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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晚箫狐疑地看着他，见他不说话，眼中怀疑之色更甚。
　　“哎，”苏大富举手投降：“你可别瞎猜了，我便告诉你吧。我站的不是四王，亦不是朝中现在任何一个皇子，我言尽于此，再多便没有了。”
　　听他这意思，居然还有隐藏的竞争者？
　　梅晚箫只觉这滩水越来越浑浊，太阳穴隐隐作痛，夺嫡之事复杂如此，情形之乱，难以想见。
　　苏大富仍不放心，叮嘱道：“虽然如此，但我也绝不会阻碍你们，更不会暗中推波助澜，与那一方也只是交换合作的关系，并不会过多插手朝堂，请你安心。”
　　梅晚箫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百汇楼也是江湖门派，说到底，若非情势所迫，估计也是不会参与到夺嫡之事中来。眼下梅花谷已然被皇帝拖下水，百汇楼或许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苦衷，苏大富今日说出来，不过是想作为交换，让彼此心安，相互保密罢了。
　　“知道了。”她只得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京中景物甚多，梅晚箫成日与桑柔吃吃逛逛，处处觉得新鲜，间或与梅逐曦、梅花谷通信往来，眨眼便是一月，已然到了秋猎的时日。


第六十一章　秋风飒飒起
　　秋猎，又称秋围。
　　天不亮的时候，便有官兵进入皇家圈定的围场布围，将猎物赶入包围圈，呈两翼合围之势，在中央汇合，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形收拢阵型。
　　弧形正对着一处高台，设有诸多席位，从位置的摆放可看出，今日来的不仅有皇帝、皇子、文武百官，甚至还有平日很少露面的后妃与公主们。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丛林中尚有些微雾气氤氲，众臣各居其位，皇帝的仪仗队也随即而到。
　　梅晚箫今日偷懒不得，毕竟君九州一早便派了君暮寒去宣口谕，送了宅院不说，也邀请了她参与今日秋猎，推脱不得。
　　她照例被安排在君暮寒的座位后面，听见太监高声唱和，便起身与众人齐齐下跪行礼。
　　幸好今日她也是要上场走个过场的，是以装备齐全，护膝护腕，一身轻铠，是君暮寒一早便让人暗中送来的。每每有皇帝的场合，总是繁文缛节甚多，动辄下跪参拜行礼的，今日倒好，可以光明正大地戴着垫子。
　　君九州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边往高位上的龙椅走，一边笑着让他们起身。
　　待到他坐下，众人方才站直身子，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今日来的人甚多，不仅有常见的四王君暮阳、六王君暮云、九王君暮寒，甚至还有尚未成年，未能封王的皇子们。
　　皇帝君九州的位置在最高处，身后隔着一帘轻纱，自然是后宫妃嫔与公主们。
　　梅晚箫略感好奇，不着痕迹地往帘后打量了一下，以习武者的目力，加之她身怀内力，自然一眼便看出那后面的情景。
　　坐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上的是一位面容绝美，气质优雅，端庄沉静的女子。眉目自是精致美丽至极，细看来与君暮寒有几分神似，想来便是颜贵妃，君暮寒的生母。
　　龙生龙凤生凤，皇族向来坐享天下美人，果然基因强大。
　　颜贵妃身后还坐着几位容貌均佳的女子，应该是其他后妃，再之后便是一众公主，个个容貌出挑，形容妍丽，梅晚箫简直看花了眼。
　　回过神来，便听君九州道：“去年西北蝗灾，国库拨出一笔银两粮草，是以免了秋猎。一年过去，不知西北百姓如何。”
　　他说着，目光看向坐在左手第二位的君暮云，笑道：“云儿？”
　　君暮云起身行礼，谦和从容道：“回父皇，经上次朝廷赈灾，不仅发放粮食、银钱，助百姓度过蝗灾，亦有太医驻守，肃清瘟疫。还派有懂治蝗灾的人把守，直至蝗虫彻底清扫，百姓播下新的种子后，方才离开。时至今日，西北百姓已能自给自足，不再饥寒交迫。”
　　君九州微微一笑：“你倒如数家珍。”
　　君暮云神色微顿，声音低了些许，道：“儿臣办事不利，仅仅是派发粮草，便中了瘟疫，实在不堪一击。不曾亲眼目睹西北百姓战胜蝗灾与瘟疫，实乃儿臣一块心病，是以常常遣人打探，得知百姓无恙，心中方能略安。”
