋叶姑娘扶着二奶奶回去歇息……”
　　冯氏身边的婆子没有不知礼的，恭恭敬敬地目送她离开，才转身去门前处理……
　　此时的卫雁有些狼狈。但她心里并不恼火，反而有点想笑。
　　她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之事，怎么就落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究竟是她八字跟这些人不合，还是她天生就是被人误解的命？
　　人们碰到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时，就会变得出奇的团结一致，出奇的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勺儿跟张二力为了护她，被沾了一身的烂叶子跟臭鸡蛋……
　　跟她做事的人，就这么被人对待，是她的无能！
　　赶车人跟侍卫们被拦在人群之外，原本可以动手的，毕竟那只是些不懂武功的群众……卫雁向侍卫们摇了摇头，她不想被安上“纵奴行凶”的罪名。这件事闹得越大，以后她洗刷冤屈时便越有理……只是一时的名声不好听，她早已习惯了。
　　徐府大门内突然涌出几个婆子跟侍卫。侍卫们二话不说，连成一堵人墙，将人群向外推……
　　领头的婆子高声道：“你们闹事走远些，这里是靖国公府，御赐匾额之下，岂容喧哗？”
　　言下之意，人们朝卫雁谩骂丢石头，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跟徐府毫无关联。
　　那婆子又指着先前煽动群众的婆子道：“把她抓住，带到夫人面前治罪。靖国公府从没出过这等刁奴，这是什么人，得好生查查！”
　　又指出那婆子不是靖国公府中人。
　　这下人们都懵了，什么情况？靖国公府里出来的两拨人，怎么话说得都不一致？
　　那婆子明明是从那道门里出来的，怎么会不是靖国公府的人？
　　“慢着！”
　　一直沉默着，没为自己辩解一句的卫雁开口了。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请将此人交给卫雁，让卫雁带此人去衙门将事情说个清楚，还卫雁清白！”
　　冯氏身边的婆子哪个不是人精？闻言只是一笑：“卫小姐说笑了，有人冒充靖国公府的家奴在靖国公府门前聚众闹事，自当有靖国公府出面治理，不需小姐费心。此地只怕非是小姐当出现的地方，卫府与徐府向来没什么瓜葛，老奴也就不请小姐进去坐了。”
　　说罢，她就朝侍卫们打手势，命他们死死拦住大门，将那婆子当众绑了，堵住嘴拽进了门里。
　　徐府高大厚重的朱漆大门“嘭”地一声闭合起来。
　　人们大眼瞪小眼，根本没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徐家就这样把自己撇清了？
　　那出言折辱卫雁的到底是不是徐玉钦派来的？徐玉钦跟这卫雁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卫雁抿了抿嘴唇。她并没有资格硬闯徐府，更没资格要求徐家将人交给自己。
　　她什么都不是。
　　即便她有皇上这个护身符，即便她现在可以被人称呼一声“卫小姐”，即便她的铺子可以赚很多银子，即便她能驱使圣宫那些高手，在高门大户面前，她仍是一个上不了台面、无权无势的弱者。
　　这就是让人恼恨又无可奈何的现实！

☆、第三百九十四章　散去

　　徐玉钦匆匆赶来时，人群已经散了。
　　冯氏派人在外院等着他，一见他就将他带去冯氏的院子。
　　“这些事你不要插手了，我会找来郑家大奶奶，让她出面处置的。咱们家不好插手。这事郑氏并不知情，你别错怪了她。她身子刚好些。以后注意着，远着那个姓卫的女子，她迟早会害死你的！”
　　冯氏不让他管后宅的事，一是不愿意他为这些小事操心，二是不希望他们夫妻失和。哪个做母亲的不想自己儿女婚姻幸福，和和美美呢？
　　徐玉钦脚步已经踏入了景兰苑，略一思索，转过头除了院门。
　　他一夜未归。
　　郑紫歆的梦里，全是卫雁泪眼朦胧向他哭诉自己这个“恶妻”有多可恶，徐玉钦细声细语的安慰着，哄着，抱着，说要整治她，替卫雁报仇……
　　郑紫歆睁开眼睛，觉得脸色凉凉的，一抹，全是泪。
　　她唤来秋叶：“天一亮你就叫人去请我大嫂过来。这种日子我不忍不下去了。”
　　关氏先去了冯氏的院子。
　　然后丛公子被郑泽明出面带回郑家，他那个奶嬷嬷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影。
　　徐玉钦去过一回郑家，怒气冲冲地要求丛公子出来见他，被郑静明拦住带去书房，两人密谈了一下午。徐玉钦从郑家出来时，脸色铁青。他直接上马，去了卫府。
　　卫雁从皇宫出来，与徐玉钦中途相遇。
　　她的车被他拦住，停在路边，他下马，走到车厢处，深深一揖，“是我一时大意……”
　　听说她在他家门前，被人丢菜叶，丢石子，他只是想想，都觉得心痛。
　　她那么美，那么骄傲，她该有多生气，多羞愤啊！
　　从前他错过了她，没能守在她身边。可如今，误会已解，两人冰释前嫌，她对他好容易放下心结，对他有了笑脸，他却一次次的失误，让她一次次地被他身边人所伤！
　　他自责地不行！
