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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沉-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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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先生。”小儿应声,转身向着一旁跑去。
      不大会儿,小儿便回了来,手里端着两把长短、色泽,打磨和饰纹都无二的长剑跑了过来。
      一把递给陈音,一把递给施夷光。
      陈音接过,走到校场中间。施夷光跟着上前。
      陈音将剑别在手臂后,看着面前拿着剑走到自己前面的施夷光:“我让你三式,如何?”
      施夷光看着陈音,没有答话,只道:“既是比剑,总有输赢。输当如何,赢又当如何?”
      陈音听着,看着施夷光眉头挑了挑:“若你说,当如何?”
      “要我说,先生输,就得收我为徒;先生赢,我便应先生一个诺。”施夷光答的是毫不含糊。
      陈音听罢,将手里的长剑一挽,指着身旁的泥地:“便依你言。”说着,长剑挑起,剑肩对准施夷光。
      施夷光手里拿着的剑却是没有动。她只睁着两只杏眼,看着陈音眨了眨:“将才先生说的,让我三式,还作不作数?”
      陈音已经拿起的长剑顿住,她看着面前的施夷光。而后无所谓的放下剑:“作数。”
      话音一落,施夷光便逼身向前,速度太快,等陈音反应过来时,施夷光已近在咫尺。陈音不可退,便侧身一偏。
      施夷光却是没有去化招,而是跟着侧身逼来。
      陈音剑尖指地,撑着身子,想要躲开施夷光逼来的身子,不料施夷光手里的剑尖一收,另一只手指不知何时捏着的一颗石子儿,向着陈音胸口一弹。
      陈音只觉胸口一闷,身子便软了下去。
      施夷光手中的长剑指着陈音,剑尖对着她的喉咙。
      “先生,你输了。”施夷光拿着的剑对着陈音,面上却是笑盈盈的说道。
      陈音身子还有些软,她慢慢扶上自己将才被石子打中的穴位,抬起头,板着脸看着施夷光:“你竟使诈。”
      “长卿先生教过,兵不厌诈。”施夷光嘻嘻的笑着,上前将陈音扶起来。
      如今的天下,打个仗都要先给对方递个檄文。一定要说明我为什么打你,你做了什么事才让我打你,我要带多少人打你,我要把你打到什么程度……
      在孙子兵法之前,就没有听说过打仗还有诈的。看着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打仗使诈都觉得是丢脸的事,更不说只是比个剑术了。
      陈音顺着施夷光的动作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她杵着剑看着施夷光,有些不信的问道:“‘兵不厌诈’孙长卿是教你这般用的?”
      “不是,是我自己悟出来的。”施夷光弯着腰嘻嘻的笑着,一边帮陈音拍着衣裙上的灰尘泥土,一边道:“孙先生那古板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教我?不过是因为我聪慧,举一反山罢了。”
      陈音跟孙先生一看便知是故人,两人了解肯定不少。孙先生的性子是耿直的让人堵心,她又不傻,自然不会说这不要脸的行为是孙先生教的。
      陈音听着点点头:“是了,他才不会教你这些。”说着,陈音一顿,转头看向施夷光:“孙长卿收你做学生,是一般的教习,还是很正式的说过要你认他做师父的?”
      施夷光帮着陈音收着剑,听闻此言,抬头看向陈音,回道:“一开始是我求着他教我的,后来大概是看出了我的聪明绝顶,就很正式的让我认他做师父。”
      陈音听得转头冲着施夷光翻了一个白眼。
      施夷光将收好的两把剑放好,转头看向陈音:“将才先生说输了就要教我箭术,那现在你输了呀。”说着,施夷光也拍了拍自己并没有灰尘的衣裙:“我们是现在就拜师么?”
      陈音转头再白了施夷光一眼,伸手抓了抓头,看着施夷光,想了想,这才道:“我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虽然你赢的很龌龊,但我答应了你就不会赖。只是……”陈音说着,顿了顿,目光从施夷光的头扫到脚,而后叹着气摇了摇头:“只是你这小胳膊小腿实在是太弱了。这样吧,先练三个月挑水搬石扎马步。”
      施夷光听得眼睛直了直,看着陈音咧了咧嘴,不可置信的伸着脖子问道:“三个月?只练这些?”
      陈音点头,拍了拍衣裙,向着屋子走去:“不然呢?”