　　“你倒有心。”君九州看着他，眼里似有些感慨，抬手道：“坐下吧。西北如今情势好转，也有你不少功劳。倒是当日，你身中瘟疫回来，朕顾虑京中百姓与百官，将你安置在行宫，委屈你了。”
　　“父皇心系百姓与社稷，儿臣明白，身为天家子孙，这些都是应当的，并不委屈。”君暮云答道。
　　君九州面露欣慰，笑容里含着淡淡的慈爱。
　　在场谁不是个会看眼色的，当下便有官员称赞：“皇上心系黎明百姓，六王爷得承皇上心愿，实乃我大陌社稷之福，江山之福啊！”
　　这话一出，底下人便跟着打哈哈，阿谀夸赞之词不绝于耳，气氛热络起来。
　　君九州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难得显现出几分高兴，与众臣说了几句话。
　　梅晚箫下意识地去看四王的脸色。
　　只见君暮阳一脸风轻云淡，似乎与自己无关一般，也不曾在他脸上看到嫉妒或者别的神色，他甚至饶有兴致地看向桌上的糕点，似乎想尝一口。
　　混迹皇室，装傻做戏都是信手拈来，个个都是高手。
　　梅晚箫暗赞一句，少侠好定力。
　　待到众人说道得差不多时，侍卫正好上前禀报，说合围之势已成，请皇上移步。
　　君九州一笑：“好。”
　　说着便站起了身，他今日也是一袭劲装，只是外面穿着披风，一开始并看不出来，此刻站起来，将披风脱下，便只余下明黄色的贴身衣物。
　　君九州伸出双臂，任由宫人忙碌，将金黄的铠甲套在他身上，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兵器架，又朝一众臣子笑道：“今日朕射了头箭便不下场了，由得你们去玩个尽兴，也好叫朕看看，到底是谁家儿郎最为英勇！”
　　自然又是一片迎合的笑声。
　　待到君九州穿好铠甲，拿起一旁的明黄弓箭，翻身上了汗血宝马时，一众侍卫、皇子、大臣纷纷紧随其后，围猎场中顿时烟尘滚滚，锣鼓喧嚣，叫好声不绝于耳。
　　梅晚箫原想浑水摸鱼，不想去的，谁知道君九州在如此境况下，竟也没有忘记她，一上马便回头笑道：“晚箫，你也下场玩玩，年轻人总归要活跃些才好。”
　　梅晚箫还能说什么，只能笑着点头称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马，一夹马腹，不远不近地跟在队伍最末端。
　　君九州虽然勤于政事，但在武功方面也并未放下，梅晚箫只是隔得老远看着，便也知道他身手绝非平庸之辈。
　　虽说官兵将猎物们都赶到了一起，但也只是一个大的范围，想要在围场范围内迅速捕获猎物，也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但见君九州一骑绝尘，身子压低，从来深如瀚海的眼中露出些微精光。他左手握住缰绳，右手紧握弓箭，倏然在一处丛林前拉住缰绳，与此同时，左手取下马鞍侧面的长箭，拈弓搭箭，闪着寒光的箭尖破空而去——
　　“咻！”
　　只听得长空撕裂之声，随即响起一声凄厉的长嚎。
　　训练有素的侍卫立刻策马飞奔向前，片刻，高呼道：“恭喜皇上，乃是一头雄鹿！”
　　被队伍甩开的太监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此乃极罕见的吉兆呀！”
　　君九州扬眉哈哈大笑，将弓箭朝随行的侍卫一扔，道：“赏！”
　　“多谢皇上！”
　　自然少不得一声声恭维叩谢。
　　鹿自古以来便有着非凡的地位和代表，暗指权利与爵位，皇帝出手果然不一般，一来便遇到鹿，还是雄鹿，甚至一箭便射中要害。
　　皇帝尽兴而归，吩咐底下人保护好臣子们，并叮嘱莫要过界，便让人拖着雄鹿的尸体回营了。
　　眼见众人纷纷去寻找猎物，以期获得皇帝的嘉奖与赏赐，梅晚箫却心下略惊，并不参与其中，反而寻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路，吩咐身后的侍卫不必跟得太近，便一路策马而去。
　　此处丛林稀疏，并未见有什么猎物，梅晚箫乐得轻松，想着等下随便找两只野兔，拎着回去做做样子便罢了，那些抢风头的事情，便留给其他需要的人吧。
　　她想得挺美，一转身便下了马，一手牵着马，一手伸了个懒腰，边走边看，想找个阴凉的地方躺会。
　　却只听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梅晚箫脚下一顿，倏然看向身后。
　　只见一支长箭自丛林深处穿行而过，力道极为精准，几乎是擦着树干贴行飞来，直直破开一片金黄的树叶，箭尖刚好插入一枚果子的外壳，只听“噗”的一声，箭尖带着果子落地。