　　下午郑静明与他说话，字字句句是让他以前途为重，莫因小失大，伤了两家和气，伤了紫歆的心。他越发不忿，越发要做出些事来。他走到今天这步，如果仍要看郑家脸色做人，他才是抬不起头来，才是枉为男人！
　　他曾在世人面前对她许下一生的誓言，若是连她都护不住，他有何脸面立足世间？
　　卫雁淡淡的声音传来：“徐公子不必多言，卫……”
　　他突然攥住车帘一角，登上车辕，扯住她的手腕。
　　“雁妹！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这世上有多少人反对，我认定了你，我不容许谁人伤你。从今天起，我们就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永不分离！”
　　他眼神真挚，态度诚恳。勺儿坐在卫雁对侧，都感受得到他内心的火热。
　　他是真的很喜欢小姐吧？
　　这样深情，这样执着，即使小姐一再拒绝，一再逃避，他都不曾放弃，一心要留小姐在身边，矢志不移。
　　勺儿羡慕这份浓烈的感情。她心底油然而生一簇火苗，不安分地跳跃着，期待着自己也能感受一回这样的情感。
　　若在从前，卫雁会感动，甚至会不顾一切，就投身在他怀抱里。
　　可她已不是从前的卫雁。
　　她爱过，恨过，痛苦过，失望过，唯独没有幸福过。她不觉得徐玉钦能给她心内期待的那份幸福。
　　她跟他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这是她早就认识到的真理。
　　所以她只是漠然抬起眼眸，朝他一笑，“徐公子拿什么护我？”
　　徐玉钦真挚地道：“用我的生命。你不信我？”
　　“您的承诺……请恕卫雁真的没办法相信……”卫雁摇摇头，挣开他的手，“徐公子说会娶我，转眼娶了旁人。徐公子说要替我寻回卫姜，可最后孤身而回。徐公子说会回来与我一起生活，可最后被徐家赶出门并痛下杀手的只有我一个……徐公子还说替我保存账册，却是轻飘飘的一句‘许是旁人拿了’，便应付了我……徐公子的诺言，哪一句兑现过呢？徐公子也曾咬牙切齿地告诉我，此生与我再不往来，却又频频相顾。徐公子说那丛公子再也不能害我，转眼却让我因此人备受折辱……徐公子，您还要继续用您不值钱的承诺来敷衍我么？”
　　原本她也是一腔真情。她对他的痴心，并不比他少。可感情就在一次次地失望过后被消磨殆尽，时光是最好的疗伤灵药，她千疮百孔的内心已经胡乱地重新拼凑好，只是原本那个被他占满的角落，已有旁人寄居。她不再是他的雁妹，而他也永远不是她的徐郎了。
　　徐玉钦面上闪过一抹沉重的愧色。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无法反驳。
　　他给过的承诺，从来没有兑现过。
　　他的手，轻轻的垂落下去，转头，缓缓跳下马车。
　　帘内传来卫雁的一声吩咐：“回家。”
　　她的家，是卫府。她一个人支撑起整个门户。
　　没有他的日子，她似乎过得更好了。没有伤，没有痛，也没有失望……
　　若非他没能妥善安排，她不会被冯氏驱赶，居无定所。若非他没能护卫好她，她又怎会被郑家兄妹百般折磨。若非他频频纠缠，也不会令郑紫歆妒意大发上殿告发她的欺君之罪。若非丛公子要给郑紫歆出气，她不会被人拦住轻薄，更不会在他家门前受辱。
　　她说的没错，她受过的那些苦，都是他给她的。
　　他没资格要求她再给他机会。
　　马车从他面前缓缓驶过。
　　他捏着胸前揣起的那本册子，百般思量。
　　给了她这个，从此他们就两不相欠，再没有任何理由相见。
　　可是……他至少也要为她做过什么吧？
　　徐玉钦快步追上马车，将册子从窗口处塞入。
　　“卫小姐，这是你的账册，我一直妥善保存，不曾遗失。迟迟不肯交还，是想寻借口再见你罢了……”
　　她眼眸一闪，望着从窗中递过来的册子微微愣怔。终于到手了，没想到，他竟这么轻易地就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还给了她……
　　她撩起车帘，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账册到手了，当晚她就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本账册，是不是染墨他们苦苦寻觅的那一本？是不是秦家扣留她舅父长达数年之久的真正目的？
　　翻了几页后，她发现册子只在前面几页记录了一些账目收支。后面有记着地址的文字，再之后是罗列的绫罗珠宝和古董器皿的项目……
　　这应该就是母亲真正的嫁妆单子！

☆、第三百九十五章　发现

　　里面许多地址她还有些印象，是母亲陪嫁的铺面。有些器皿她也还记得，是母亲屋里的摆设。铺面和田庄之多，令她咋舌，当中大部分应该早已被父亲转卖旁人，换成了用来替宇文睿养私兵的银两。最令她吃惊的是尾页写的那三十万两白银的数额……母亲的压箱银票，有三十万两……
　　母亲如此富有，却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母亲因为这笔钱而丢了性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了这笔钱，父母两人成了仇人，以致父亲痛下杀手，害死自己的枕边人……