      施夷光听得两眼一翻,而后又看向陈音的背影,讨价还价道:“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三个月呢,听你的,挑水搬石扎马步,不过呢,同时也让我练射箭行不?”

      第93章 拜师

      施夷光知晓,要学箭术,首先下盘要闻,扎马步的基本功很重要,挑水搬石练的是上身和手臂的力量,也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这些她都会的呀,从来春秋开始,便日日练着身子。一早羸弱的身子早已被施夷光练得差不多了。因此也不想在这上面花蹉跎太多时间。
      要知道,如今孙先生走了,她只身一人在楚国,前景未知。若是被历史必然发生的洪流卷入,那时间就更是紧迫了。
      陈音听着施夷光的话,也不故作姿态的拒绝,只是无所谓的道:“行啊,你要同时练箭术就练呗。只要你能拉得开弓。”
      听见陈音允了,施夷光立马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笑着应声:“先生不仅人长得美,人还这般好。怪不得长卿先生常夸呢。”
      本来听着施夷光拍马屁讽笑着的陈音,听到最后一句面色一顿,转头看向施夷光:“你将才说,孙武常夸我?”
      施夷光点点头,鬼话说的利索极了:“是啊,先生常常说你有过人之才,为人也正直忠厚。虽然偶尔倔强,但心却是极善的。”她不敢说太夸张的话,什么人美心善人见人爱。这不是孙先生能讲出来的。
      陈音听着施夷光的话,面色先是一缓,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下一刻又绷了起来,瞪着施夷光斥道:“你莫要在我面前人,再有下一次,就扒了你的皮。”说罢,转头向着屋内继续走去。
      施夷光赶紧追上,苦着脸夸张的道:“哎先生,我怎么会你啊!长卿先生真这样说的!”
      陈音听着,冷笑一声,也没有回头,只冷声道:“若在他心中我真有这般好,当年她也不会弃我而去。”
      施夷光跟在陈音后头,听到陈音的话,施夷光嘴巴嘟着张了张。她这是听到了什么秘密?
      兵圣孙子一段不为人知的情史?在这里头孙大爷扮演的还是负心汉的角色?
      “他就两个弟子,一个安阳,一个我。都是他亲亲的小宝贝儿。”施夷光心里头疑惑着,嘴上却是回着陈音的话:“在长卿先生心里您要是不好,他又怎会将我托付于此呢?”
      孙先生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是他收了潜心教习的学生,说成看着自己的孩子也不为过。
      陈音听着施夷光的话,没有回声。只是走进屋中,将一旁半儿递过来的弓箭拿在手上,瞧了瞧。
      “你回去罢,从明日开始,每日未初来此学习练习,酉末归家。”
      施夷光听着陈音已经发话,面上笑嘻嘻的点点头:“是,学生知晓。”说罢,冲着陈音的背影行了个师生大礼,向着院子外头走去。
      施夷光面上带着笑。此刻心里舒畅极了。
      她自然该舒畅。在这外头风吹雨晒这么久,终于成了。怎么会不舒畅?
      那她以后都不用天天带着席子和书卷,天天蹲在外头柳树底下了。
      施夷光嘻嘻的笑着,脚步欢快了起来。她这会儿就去吧席子瓷罐子书卷都收起来,回家咯!
      向外蹦跳着一脸笑意的施夷光在跳到院子里头的枣树底下时,动作一缓。轻快的脚步变得迟疑起来。
      她盯着篱笆外,跪坐在自己草席上,正认真翻着自己竹卷阅览的少年和白发老者。
      嘴角一抽。
      她走出篱笆,看着坐在自己草席上的两人。
      走的近了,两人依旧还端正的坐在草席上一声不响的看着手里的书卷。
      施夷光套着白袜的脚还光着,站在草席旁,插着腰,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草席上的两人。咳了咳。
      没人注意,也没人应声。
      施夷光朝天翻了个白眼,而后伸脚踢向一旁的陶瓷罐子。
      罐子被踢翻,撞在一旁的石头上,没碎,却也发出叮叮当当的一阵响声。
      坐在草席上的两个人惊得抬起头,皆是转头看来。
      施夷光站在草席旁,右脚后跟抬起,搓了搓左脚脚丫子,扶着一旁的篱笆:“既是读书人,难道不晓得,不问自取别人东西,是非常,非常,非常失礼的么?”