　　梅晚箫细细看了，才发觉那是一枚银杏果子。
　　她忍不住赞道：“好箭法。”
　　却听一道清越的声音道：“多谢。”
　　梅晚箫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翩翩贵公子，身着纯白长袍，浑身上下无一丝护甲，笑意吟吟道。
　　无可否认，他生得极好，但与梅晚箫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一样。
　　无论是君暮寒、梅逐曦，还是叶月舟、冷长决，他们都可以用英俊来形容，但唯有眼前这个，只能称之为绝美。
　　或许用这样一个词来赞美一个男子并不妥当，但除了这个，梅晚箫暂时想不到任何形容词。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生得极为精致，眼角上挑，却并不狭长，有点丹凤眼的影子，却是个双眼皮，眼眸是难得一见的浅蓝色，有如天空一般纯净，又如大海一样深邃。
　　但梅晚箫倒还不至于看呆了，她收敛神色，抱拳道：“不知此处有贵人狩猎，在下唐突，这便告辞。”
　　那人却笑道：“阁下既来此猎物稀疏之地，想必是无意围猎的。我技艺浅薄，也不敢与皇子大臣们争夺，却正好与阁下做个伴。”
　　梅晚箫拿不准他的身份，方才在席间，她光顾着打量帘后的妃嫔与公主们，倒不曾留意席间有哪些人来了。一时不敢肯定他的身份，到底是哪家大臣的家眷，还是其他不知道的皇子？
　　但听他这般说，便试探地行礼：“在下梅花谷梅晚箫，阁下可要想清楚，真要与我作伴？”
　　君暮寒与梅晚箫，整个大陌有名的一对“断袖”。
　　那人却噗地笑出了声，掩唇含笑道：“你分明是个女子，却为何骗我说是晚箫公子？”


第六十二章　天高任鸟飞
　　梅晚箫：“……”
　　感觉自己宛如一个智障。
　　她摸了一把脸，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阁下开什么玩笑？即便不认我是梅晚箫，也不至于质疑我男子的身份吧。”
　　那人却掩唇吃吃地笑：“你这身伪装，若换了旁人，八成要被你蒙骗过去，但我不一样。”
　　“……”那你不是很棒棒哦？
　　梅晚箫无言地看着他，既然身份已被识破，多做挣扎也没有意义，她叹了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问：“少侠好眼力，不知你为何看得出来？”
　　那人却摇了摇唇边的手指，低声道：“秘密。”
　　他不说，梅晚箫隐约能猜到几分，有可能是江湖中别的手段，她笑了笑，也不追问，抱拳道：“我的确是假扮晚箫公子，还请这位公子莫要见怪，因我对那位晚箫公子十分好奇，是以想看看在别人眼里，他是何等样子。”
　　那人含笑看着她，上挑的眼尾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他同样抱拳道：“揭穿了姑娘，是我的不是，在下名叫十月，还请姑娘宽恕。”
　　“十月？”梅晚箫略感诧异，还有这样的名字？
　　“是，”十月道：“我在十月出生，主人便赐了这个名字。”
　　梅晚箫便猜测他是某个大臣府上的侍卫，他这般身手和样貌，令她不由为他感到有些可惜。
　　“顺势而生，应景而来，愿你人生也如这名字一般水到渠成，顺风顺水。”梅晚箫随口道。
　　十月却微微一怔，似是细细想了她这番话，方才笑道：“如此，我便承姑娘吉言了。”
　　梅晚箫无意与他再说，说多错多，若等跟着她的随从追来，便暴露了身份。以后可要长个心眼，离这人远一点才好。
　　她笑而不语，拱手告辞。
　　十月含笑相送。
　　梅晚箫举步往丛林外面走，刚走了几步，便听身后有人唤道：“姑娘！”
　　梅晚箫一顿，微微侧身，看向身后。
　　十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浅蓝的眸子却显得十分暗沉，他声音轻轻，嗓音好似悠扬的古筝：“你说我顺风顺水，但若我不想接受被人安排好的一切，想拥有另一番际遇呢？”
　　梅晚箫微怔，不知他为何发问，但还是道：“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是一早便被注定好的，但并非永远一成不变。我不知公子想做什么，但生而为人，在世上走一遭，总归还是得尽力达成自己的心愿。若想改变，便踏出你想要的那一步吧。”
　　她顿了顿，看出他心情沉郁，便微微笑道：“我先在此祝公子达成心愿，届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全凭你造化。”