　　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为了这种身外物，弄到这个地步。忆及往事，她生生打了个寒噤。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相信？单只是如今的她，被背叛、陷害的还少么？
　　她有了这个单子，却没有地契，没有财宝，寻回账册，又有什么用呢？万一染墨以为她同时拥有上面这些东西，会不会立即翻脸，直接踢走甚至处死她这个狐假虎威的圣主？
　　她犹豫着，还是烧毁吧，自己将上面的东西大略记住就可以了吧？
　　城西方井胡同的第三家铺位，城西慧园胡同第二家的铺位，玄武巷的铺子，宝通巷的宅子……
　　她喃喃念着，勺儿就笑道：“小姐念叨什么呢？宝通巷的宅子，不是咱们圣宫的产业么？”
　　卫雁一愣，“你说什么？”
　　“宝通巷第四个院子，不是咱们圣宫的地界儿吗？好像是给了赵护法做府宅，小姐您不记得了？”
　　卫雁双眸一闪：“勺儿，多亏你提醒，我险些忘了。”
　　难道这里面的那些铺子、宅院，有些地契在圣宫手里？可是如果母亲没有接管地契，又怎么会列在嫁妆单子里面呢？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她决定实地走一走这些地方。
　　她重新抹了脸，扮成侍女跟在邱华和张二力身后走完了大半个京城。
　　二十四间铺面，七个院落，十一个田庄，除了那些已被买卖过易了主的，其他要么是圣宫中人一直在经营，要么是那些铺面或宅院里做下人的人是圣宫的眼线。
　　原来母亲跟圣宫的联系一直存在……
　　尤其是那些田庄，最大最好的四个被变卖了，其他的，却一直就在圣宫护持的范围内。
　　可那些管事的，却根本不知道地契在谁手上。也就是说，父亲也没发现这些地方，没有地契，也没办法变卖。
　　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卫雁沉重地走入已住着左护法赵雷鸣的院落。
　　这件宅院四四方方，有两进院子，赵雷鸣和女儿住在里面，加上仆从，不过五六个人。
　　邱华跟张二力四处探看，卫雁跟赵雷鸣的女儿在后院闲闲地话着家常。
　　邱华走进来时，面色少有的凝重。
　　“圣主，二力哥请您过去瞧瞧。”
　　卫雁站起来，跟着他来到后院的马厩。赵雷鸣跟张二力站在那，脚下是翻起的青草。
　　“平时有这些草盖着，我倒没注意，还是二力眼尖，一眼发现这处地下有些蹊跷。院子原来就这么布置，我觉着挺好，一直没动过，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赵雷鸣指着地上的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向卫雁解释。
　　张二力沉着脸郑重地问：“主子，要不要挖开瞧瞧。”
　　稀松平常的土地上，并不是随随便便地被挖出一个小坑，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张二力丢了块石头进去，有一会儿才听见落地的声音。
　　卫雁点点头，赵雷鸣吩咐仆人在院外守着，跟张二力邱华两个一起，缓缓挖开了被掩盖了二十四年的真相……
　　这是一个规模宏达的地下通道。三人掩住口鼻举着火把走了有一刻钟，都没望见尽头。
　　前面隐约传来一股呛人的气味。
　　赵雷鸣脸色一变，用掌风拍灭了火把，沉吟道，“是火药味！”
　　卫雁神色一顿，缓步上前。
　　赵雷鸣拉住了她。摇头道，“别往前去了。这地下通道许久未通风，会毒死人的……”
　　可是火药也许就在前面……
　　卫雁闭了闭眼睛，沉默地跟他一同折返。
　　几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回原地，一个一个地爬回地面。
　　如果这就是传说中那藏有火药的地方，那本册子，不，那嫁妆单子上罗列的一个个铺子、宅院，其实就是一个地下宫殿的地图！
　　可圣宫从前就叫地宫，他们行走于地下，却从来没人走入过这条新的线路！
　　这些产业有些换了主人，还可慢慢买回来，可没有地契的那些呢？究竟是圣宫中的什么人在掌管？
　　卫雁觉得自己似乎隐藏在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和整个圣宫笼罩住。前任圣主为何要将这些东西放在母亲的嫁妆当中？唐家是个小有名望的家族，却根本负担不起这么庞大的产业。舅舅疯了，病了，话都不会说了，还有什么人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邱华却有些雀跃，回程路上，他忍不住叹道：“如果那里面真的有火药，咱们不就有了这世上最了不起的武器么？比拥有千军万马更令人胆寒。主子如果想一统江湖，也不是不能想的……”
　　张二力重重地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卫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