      老者和少年看着说话的施夷光,两人手里都还拿着施夷光的竹卷。
      少年的目光下移,看着施夷光还搓着的脚丫子,面上一如既往的淡漠。没有回答,只道:“天儿冷,你把足衣先穿上罢。”
      施夷光一手撑着篱笆,一手插着腰,看着那说话的少年:“你听不懂我的话?”说着,冷笑一声:“要看书,行啊,给钱。一卷书一株金。”说着,施夷光伸出那只才插着腰的手,冲着少年摊开。
      旁边的老者看着施夷光放荡不羁的言行举止,皱了皱眉,微微张着嘴正想说话,不想一旁的少年先开了口。
      “这些,都是你自己批注释解的么?”少年说着,拿起手中的竹卷,冲着施夷光扬了扬。
      施夷光板着脸,没回话,蹲起身子,开始穿起足衣。
      “书还给我吧,我要走了。”施夷光站直身子,冲着前面两个人伸出了手。
      这时半儿从院子里头走出,扎着个冲天辫子,手里拿着的一把小弓箭递给施夷光:“小子,这是先生给你的。”
      施夷光见此,赶紧走到篱笆旁,双手接过,而后端着弓箭冲着院子里的屋子一揖,恭敬道:“小子谢先生垂爱。”
      一旁的白发老者看着从无赖和端正之间随意切换的施夷光,眉头皱了皱,带着疑惑。
      这边的半儿给了弓箭就要往回走,却被外头的白发老头上前两步给拉住了袖子:“这位小公子,我想问问,这些书卷,可是里头先生讲注的?”老者问着,指了指草席上坐着的公子手里拿着的竹卷。
      半儿被突然拉住衣裳有些烦躁,但是看着面前锦衣玉带的人,也不敢发火,只是转头撇了撇嘴,回道:“不是,先生只教箭,这些都是她自个儿写的。”说着,往后退开一步,挣开老者的手,回身疾步跑去,生怕被拉着又问一通。
      这些人,能缠着秉文那小子一下午,他都看着呢。秉文这么无赖都被缠的快没了脾气,他可不想被缠上。
      施夷光抱着弓箭,看着还坐在自己草席上的少年,和问完半儿话,又走回去看着竹卷的老者。她抬头看了看已经渐沉的天色,空荡荡的肚子已经开始轻声的叫唤起来。

      第94章 黑布马车

      施夷光看着面前的两人,哭丧着脸:“我求求你们走吧。我真要回去。我不要钱了行吧。要书?那你们都拿去吧!草席留给我行吗?”
      说着,施夷光低身就要扯草席。
      草席上面端坐着的少年转头,看着一脸无赖的施夷光,惯常清冷的面上有些冷漠:“草席,书卷,我们都不要的。”
      “不要你们就走开啊。”施夷光拉着草席的手重了重。
      “我们只要你。”少年公子看着埋头拉着草席的施夷光,坐的依旧端正。
      施夷光手中的动作停下,翻了个白眼。她瘫坐在地上,无力的看着那少年公子。
      “若是你愿意入我门下,为我所用,我便不再缠你。”那公子看着一脸无力的施夷光,又补充道:“锦衣玉食,你要的钱,一个不少。且还能与我一同,在圣人老师处学习。”
      施夷光听着那公子的话,面上的无力散去,眼中神色深了起来。
      她听着公子的话,目光从他腰间系着的玉珏上上扫过,玉珏上蟠虺纹缠绕。她目光一转,又落在柳树旁边的黑布马车上。
      而后摇摇头:“不了,我已经名草有主了。”
      蟠虺纹,是青铜礼器上的纹。一般人是不会用的。以蟠虺作纹,玉作饰。在楚国这地,只有芈姓贵族。
      芈姓贵族中,在郢都的,也只有熊氏。
      芈姓熊氏之中,对于她施夷光来讲,最好的宿主就是令尹熊申。再下,庇佑不够,再上,就是宫中王系。做主后宫的,是越姬,有这越姬在,牵扯到越国越宫,她可不敢傻啦吧唧的贴上去。
      “名草有主?”那少年公子端正的跽坐再柳树下的草席上,看着施夷光有些疑惑的问道。
      施夷光趴着身子趁机拿出他手中的竹卷:“就是说,我,已经在侍奉别人了。你呢,就另请圣人罢。”说着,拿着少年公子手里的竹卷,往后一扯。
      而后慢慢的卷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所以说,你们都回去吧回去吧,莫要在我身上蹉跎了。”
      “敢问,小先生侍奉的,是哪一家?”一旁站着一只未开口的老者问道。他再开口,对施夷光的称呼也变了。
      “无可奉告。”施夷光一边说着,已经收好了手里的竹卷,她将竹卷卷着,整齐的一卷卷插进旁边的罐子里头。
      见此,那少年公子也从草席上起了身,往后退开一步。
      施夷光蹲下身子,飞快的卷起席子。
      她已经快饿死了。
      卷好席子,一手抱着,另一只拎起坛子,向着旁边的道路走去。
      柳树下站着的少年上前,挡在施夷光的面前,面上冷冷,看着施夷光却执意再问道:“你何不在考虑考虑?”