　　换做往常，梅晚箫或许会因为觉得麻烦，而说一句“关我什么事”，但今日，或许是眼前这个少年的相貌给人的感觉十分亲和，又或许他一眼看穿自己的身份，让她想说点什么话，以后若不得已相见，他也能看在今日这番话的交情上，不揭穿她。
　　梅晚箫说完，见对方陷入沉思，便也不多打扰，牵着马匹，转身离去。
　　十月站在原地，浅蓝的双眸里一片阴郁沉静，逐渐变成墨一般的深蓝，海浪翻涌，一望无际。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么？
　　他看着梅晚箫离去的方向，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拾起地上那枚银杏果，转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之前发生的小插曲，梅晚箫虽然心中忐忑，但也并没有太多担心。毕竟她在众多大臣、皇子中，不过是点缀的一个人物，皇帝也不至于总是提及她。
　　倒让她乐得轻松自在，出了丛林便遇到之前跟着她的侍卫，随手猎了两只野兔和锦鸡，便回了营地，吩咐人烤上。
　　此刻天色尚早，君九州是出了名的勤政，此刻正在大帐内批阅奏章，其他人也都入了猎场，一时半会还不能回来。
　　梅晚箫闲的无聊，索性倒在自己的帐篷里睡大觉。
　　太监来报时，梅晚箫正酝酿好睡意，刚要入睡，便听人道：“晚箫公子，颜贵妃有请。”
　　那尖利的嗓音听得梅晚箫浑身难受，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承。
　　待到听清他说的什么，方才猛地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倒把正要扶她起来的桑柔给吓了一跳。
　　“公子，悠着点，这样起来容易头晕。”桑柔轻声道，随手打发了来报的太监，有些疑惑地看着梅晚箫。
　　梅晚箫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她抬眼看向一侧的铜镜，见发髻未乱，衣袍也算平整，便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而看向桑柔：“桑柔，你……”
　　桑柔投来疑惑的视线。
　　“……算了。”梅晚箫实在说不出口，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却听见桑柔突然出声道：“公子是指那日在客栈，九王爷来传口谕的事情吗？”
　　梅晚箫险些一个趔趄。
　　“我说阿柔，”梅晚箫转身无言地看着她：“你这么多日都没问我，我还以为你能憋得住……”
　　梅晚箫越想越气，都怪君暮寒那个臭不要脸的，青天白日老是搂搂抱抱，居然还……还让桑柔给看见了。
　　桑柔却眨眼笑了笑，道：“公子先去见颜贵妃吧，你对桑柔没什么需要这样交代的，你若想说，桑柔自然能知晓。”
　　真是难得，聒噪八卦的性子也能收敛主。
　　梅晚箫略感意外，但也不能让颜贵妃干等着，便敛容掀开帐篷的帘子，跟着前来通报的小太监去了。
　　颜贵妃身为君暮寒生母，年逾三十，皮肤却好似少女般润泽光滑，双颊甚至带着天然的桃粉色，更不用提那精致的五官，雍容华贵的气质。
　　梅晚箫的性子向来不拘一格，今日不知怎的，倒拘谨起来，心中略感忐忑。
　　直到身后的小太监出声提醒她见礼，梅晚箫方才后知后觉，哦对，她以一个男子的身份，拐走了人家唯一的宝贝儿子。
　　……虽然她也是被迫的。
　　梅晚箫掀袍而跪：“草民梅花谷梅晚箫，参见贵妃娘娘。”
　　她话音未落，便有人伸手扶住了她，
　　白皙柔嫩的双手，鼻间传来淡淡的兰香。
　　梅晚箫略感诧异，抬眼看向颜贵妃。
　　后者微微一笑，一双明眸璀璨灵动，好似能看出她心中的想法一般：“不必多礼，晚箫。”
　　“是，多谢贵妃娘娘。”梅晚箫拿不准她是什么想法，也不能越矩，便恭谨致谢行礼，垂手站立一侧。
　　颜贵妃抬眼看了她片刻，忽而朝四周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四下随从应声而退。
　　梅晚箫明面上的身份可是男子，按理说是不宜与后妃见面的，尤其还是这样单独的场合。她有些犹豫，但还是出声道：“贵妃娘娘，晚箫身为男子，虽与娘娘礼数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