      施夷光伸着脖子扭了扭:“不用考虑了,一客不侍二主。”说着就要绕过少年往前走。
      少年往后退开一步,再挡在施夷光面前。
      他没有开口,只是低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烫金帛书,递向施夷光。
      施夷光没有接,只是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少年见此,将手中的帛书塞进施夷光装竹卷的瓷罐子里头,站在身后,看着施夷光的背影道:“若是小先生改了主意,可执此信物入楚王宫,寻王子章。”
      施夷光往前走着的腿一软,很快又站直,继续面不改色的向着前头走去。
      旁边的柳枝早已被吹光了叶,一条条在风中像是飘散的发丝。
      老者站在树下,看着走远的小少年,目光挪向站在原地看着小少年的少年。
      那少年看着身影慢慢走远,这才回身,走了回来。
      “王上求贤若渴,公子对此却向来淡薄。观之见解注释,虽有才能,却也不至于非要不可。今儿怎么就这么执着求他共事呢?”老者站在柳树下,看着走回来的少年,皱着眉头问道。
      少年看着老者,面上敛着情绪,看不出喜怒,用惯常的冰冷语气道:“老师不觉他,很有趣?”
      老者闻言,目光看了看已经无人的道路,只道:“是跟常人不同。有礼,又无礼。”
      少年走到柳树下,站在马车旁,目光从那条无人的道路上扫过,轻声道:“若是能找到年纪相仿,德才兼备,且能与我谋策同行的人,是再好不过了。”
      旁边的车夫下来已经放好了杌子,少年撩着裙摆踩在杌子上,进了马车。
      老者转头在看了看无人的道路,两旁不多的各树在风中摇晃,给接道添上些许凄凉的之感。
      老者摇摇头,叹了口气,跟着上了马车的车辕。
      马缰套着的马匹打着响鼻,向着另一边的街道行去。
      干枯的柳枝在秋末的凉风中簌簌扫过低矮的篱笆。
      施夷光在外头吃饱了,抱着草席和瓷罐子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没有灯火霓虹的古代天儿总是黑的早些许。
      拴在院子里头的小黑犬看见施夷光,便扯着绳子冲她兴冲冲的摇着尾巴。施夷光在外头买了些剩食作狗食,先喂了狗,这才回到屋里头,看着桌上放着的瓷罐子。
      她伸出手,拿出瓷罐子里头的竹卷放好,又拿出里头的布帛,缓缓展开。
      这是一张绣了金线的请文。上面写着几个赫赫大字:楚王子章,函。
      施夷光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
      幸好将才她没有被金钱蒙蔽双眼,脑子发热答应了他们……
      王子章,熊章,越姬的亲儿子呢。接近他,那真的是有一千万个理由被越姬送到越宫。
      施夷光将绣金的布帛捏成一团,向着瓷罐子里头扔去。而后抱着瓷罐子放在床底下。不能用,这么好的布帛和金丝绣扔了又可惜。留着,说不定以后能用着呢?
      如今虽只是秋末,但已经是极冷的了。从孙先生走后,她自个儿做了个草垛子放在院子里头,每日入睡前和起床后,都会练练身骨。身子骨也健朗了许多。
      可今儿不同,施夷光拿了一方黑布,走到院子里头,先是蒙上眼睛,这才开始一招一式的打起草垛子。
      往日是练身子,今日起,开始练箭,练得就要更多了。
      晚风呼啸,施夷光仍旧着单衣在草垛子跟前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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